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真是粮食!”

“府衙真要平价卖粮?”

百姓们激动了,个个想冲向前买粮。

季先生高举起一只手。

有了方才那一出,百姓们对季先生极为敬重,至少肯听他的号令,纷纷安静下来。

季先生抽出一本册子抖了抖,“这是乌蒙的户籍册子,每日卖粮都是按户籍上的登记来卖。现在你们须得回家将自家的户籍拿来,然后凭户籍购买粮食。当然,如果你们信不过老夫,可先留下亲人或是邻居排队,然后派代表回家去拿户籍!”

季先生将百姓们有可能质疑的话都说了出来,众人反倒不好意思了,且瞧人家如此坦荡,再联想到之前齐谨之抵达乌蒙后的种种举措,他们心中的天平再次向齐谨之偏斜过来。

府衙门前总算安定下来,百姓们分作两拨人,一拨留在门口排队,另一拨飞快的跑回家拿户籍。

与此同时,齐大勇率领二百齐家军杀气腾腾的从后衙出来,一路朝各大粮铺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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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定局(四)

禄家粮栈。

齐大勇率领一众护卫气势汹汹的杀了来。

“开门,快点开门!”

一个护卫上前捶门,砂钵大小的拳头把门擂得山响,薄薄的木板几乎要碎裂开来。

铺子里一片安静,既没人应门,也没人吭声,仿佛一个人都没有。

齐大勇不耐烦等这些,三两步跃上台阶,推开那个护卫,飞起一脚,嘭的一声将门板踹开。

“哎呀,你、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躲在铺子里的掌柜、活计等七八个人全都被惊得跳了起来,四十来岁、一脸精明相的掌柜硬着头皮迎上来,颤声说道:“青天白日的,难道要抢劫不成?”

有了这个开头,掌柜好似镇定下来,吞咽了一口唾沫,企图跟齐大勇讲交情,“这、这位大爷,我、我们这里可是禄家的铺子啊,我们老爷跟、跟你们齐大人也是有交情的,你、你们不能这样——”

掌柜的话还没说完,齐大勇便用手里的刀把拨开了他张开的双手,目光扫了眼铺子里那一排排方形大木箱,每个箱子里都堆满了各色粮食。

齐大勇眼中闪过一抹寒意,心里暗骂一句:果然是黑心肝的奸商,明明粮铺里有这么多存粮,却故意搞什么限量卖粮,只几天的功夫就把粮价炒得翻了好几番。

最可恨的是,他们居然还敢煽动百姓去府衙闹事!

哼,还是大爷的话最有道理,这样的混蛋,不收拾他、又收拾哪个?

“哟,还抬出了我们家大人?”

齐大勇转过头来看那掌柜。阴阳怪气的说道:“这么说来,你认识我咯!”

尾音微微上挑,虽是个问句,但语气很是笃定。

掌柜陪着笑,点头哈腰的说:“认得,认得,齐大勇齐大爷的名号。咱们乌蒙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尤其是那些做生意的商户们。哪怕背后有靠山,也要熟知街面上的头号人物。

过去是梁捕头,现在则是这位齐大勇。

齐大勇没有具体的官职。但他是齐谨之的心腹,专门负责训练、统领齐家军,乌蒙府的治安和城门宿卫等工作,皆有齐大勇负责。

所以。乌蒙数得上号的几个大型商号,从掌柜到伙计。对齐大勇多少都有些了解。至少能当面认出本尊的相貌。

“认识就好!”

齐大勇笑得有些无赖,伸手一指四周的粮食,吆喝了一嗓子:“兄弟们,搬吧!”

“嗷!”

众护卫答应一声。直接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伙计们,两三人一组,开始往外搬粮食。

“哎哎哎。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掌柜急了,跳脚冲到前头。挥舞着两只胳膊,试图拦阻护卫们。

齐大勇伸过一只手,直接拎住了掌柜的脖领子,手腕一用力,竟是将一个不算瘦弱的中年汉子给提了起来。

“干什么?还能干什么?你们不是对百姓们说铺子的粮食都被府衙的人征调走了吗?”

齐大勇提溜着掌柜来到一旁,让开大门,好让兄弟们往外运粮。

“…啊~”

掌柜傻眼了,这话确实是他说的,可问题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件事本身就是个计策,为得就是煽动百姓去府衙闹事啊。

谁曾想到,齐大勇这些人竟然真的跑到粮铺‘搬粮食’!

话说,齐家军不是最讲规矩,最爱惜羽毛,哦不,是爱惜百姓的吗?

