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日,乌蒙的百姓好像都睡死了一般,街道上根本看不到一个人影。

没有声音,没有清晨热闹的气息,整个府城好似变成了空城!

这是有原因的。

因为城外响起了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攻城声,一队队的骏马发出踏踏的声响,几百匹战马同时开动,马蹄声汇集起来煞有气势。直震得不大的乌蒙府地皮微颤。

…鞑子们终于要攻城了!

战争开、始、了!

如此严峻的局面,早已习惯了战乱的乌蒙百姓们自然全都乖乖的躲在家里,一家老小围坐在一起,瑟瑟发抖的听着外头的动静。

许多人家更是不停的祈祷,希望齐砍头真如他传说当中的威猛,能够逼退鞑子们的进攻。

当然也有某些人,表面看着忧心忡忡,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

城外传来的巨大声响,在他们听来,更像是令人心悦的喜乐,只听着这声音,他们脑海中便已经浮现出‘大事已成’的胜利场景。

“老爷,老爷,府衙来人请老爷去城门楼上议事。”

下人飞快的跑进来,疾声回禀道。

“议事?哈,狗屁议事。齐砍头分明就是怕了,想请咱们几家出私兵帮他御敌呢。”

老爷甲悠闲的躺在摇椅上,高高翘着二郎腿,伸手抿了抿胡须,不屑的说道。

“那、那小的这就打发衙役回去?”

下人躬身立在门外,试探的说着:“就、就说老爷您这会儿不方便,不好去城门楼?”

“不。我要去。哈哈,我还想亲眼看看齐砍头惨败的模样呢。”

老爷甲直接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直接出了家门,领着十来个家丁,跟着府衙的差役去了城门。

城门楼上,齐谨之一身明亮的铠甲。腰间悬着大刀,肃然立在垛口前。冷眼看着似疯了一般不断向前推进的鞑子。

“大人,白家老爷来了!”

季先生身着靛青色长袍,从头到脚收拾得一丝不苟,他眼角的余光瞥到来人。低声说了一句。

“嗯,请他过来吧。”

齐谨之头也不回,淡淡的说道:“人都来齐了?”

他问的是乌蒙八家家族的家主。

季先生扫了眼抄手立在一旁的几位大老爷。用手掩着嘴巴,轻声说道:“除了展家和曲家。另外六家的当家人都来了。”

说话间,下头又上来几个人,季先生扫了一眼,忙道:“曲家的人也来了,现在只差展家的人。”

“唔,人来齐了就好!”

齐谨之转过身,含笑走向几位家主。

抬步间,他的甲胄咔咔作响,明明是眉眼带着微笑,可齐谨之给人的感觉确实杀气腾腾。

七位家主不管喜欢齐谨之的,还是讨厌他的,都必须承认,这家伙确实有些气势,年纪不大却心性沉稳、行事有度,不愧是齐家教养出来的贵公子。

“今日请几位来,是想商量一下如何击退梁逆。”

齐谨之立在七人面前,没有绕弯子,直奔主题的说道。

七人心思各异,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呵呵,我们不过是乌蒙的普通百姓,无官无职的,且又没什么能为,有心帮忙,却只恨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沉默片刻,禄家老爷满脸歉然的说道。

他的语气充满真诚,亦如昨天面对齐大勇等一干兵痞的时候,是那样的坦荡、诚恳。

齐谨之‘感动’了,他扭头看了其他几位,又问了句:“几位也是这么想的,不愿帮齐某一把?”

这话…呵呵,说得有些另有深意啊。

几人听了,总有种怪异的感觉,齐谨之根本不像是在求人,而是、而是在威胁人呢。

现场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段家、安家和罗家三家老爷左右看了看,三人彼此交换了眼神。最后由安家老爷说:“齐大人,几千鞑子围城,我们家中还有几个寨子里来的莽汉,如果齐大人需要,倒是可以借给您。但——”

安老爷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但安某担心,就算我们几家的人都凑到一起,也未必是外头那些鞑子的对手啊。”

齐谨之选择性的忽略掉了安老爷的后半段话,他的目光掠过段、安、罗三位老爷,“三位肯借兵给我?”

