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谨之赶忙拉住顾伽罗的胳膊,柔声道:“别担心,我没事。”

“可…”怎么会没事?顾伽罗满眼担心,心底更生出丝丝的心疼。

为了转移顾伽罗的注意力,齐谨之扭头问道:“大家都在这里了吗?可有人受伤?”

众人听了这话,左右环顾,最后确定:“我们都没事。”

齐谨之和顾伽罗这才放下心来。

这时,四周的震动已经停了下来,除了一些破旧的瓦片,驿馆的房舍没有受到损伤。

但大家还不敢回房,唯恐地震没有结束。

齐谨之命人取来柴火,直接在院中升起了一个个的火堆。

顾伽罗则让人去马车里取来一些毡毯、褥垫,众人分散开来,围着火堆,坐在院子里足足待了一宿。

次日清晨,天色亮了些,但依然没有阳光,大片大片的云层盘踞着整个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顾伽罗和齐谨之原本各自坐在毡毯上,但不知不觉间,两人便靠在了一起。

待醒来的时候,顾伽罗发现,她整个人都依偎在了齐谨之的怀里,他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脸上,顾伽罗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伽罗,你醒了?”

顾伽罗稍稍动了下,齐谨之便醒了,他还带着几分睡意,含糊的问道。

“嗯,天亮了。”

顾伽罗故意轻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佯作正常的说道:“大爷,这一夜都没有再地动,要么是地动的震幅很小,要么就是震中不在这里。”

“震中?”齐谨之愣了下,“你的意思是说地震的中心不在这里?”

顾伽罗点了下头,脸上满是担忧。

不是震中,那就只是余震,余震都这么强烈了,那么震中地区将会是怎样的惨烈?

后世科技发达,面对地震灾难的时候,都还那么的艰难,更不用说信息不通、交通不便的大齐了。

齐谨之也皱紧了眉头,他扶顾伽罗起来。唤来齐大勇,“吃过早饭后,你带几个人去四周看看,昨夜发生了地动,也不知道附近的山地有没有受影响。”

倘或山石滑落,阻了官道,他们这些人也不必走了。

齐谨之又叫来驿馆的主事。“咱们这里发生了地动。不知县城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你赶紧命人去县衙一趟。”

如果震中是本地县城,那么…齐谨之不敢想象。县城此刻还有多少人存活。

如此一来,向外传递消息的任务便落到他头上了。

主事也正担心着,他家就在县城里,就算齐谨之不说。他也要回去看一看。

但驿馆里只有几个差役,无事还好。真若遇到了大事,根本就不顶用。

“齐大人,小的们人手有些不太够,也没有马匹。您看,能不能——”主事搓着手,不好意思的说道。

齐谨之挑眉。“这样吧,我借给你二十个人一起去县衙。”有事帮忙。无事也可去采购些东西。

主事大喜,道谢不跌。

不多时,众人用了早饭,顾伽罗又简单梳洗了下。

外头情况不明,齐谨之没有急着赶路,一行人便暂时在驿馆里安顿下来。

顾伽罗闲着无事,命人取来笔墨,回忆着在前世学到的知识,将地震发生后需要注意的事项一条条的记录下来。

通报消息、药品、粮食以及防疫。

“药和粮食是首要的,”

大齐交通不便、信息不通,待地震的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再等京里对灾情的处理做出批示,传达到地方,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等着官府赈灾,黄花菜都凉了。

顾伽罗思忖良久,搁下笔,命人唤来谢掌柜。

昨夜一场地动,谢掌柜也受了惊吓,一晚上没有合眼,眼中布满了血丝。

不过他还是强打着精神,挂着标志性的微笑,恭敬的行了一礼,“见过顾大奶奶。”

“谢掌柜无须多礼,”

顾伽罗抬手让他起身,然后一指窗下的椅子,“谢掌柜请坐!”

谢掌柜笑着谢了座,斜签着身子坐下。

顾伽罗道:“昨夜之事,不知谢掌柜有何感想?”

