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顾伽罗会这般。马家是齐家的姻亲。两家素来亲厚。
如今齐家败落。马家却不离不弃,齐家跟着受益颇多,而马家则在人前赚足了名声。
实际上。让顾伽罗来说,却是马家沾了齐家的光。
如果马翰泽不是清河县主的兄长、不是齐家的姻亲,圣人根本不会将他派到水西,执掌一营的兵权。
因为西南大营是齐家一手打造出来的。几十年的经营,大营里从上到下全都打上了齐家的烙印。
换做任何一个将军来接管。哪怕这人能力再高、威信再强,西南大营的将士们也不会买账。
即便过来做了主帅,也是个空架子,根本无法指挥大军。
马翰泽正是靠着齐家姻亲的身份。又有齐令先父子帮忙说项,这才勉强在大营里呆了下来。
饶是如此,时至今日。马翰泽也只掌握了一半的兵权。
另外一半的将领们,过去是根本不屑搭理马翰泽。但随着齐令源伏诛,他们没了主心骨,这才开始观望起来。
但距离马翰泽彻底将他们收服,还有的时间磨呢。
…不管怎么说,马翰泽一介赋闲的武将,能成为握有实权的大将军,说到底还是全赖齐家。
现在他却暗中打探齐家压箱底的杀手锏,这…说句难听的话,他是在恩将仇报啊。
齐谨之的眼神转冷,语气也跟着淡了几分,低声说道:“你也说了,他们只是咱们的‘亲戚’,并不是亲人。日后对他们,咱们做足了礼数也就是了。”
马翰泽这一房,也就只是他齐谨之的亲戚了。
顾伽罗秒懂,点了下头,“好,我明白了!”
如此,她就不再为自己‘冒犯’了舅母而感到自责了。反正就是个普通亲戚,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对了,既然来水西了,咱们也去看看那两兄弟吧。”
齐谨之沉默了片刻,忽的想起一事,斟酌着词句,小心的问着顾伽罗。
好吧,对于顾伽罗和齐勉之的那段‘过往’,齐谨之还是心有芥蒂。
夫妻相处这么多日子,又共同经历了生死,齐谨之对顾伽罗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然而,事关感情,再理智、冷静的男人也忍不住心里嘀咕啊。
心里别扭,说出的话也透着一股子别扭。
顾伽罗权当没听出来,故意一副说陌生人的口吻道:“哦?那就去看看吧。正巧我也去看看我的好表姐。”
相较于什么齐勉之,顾伽罗更在意姚希若,她很想知道,这位好表姐又在谋划什么‘大事’。
“就只看你的表姐?”
齐谨之虽然强令自己不要去想齐勉之,可他现在太在意妻子了,实在容不得两人之间有介入者,哪怕是一粒尘埃,他都觉得碍眼,就更不用说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了。
顾伽罗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当然,如果有时间的话,还可以去看看阿卓的聪明姐姐。”
展阿朵此人,顾伽罗闻名已久啊。
自从入了乌蒙,结识了阿卓后,‘展阿朵’这三个字就没少在她的耳边徘徊,有关展阿朵的各种故事她更是听了不知多少。
什么聪明啦,什么漂亮啊,什么敢爱敢恨啦,什么外柔内刚啦,反正在阿卓描述中,展阿朵就是他们彝家寨子里最耀眼的明珠,是展家最出色的大小姐!
然而,顾伽罗想不明白的是,这样一个出色的彝家公主,怎么就瞧上齐勤之那个男人了。
且不说这人的品性如何,单是个人问题上,这丫根本就是个二手货啊。
而且算着时间,齐勤之和展阿朵好上的时候,他京中的妻子还没有跟他和离。
名义上,他是个有妇之夫啊。
如果阿朵只是个普通的山妹子,齐勤之想玩玩也就罢了。
可阿朵不是,在水西,展家还是颇有地位的,家下奴隶成百上千,姻亲更是遍布西南。
随意勾搭、玩弄这样一个出身显赫的夷族贵女,齐勤之到底是存着怎么样的心思?!
他对展阿朵又有几分真心?!
这个问题,顾伽罗百思不得其解,就是阿卓也十分疑惑。
眼中带着敬畏,阿卓小心翼翼的抚上姐姐高高隆起的肚腹,忽然她的眼睛瞪得溜圆,手触电一般猛地收了回来,“它、它动了,动了!”
阿朵笑得眉眼弯弯,浑身散发着独特的母性光辉,“小家伙顽皮着呢,最近动的格外厉害。我想哪,它是恨不得早些出来跟我们见面。”
“阿姐,很辛苦吧?”
