所以她话音刚落,赵氏就道:“周夫人您是这么讲,可当初我那可怜的侄女初次投宿在那庄子上,那刘叶本是避而不见的!后来因为我侄女的使女发现她让出来的屋子,有焚过名香的痕迹,心生怀疑,这才搜出了她来!我们虽然是小门小户出来,但也晓得,名香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吧?”

周夫人眼皮一撩,道:“噢,名香啊?那得看是什么香了,沉水香、瑞麟香这一类,是贵胄人家常用的,两位夫人应该也不陌生。这东西出了名,外头庶民也不是没办法弄到手,市中还是有得卖的。但像罕见的如冰魄香,那倒是不是名门望族难以找出来了。”

高氏对她这种话里话外提醒双方士庶之别的做派感到很不喜,微微沉了脸道:“周夫人何必顾左右而言其他呢?总之我们觉得那刘叶既然口口声声说是刘家人,又住着刘家的庄子,恐怕跟刘家关系匪浅——您如今看都没看到人就说跟刘家没有关系,这也太儿戏了!”

“那你们想怎么样?”周夫人漫不经心的问。

“至少应该多请几位刘家人跟那刘叶照了面,众口一词指认是不是刘家人才好肯定吧?”高氏有些忍耐的道——那凤州卫氏出身的卫夫人都没有这样不住挤兑人的!

只是她却不知道周夫人现在表面上架子端得高高的,心里却已经是乱七八糟了:“这刘若耶莫不是个灾星吗?早年克了其母,如今又来害夫君?郑翠叶那叔父郑三伢何其的粗鲁,偏又是陛下表兄弟,身份超然!如今夫君豁出性命才封了个国公,眼看就能把刘实离那一派压下,这灾星就出来了!”

她几乎是在知道郑翠叶死在安置刘若耶的庄子上的刹那,就下定决心不承认这个大姑子了!

“哪怕不提郑翠叶之死,就说她身份一旦暴露之后,前些年的经历传了出去,往后家里女孩子还怎么见人?”周夫人暗暗咬牙,“我现在膝下是两个儿子,可以后能没有其他儿女了吗?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她要是真心对夫君,有过那样的经历后就不该再回来跟我们见面了!默默死在外面不好吗?就算惦记着夫君,见过夫君之后,她怎么还不肯去死?!结果活到现在来害人!”

“…反正不能认!好在当初帝都沦陷,看着夫君跟她长大的老仆几乎都死光了。”周夫人盘算着,“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也不见得以前见过她的人就一定可以认出她来。就算认出来了,我抵死不认…外人的揣测还能比我们这一房的承认更作准?”

总之周夫人高贵冷艳的打发了高氏跟赵氏出门,两人越想周夫人那副不耐烦敷衍她们的嘴脸越气,想想这样回去跟王氏没法交代,索性也不去卢国公府,转身就进了宫!

仇皇后对她们的到来并不意外——早在皇后接到郑翠叶死讯时,仇宝娘就断言这事仇皇后脱不了身了。

老实说仇皇后对于表侄女郑翠叶从前是很喜欢的,奈何王氏进宫倾诉了郑翠叶对沈藏锋的恋慕后,仇宝娘轻描淡写的一番:“这郑家小姐怎么这样呢?仗着年轻美貌去抢人家丈夫,先不说沈阀主跟卫夫人恩爱,她未必能抢得了。即使抢得了,人家卫夫人好端端的又没得罪她,却被她自恃年少弄得凄凉下堂,也实在太可怜了!”

这话一下子勾起了仇皇后的悲伤——她这个发妻不就被一班年轻美貌的妃嫔挤兑得黯然神伤、连亲生子女都深受其害吗?

打那之后,仇皇后对郑翠叶就不怎么顺眼了,现在听说她死了,心头居然有隐隐的快意,仿佛象征着这种想抢人家丈夫的女子不得好死一样。

但到底郑翠叶是她看着长大的,印象再坏,情份还是有些的,现在听高氏跟赵氏哭诉说郑二伢唯一的骨血年纪轻轻就没有了,却连凶手是谁都找不出来,也觉得心中难受。

皇后问了问王氏的身体,有些惋惜的对高氏、赵氏道:“本来,本宫跟前的仇姑姑最是精明能干,若她出面,没准能够看出点什么来。偏不巧,她早上还好好的,刚才下台阶时一下落空,生生摔下去、碰到了头,这会还昏迷着,竟帮不了忙了。”

高氏跟赵氏也晓得仇皇后近来在宫闱里地位非昔日可比,大半都赖这跟皇后同姓姑姑之功。皇后需要坐镇六宫,肯定是不会亲自出宫去查郑翠叶之死的,她们本来也指望这个仇姑姑能够代皇后离宫主持大局——无论高氏还是赵氏、王氏,出身跟天赋都不怎么样,平常学人家主持一下中馈还能应付,郑翠叶身死这件事情,就处置得七零八落了。

见皇后这里指望不了出宫,高氏跟赵氏只好道:“那求娘娘在未央宫里审一审此事好吗?”