怎么今天齐谨之忽然改了路数,竟、竟纵容手下公然‘抢粮’?

当初他们的东家敢出此计谋,就是因为齐家军军纪严明,哪怕是脱离了西南大营,齐谨之和他的手下在西南,也严格遵循着齐家军的旧例啊!

现在、现在这是怎么了?!

齐大勇痞痞的一笑,忽然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活似那些蛮不讲理的兵痞子。

瞧了眼掌柜,齐大勇道:“我们大爷说了,既然你们这么支持府衙的工作,咱们也不能辜负了你们的好意,是也不是?呵呵,兄弟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搬啊。衙前街那儿还有成百上千的百姓排队买粮食呢。”

“嗷~~”

众人又是一声嚎叫,麻利的踢开想要拦阻的活计,快速的粮铺里的粮食都搬了出去。

齐大勇一边按着掌柜不让他乱动,一边对手下吩咐着:“搬完前头的现货,再去后院仓房搬存粮。人家禄老爷难得大方一回,咱们可不能不给人家这个面子啊。”

“哎、哎,你们住手,你们快住手呀。”

掌柜被齐大勇死死按在柜台上,双腿在空中乱踢腾,右脸贴着桌面,声音有些走调的对齐大勇喊道:“爷,齐大爷,您真是我的爷啊。我只是个掌柜,我做不了主啊,您把粮食都搬走了,到时候我怎么跟东家交代?”

“呜呜,求求您啦,齐大爷,您高抬贵手,给小的一个活路吧。”

掌柜不停的哀嚎着,又是讲道理,又是哭诉哀求,涕泪纵横的模样好不可怜。

齐大勇却硬着心肠,动也不动的冷眼瞧着,手上用力按着,不管掌柜怎么挣扎都挣不开他的大掌。

好半晌,几十个护卫将这间粮铺的所有粮食都搬走了,连他们自个儿厨房里的一点儿存粮都没有落下。

满满当当的粮铺瞬间变得空空荡荡的,活似遭了蝗灾。

掌柜哭喊了半日,嗓子都哑了。

齐大勇松开手,任由他有气无力的瘫软在地上。

“对了,我们家大人还有句话想转达给你们主人,”

齐大勇弯下腰,附到掌柜耳边低声说着:“大人说,大家都不是无知幼童,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贵府主人既然喊出‘府衙征调粮食’的话来。咱们就不能权当听不到,对吧?!”

说罢,齐大勇站起来,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一挥手,豪气万分的说道:“走,去下一家!”

“嗷~~”

众手下欢快的应了一声。浩浩荡荡的离开了禄家粮栈。

出门的时候大爷交代过了。今个儿他们可不是什么‘铁军’,而是一群眼瞅着要断粮的兵痞子。

既然是兵痞嘛,嘿嘿。道理什么的,军规什么的,他们统统不认识。

今天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抢光几大豪族的粮食。

粮铺只是第一步。紧接着他们还要直接杀入那几家家主的大宅里,将他们私库里的存粮也都搬走。

乌蒙动乱十多年。那些个豪族们都有了经验,家家都会在隐秘的地方建立私库存粮,以免阖家被困城内的时候,不会受**之苦。

寻常百姓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们没有存粮的银钱。

豪族就不同了,他们有钱有人还有门路,每家的私库里。存粮都非常丰富。

季先生粗略估算了一下,如果将曲、禄、罗、展、安等八大家族的存粮抄走一半。对,哪怕只有一半,也足够全城百姓再支撑一个月的。

为何不是全部都抄走?

齐大勇兴奋之下,脑子一热问了个蠢问题!

结果直接被齐谨之敲了个脑崩儿,“笨,你丫想逼他们直接造反哪?”

将人家的存粮全都抄走,那是不给人留活路的节奏,左右都是个死,拼死反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呢。

况且,活活饿死什么的太痛苦了,好不如给一刀来个痛快呢。

“抄走一半就好,这样能让他们肉疼,还能激起他们的怒意,却还不会让他们狗急跳墙,”

齐谨之再三跟齐大勇交代,说完了粗暴蛮横的一节,临了还意思意思的补了一句:“哦,对了,别忘了给人家打欠条。毕竟你们是我的人,不是梁逆或土匪。”