谢掌柜一时摸不准顾伽罗的想法,讪笑道:“昨儿小的真是吓坏了。呵呵,小的在西南待了几十年,也曾经亲身经历过地动,可、可还是被吓了一跳。”

瓦片簌簌而下,房屋摇晃,仿佛下一刻人就会被埋在其中…

地震这样的天灾,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是怎样的惨烈。

谢掌柜会惊惧,也在情理之中。

顾伽罗叹了口气:“是呀,我们还算幸运,地动的震幅不大。只是苦了那些身处地动中心的人哪。”

听话听音儿,谢掌柜似是明白了顾伽罗的意思,“不瞒顾大奶奶说,我们谢氏商号秉承祖训,致富不忘回馈百姓,单是小的所在的西南分号,每年都要拨出转款建桥修路、赈济灾民。此次地动,谢氏商号也绝不会坐视不理,还请顾大奶奶放心。”

顾伽罗赞道:“早就听闻谢氏心存仁义,今日听了掌柜的话,我愈发敬服。谢氏商号,真不愧是大齐第一皇商!”

谢掌柜连声谦辞。

半个时辰后,派去查探消息的人回来了。

齐大勇抹了把汗,沉声回禀道:“大爷,大奶奶,前方五里处的一座山被地动所毁,山石滚落到官道上,根本无法通行。”

齐谨之和顾伽罗互视一眼,官道毁了,地动中心不明,他们短期内根本不能动身。

然而,更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中午时分,众人刚刚用了午饭,天边便想起了轰隆隆的雷声。

哗~哗~~

豆大的雨水倾盆而下。

上有暴雨,官道被毁,齐谨之他们被困在了小小的驿馆里!

第004章 奇怪的女人

中午时分,前去县城查看的人浑身湿漉漉的回来了。

“好叫齐大人知道,地动的中心不在县城,但县城还是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房舍倒塌了一半,许多百姓被埋进了废墟里。”

驿馆的主事头上嘀嗒着雨水,他伸手抹了把脸,颤着声音说道。

地动发生的时候,正是大半夜,大家睡得正酣,根本来不及逃跑,待反应过来的时候,房子已经塌了。

主事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不禁滚下泪来,呜呜,太惨了,好好一个县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废墟,百姓们死伤无数,处处都能听到歇斯底里的哭喊声、以及痛彻心扉的哀戚声。

齐谨之默然,巨大的天灾面前,人是那么的渺小,生命又是那么的脆弱。

沉默良久,齐谨之才问道:“那县衙可好?贵县的县尊大人可安好?”

主事用袖子擦去泪水,哽咽着说:“小的正要说起这事。县衙被震塌了一半,万幸的是,县尊和县衙的几位大人都还好。对了,县衙的捕头也来了。”

主事一指身边的一个黑瘦男子,对齐谨之介绍道:“齐大人,这是雷捕头,奉县尊的命令来拜见大人。”

雷捕头冲着齐谨之一抱拳,“卑职见过齐大人。”

齐谨之不是当地的官儿,只是个远赴云南的县令。

按理说,雷捕头根本不用这么恭敬。

其实换做其他人,雷捕头也确实不会这么做。

但齐谨之不同,齐家是西南的土皇帝,在蜀、滇、黔三地颇有盛名。

齐令先曾经的爵位是黔国公,因荡平黔地流寇而得封。

所以。在西南,齐家军的威名远比朝廷的官兵还要有震慑力。

雷捕头是土生土生的蜀地人,世袭的衙门皂隶,对齐家自是非常熟悉。

更不用说这次还指望齐谨之帮忙,雷捕头对齐谨之的态度无比敬畏。

雷捕头快人快语,直接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县城被地动所毁,官道受阻。县尊已经命差役去府城报信。然县城灾民急需赈济,粮食还好说,药材却是奇缺…”