“你们把人带到宫里来,本宫来问吧。”仇皇后心里嘀咕着,“但望仇姑姑早点醒过来。”她也不知道这种事情要怎么处置?现在王氏的意思就是怀疑有人害了郑翠叶,想查真凶。

可皇后也没做过仇青天啊…

不管怎么说,皇后既然要亲自过问,卫长嬴跟周夫人这两个涉及之人,少不得要收拾进宫,到长乐殿上自辩。

“刘若耶跟高夫人她们报了‘刘叶’之名,又说是刘家远支,然而婶母可是知道她底细的。到时候当场戳穿了她,看她怎么办呢?”这时候是次年了,沈舒颜跟季伊人在年前返回沈府,这些日子都伺候卫长嬴膝前。此刻一个替卫长嬴选着进宫要戴的钗环,一个替卫长嬴挑着配衣裙的披帔,沈舒颜就笑吟吟的道,“也不知道到时候周夫人会怎么讲?好像周夫人从一开始就跟高夫人她们否认了她是刘家人来着。”

卫长嬴对着镜子端详妆容,闻言微笑着道:“这事告诉你们就是给你们长个心眼的,但颜儿还是没过关。”

沈舒颜愣道:“啊?”

“我上次打发高夫人她们时,曾提醒她们咱们家才跟刘家定了亲,按说刘家人不会在这眼节骨上拆咱们家的台,尤其还是姓刘的人亲自出来拆。”卫长嬴微笑着道,“不然刘家就太不厚道了。倘若现在我这个沈家人去戳穿了刘若耶的身份,你们说旁人不议论沈家不厚道吗?”

见沈舒颜跟季伊人若有所思,卫长嬴提点道:“不要太小看刘若耶!她被卷到这种大事里,还敢捏造假身份,你以为她没想过吗?她是笃定了一来郑翠叶生前心思不正的地方不好公开,所以没被卷进来的女眷,哪怕皇后亲审也不会召她们到场的;二来除了周夫人外,有可能认出她的就是我,而我碍着沈刘才结亲,不好公然说出她身份。即使旁人说了她的真实身份,没准我还得帮着周夫人一起否认…”

“那就这么随她去?”季伊人疑惑的道。

“怎么可能呢?”卫长嬴笑,“她挣扎到现在也差不多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不觉得她可恨,我只觉得她可怜

相干之人都被召到了长乐殿上,这时候郑翠叶身死的情况也告知了一下众人——据给她诊治的那位太医言,从郑翠叶痛得满榻打滚、以及疼痛部分来推测应该是肠疾,但脉象上他又觉得跟肠疾有些不一样。[]

最重要的是太医查验过郑翠叶那晚所用酒菜,发现一切正常,没有任何会导致或引起肠疾的情况——刘若耶怎么也是正经大家小姐出身,饮食避忌她怎能不清楚?

当时是刘若耶陪郑翠叶用饭的,众目睽睽之下,大部分都是郑翠叶的下人,全部看得清楚,郑翠叶吃的东西,刘若耶基本都动过。而刘若耶一切如常…其实这本身就说明了酒菜无妨。

用过饭后,郑翠叶因为有些醉意,由使女们簇拥着进内室安置——这中间她没跑没跳的,哪里就能患肠疾了?

当初正是这太医的这番话,加上刘若耶信誓旦旦说郑翠叶是被卫长嬴主使谋害的,王氏等人才深信郑翠叶那么好的身体,不可能说死就死。

卫长嬴心里对仇宝娘的手段暗暗称奇,能够让太医院都只是怀疑无法确切断定死因…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

仇皇后端坐上首,双眉紧锁,看似为郑翠叶,实际上是为仇宝娘的伤而忧虑。

…仇宝娘那一摔很严重,到现在都是时醒时睡的,根本无法帮忙——仇皇后同意她进行的大计才开了个头没多久呢,这会仇宝娘要是没了,皇后母子等于被她坑死!所以皇后现在其实非常心不在焉,就挂念着仇宝娘绝对不能出事!

现在太医说了郑翠叶过世的经过,皇后思来想去没什么智谋,索性直接问了:“卫夫人,这刘叶说你害了翠叶,你可有什么说法?”

“娘娘明鉴,这污蔑来得委实突然,以至于臣妇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卫长嬴从容道,“臣妇之前就向高夫人、赵夫人说过,臣妇根本见都没见过郑家小姐,却为何要加害她?再说臣妇这两年可谓是百事缠身,甚至连长侄的终身大事,都被生生的耽搁了,自家事还忙不过来,哪里会有闲心去向别家伸手呢?”

仇皇后经过仇宝娘的指点,也知道郑翠叶再觊觎沈藏锋,都不可能动摇得了卫长嬴的地位,心中实在不认为卫长嬴会下这个手,所以微一颔首,再问周夫人——这时候刘若耶也在,她蓬乱着头发,手臂被反绑在后,跪在殿砖上,低着头,默不作声。

反观周夫人,通身华服,首饰贵重,仪态万方,听了皇后的询问,她只随便扫了眼刘若耶,就摇头:“臣妇实在不记得族里有这么个人。”

这日刘家不只来了一个周夫人,刘希寻的妻子顾夫人,还有她们几个妯娌也都被请了来,这会一起摇头,纷纷说刘家自有规矩,刘若沃是绝对不会亲自出面去安排族里女眷的——哪怕是族姐也不会!这自称刘叶的女子既然不是周夫人或者她们妯娌中的一个去安排的,那肯定送她去庄子的刘若沃有问题——肯定不是刘若沃本人!

这样这刘叶当然问题就更大了!

仇皇后跟高氏等人对望了几眼,露出一丝了然。

她们倒没想到刘若耶真是刘若沃的胞姐,毕竟皇后等人出身低微,并不知道刘若沃这一房当年的事情。却想到这刘叶虽然面有风尘之色,但轮廓秀美,可能是刘若沃养在庄子上的外室?