齐大勇得了齐谨之的命令,风风火火的带着一群打手奔赴各大粮铺。

抢完粮铺,又开始按着齐谨之给的单子去敲八大豪族家主的门。

八家里,有怒极却隐忍的,眼睁睁看着齐大勇等一群‘强盗’将自家的私库抢走了一半。

有实在气不过、直接着急家中男丁准备奋起反抗的,却被齐大勇手中的一枚瓷雷吓得后退好几步,含恨看着这群人从自家私库里抬出一麻袋又一麻袋的粮食。

当然,也有两家非常配合,面对齐大勇那无情无耻无理取闹的要求,居然还能忍着没有跳脚骂人,反而无比体谅的点头应许。

并且还亲自领着齐大勇去自家粮仓搬粮食。

眼瞅着粮仓的存货缩水一半,这两家家主居然还能忍着肉疼,关切的问一句:“可还够?我家人少,控制一下的话,应该还能省出些粮食。”

遇到叫骂或是准备开打的,齐大勇还能顶着一张无赖的脸跟人家pk,可遇到这种通情达理的人,他反倒不好意思了。

挠了挠头,齐大勇道:“够、够了,我们家大人说了,他身为一地父母,不能让百姓受饥寒,贵府深明大义,我家大人知道了,定会感激不已。这是府衙书吏写的欠条,待顺利度过此劫,衙门定会原数奉还。”

那两家的家主这才松了口气,亲自将齐大勇送出了门,瞧他们那客气的模样,仿佛送的不是‘强盗’,而是家中的‘贵客’!

“哦,都是哪两家?”齐谨之听完齐大勇的回禀,不禁来了兴致,好奇的问了一句。

“是禄家和白家。”齐大勇恭敬的回道。

禄家和白家?

一个是水西禄家的分支,一个则是水西朱家的姻亲,嘶~齐谨之暗暗撮着牙花子,原本,他以为这两家会闹得最厉害,不想——

沉吟片刻,齐谨之道:“命人盯着这两家,另外还有安家和徐家。”

乌蒙安家与水西前任宣抚使同出一脉,两家向来亲厚。

而前宣抚使与齐家有仇,且是杀子、丢爵(宣抚使于夷人来说,不啻于世袭罔替的爵位)的大仇,有了这么一段恩怨,乌蒙安家即便不会把齐谨之当死敌看,也绝不会这般配合。

白家就更不用说了,现任白家家主是朱娜依的姑丈,朱家和白家素来亲近。朱家因齐谨之而败落,在外头的传说中,朱娜依和她的孩子们更是死于齐家火器爆炸。

啧啧,这冤仇结得,可比跟乌蒙安家来得更直接、更令人耿耿于怀啊!

还有徐家,更是马家的姻亲,唉,这也是隐形的仇人。

“大爷,您是说他们有问题?应该不能吧,朱家是咎由自取,且安家也不是咱们西齐得罪的,他们应该不会…再说了,朱家、马家已经被朝廷定性为‘附逆之贼’,白家和徐家想撇清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为了他们再跟朝廷作对?”

齐大勇想到那两位家主的表现,迟疑的说道:“照我看,他们倒像是因为这些担心大人您会针对他们,所以才会异常配合。”

说穿了,禄、白两家不过是想自保,这才打落牙齿也血吞,忍着肉疼也要笑着任由齐谨之‘劫掠’。

齐谨之不置可否,只说了句:“小心总没有坏事!”

另一边,几家家主也在开会。

“格老子的齐砍头,居然做出这样下三滥的事,若不是记着咱们的大事,我、我真想跟他们拼了!”家主甲嘭嘭拍着桌子,愤怒的五官都有些扭曲了。

“齐砍头这么做,是不是真如小梁王担心的那般,手里还有许多‘依仗’?”家主乙强压着怒火,尽量保持理智的分析着。

“恰恰相反,照我看,他越是这般,越表明他的心虚与畏惧,”

家主丙像是个拿主意的头儿,他捋着胡须,慢悠悠的分析着:“齐砍头虽然狠戾了些,但行事颇有法度,今儿个他却丢了‘齐家军’的纪律,纵兵抢劫,分明就是黔驴技穷。”

人被逼得到了一定的份儿上,必然会有反常的举动。

而齐谨之今日的行为,落在家主丙眼中,便成了确定他心中猜测的一个‘实证’。

只听家主丙缓缓说着:“他为何冒着落下骂名的风险也要抢粮?一来是城中无粮,他担心百姓暴乱;二来,他也是想借此震慑一下咱们这几家,让咱们安分些;三来嘛,约莫马翰泽那边的救援不能及时赶到,齐砍头不得不征调粮食以便跟小梁王对峙;四来…”

家主丙条理清晰的分析着,在座的几位渐渐被他说服了,最后纷纷点头:“有道理。如此,咱们便通知小梁王开始行动?”