段老爷也苦哈哈的笑了笑,“借?乌蒙是我们的家,我们也希望能太太平平的,如果能帮得上齐大人的忙,慢说是借人,就是把人送给您也没问题。可、可就怕——”

齐谨之抬手打断段老爷的话,“好,齐某多谢三位了。你们几位呢?可否愿意帮齐某这一回?”

他的目光又转向曲、禄、徐等四家的家主。

“呵呵,这、这…我们都是普通百姓,家里只有几个干粗活的杂役,实在抽不出人手啊。”

四人打着哈哈,直说自家的难处,全然不接‘帮忙’这个话茬。

齐谨之将几人的反应全都看在了眼中,与前几天调查来的结果联系了一番,终于有了答案。

很好,还真是你们几个呢。

既然你们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了。

齐谨之敛住笑容,冷声道:“好了,时候差不多了,齐某想请诸位看场好戏。”

一边说着,齐谨之一边走到了垛口前。

看戏?

不该是齐谨之演戏、他们看戏吗?

怎么让齐谨之这么一说。就变了味道?

几人不动声色,脑子却开始飞快的转动起来。

“那什么,外头梁逆攻城,听声音敌人已经渐渐逼近了,大人却让我们看戏,呵呵,不知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白家老爷笑得有些不自然。脚下迈着步子。嘴上却已经开始套话了。

齐谨之看向城下,扬了扬下巴,“自己看吧。”

七位大老爷纷纷来到垛口前。扒着两侧的青石砖,抻着脖子往下看——

数千鞑子在小梁王的指挥下,如潮水般朝最外围的路障涌来。

估算着距离,鞑子们已经越过了一里的‘警戒线’。开始走入了齐家火器的射程范围。

当然,如果观察仔细的话便会发现。走在最前面的只是少数人,那些人走得也非常小心,手上的盾牌高举,每迈出一步都是那般的小心。唯恐从城门楼上射出‘火箭’什么的。

一两百鞑子如履薄冰的走了三四十步,城门楼上却没有任何响动。

没有‘火箭’,也没有‘瓷雷’…城门楼的齐家军仿佛集体被点了穴。动都不动一下,任由城下的梁逆一步步的逼近。

小梁王和城门楼的几位家主心中皆是一喜:哈。果如他们判断得那般,齐谨之手中确实没有‘火箭’,仅有的瓷雷,射程也不够,且数量不多,根本无法将城下的鞑子全歼。

既然没有利害的火器,小梁王就不怕了,大手一挥,命令属下加快速度,放出全部兵力直接冲向乌蒙城池。

说是‘加速’,鞑子们的速度依然不快,他们还在试探。

当他们成功越过路障,靠近护城河时,先头部队又停了下来。

因为这里是瓷雷的射程范围,如果齐谨之命人投掷瓷雷,他们也好做足反应的准备。

果然,齐谨之下达了投掷的命令。

然而齐大勇却气急败坏的跑了上来,凑到齐谨之身边,耳语了几句。

齐谨之的身子剧烈抖动了几下,一拳头砸在了厚实的城墙砖上。

不一会儿,齐谨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放箭!”

刘虎答应一声,率领齐家护卫往城下射箭。

咦?

是寻常箭矢?而不是火器?

联想到方才齐大勇和齐谨之的模样,城门楼的七位老爷和众府衙的小吏们不禁猜测:莫非齐谨之的火器被人给烧了?

等等,乌蒙八大豪族,今日却只来了七位。展家那个老狐狸并没有露面。

难道是展家的人悄悄毁了齐谨之的瓷雷?

若不然,齐谨之为何让手下用常规的武器、而不是用火器?

猜到这个可能,城门楼上的某些人不禁心花怒放,更有几个凑到角落里,悄悄冲着城下比划着手势。

不多时,小梁王亲自冲到了最前面,策马立在护城河前,高举手中的弯刀,大喝一声:“全力攻城!”