总而言之,这刘叶在刘家的庄子上以主人自居,周夫人等人即使众口一词说她跟刘家没关系,仇皇后、高氏、王氏、赵氏这些人又怎么能信?

皇后想了一会,就问刘若耶自己:“你之前说你是刘家人,如今刘家诸夫人都不认识你,你怎么说?”

刘若耶心中深深叹息——卫长嬴确实如她所料没有揭露她的身份,周夫人等人却索性否认了她的身份!本来如果周夫人承认她是刘家人,哪怕是旁支远脉,念着东胡刘氏的血脉,她还能借势争取点生路。

现在…

“几位夫人说这么说,也不奇怪。”刘若耶强打精神,回话道,“几位夫人都年轻,臣妇这一支在东胡刘氏中本就遥远,而且因为战乱还失了分支的族谱…”

“咱们这样的人家,枝繁叶茂,人多了,不能说来个人就认,都是按族谱算的。没有族谱,真假难辨,就说是咱们族里人,这却不合道理。”周夫人立刻道。

仇皇后道:“这么说她是不算刘家人了?”

“回娘娘的话,正是如此。”周夫人毫不迟疑,看一眼刘若耶,淡淡的道,“没有证明自己身份之前,你最好还是不要随便自称臣妇,还是用民妇的好。”

“如今最紧要的,难道是臣妇与民妇的真假吗?”刘若耶唇边泛起一个苍凉的笑,淡淡的道,“谁是谋害了郑小姐的凶手,才是今日皇后娘娘亲审的重点吧?”

这话提醒了王氏等人,王氏怀疑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落在卫长嬴与周夫人身上——这要搁以前她还不敢这么无礼,即使她现在贵为国公夫人了,但在真正的贵胄跟前还是跟赵氏一样,忍不住就要心虚气短的。

可现在她没了唯一的女儿,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任是什么样的尊贵人害了她女儿,她都敢上去拼命!

周夫人眉头一皱,有些厌恶的看了眼王氏,她不喜欢刘若耶,却也不耐烦被王氏这么瞧着,便道:“王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随随便便出来一个人,自称刘家人,栽赃沈家主母,所以你就把我们两家都怀疑上了?倒是这个人本身——令爱可是跟她用了饭后出的事!”

王氏冷冷的道:“我出身小门小户的,学不来你们高门大户的做派。我只说句实话,就是叶儿没了,我也不想活了,谁害了我女儿,我就跟谁拼了这条命!”

“嘁!”周夫人不屑的撇过头,眼神轻蔑,她最烦这种动不动嚷着拼命的泼妇!

相比年轻许多的周夫人,卫长嬴要沉稳很多,淡笑着道:“这刘氏说得倒也没有错,我等今日奉娘娘之命前来就是要弄清楚郑小姐的死因。至于说这刘氏到底是不是刘家人…相信回头周夫人一定能够查清楚的。”

她这话虽然是把刘若耶身份的疑问遮掩过去了,却无疑是在说刘若耶该由周夫人掌控,周夫人现在就不认她是刘家人,回头“查”清楚了,会做什么,还不是心照不宣的事?

“实际上听方才太医所言,郑小姐之死似乎可疑,但至今太医院拿不出个章程来…”卫长嬴继续道,“这样就要寻找谋害郑小姐的人,却是艰难。”

“太医院能够侍奉皇家,医术自不必说。若想在死因上让他们毫无头绪,这天下能够办到的没有几个人。”刘若耶淡淡的道,“但季神医是肯定成的。”

她这话说出来,殿里好几个人都皱了眉头,王氏也冷然望向卫长嬴、以及卫长嬴身后的黄氏。

“你说的有道理。”卫长嬴颔首道,“所以我很奇怪,为什么那天晚上,赶回帝都来求医的人,没去求正卧榻静养的芯淼也就罢了,为什么没有到沈府询问黄姑姑?就算我平常跟卢国公府没有什么来往,但人命关天的大事上头,我想我也不至于凉薄到了眼睁睁看着的地步吧?”

她坦然迎上王氏的目光,“王夫人以为呢?”

“…下人怕小女出事,先请了太医才告诉了我。”王氏面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喃喃的道,“我当时急于去看小女,什么都没想到…不过下人没去打扰您的话,我想可能跟小女有关吧。”

她咬了咬嘴唇,“如今人没有了,身后名要来何用?我跟您说句实话:小女因为自幼丧父,对沈阀主有些…这样她跟前的人如何会想到去您家请黄姑姑?我所以因这刘氏的话怀疑您,也是这个缘故。小女是不争气,可再不争气,那也是我的孩子,唯一的孩子!”

卫长嬴神色一怔,但又道:“这事儿…我还真是…”

她思索了一会,却转身对周夫人道,“这话我不太好讲,还请您替我向王夫人说一下?”

周夫人略略思索就知道她要自己说什么,颔首后向王氏道:“如果你是因为令爱私下恋慕沈阀主,怀疑卫夫人会因嫉妒谋害令爱的话,这个是不可能的。”

王氏不信:“传闻沈阀主与卫夫人恩爱非常,而且沈阀主之所以后院清净就是因为卫夫人不喜侍妾…”

“但令爱会给沈阀主做妾吗?”周夫人有点嘲讽的道,“怎么说也是国公家的小姐,这不可能吧?至于说做妻,呵呵,士庶不婚!就算是国公家的小姐,西凉沈氏的阀主也肯定不会娶的——哪怕是续弦。所以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令爱私下再恋慕沈阀主,那都是水中月镜中花,徒劳而已!因为不管有没有卫夫人,沈阀主都不会跟令爱有什么瓜葛!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卫夫人为什么要去对令爱下手?”