阿卓不敢再去摸那会动的肚子,关切的上下打量着姐姐,难掩哽咽的说道:“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你还怀着孩子…阿姐,你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
阿朵却浑不在意,故意提醒了一句:“你还漏了一项,我京城的时候,还去了锦衣卫的诏狱。”
诏狱,绝对不啻于人间地狱的存在。
在那里,即便没有受刑,单是听那些犯人的惨叫、哭喊,也足以逼得人崩溃、发狂!
“诏、诏狱?不是大理寺的大牢?而是那个传说中的诏狱?”
阿卓的脸色都吓白了,别看他们地处偏远,但对于锦衣卫和诏狱的‘臭名’却是如雷贯耳。
阿朵轻轻抚着肚子,淡淡的说道:“没错,就是诏狱。果然是个可怕地方,人心的丑恶在那里被无限放大,而生命更是变得无比脆弱…”
她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姚希若坑骗大长公主,结果却逼得宁氏一头撞死的凄惨画面。
想到那个整日笑得温柔贤惠、处处细致贴心的女子,阿朵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忽的捉住阿卓的手,压低了嗓门,叮嘱道:“阿卓,小心齐姚氏!”
“齐姚氏?”阿卓一怔,好奇的问道:“可是齐家四爷的妻子姚氏?我听说,她还是齐顾氏的嫡亲表姐?”
提到顾伽罗,阿朵唇边绽开一抹嘲讽的笑容,“没错,姚氏的母亲是顾氏的姑母,嫡嫡亲的表姐妹。可是,阿卓你知道吗,当年顾氏被传‘红杏出墙’,背后主使便是这位姚氏。”
“啊~~”阿卓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很是可爱。
“不会吧,既是好姐妹,为何还要陷害人家?”阿卓无法理解姚希若的心思。
阿朵倒是能猜到几分,冷冷的说道:“还能为什么?顾氏在顾家非常受宠,姚氏却是个寄人篱下的,明明是一起玩儿的表姐妹,待遇却天差地别,姚氏心中必定十分不忿…”
阿朵异常冷静的将姚希若的性格分析了一遍,而后语重心长的对妹妹说:“阿卓,姚氏不是个好相与的,且心狠手辣,你、你千万别被她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阿朵知道妹子天真,性情耿直,行事很容易冲动。她可不想自家亲妹子被姚氏那个毒妇当枪使了。
阿卓似是被吓到了,小脸儿煞白,呆呆的点了下头,“我、我知道了!”
另一边,被展氏姐妹讨论的姚希若正在跟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妇人说话,如果阿朵的侍女在的话,定能认出这妇人便是驿站中看到的‘陌生人’。
而如果展阿卓在的话,便会惊呼一声,“咦,贺姐姐,你回来了!”这不就是给她莺粟子的高人姐姐贺半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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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谁人不算计
“事情进行得怎样了?她、会上钩吗?”
姚希若悠闲的倚在罗汉床上,怀里抱着个南瓜形状的抱枕,样式与时下流行的不同,颇有几分新意。
她一边摩挲着抱枕上的精致纹绣,一边淡淡的问道。
“一切都很顺利,”
贺半夏坐在下首的玫瑰椅上,端着茶盏,一边品茶一边随意的说道:“我留在乌蒙的人发回了消息,说是齐顾氏已经命人圈定荒山和荒地,对外直说是种植稀罕作物,具体是什么,却没有公开。”
贺半夏唇角带着一抹嘲讽,“哼,她当然不敢对外宣称,种植莺粟子可是暴利买卖,她怎么会将偌大的利益拱手让人。”
在贺半夏的心目中,顾伽罗已经彻底黑化了,从当初那个遵守契约精神的好邻居,变成了不重信诺的无耻小人。
虽然最终贺半夏还是顺利离开了铁槛庵,但她却暗暗恨上了顾伽罗。
明明对顾伽罗来说,帮贺半夏不过是顺手的事儿,甚至都不用她亲自出面,可她硬是拖拖拉拉的不肯帮忙。
平白让她贺半夏在铁槛庵受了那么多苦。
不过也好,在铁槛庵的那些日子里,贺半夏偶尔发现了一个小秘密。
而她也正是靠着这个小秘密,顺利和姚希若勾搭到了一起,借此更是避免了被家人再次送入庵堂的厄运。
贺半夏是个心胸狭窄、睚眦必报的人,你对她好,她未必会铭记在心。可你若是对不起她,呵呵,那就不好意思了。她肯定会记你一辈子!
被人记上一辈子,真心不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这次贺半夏针对的目标,便是‘虽帮了她,却帮的不够及时、不够彻底的顾伽罗’!