而想要往县城运送药材等救灾物品。就需要打通被山石掩埋的官道。

这项工程太艰巨了,至少单靠县衙二三十个差役是远远不够的。

本地的知县姓唐,已经在这里做了十来年的父母官。

地动发生后,唐知县赶忙调拨人手去县城各处查看。并组织壮丁抢救受伤的百姓。

只是人手有限,尤其听闻官道被掩埋后。唐知县焦急不已。

忽然间他想起了距离县城不远的一个卫所,辖下有三四百的兵丁。

如果能请动卫所的官兵前来救援,县城的损失能减少到最低。

问题是,这年头的大头兵不是天朝子弟兵。没有朝廷的调令,卫所指挥使绝不会让手下的兵去抗震救灾。

正巧这时驿站的驿丞跑来探听消息,还说驿站里住着个去乌撒做知县的齐大人。

唐知县一听‘齐’这个姓氏。心念一动,赶忙将驿丞叫到跟前仔细询问。

姓齐名谨之。母亲是县主,妻子是国公府千金,唐知县立刻猜到了齐谨之的出身——前黔国公、西南大将军的嫡长子齐谨之!

太好了,县城的百姓有救了!

唐知县喜出望外,命人叫来县衙的捕头,仔细叮嘱了几句,让他跟着驿丞一起来见齐谨之。

“…”齐谨之听了雷捕头的话,沉吟不语。

这事儿说大不大,西南大营是齐家一手组建起来的,西南各卫所的指挥使、千户绝多数都跟齐家有关系。

更有甚者,有不少将军原就是齐家的亲兵出身。

对别人来说,没有朝廷钧令,根本就不可能调动卫所的兵丁。

可对于齐谨之而言,不过是一张条子的事儿。

但现在正是最敏感的时候,齐家交出了西南兵权,圣人才对齐家法外开恩。

如果此时齐谨之随意插手了西南的军务,消息传到京城,定会引起圣人的猜忌,没准儿还会让刚刚有点儿起色的齐家再次跌落深渊。

那就拒绝?

齐谨之又有些不忍心,县城那么多人受灾,耽搁一日,便不知有多少人丧生。

“齐大人,这事确实有些为难,但还请您看在数万无辜百姓的面子上,帮一帮我们吧。”

雷捕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咚咚咚的磕了好几个头,额上很快便流出了鲜血。

“雷捕头,你这是做什么?快点儿起来。”

齐谨之慌忙伸手架住雷捕头的胳膊,硬生生将他扶了起来。

“齐大人,求您了,救救那些可怜的百姓吧。”雷捕头哽咽难言,满眼哀求的看着他。

“不是齐某不想帮忙,实在是,唉,此事事关重大,容齐某考虑一下。”齐谨之避开雷捕头的目光,吩咐了几句,便回到了暂居的小院。

哗~哗~~

大雨继续下着,很快便在院中积起了一个个的小水潭。

顾伽罗坐在窗边,雨幕模糊了四周的景致,她忍不住叹息:地震加暴雨,老天爷这是想做什么,不给百姓们活路吗?

“大爷!”

紫薇见齐谨之一身水汽的进来,赶忙送上一块干净的棉布巾子。

齐谨之拿着棉巾胡乱擦了一把脸,抬步走到里间。

顾伽罗忙关切的问道:“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

齐谨之缓缓将驿丞和雷捕头的话转述了一遍,随后状似喃喃自语的说道:“我何尝不想帮忙,然而我们齐家,唉~~”

顾伽罗皱了皱眉头,忽的想起了一事,凑到齐谨之耳边。“卫所的官兵不能轻易调动,但土司家的私兵呢?”

如果顾伽罗没有记错的话,本地便有几个彝族的寨子,齐家在西南经营数十年,跟当地的土司、豪强也有亲密往来。

都是靠人情来‘借兵’,跟卫所借兵,可能会违法律法;但跟土司借兵。朝廷就管不着了吧?!

齐谨之眼前一亮。对呀,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顾伽罗又道:“另外,咱们不是也带了一百精兵嘛。左右我们也要打通入滇的官道。”

齐谨之连连点头。顾伽罗的提醒让他打开了思路,他补充道:“还有谢氏商号的人,他们也带了不少镖师。”

几下里凑一凑,应该能凑个五六百人。如此也就够了!