王氏低声道:“你们说的我也明白,但,叶儿她不明白,她被我宠坏了,行事说话每有张扬处!谁知道会不会碍了你们的眼?”

“她一个小孩子那么点张扬,如果我们就要记恨,那一天到晚都不要做其他事了。”卫长嬴淡淡的道,“我说句实话,就凭我夫君的相貌才干,他就算不是沈氏阀主,前赴后继不计名份想侍奉他的美貌女子也不会少了去!那么多人的醋我就是想喝,喝得过来吗?再者,我夫君的名声天下皆知,他不纳妾,难道真是我管的?若不是他自己愿意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一个妇道人家也想管得住他?”

“既然我夫君一心待我,那就算天下红颜同妒,我需要在乎?”卫长嬴面上带着浅浅的微笑,与浓浓的骄傲,“王夫人该不会以为我闲到除了整天盘算着谁多看了眼我夫君的份上吧?别说多看一眼,就是多看十眼八眼,难道还能抢了他去不成?!说实话,令爱恋慕我夫君这件事,与其说我觉得她可恨,不如说我觉得她可怜——因为她永远都不可能如愿以偿!”

这一刻,从仇皇后到四周宫人,都沉默下来。

惟独周夫人眸子闪闪发亮,羡慕的看着卫长嬴——不觉得觊觎自己丈夫的美貌少女可恨,只觉得她可怜,这是多么令发妻们扬眉吐气的一句话?

可是没有一个极好极好的丈夫,又怎么能把这句话说得如此掷地有声?!

这一刻,连仇皇后心中也是感慨万千:“沈藏锋虽然逐鹿天下失败,可对于卫氏来说何尝不是幸事?假如现下高踞御座上的人是沈藏锋,诸家进献美人的也是他…这卫氏还能骄傲的怜悯一个对她满怀敌意又年轻美貌的情敌吗?”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失言

卫长嬴问得王氏无话可答,但要王氏承认郑翠叶的死跟她毫无关系,王氏却又不肯,她反复强调:“我小门小户出来的,什么规矩体面我都不懂,反正我女儿年纪轻轻被害死了,这事情不弄个水落石出,我绝不罢休!”

未央殿上来来回回吵了几个时辰,看看辰光快到沈舒媺睡醒了,卫长嬴惦记着回去哄女儿,懒得再纠缠下去,道:“王夫人你这么不问青红皂白的纠缠,还怎么个水落石出法?这样我给你出个主意:令爱出事那晚,我跟我的左右下仆都在沈府,这一点你应该不怀疑吧?”

王氏咬着嘴唇道:“是,但是…”

“我跟我左右下仆都在沈府,在帝都之内。[]那么如果我要害令爱,肯定是通过当时在庄子上的人,是不是?”卫长嬴冷笑,“你去把这些人查个清楚,问问到底有没有受谁唆使不就行了?当然,说了受谁唆使,也得拿出证据来!否则平白无辜的攀污人,还叫人怎么过?!”

周夫人微皱了下眉——她有点担心刘若耶暴露身份,不禁朝后者看了一眼。却见刘若耶也正在看她,目光冰冷而嘲讽。

这种目光让周夫人感到很不痛快:“怎么你觉得我亏待了你吗?可是以你的经历本来就不该回娘家来、脏了娘家的名声!我容忍夫君安置你在庄子上,你还想怎么样?”

周夫人心里诅咒着这个大姑子,道:“依我看,恐怕是郑小姐的左右更有问题——我倒有个地方不明白了,陛下又不是没有赏赐卢国公府庄子,为什么郑小姐老是跑到我家一个偏僻得我不翻账本都想不起来的庄子上去?这倒像是在想方设法要把郑小姐出事跟刘家扯上关系了。”

怕刘若耶受不住刑招出她的身份来,丢尽了刘家的脸。周夫人也只好把那些伺候郑翠叶的下人拖出来挡、又想方设法的把众人注意力引到别处去了。

王氏脸色很难看:“我没管教好女儿,导致她常去贵家庄子上打扰,是我不对,我女儿也有些过于孟浪。但再怎么说,她也没错到要为此赔了命、我也没错到要因此遭受丧女之痛的地步!而且周夫人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刘家产业多、你不翻账本这里想不起来那里想不起来,但那座庄子是刘家的这个你总否认不了!既然如此,你凭什么只提嫌我女儿过去、不提你的失察?!我看你们家妯娌也挺多,这么多做媳妇的,却连家里产业都看不过来!现在是我女儿没了,哪天查出来在造反,是不是你们也以为说句某产业很久没打理了就能遮盖过去?!”

王氏因为心中满怀愤恨,这番话说的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仇皇后来不及阻止!

果然周夫人变了脸色,立刻朝上首仇皇后一礼:“求皇后娘娘明鉴!我刘家虽然不是陛下帝业初始时候便从龙,然而归附以来,从未有过不轨之心!不说朝廷商议要讨伐西南时,拙夫立刻响应,亲自顶盔披甲随御驾赶赴前方!就说这次拙夫舍出性命救驾,照王夫人的意思难道是苦肉计了?!纵然卢国公英名烈烈,郑小姐又是红颜早逝,王夫人说这番话,也太让我等这些后来投效陛下麾下的人家心冷了!!!”