话音未落,小梁王第一个跳下马,纵身扑入护城河。

扑通~扑通~~

如同下饺子一样,成百上千的鞑子顶着城上射下来的箭雨,跳进了护城河中。

但还不等他们游过窄窄的河面,就听得轰、轰、轰十几声巨响。

护城河里炸开十数个巨大水花,一起跟着炸开的还有河中卖力游动的鞑子们。

齐谨之终于露出笑容,他确实没有带‘火箭’,但是带了威力更大、杀伤力更强的火药,护城河中便埋了不少那样的强力火药包…

ps:呼呼,这个情节终于过去了,嘿嘿,小罗夫妇又要开始种田、发家,顺便养个包子了,还请亲们多多支持哈!

第104章 安排

客栈。

“二小姐,外头都准备好了,您看?”

侍从恭敬的对展阿卓说道。

“好,出发。”

展阿卓收起信纸,用桌子上的火折子点燃,然后丢到一个空茶碗里,任由纸张化作灰烬。

乌蒙的事情了结了,没想到齐谨之竟这般厉害,小梁王都被他给炸死了。

呵呵,这下子西南的局势将是另外一个样子,乌蒙八大豪族将有一半被齐谨之‘清洗’掉。

…如此,整个乌蒙六部将全部落入齐谨之的手里。

对于这个结果,阿卓并不意外,虽然她没有猜到小梁王会死,但她笃信齐谨之不会轻易被打败。

所以当日乌蒙展家的人写信给水西本家的时候,阿卓才会极力劝说他们千万不要跟齐谨之作对,就算有再大的利益诱惑,就算表面上有再大的成功几率,也千万不要站到齐谨之夫妇的对立面去。

外人眼中,阿卓是个天真烂漫、没啥脑子的憨直山妹子,但在真正的展家人心目中,展家的这对姐妹花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乌蒙展家的家主收到回信,虽然有些不理解,但还是按着阿卓的意思,没有搀和到乌蒙豪族与小梁王的泥潭中,更没有做什么挑衅齐谨之的事。

他们一家关紧了门户,不听不看,权当自己是个不偏不倚的中间派。

随后的事实证明,阿卓再一次猜对了,也救了乌蒙展家。

乌蒙城外发生大爆炸的时候,整个府城都跟着摇晃,躲在家中的展老爷听到了外头的消息。心中无比感谢,更是将阿卓列为展家的女诸葛。

展老爷说了多少感谢阿卓的话,阿卓并不在意,此刻,她最好奇的只有一件事:齐家的火器,到底厉害到了什么程度?

竟然能埋在水下?一下就能将千余人炸成了碎片?

太可怕了,也太神奇了!

阿卓不禁想着。如果展家有了这样的火器。绝对是如虎添翼,或许日后能超越安家,成为水西第一夷族呢。

思及此。阿卓头一次对便宜姐夫齐勤之生出了几分好感——齐谨之会的,齐勤之没道理不懂,就算齐勤之造不出那样威力十足的火器,起码的原理还是懂的吧?!

“阿朵他们应该快到水西了吧。呵呵,这么久不见。我真是想念他们!”

阿卓收拾妥当,牵着马出了客栈,望着前方的驿路,笑眯眯的说道。

“算着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到蜀地了,只是外头乱得厉害,不是路上好不好走。”

随从掰着手指算了算。旋即略带担心的说道。

“无妨,我那好姐夫可不是吃素的。他的手黑着呢。”

阿卓不自觉的流露出对齐勤之的不喜:这人,太狠,心眼儿也太小,为了女人争风吃醋原也正常,但你大可正大光明的跟安家大少爷打一架,怎么能背地里下黑手?下了黑手还不敢承认,扭扭捏捏的说什么‘误伤’?

呸,误伤个p呀,她们夷人又不是傻子,是误杀、还是谋杀都分不清?

其实如果齐勤之光棍的承认自己就是因为阿朵而看安家小子不顺眼,所以故意射死他,阿卓反而会敬佩他,敬他是个真男人、是条光明磊落的汉子。

可齐勤之…哼,阴险虚伪的小人一个!真心配不上她美丽聪慧的阿姐!