“还是大爷想得周到,”顾伽罗习惯性的赞了丈夫一句。旋即道:“事不迟疑,大爷赶紧去张罗吧,咱们家和谢家的护卫还好说,土司那边。必须由您亲自出面。”

齐谨之好歹也在西南做了好几年的少将军,这点子人脉还是有的。

右手成拳用力砸在左手掌心,齐谨之一扫方才的颓丧。精神抖擞的出了小院。

齐谨之留给顾伽罗二十来个护卫,其它的全都带了出去。

谢掌柜也已经命人骑快马去京中送信。他则按照谢氏商号的‘赈灾流程’一步步的安排事情。

县城那边,唐知县收到雷捕头送回来的口信儿,欣喜不已,干劲十足的投入到抢救伤员、赈济百姓的工作中。

大雨倾盆中,几方人们都忙碌起来。

齐谨之亲自带了几个护卫去了一趟最近的彝族山寨,不知跟那儿的头人说了什么,随后带着近百名青壮男子下了山。

卫所那边也得到了消息,私底下命人跟齐谨之联系。

为了避嫌,齐谨之不能跟他们借兵,却悄悄借了一些火药,官道上堵着大片的山石,单靠人力太耗费时间了。

齐谨之干脆埋了火药,直接将大块的山石炸碎,然后再快速清理。

齐谨之他们忙得脚不沾地,顾伽罗也没有闲着,每日里命人去四处收购吃食和驱寒的药材,然后让厨娘带领丫鬟们给那些护卫、壮丁们做饭、熬煮姜汤。

幸而大雨下了两天便停歇了。

见到久违的阳光,众人愈发有了信心,干得也愈发起劲儿。

如此过了七八天,县城周遭的几条道路总算都清理了出来,而负责查探消息的人也终于找到了‘震中’——距离县城三百余里远的一个小山坳。

山坳里零星有一百来户人家,却都被埋进了废墟里,无一人生还!

唐知县抹了把眼泪,命人将山坳围了起来,把尸体清理出来集体掩埋,然后在废墟四周撒上了石灰。

“此次鄙县骤逢大难,多亏齐大人贤伉俪仗义相助,某不胜感激,”

唐知县来到了驿馆,恭敬的向齐谨之和顾伽罗行礼致谢。

齐谨之赶忙上前扶起了唐知县,连说‘应当的’。

两人坐下寒暄了几句,县城那边的赈济工作还没有结束,唐知县不能久待,再三表示了谢意,便告辞离去。

齐谨之亲自把人送到门外。

唐知县忽的想起了什么,临走前又转身对齐谨之低声道:“传闻石门关附近有悍匪出没,还请大人务必小心!”

石门关是由蜀入滇的必经之路,那里山川险峻,是个设伏的好地方。

齐谨之一惊,赶忙道谢。

唐知县摆摆手,带着几个差役骑马离去。

官道的一端,十几个身着异族服饰的男女骑马而来。

打头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她头上、脖子和腕子上戴着极具民族特色的银饰,行动间,那些银饰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响声。

齐谨之一行人缓缓从另一侧走来,正好与那十几人擦身而过。

顾伽罗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杀气,她掀起车窗帘子,循着感觉找去,却对上一双含恨的双眸…

ps:谢谢floodjiang亲的评价票,谢谢亲们的订阅和支持,谢谢哈!

第005章 偶遇

“…看他们的装扮,应该是彝族人。”

段氏凑在窗边,看了眼路旁的十几个人,低声对顾伽罗说道。

“彝族?”顾伽罗对这些少数民族没有太多的研究,她只在后世呆了四年,虽看了许多书,却还没有达到万事通的地步。

所以,西南夷族在她印象中都差不多,服饰什么的更瞧不出区别来。

段氏见顾伽罗满眼疑惑,并不意外,细细跟她解释。

她就以打头女子的服饰来给顾伽罗‘科普’,什么银饰肩披,什么银饰扣饰,什么银饰腰围,逐一分说了一番。

顾伽罗听得饶有兴致,女人嘛,天生对衣服首饰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