仇皇后含怒责备:“王氏!你是被丧女之痛冲昏了头了吗?!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说了出来?还不快点给周夫人、卫夫人请罪!”

王氏面色阴沉,但还是依着仇皇后之言朝此刻神情都非常凝重的周夫人、卫长嬴行了个礼,低声道:“我太伤心了,有说的不好的话,请你们不要见怪!”

卫长嬴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一眼,心想:“现在是见怪的问题吗?你作为新贵中人,公然当面说出怀疑刘家造反的话,可不是代表着从闻伢子到你们这些庶族出身的新贵,对我们这些后来投靠的士族的不信任?!”

就算仇皇后特意提了“丧女之痛”来为王氏遮盖,但,这种事情是这么容易遮盖过去的么?

“王夫人当然是伤心的。”周夫人同样清楚这一点——尤其是,近来西南战事大雍非常的顺利,闻伢子这个新帝的威望,正在迅速的建立…

溪林周氏也是经历过大赫、大魏到现在大雍的三朝名门了,周夫人岂会不明白王氏那句话如果是听别人说的,并非自己信口胡诌,是何等大事!

所以她现在说什么也不肯放过这件事,当下冷冰冰的道,“不过人伤心极了,说的一般都是真话——所以王夫人平常就是这样想我们这几家的呢,还是,从谁那里听来之后一直记在了心里的?”

卫长嬴淡淡的道:“郑家小姐死在刘家庄子上,本身就透着古怪。而我被拖下水那就更加天马行空了——在今日之前,我可从来没想过郑小姐那年岁的女孩子,会恋慕拙夫!倒是我的长子已到议亲之年,说句不谦逊的话,我那长子即使在名门之中,也算得上才貌双全了!”

周夫人冷笑着道:“沈二公子俊越群伦,才思敏捷,这是咱们几家都知道的。我膝下是没女儿,要是有,又跟令郎年岁相似,说不得也要想法子再跟沈家攀门亲戚——卫夫人说的很对,郑小姐那个年纪的女孩子,纵然怀春,也应该选择跟她年岁仿佛又才貌双全的公子们、而不是年岁已长、算起来足以做她父亲的沈阀主吧?!”

她看着王氏,“还是因为郑小姐已逝,王夫人不惜独女名誉,也要把沈家扯下水?!”

上首仇皇后脸色难看无比!

这话说到这里重点早就不是郑翠叶的死因、而是沈刘这些人家的不安,要怎么安抚了!

“王氏你信口雌黄、污蔑名门忠臣!如何配做诰命?!”仇皇后深吸了口气,老实说无论是跟王氏的私交还是出于扶持闻知齐登基的目的,仇皇后都不愿意处置王氏——毕竟又是亲戚又是新贵的代表,那郑三伢脾气暴躁又不怎么讲理,回来后没准会冲到后宫来跟皇后理论——但仇皇后更清楚,跟前这事,她要不给出个交代来,挽回王氏失言后造成的君臣信任的裂痕,闻伢子没准知道后会直接废了她这后位!

毕竟她现在不快刀斩乱麻的处置王氏,以证明对刘家沈家这些人的信任,等闻伢子接到消息想修复裂痕,恐怕就晚了——西南还在打、大雍定鼎到现在才几天?!

仇皇后这点眼色这点魄力都没有,闻伢子如何能够容忍?!

所以仇皇后狠了狠心,冷着脸道,“来人!传本宫懿旨,王氏自恃丧女之痛,言语无状满口胡言!疑其心智不清!着废去其一品夫人诰封,贬为民妇!”

孙默应了一声,便有宫女上前,从神色呆滞的王氏身上摘下一品夫人的花钗、脱去她的礼服——皇后这么做,卫长嬴与周夫人都不意外,高氏跟赵氏却也惊呆了!

高氏到底娘家做官,想了一会会过意来,赵氏可是直接上前阻拦宫女,朝丹墀上喊道:“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叶儿才没了,二嫂她现在心里不知道难受成什么样子!你迫着她给人赔罪也就算了,如今连她诰命都夺了!难道说这天下打下来了,我们这些人就都没有用了吗?!”

“你给我闭上嘴!”仇皇后眼中露出怒意!她初听那句“弟妹”,还被勾起了些闻伢子没起事时的旧情之念,可听赵氏这话是要把新贵都拉到她那边去、来说自己这皇后的不公平,仇皇后心里那丝旧情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当下喝令宫女按倒赵氏,“掌她的嘴!看她还敢不敢在本宫跟前无礼!”

…总而言之,这一日皇后亲审,不但没能弄清楚郑翠叶的死因及凶手,反而引起更大的风波!

一直到晌午后卫长嬴才回到沈府,才进院子,就听到沈舒媺的哭声。

“媺儿又哭了?”她强打精神赶到偏屋,就见两个乳母正围着襁褓又哄又劝,奈何这么点大的孩子哪里听得懂?一心一意闭着眼睛哭——卫长嬴匆匆喊了一句:“媺儿乖,为娘回来了!”

