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今天收到邸报,圣人决定在安南设置卫所。下设五个千户所。选派了安亲王府的萧如琪担任首任指挥使。”

齐谨之说笑了几句,渐渐收敛了笑容,和顾伽罗说起了正事。

“萧如琪?”

顾伽罗微微蹙眉。这人她知道,是安亲王嫡出三子的嫡次子,虽是出身高贵的王府嫡孙,却无法承袭爵位。

安亲王是圣人最器重的‘王叔’。除了嫡长孙能够承袭王爵外,圣人特意开恩又给王府的两个年长嫡孙赐了爵位。正二品的镇国将军。

这可是极大的殊荣啊,毕竟按照大齐律,郡王的儿子得封镇国将军。

而安王府的那两个嫡孙,严格来说。并不是郡王的儿子,他们是安王嫡出次子、三子的嫡长子,按律只能受封一个辅国将军。

即便如此。安王府仍有好几个嫡孙、十来个庶出子孙没有爵位,萧如琪便是其中一个。

“萧如琪。年二十岁,母袁氏,威远侯府的小姐,按照辈分,我还要唤那位袁夫人一声表姑母咧。”

齐谨之缓缓说着萧如琪的背景。

顾伽罗一笑,“咦?这么说来,这位新来的指挥使,竟还是咱们家的表亲咧。”

她刚才还想着,放眼整个大齐,没几个年未及弱冠的少年郎能像她夫君这般出色,结果立马就来了个萧如琪。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萧如琪与齐谨之同年,只是略略大了几个月,刚刚办完冠礼。

可问题是,萧如琪的品级高啊,好家伙,一上来就是卫所的指挥使,正四品,硬是比齐谨之的正五品高出一级。

最最要紧的是,齐谨之的这个知府有点儿虚,辖区小,人口少,各项指标勉强踩着府城的及格线。

以乌蒙的情况,若是放到内陆,妥妥一个县城的标准哪。

萧如琪的指挥使确实货真价实,半点水分都没有。辖下设了五个千户所,最标准的卫所配置呢。

若是这么一对比,齐谨之竟逊于萧如琪好多筹。

另外,萧如琪姓萧,有个做亲王的祖父,这又让他的优势多了几分。

“表亲?”

齐谨之的眼神有一瞬的冰冷,这年头,慢说什么表亲了,就是嫡亲的舅甥都会相互算计呢。

想到水西的舅舅,齐谨之心念一动,“嘶~安南设置了卫所,西南的兵力分布格局势必有所变动,水西大营,约莫要被架空了。”

安南王府倾覆,整个安南群龙无首,虽然在朝廷看来,安南是个鸡肋,但大片的土地也不能弃之不要啊。

但圣人不想再弄一个‘安南王’出来,所以安南设置卫所是必然的。

可圣人放着满朝文武这么多官员,却唯独选了一个姓萧的宗室来担任安南卫指挥使,这就有些值得玩味了。

顾伽罗心下一凛,她没有去想什么水西大营,而是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家的利益,“大爷,你说,京里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齐家没有在水西重新建立势力,而是悄悄潜入了安南,在王府被朝廷清算后,第一时间抢占了许多地盘。

王府残存的一些兵力,齐谨之也命人暗中收拢起来,在安南形成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除了人力和土地,齐谨之还将王府的几处翡翠矿弄到了自己手里。

只这一项,短短半年的时间里,就给齐谨之带来了巨额的利润。

更不用说前两个月齐谨之下乡主持春耕的时候,安南那边的人传来消息,他们在安南西南部竟发现了一个银矿。

齐谨之和顾伽罗夫妇惊喜了好些日子,悄悄跟京中的齐令先汇报了一番,然后就安排人偷偷去开采。

到现在已经一个月了,银矿的各项工作全部到位,如果进展顺利的话,再有两个月就能有产出。

可朝廷偏偏在这个时候选派了宗室来组建卫所,这让顾伽罗不得不多想。

齐谨之沉吟片刻,摇头道:“应该没有。咱们这边进行得十分隐秘,连水西那边都没有察觉,更不用说京里了。”

要知道马翰泽可是圣人的铁杆心腹,倘听到了什么风吹草动,定会第一时间上报,他可不会管这事是不是跟自家外甥有关。

齐谨之神色有些凝重,“不过,萧如琪一来,银矿的事儿就有些麻烦了。这事,瞒不住人的。”

至少瞒不住一个拥有五千户军户的指挥使。

顾伽罗愈发担心了,“这可怎么办?”

好好一个银矿,在安南的大好局面,难道就这么轻易的拱手让人?