“你确定她会种植莺粟子?”
姚希若不解贺半夏为何这般仇视顾伽罗,不过,这对她却是个好事。
能有人冲在前头对付顾伽罗,倒是省了她许多力气呢。
关于莺粟子。姚希若记得很清楚。上辈子的时候曾经发生过一件大事,许多宗室、勋贵乃至皇族都牵扯其中。
只是她深居内宅,外头的事知道得并不多。隐约听说好像是因为一种药材引起的祸事,连宫里的贵人都被算计了。
圣人震怒,当即下令彻查,许多牵扯其中的人都被清算。
而罪魁祸首。西南某地的彝家女子展氏,更是被判以极刑。
西南许多权宦人家都受了牵累。一时间,原就风雨飘摇的西南变得愈发风声鹤唳!
具体发生了什么,详细的过程又是怎样,姚希若一点儿都不清楚。
但她却深知一点。那就是一切皆由‘莺粟子’而起,而这个莺粟子更是比砒霜、牵机还要霸道的毒物!
绝对不能沾手,沾者必死!
现如今。贺半夏却有办法让顾伽罗沾上了莺粟子,哼哼。姚希若闭着眼睛都能猜出顾伽罗的下场。
或许,若干年后,惹出惊天大案、随后被朝廷雷霆惩处的人便会变成齐顾氏!
贺半夏满满的自信:“那是自然,齐谨之做了乌蒙知府,齐顾氏想做个贤内助,自然想方设法的要帮齐谨之发展乌蒙。而莺粟子,同样是种植作物,同样是一年的时间,却能收获比普通稻、麦、蔬菜等高出几十倍乃至百倍的效益。只要齐顾氏不是个傻子,她就不会拒绝。”
姚希若生性谨慎,思忖片刻,仍郑重的提醒道:“别急着下结论,齐顾氏自然不是傻子,所以她也不会轻易上当。这样,你再去展阿卓那儿添几把火,定要让展阿卓和齐顾氏相信,种植莺粟子能获取暴利…”
贺半夏有些不耐烦,这些她当然明白,姚希若却一遍一遍的叮嘱,仿佛认定她贺半夏是个不成事的蠢货。
这种不被人相信的感觉,真特娘的不舒服!
姚希若还在叮嘱:“切记,一定要亲眼看着齐顾氏带领农户种上莺粟子,否则,后续的计划宁可多停留两年。”
她已经被算计了一回,可不想再在顾伽罗手上吃第二次的亏。
贺半夏忍着不耐烦,草草的点了下头,“知道了,你且放心吧,我明白该怎么做!”
姚希若微微蹙起眉头,直觉告诉她,贺半夏这样很难成事。
也罢,她就跟贺半夏合作这一回,待这事儿了了,她便悄悄‘处理’了此人,省的留有后患!
贺半夏走了,姚希若继续指挥下人收拾房舍。
话说齐勤之、齐勉之两兄弟带着老婆来水西,刚到地方,便被热情的展家人迎了过来。
展家给安排了房舍,距离展家并不远,两栋一模一样的三进小院,虽然简陋些,却不失干净、雅致。
齐勤之和齐勉之瞧了很是满意。
他们现在不是豪门公子了,而是罪臣之后,能有这样一个容身之处已经非常不易了。
展家不但给准备了房子,连一应陈设、器皿也都准备得妥妥的,甚至连丫鬟婆子也给配了好几个。
当然,齐勤之、齐勉之和姚希若都很明白,人家这么做,更多还是为了照顾自家女儿展阿朵。
可以说他们三个是沾了阿朵的光。
齐勉之夫妇也就罢了,齐勤之很是感激,经历了这么多,又亲眼看着父亲被砍头,亲自给自杀的祖母、母亲收敛尸体,齐勤之再也没了往昔的骄傲、狂妄。
现在的他内敛了许多,也变得开始懂得感恩、懂得人情世故。
他毫不遮掩的对妻子和岳家表示了谢意,甚至还主动表示,愿意帮岳家训练私兵。
齐勤之好歹是水西大营的少将军,带兵打仗的本事并不比齐谨之差,齐家军的英勇和强悍,西南的人最是清楚。
所以。一听这话,展老爷大喜过望,顿时觉得这个姑爷还是有些作用的。老人家一个高兴,又给齐氏兄弟送了些布匹、粮食等生活用品。
望着一车车的物什,齐勤之和齐勉之心情很是复杂。
“老四,咱们现在在水西,不能事事都靠展家。否则。日后咱们兄弟很难立起来。”
齐勤之沉默良久,低声说道:“对了,祖母应该还留了一些东西。你回去问问姚氏。”
别以为死人就不会说话了,大长公主那样心思活络的人,自然不忘在自己身上留下‘遗书’。
所以,齐勤之和齐勉之都知道了自己母亲是怎么死的。而姚希若手里还握着大长公主留下来的最后一笔梯己。
“大哥,你放心。我定会让这贱人把东西都吐出来。”
齐勉之眼中闪过一抹血色,同样是妻子,大哥的妻子就能事事为大哥考虑,可他的妻子却时时不忘坑害婆家。
最后更是逼得母亲去死!