就见沈舒媺立马噤了声,长长的睫毛上兀自挂着泪珠儿,朝着她看过来。

乳母等下人齐齐松了口气,都笑着道:“七孙小姐聪慧,这么点大就认得母亲了,夫人您不在家里,咱们没有人能哄住七小姐不哭的。”

“你乖乖在这里,为娘换身衣服就来陪你。”卫长嬴心里甜甜软软的,上前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温柔叮嘱。

她回到自己房里却见沈藏锋半躺在榻上,要不是他还拿了卷书看,卫长嬴险些以为他病了,就埋怨道:“你还有闲心在这里看书?媺儿哭得那样子,你也不去抱一把!”

“那没良心的小东西就认你。”沈藏锋放下书,苦笑着道,“我方才去抱来着,结果她哭得更厉害了,乳母委婉的赶我走,我也只好在这里了。”

卫长嬴一边换上常服,一边道:“你这会既然不忙,那我抱了女儿来跟你说事情——今儿个宫里王氏说的一句话,事情麻烦大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忠心耿耿的仇姑姑

“这种话要是没说出来,也就算了,大家心照不宣。[]”夜色已深,宝帐内只点了一盏灯,仇宝娘的脸色,即使在灯下也透着苍白,细微的声音,更是让仇皇后担心,她吃力的道,“现在王夫人…民妇王氏这么一嚷出来,又叫周夫人和卫夫人抓着不放,不给他们几家一个交代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仇皇后担心的问:“要怎么个交代法?我已经夺了王氏的诰命…”

“不够!”仇宝娘摇头道,“她的身份说这话,最少也是卢国公兄弟这班新晋贵胄对刘沈那些屹立数朝的贵胄的不满,这要平时,还能用将她贬为民妇敷衍过去;可现在西南战事正酣,西凉也时有狄人死灰复燃的消息——您说这眼节骨上,如果海内六阀起了异心,还得了?毕竟,卢国公兄弟可是陛下和您的表兄弟!在海内六阀眼里,他们说出来的话,都跟陛下大有关联的!”

仇皇后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道:“那现在要怎么办?”

“现在事情已经请柳将军报到陛下跟前去了,自然是等候陛下的裁断。”仇宝娘咳嗽几声,道,“这事情非同小可,一个处置不好的话,那是要动摇社稷的!婢子觉得还是让陛下来操这个心吧。”

“那郑三伢脾气可不好,他犯起混来陛下都让他三分。我今儿个夺了王氏的诰命,会不会跟他结下仇怨?”仇皇后忧虑的道,她倒不是怕了郑三伢,而是,“姑姑上次不是说,知齐他跟那些妃嫔所出之子相比,最大的优势就是他是郑三伢、柳容这些人看着长大的…如果得罪了郑三伢…”

仇宝娘道:“这事本来就是王氏没道理,她要追究郑小姐的死因,那就好好的追究!东拉西扯的,还要不要查下去了?如今更是给陛下惹了这么大的麻烦——郑三伢能自保就不错了,还来找您的麻烦?!婢子看,他到时候求您说情还差不多!”

仇皇后松了口气,道:“那咱们就等着了是吗?”

“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仇宝娘冷笑了一声,道,“您之前不是想跟卫家结亲吗?这可是个好机会!”

仇皇后皱眉:“虽然说我跟卫氏讲的那个远方亲戚是真事,可那顾家小姐至今好好的…”

“那就让她好不了!”仇宝娘眼中露出一抹狠色,沉声道,“娘娘您想今儿个这事情到了陛下跟前,陛下肯定是不愿意这时候臣子们闹起来的。所以必然会力图把大事化小,您说这事情怎么个化小法?当然是责备卢国公这边,安抚刘沈那边——但这只是表面上,阀阅不是傻子,不是几个封爵就能让他们安心下来的。”

说到这里,仇宝娘声音一低,“最安阀阅之心的,其实还是在储君人选上!”

仇皇后脸色一变!

“婢子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能够这么快就建立大雍,名门望族的归附帮了很大的忙。但陛下私心里肯定更信任如郑将军这些自小长大的人的。就如他立您为后一样——”仇宝娘低声道,“所以单贵妃就算把那男胎生下来,凭她跟端木家来往的频繁,至少在目前,陛下其实未必属意单贵妃这种妃嫔的骨血去住东宫!可若是为了安抚士族,没准陛下就会选择立一个流淌着士族血脉、或与士族有关的皇子了!”

仇皇后皱眉道:“知齐虽然没有士族血脉,可他对沈家卫家也是很亲近的。如果这样的话,那反而知齐最有希望吧?”

“可陛下如果真的属意大皇子的话…”仇宝娘心想如果闻伢子自己选择了闻知齐,那你还要我干什么?!

为了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她毫不犹豫的打击着皇后对于闻伢子的信心,“为什么这次征西南不带上大皇子?御驾都亲征了,难道还担心大皇子的安全?这本来是给皇子建立威信的大好时机!本来大皇子年纪不是很大,从前陛下平定天下时,大皇子就没怎么参与,现在不抓住西南未定的功夫给大皇子磨砺,往后难道还有更好的竖立大皇子威望的机会?”

“所以说,这次陛下没把大皇子带去军中,可见…圣意!否则单贵妃她们怎么会在陛下走后,还那么嚣张?”仇宝娘冷笑着道。

其实如果仇皇后足够精明,就会想到闻伢子现在自己都对海内六阀、尤其是沈家忌惮极深,哪怕沈藏锋借口身体不好没有参战——但这么个人放在帝都,闻伢子心里也是提着的。

总而言之,闻伢子现在建立自己的威望都来不及,即使他属意闻知齐为储君,这次打西南也是顾不上栽培儿子了——他这个老子地位不稳,闻知齐栽培成气候了又有什么用?没准反而被人利用呢?