这些真要是都被萧如琪拿走,慢说齐谨之舍不得,就是顾伽罗也不乐意!

顾伽罗咬着下唇,细细的想了又想,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她试探的说道:“要不,我、我给大师写封信?”

妙真大师俗家名字萧妩,身份乃安亲王府的大小姐,是萧如琪的嫡亲姑母。

或许,他们可以试着通过妙真大师跟萧如琪谈一谈,要是能一起合作,也不是不能接受的啊。

齐谨之紧锁眉头的陷入了沉思。

良久,他才缓缓点了下头,“这倒是个法子。不过,我还是先跟父亲商量一下。”

他不是不相信顾伽罗,而是不信妙真大师。毕竟妙真跟萧如琪才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反观顾伽罗,只是妙真莫名喜欢的一个别人家的女孩儿罢了。

顾伽罗却异常笃定,“商量是肯定要商量的,不过我觉得大师会站在我这一边。”

齐谨之定定的看着顾伽罗,顾伽罗满眼的自信。

夫妻对视良久,齐谨之才慢慢的说:“我知道了,我会详细禀明父亲的。”

京城。

被齐谨之夫妇讨论的萧如琪,此刻正恭敬的跪在静月庵的静室里,与妙真大师说话。

“这次多亏姑母了——”萧如琪生得五官清秀,消瘦修长的身形,看着很是干净、疏朗。

妙真大师伸手打断他的话,淡淡的说道:“客套的话就不必多说了,我虽多年不在王府,但到底是安亲王府的女儿,你是我的侄儿,我理当照拂。”

“不管怎么说,侄儿都要感谢姑母。”萧如琪郑重的叩了个头,所有的感激都在他的行动之中。

妙真大师摆摆手,她原就是个清冷的性子,对于萧如琪这些侄子、侄女,她真心没有太多的感情。

她之所以愿意给萧如琪一个机会,看重的是这小子的性情。

“你此去安南,我有两件事要说与你听…”

第126章 博衍

“大奶奶,贺半夏从京城回来了!”

紫薇凑到顾伽罗耳边,低声说道。

顾伽罗放下手里的针线活儿,抬起头,“哦?她人已经回到乌蒙了?”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贺半夏是不是已经回府衙了。

紫薇点头,小声的回禀道:“不过她没有直接回府衙,而是去了一趟城南的药铺。”

“这倒也正常。”

顾伽罗点了下头,贺半夏在乌蒙这几个月可没闲着,除了盯着城郊种植园,还借着乌蒙商业繁荣的东风,在城南开了一家叫做济民堂的药铺。

日常无事,贺半夏都会在济民堂坐诊,她人品不咋地,但医术却是不坏。

而且两个月前,贺半夏离开乌蒙去京城前,还曾经特意请了声名鹊起的女神医姚四奶奶来济民堂义诊,所需的药材也都打折销售,着实赚取了不少百姓的称赞。

什么悬壶济世,什么仁心仁术,那几天乌蒙的大街小巷就没有别的新闻了,全都是称赞贺半夏和姚希若的话语。

经此一事,贺半夏的济民堂算是在乌蒙打开了局面,其风头更是一度压过了燕大夫开设的燕氏医馆。

随后贺半夏便启程赶往京城,顾伽罗估摸着,她此次回来定是有所动作。

果然,就听紫薇迟疑的说道:“还有件事,婢子不知道是不是与贺半夏有关。”

顾伽罗挑眉,“什么事?”

紫薇道:“盯着济民堂的眼线前两天曾经上报,说是看到了姚四奶奶——”

顾伽罗忙问道:“姚希若来乌蒙了?”她怎么不知道?

还是,姚希若知道贺半夏回归的消息,故意提前赶来跟她密谈?

紫薇点头。“眼线觉得奇怪,按理说,姚四奶奶是您的表姐,又是隔房妯娌,不管从那边的关系来说,她来乌蒙都该知会一声。除非,”

顾伽罗冷冷一笑。接过话头:“除非她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想让我知道她的行踪。不过,你放心,她很快就会上门。”

姚希若了解顾伽罗。顾伽罗又何尝不清楚这位死敌的脾性?

顾伽罗笃定,姚希若行事周密,自负又骄傲,她每走一步前定会再三确定。绝不会露出什么破绽。

上次她能算计姚希若成功,主要还是姚希若没有意识到她的变化。轻敌所致。

如今她们彼此都清楚对方的手段和能力,再度交手的时候,必然会小心再小心。

“不会吧,她、她不怕咱们怀疑她?”紫薇有些不理解。按照她的想法,姚希若既然想秘密行事,何不坚持到底?