虽然齐勉之的这条命是姚希若救回来的。但他一点都不领情,相反,他却牢牢的记着母亲是如何惨死的。
都是姚希若。这个贱人,真真该死!
“行了。别动不动就贱人、贱人的,姚氏有些古怪,你切莫露出了马脚,否则,万一着了她的道儿,你后悔都没地方买药。”
齐勤之横了他一眼,冷冷的训斥道。
“是,大哥,我、我省得。”
齐勉之垂下眼睑,掩住眼底的恨意。
“大爷,四爷,外头有人求见,是乌蒙府的齐大人夫妇。”
下人操着流利的西南官话,恭敬的回禀道。
“咦?齐谨之竟然来了?”
齐勉之抬起眼眸,略带嘲讽的说道:“西齐果然仁义啊,京里的大伯如此,来到西南,齐谨之也是这般‘有情有义’。”
对于自己变成人家刷好评的工具,齐勉之多少有些心塞。
好吧,就算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但对于曾经的天之骄子而言,被人怜悯什么的,真心虐啊。
“好了,少说怪话,人家肯来,就已经是重情义了,咱们可不能‘不识好歹’,”
齐勤之抹了把脸,原本冷肃的面容瞬间堆起了笑容,他冷冷的说道:“咱们虽然有展家照拂,可到底是姓齐的。”
与展家相比,齐谨之和齐勤之兄弟才是骨肉挚亲,哪怕两家已经分了宗,但仍割不断牵绊。
世人提起来,也会将他们两家放在一起说事儿。
齐谨之做出了大度、重情义的姿态,齐勤之兄弟就要积极配合,否则,世人定会骂他们白眼狼、没心烂肺!
东齐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齐勤之不想连名声都跌落低谷,所以,该做的面子事儿还是要做的。
齐谨之果然会办事,他和顾伽罗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辆装满物品的货车。
什么布匹、粮食、肉蛋、野味、药材乃至木炭、书籍、漆器摆件儿等等应有尽有,单是靠着这些货物,齐勤之兄弟两家便能过个丰盛的新年。
齐谨之的随从也不吝于对外宣传。
他们的车队刚刚入城,各种八卦便开始飞往水西的大街小巷。
“西齐仁义啊,大将军(即齐令先)用高祖爷的圣旨换了齐勤之的一条性命,小将军(也就是齐谨之啦)则给族兄弟们准备了这么多好东西,听说还有金银和翡翠咧,唯恐族兄弟过得不好,被人小瞧了。”
“可不是,按理说这两家都分宗了,那就是两家人了,西齐却还这般,唉唉,真真重情义!”
“对呀对呀,听说…”
反正吧,十个人有十一个人在帮齐谨之刷好评,再联系齐谨之的‘彪悍战斗值’,水西对昔日的少将军格外推崇。
连带着对齐勤之兄弟也渐渐开始接纳起来——好歹人家是兄弟,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得罪了齐勤之、齐勉之,保不齐齐谨之会给他们出头咧。
还是不要招惹齐砍头为妙。
于是乎,齐勤之兄弟因为齐谨之的这次拜访,居然就在水西站稳了脚跟。
对于这些齐谨之并不在意,回到乌蒙后,他就开始有计划的爬屋顶。
握着碾碎的黑瓦,望着云层堆积的天际,齐谨之笑得那叫一个畅快,嘴边的酒窝都鲜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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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信我吗?
“咔嚓~轰~~”
天际边闪过一道道的闪电,震耳欲聋的雷声凌空劈下,只震得人心神发颤。
顾伽罗缩在床上,愣愣的看着窗外,耀眼的闪电如同火鞭,一下下抽打着阴沉的天空,豆大的雨滴瞬间倾盆而下。
无端的,顾伽罗觉得有些冷,她忙命人燃起炭盆。
然后又装作无意的问了句:“大爷呢?还在前衙忙正事?”
“回大奶奶的话,大爷这会儿正在外书房跟季先生和周主簿商量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