家主丙用力点了下头,“该动手了,再拖延下去,大好机会就会错失掉了。”

“好,今夜便通知小梁王,咱们明日一起动手!”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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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定局(五)

夜半时分,十来个黑影在安静的小巷里闪过,几个纵身来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门前。

“打听清楚了?真的是这里?”

领头的是个粗嗓门的汉子,他刻意压低声音,一边问一边左右环顾,很是谨慎。

“没错,就是这里,”

回话的是个身材魁伟的年轻人,如果季先生在的话,定会认出此人正是府衙的一个差役,他哈着腰,同样小声的回道:“我在衙门里打探了好几日,跟刘虎和齐大勇两人轮番套了好久的话,这才探出了一点儿线索。”

那人说话的时候,语气中多少有些自得:“更巧的是,昨天齐大勇带着人出去抢粮,抢粮的时候还意外在展家的私库发现了一些火器,便顺手给‘征调’了。齐大勇命人将粮食送回府衙,而他则亲自将那些火器送到了这个地方。”

他可是费了很多心思,又无比小心的才查到这个地方,绝对不会出错!

领头的人点了点头,“确定就好!”

他再三确定了周围没有埋伏,这才悄悄抬起一手,将兄弟们召集到自己身边,低声说了句:“行动!”

十来个人齐齐低低的应了一声,纷纷掏出绳索,往墙头上一丢,绳子另一端的铁爪死死的扣紧,他们用力拽了拽,确定没有问题,然后唰唰唰几下,竟无比灵活的攀上了墙头。

随后,又是几个纵身,几人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墙的另一边。

领头的人暗暗点头,不愧是从山寨里抽调过来的好手,个个都身手灵活。攀爬、飞跃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

一刻钟后,几人又悄无声息的从里面跳了出来。

领头的人赶忙凑上去,正要说话,那几人却赶忙摆手。

领头的会意,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一个手势,领着众兄弟飞快的躲到了一旁。

“怎么样?里面有多少火器?”

领头的半蹲在墙角。急切的问道。

“房里有三口大箱子。每个大箱子里装了约莫二十件瓷雷,没有‘火箭’,”

先前潜入小院侦查的人气息微喘的回道。他思路很是清晰,“我仔细看了看,那些瓷雷,竟有两箱子都是从展家‘借来’的。而且。”

那人吞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的说道:“而且小院里有二十多人看守。幸好我们几个都是林子里的老猎手了,一向机警,这才没有暴露行迹。”

领头的也是微惊,“二十多人看守?你没看错?”

如此不起眼的小院。却有重兵把守,显然这里就是齐谨之藏匿火器的地方啊。

那人用力点头,“绝对没看错。我们都是靠眼力、耳力吃饭的。平常在深山打猎,稍有不小心就会惊走猎物。所以隐藏气息是我们的基本功。”

他说得非常自信,他也有自信的本事。别看院子里把守的人都是身经百战的齐家军,但论‘打猎’什么的,齐家军绝对不是老猎人的对手。

领头的闻言,竟也赞同的点点头。

没错,这几人看着寻常,却都是打猎的高手,也正是因为他们的特长,主人才会出动他们来侦查。

而领头的,却只能在外头放风,因为他没有猎手的那些专业技能,唯恐引起院中守卫的注意。

现在看来,主人的安排再英明不过。

“好,很好,咱们这就回去禀明主人。”

领头的思忖片刻,站起身,招呼兄弟们离开。

“大哥,既然这里是齐砍头的火器库,为何不直接全都烧了?”

众属下很是不解,小声的问了一句。

“烧?若是烧了,主人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了?”

领头的扭头看了看小院的方向,冷笑一声,故意学着主人的派头,颇有些高冷范儿的说道:“不烧,咱们要留着这些火器,等着明天看好戏呢。”

其实他也不知道主人为何不烧这些火器。

不过,主人既然这么说了,必然有这样做的道理。左右他们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现在回去复命才是正经。

半个时辰后,城墙闸口的小门又被悄悄打开了,几个黑影摸黑下了水,通过护城河出了城。

又是一日清晨,太阳渐渐爬上天空,明媚的阳光无遮拦的洒落在地上。

原本在这个时候,城中的百姓已经起来,干活的干活,开铺子的开铺子,走亲戚、串朋友的也都准备起来,大街小巷早该是一派热闹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