反过来闻伢子地位要是稳固了,再不急不慢的调教儿子,到那时候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反正,闻知齐今年才十六,闻伢子也正当壮年。

可是爱子心切的仇皇后本来就对闻知齐一直被拘在凤州感到非常不满,被仇宝娘这么一说,心都凉透了,好半晌才道:“我原本以为我们夫妻一场…知齐的三个哥哥都因为陛下而死…尤其我们的长子还是为了救他才…谁想他这样的无情!”

“所以您必须尽快让咸安公主和卫家联姻!”仇宝娘沉声道,“之前您把咸安公主下降给卫长风,陛下肯定知道您是想给大皇子增加筹码。但现在您大可以说是为了安抚士族——估计您不提,陛下这会也想下降公主下去呢?”

仇皇后道:“你不是说士族其实不想尚主?”

“娘娘您也特意跟卫夫人说过,卫长风极可能不好娶名门之女呢?”仇宝娘轻描淡写的道,“这可是现成的理由!只要顾家小姐出事!”

又提醒道,“其实,现在也是个收服郑将军这一派的机会!王氏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如今唯一的理由就是郑小姐没了!郑将军这边,唯一的生路,就是证明郑小姐之死,确实跟士族有关系!”

仇皇后目光一凝:“所以?”

“断了他们这份痴心妄想!”仇宝娘的声音不高,语气却出奇的激烈,“设法把郑小姐之死的真相定死了!就是跟士族没关系!”

“那要怎么定?”仇皇后沉吟着问。

“那庄子里住的妇人不就是最好的替罪羊?”仇宝娘提醒道,“周夫人说什么刘家产业太多了顾不过来,奸诈下人偷偷假借主人之命安排了人住进去她也不知道——真是胡说八道!身为掌家夫人,连家里产业被人打着自己家旗号占了好几个月都毫无所觉!周夫人要糊涂到这劲儿上,靖国公不休了她,周家简直就是白教她这个女儿了!溪林周氏的嫡女至于糊涂到这份上?!”

仇皇后道:“但那妇人没有理由杀害郑小姐啊?”

“理由?”仇宝娘微微一笑,“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依婢子看,这妇人住在那庄子上肯定跟刘家、而且就是靖国公这一房有关!婢子方才听人讲那妇人还是很有几分姿色的?”

仇皇后点了点头,道:“姑姑也觉得她像靖国公的外室?”

“外室?”仇宝娘愣了愣,古怪的笑了,“娘娘英明!您想被偷养在外的外室,生死荣辱都集于靖国公之身!但偏偏这段日子靖国公出征,不在帝都!那外室按捺不住,偷偷的跟人私会,却偏巧被郑小姐发现了…以那妇人的身份,靖国公回来后知道,一怒之下杀了她,也不过是件小事吧?”

“为了自己的性命计,她也只能杀了郑小姐灭口了!”

仇皇后想了一会,道:“这倒是个好主意,可是这样的话不能咱们讲——如果我断出来这么个结果,不只郑三伢他们会恨我,陛下肯定也不会喜欢!”

“但咱们可以给那妇人安排个奸夫,让刘家、沈家去发现!”仇宝娘淡淡的道,“不把郑家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让郑将军在陛下跟前频繁碰壁,他又怎么知道您的好?怎么知道敦厚的大皇子继位后,才对他是好?”

仇皇后觉得周身血液有些沸腾,她按捺住激动,沉吟道:“就是这样的人选要怎么找呢?万一找的人抗不住重刑,说了真话,那咱们可就完了!”

“娘娘手里,没有死士吗?”仇宝娘一怔。

仇皇后苦涩的道:“我要有什么能用的人,还至于你没来前,成天闷在未央宫里偷偷伤心?我出身不高,娘家也没什么象样的人,虽然是跟着陛下一路颠簸,可他的事情是从来不要我过问的…我想这也是他立我为后的缘故,他知道我如今年老色衰,离了他,慢说皇后,什么也不是!”

仇宝娘很满意她话语里的怨意——帝后之间罅隙越大,她这个姑姑越受皇后倚重。

至于说闻伢子是不是太冤枉了…谁关心呢?

思索了片刻,仇宝娘道:“如果这样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刘家跟沈家是不缺这种为了他们的利益死心塌地的下属的,您只要提醒周夫人和卫夫人,您觉得那刘叶最有杀害郑小姐的嫌疑,却偏偏没有理由就成!这两家必定心领神会,给那刘叶找足了理由。”

“这样王氏的失言,就更加的没有道理了。卢国公是为了救郑将军而死,如今他唯一的骨血郑小姐也没有了,郑将军于情于理都不可能不管寡嫂王氏!他这一管,肯定也会被拖下水!他被拖下水——陛下为了平息士族的不安,必定重重的处置他!到那时候,即使郑将军无法来求您,赵夫人肯定会跟您哀求!”

仇宝娘眯起眼,“到那时候您可千万别推辞!一定要让郑将军夫妇,好好感受到您有多么念旧情!”

仇皇后沉吟道:“拿一拿架子,他们会不会更急一点?”

“您给他们求情肯定是到陛下跟前拿旧情说嘴。”仇宝娘提醒道,“这也是让陛下回忆他当年跟您一路扶持过来、一同经历风风雨雨的大好时机!”她声音一低,“容婢子说句不该说的:去了的那三位皇子殿下的事情,您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最适合讲,而且可以大讲特讲!”