侍从低下头,这个话题太敏感了,实在不是他一个下人能插嘴的。

“好了,不说他了,咱们先走吧。”

阿卓一提到齐勤之就觉得腻烦,利索的翻鞍上马,一甩鞭子,出了客栈,上了平坦的驿路。

侍从们赶紧跟上,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往水西赶。

“对了,有那位高人的消息了吗?”

阿卓不疾不徐的骑马赶路,忽的想起一事,便随口问了一句。

“哦,还没有。”

答话的是阿卓的贴身侍女,穿着黑色的阔口衣裤,骑马缀在阿卓身后半个马身的位置。

只听她恭敬的回了一句,旋即又有些疑惑的问道:“二小姐,您把那些种子交给齐家大奶奶,高人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毕竟是高人带来的大生意,二小姐一声不吭的转交给了其他人,这貌似有些失礼呢。

“生气?呵呵,我猜她根本不会生气,反而会很高兴!”

阿卓没读过多少书,不会说那些文绉绉的道理,但她却有动物天生的直觉。

那位高人,怎么说呢,反正给阿卓的感觉有些怪。

说不出哪里不对,反正存心不是那么纯善。

可阿卓又实在不舍那桩生意带来的巨大利润,族人生活得太苦了,追根溯源还是因为地理条件不好,任族人怎样勤劳,也始终挣扎在温饱的生存线上。

所以,阿卓想给族人找一种长期受益的营生,风险小,而且有高回报!

那位高人来得很是时候,阿卓听了她的讲述也很心动。

可、可…阿卓就是有种不安的感觉。

顾伽罗想暂时垄断莺粟子的生意也好,正好可以让阿卓研究一下。

如果这桩生意真的好,三年后,她再从顾伽罗手里接过来。

如果不好,她和她的族人也不会吃亏,权当她帮忙跑了个腿,也累不到哪里。

至于那位高人高不高兴,会不会借机冲她发火,阿卓却并不在意。

别看阿卓整日一副爽直、泼辣的模样,对谁都笑呵呵的,如同寻常的山妹子一般。

但事实上,她却是展家山寨里的公主,论身份一点儿都不比山下的官家小姐低。

她骨子里是非常骄傲的。

那位高人,呵呵,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一个商人。

水西汉化几十年。士农工商的概念早已深入人心,阿卓身为展家的二小姐,称呼那女人一声‘高人’,是她有涵养、懂礼貌。

可若那高人敢仗着展阿卓的敬重而乱发脾气,哼,阿卓就会用鞭子告诉她,什么是尊卑。什么是真正的规矩!

齐谨之用几十个炸药包将小梁王送上了天。主帅死了,同袍又伤亡惨重,且亲眼看到那种爆炸、血肉横飞的场景。对剩下的那些鞑子刺激颇大。

虽然火药的历史很长,宋时就有‘火箭’,大齐朝更是出现了更加先进的燧火枪。

但,彼时仍是个冷兵器时代。战场上再惨烈,也是一对一、真刀实枪的拼杀。

短腿、断胳膊、乃至尸首两处。看着血腥,但也不会有让人崩溃的感觉。

爆炸是个什么概念?

一声巨响,十几个人就被炸成了碎片。

碎片!

亲眼看着早上时还一起吃饭的同伴,瞬间被炸成了碎片。被扬撒得满地都是,那种场景,真心不是时下人能接受的。在他们看来,那是地狱才会出现的画面。

…所以。爆炸之后,那些尚未来得及跳入护城河的鞑子们彻底呆住了,全然不负往日的悍勇。

他们不怕死,真的,可、可实在接受不了这种被炸成碎片或是炸到天上去的死法!

齐谨之立即命人开城门,二百齐家军、外加三四百乡勇,几百号人如出闸猛虎,直接扑向呆傻的鞑子们。

除了少数人出于本能的反抗外,其他不足两千人全部被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