顾伽罗勾起唇角。“怕?呵呵,姚希若那么自负。她得意还来不及,怎么会怕?”

主仆两个正说着,外头忽的响起细微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传来小丫鬟的通报声,“大奶奶,姚四奶奶来了!”

顾伽罗的笑纹加深。

紫薇则无比佩服的看着自家主人。

“香儿,最近可还好?肚子里的小家伙可还乖巧?”

姚希若笑语盈盈的和顾伽罗寒暄,目光掠过顾伽罗微凸的小腹时,瞳孔微微收缩了下,但很快又遮掩过去。

顾伽罗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心下愈发警觉。

姚希若却似普通的‘长姐’那般,无比关切的询问着顾伽罗的日常。

像什么胃口如何啦,有没有孕吐啦,夜里睡眠可好…等等问题,一边问还一边用专家的口吻解说着,并细致的说一些调理胃口、安神助眠的小秘方。

顾伽罗也非常捧场的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每每听到‘精彩’的地方,还会忍不住的点头,适时的询问几句。

姐妹俩交谈的气氛十分融洽,丝毫看不出她们是最厌恶彼此的冤家对头。

“叮!发现一级能源体,建议宿主吸收!”姚希若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忽然好些日子没有动静的系统叫嚷了起来,惊得她险些变了颜色。

但姚希若到底不是凡人,脸色有一瞬的改变后,立刻恢复了正常。

她的双眼如同雷达一般在布置温馨的西次间扫描着,最后落在了靠墙的百宝阁上。

哦不,确切来说,是百宝阁的某个摆件上。

噫?那、那时翡翠白菜?!

姚希若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但她的理智还在,为了不引起顾伽罗的怀疑,故意装着才发现的模样,轻‘咦’了一声,“好精致的玩意儿,这是玉石雕琢的?”

她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起身踱步来到百宝阁前,伸手就要去摸那白菜——有系统在,她只需将手搭在上面,便能吸收翡翠白菜中蕴藏的大量能源。

殊不知顾伽罗对她甚是防备,尤其是方才她的短暂失态,也落在了顾伽罗的眼中。

顾伽罗并不清楚姚希若想要做什么,但本能的觉得还是不要让她接触白菜为好。

她飞快的给紫薇使了个眼色。

紫薇会意,一个箭步冲到姚希若近前,侧了侧身子,巧妙的用肩膀挡开姚希若伸出的手。

紫薇嘴里还说着,“回姚四奶奶的话,这是极品翡翠雕琢,是我们大爷送给大奶奶的礼物,大奶奶非常喜欢,轻易不许旁人沾手。就连平日里的清理,也都是大奶奶亲自动手…还请姚四奶奶见谅。”

一语毕,她竟是站在了百宝阁前,将那翡翠白菜遮得严严实实。

姚希若微怒,可她又不能跟个丫鬟置气,不虞的转头看向顾伽罗。

顾伽罗却似没有看到,象征性的说了句:“紫薇,不得无礼。”

多余的话却一个字都没说,更没有主动提出让姚希若把玩那白菜。

顾伽罗的意思非常明白,翡翠白菜是她的心爱之物,除了她。任何人都不能碰。而姚希若自然也在‘任何人’的范围之内。

姚希若气结,却也无奈何,现在还不是跟顾伽罗扯破脸的时候。

不能吸收翡翠白菜的能量确实可惜,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顾伽罗‘配合’。

讪讪的笑了笑,姚希若自圆自话的说了句:“原来是大爷送的礼物啊,呵呵。是该好好珍藏。”

她怏怏的回到南窗下的椅子上。端起茶碗,轻啜了几口茶。

温热的液体滑入肠胃,她的情绪慢慢控制下来。

待放下茶碗的时候。姚希若又是那个挂着端庄温婉笑容的标准贵妇。

姚希若的一连串反应,顾伽罗全都看在眼中,心中再次赞叹:好个姚希若,难怪‘顾伽罗’会输得那么惨!

“香儿。听说你和济民堂的贺半夏走得很近?”

姚希若身子前倾,故作神秘的低声问道。

‘听说’?哈。好个‘听说’!贺半夏在乌蒙府衙住了好几个月了,姚希若居然才听说。

顾伽罗眼中闪过一抹嘲讽,但很快又被她掩了下去,她轻笑道:“是呀。当日我在铁槛庵、曾经与她共处一个院子。如今他乡再遇,我便跟她有了些来往。”

姚希若的一双黛眉微蹙,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欲言又止的说了句:“香儿,我与那贺半夏也有些联系。之前还曾经受邀来济民堂义诊,但、但前几日,我收到京中旧友的来信,信中提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呃,都与贺半夏有关。”

顾伽罗微惊,这不是装得,她是真的意外。姚希若明明和贺半夏是一个船上的同谋,怎么这会儿,她却主动跑到自己面前来揭露贺半夏?!