想起陆续而去的三个儿子,仇皇后如遭雷击,眼中不禁盈满泪水!

良久,皇后才抬手擦了把泪,低声道:“我是遇见了姑姑,才知道这世上果然是善恶各有报!如果伢子他不这么对待我们母子,我又怎么可能听姑姑您的?姑姑今日恩德,他日我必定告知知齐,让他一辈子铭记姑姑!”

“娘娘您不要这样,如果没有您收留,婢子此刻怕是早就死了。”仇宝娘也垂泪,唏嘘道,“还有婢子给您出的主意,您千万千万,半个字都不要透露出去!对外,让孙公公暗示,都是娘娘您的想法,甚至连婢子这个人,您最好都不要表现得很在意,让什么周夫人卫夫人,什么王氏赵夫人高夫人的,都忽略婢子!权当婢子只是这长乐殿里一个寻常姑姑!”

“那些设计,全当是您的主意——这样您才能震慑住她们!否则,叫人晓得您很多时候用婢子给您出的主意,她们肯定会藐视您、这对于您的皇后尊严、对于大皇子往后的路,都不好!”

仇皇后感激万分:“可是,原本是你的主意,我占据下来,还要忽略你,那自然也没法明着给你赏赐…”

“娘娘收留婢子就是最大的赏赐!”仇宝娘斩钉截铁的道,“只要能帮到娘娘,婢子慢说没有赏赐,没有月钱都甘之如饴!”

她语重心长的叮嘱,“您记着,为了您自己,为了大皇子,万万不要让人怀疑婢子给您出主意!所有事情,都是您自己决断的!!!婢子心甘情愿什么都不要!只求大皇子早日归回帝都、荣登大宝!娘娘早舒颦眉、康健喜乐一世!”

刘若耶那么狡诈,也就是她之前缩在庄子里,那周夫人不喜欢她,根本不给她什么外界消息,她才想不到我竟潜伏在仇皇后跟前——万一有点风声传出去,她还能不怀疑?我好容易把棋下到这儿,可不能功败垂成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公布真相

实际上根本不用仇皇后想法子提醒——

早在前一日的傍晚,沈府后堂,沈藏锋一边伸出手指让女儿沈舒媺抓着玩,一边听卫长嬴描述未央宫里的一幕,听完之后想都没想就道:“趁郑三伢还未归来,把郑翠叶之死的真相敲定——不管是谁干的,横竖跟咱们家、跟刘家不能有关系!跟任何一个士族都不能有关系!”

“但郑翠叶死在刘家的庄子上。[]”卫长嬴沉吟道,“虽然周夫人一口咬定说刘家产业众多,那庄子她也没派人特意去巡视过,被底下人私自挪用、与刘家没有关系,可这话糊弄下王氏、赵氏这些人也就算了。郑三伢这些人岂能罢休?”

沈藏锋淡笑着道:“就这么说又如何?刘若沃才豁命救驾,至今卧榻不起,他人在凤州求医,膝下二子都还年幼,帝都这边刘希寻等人都随驾出征——卢国公府是孤儿寡母,如今刘家何尝不是满门妇孺?谁比谁柔弱可怜?郑三伢不罢休才好,御前掐起来他以为他能赢?”

卫长嬴心念一转:“假如刘若沃伤势恶化——”

“那周夫人既然铁了心不认大姑子,自然要跟刘若沃交代。”沈藏锋沉吟道,“此事如今急的应该是刘家,利用刘若沃的伤势施压,这一点刘家肯定不会不用。而咱们家之所以被拖下水,无非是那刘若耶污蔑于你…何况刘若耶确实是刘家女,还是刘若沃的嫡姐!所以刘家现在肯定要做两件事:让刘若沃传出伤势恶化的消息;提前解决掉刘若耶!”

“这么说来咱们家可没什么要做的了?”卫长嬴凝神想了会,道,“最多给刘家打个下手?”

沈藏锋微微颔首:“今儿个晚了,明天估计周夫人就会来咱们家拜访你。”

“如今陛下他们都不在京中,最需要防备的就是薄喜和柳容了。”卫长嬴沉吟道,“明儿个不知道这两位会不会来。”

“这两位来了我来招呼就好。”沈藏锋说到这里有点哭笑不得的对女儿道,“你胸口不是挂着磨牙棒吗?怎么咬起为父的手指来了?”

卫长嬴低头一看,可不是刚刚还抓着父亲沈藏锋的手指咿呀使劲的沈舒媺,不知道什么时候张着小嘴在父亲的手指上咬来咬去磨着牙——而专门给她磨牙的那支羊脂玉磨牙棒就挂在她胸前呢!

“她才多大,能有多少力气?咬你几下又怎么了?”反正咬的不是自己手指,卫长嬴心安理得的宠女儿,“你等她咬累了就成了嘛!”说着还小心翼翼的把沈舒媺放到沈藏锋膝上,免得打扰了女儿磨牙的兴致…

沈藏锋嘴角抽搐了下,堆起笑脸,正要哄女儿松口,结果他才低了头,沈舒媺忽然伸臂,一把揪住他颔下短髯,开心的笑出声来!

“女儿真的比儿子心疼人吗?”沈藏锋想拉开她手又怕弄伤了她,任她抓着、下颔又痛得很,吸着气抱怨道,“我怎么觉得光儿跟燮儿都比媺儿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