姚希若是故意试探,还是另有阴谋?

顾伽罗的大脑飞快的运转着,两只眼睛更是紧紧的盯着姚希若,绝不放过她的任何一点儿情绪波动。

姚希若却仍满脸担忧与关切,轻咬下唇,为难的说:“具体什么事,我、我不能直接告诉你,因为那位旧友叮嘱我要保密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那贺半夏很危险,你、你千万别和她再搅合在一起了。”

顾伽罗脑中充斥着各种猜测,她故意做出惊讶的模样,轻呼道:“不会吧?贺半夏应该不会害我的。而且、而且我现在跟她合伙做生意,应、应该不会有事吧?”

姚希若没有如顾伽罗所愿的追问‘什么生意’,而是做出一副焦急的神情,迭声劝说:“哎呀,香儿,你听我一句劝,赶紧跟贺半夏断了,别管什么生意不生意了,人平安最要紧…其他的,我不能多说,你只记住一件事,离贺半夏远着点儿。”

说完这些,她唯恐顾伽罗追问,竟匆匆告辞离去。

望着姚希若近乎仓皇的背影,顾伽罗心中疑惑丛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非京中有变?

莺粟的‘神奇效用’终于被人发觉了,然后朝廷开始追查?

应该不会啊,顾伽罗曾经推测过贺半夏的计划,在她的计划里,至少要等到顾伽罗的种植园收获了莺粟果,有了切切实实的证据,莺粟的真面目才会被人揭露。

然后,顾伽罗这个最大的种植园主则会成为最恰当的替罪羊,承担下莺粟引发的所有恶果。

而现在,郊外的莺粟花刚刚开满整个山坡,妖孽的红色让人心惊。距离蒴果成熟还有两个月的时间,现在暴露,顾伽罗完全有时间提前销毁证据啊。

还是姚希若对贺半夏太自信了,觉得贺某人口才好得能忽悠住顾伽罗?!

“紫薇,萧十三回来了吗?”

顾伽罗沉默的坐了片刻,忽然问了一句。

紫薇赶忙回道:“还没有。”

顾伽罗又问:“那京里可有什么消息?”

紫薇摇头,“暂时还没有!”

顾伽罗心绪有些混乱。

“哎哟~”

肚子里的宝宝也跟着凑热闹,用力的踹了她一脚。顾伽罗下意识的轻哼出声,手抚上小腹,清晰的感觉到胎儿的活力,她烦躁的情绪得到了舒缓。

但很快,她脑海中又闪现出姚希若那古怪的眼神,刚刚放下的心又不安的跳动起来。

“拿纸笔来,我要写信!”

顾伽罗眼底写满坚毅,她的宝宝,她绝不容许有人伤害。

傍晚时分,齐谨之从衙门回来,迎接他的便是顾伽罗熟悉的笑脸。

“今天可还好?小家伙没有闹你吧!”

齐谨之习惯性的问了句,褪去外裳,换上家常的衣服,他趴在顾伽罗的小腹上,静静的听了一会,而后有些失望的说道:“不是说他已经能动了吗,怎么我每次都感觉不到?”

自从知道顾伽罗怀孕后,齐谨之就没少咨询曲妈妈、燕大夫等一干专业人士,了解了不少孕妇和胎儿的常识,清楚的知道胎儿每个阶段的变化。

顾伽罗怀孕五个月后,每天跟儿子打招呼,变成了齐谨之这个新手傻爹的必修课。

只可惜,那个还不知道性别的小宝贝儿很顽皮,白天没少跟娘亲玩耍,可一到了爹爹这儿,他就动也不动。

为此,齐谨之没少跟顾伽罗抱怨。

顾伽罗笑得满足又温暖,“下午的时候他还踹了我几下,约莫是累了,等他再动的时候,我叫你!”

齐谨之轻轻拍了下顾伽罗的肚皮,佯怒的笑骂了一句:“好个促狭的小家伙,这么小就知道跟阿爹淘气?看等你出来后,阿爹怎么收拾你…”

傻爹爹说着傻话,引得顾伽罗又好笑又好气。

夫妻两个说笑了一会儿,顾伽罗随口问了问外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