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把厨房占着,飞花以为自己之前要的雪片汤已经好了。便说:“我是来取雪片汤的,你们做好了怎么也不着人来说一声,太太那头还等着呢。”

“哎哟我得老天。”帮厨的婆子忽然惊了一声,急道:“哎呀呀,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呢,对不起呀飞花姑娘,这雪片汤还没做好呢,要不您先回去等一等?”

听她一说,飞花立刻就怒了?“许大娘,四太太的雪片汤我可是半个时辰前就来给说了的,你怎么能忘记了?”

“嗨!对不住飞花姑娘了,可眼下厨房正用着,这雪片汤怕是上不来了。要不您去问问看,早上有热着的燕窝汤,您给四太太端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飞花秀眉倒竖:“太太说了要雪片汤,你们就给我上雪片汤,我家太太是不吃什么燕窝的。”

“可这不是没办法嘛?”

飞花朝另一边一指,说:“那边大灶不是闲着的么?你这就让人给我做。”

“那可不行。”许婆子说:“眼看快到饭点儿了,这大灶马上就要用起来呢,若是这会弄什么雪片汤冰片汤的,耽搁了老太太和几位爷的饭点儿,谁担待的起呀?飞花姑娘,咱们都是当奴才的,姑娘您的体谅体谅我们,四太太那里,你去给说说,让稍微等一等。”

飞花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厨房是摆明了不想给她们做。

她是萧氏身边的丫鬟,从来就没有将这府里的下人看在眼里。此时不仅被面前这满脸横肉的老婆子拿去跟自己做比,还被拖沓了差事,真是气得咬碎一口银牙。

“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推脱我家太太的差事,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许婆子是安国府的老人,凭着早老爷子老太太跟前的脸面,就是二管家也得给她几分面子。飞花这张口就来的呵斥,可是挑了她的面儿了。

许婆子大眼一吊,要笑不笑地说:“哟哟,飞花姑娘,瞧您说的,我们不过是一群奴才罢了,哪里有什么胆子敢耽搁太太的差事。可今儿咱就跟姑娘你你说了实话吧,咱们这屋里呀,从来就没有什么雪片儿汤冰片儿汤的。那精贵物事,连老爷子都说奢费太过呢。若不是你们过来要,我这老婆子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再说了姑娘,你们那边不是有小厨房么?要不还是跟以前一样,自己做吧。我们这里别说今日没有,就是明日后日,怕是也拿不出什么雪片儿汤来。”

说起雪片汤,其实是用一种生活在雪山暗河里的鱼做成的。

这种鱼常年生活在地底下,不见阳光不听声音,真是又聋又瞎。由于它通身雪白,连眼睛都没有颜色,便得了雪片一名。其肉质鲜嫩美味,只用一碗河水白煮,都能煮出绝世美味来。

这种鱼很难获取,因地下河时常改道,所以得到几尾全靠运气。而且由于生存环境极为恶略,在现在这个条件下,也很难人工饲养。平常人家,别说享用,就是连听也没有听说过。

便是皇帝,也因在美食上并不强求,要的次数也少。只有萧氏,因长在宫里,自己喜欢,便常年将这千金难买的雪片汤当茶喝。

以前有皇贵妃和太子帮她顶着,喝这么一口汤不过是小菜一碟,可如今太子倒了,刘妃自己也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她?

东宫和内宫连着三个月没有送银钱出来,萧氏的小厨房里常备的几样东西也开始短缺了。尤其不久之前,为其掌勺的大厨发觉太子大势已去,生怕往后宫中政变殃及自身,便找了个理由请辞了。

人家理由找的好,萧氏没有反对。可谁知那掌勺离开之后,想要再找一个合适的,却很是艰难。

恋月打听了许久,总是她们看上的,把人家请不来,愿意进门的,她们却又看不上。

翻来覆去,连萧氏的一日三餐都要耽搁了,她们这才下决心,直接跟其他人一样来吃大灶。

频英阁自己有小厨房,以前从未跟大厨房有个交葛,如今突然要添那许多人口,其他人怎么愿意?

这事儿厨房管事当日就告诉给王氏了,王氏没说话,让他们自己瞧着办。

说起了她也的确不能说什么,如今安国府老爷子老太太俱在,兄弟没有分家,在一起吃饭也是应该。萧氏的份例这几年她自持身价从没领过,如今突然要跟他家一起了,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可是不能说什么,不代表心里不能有想法。

在太子被废那一日,王氏可是到寺庙里,宗祠前烧了好几回高香磕了好几个头。

她从没这么虔诚过。

太子倒台了,萧氏的腰杆就不硬了,自己丈夫和儿子的世子之位就算是保住了。

至于其他,她不说什么,可下人不是不会看眼色的。

萧氏进门这些年,四爷对她什么态度所有人都知道。

从前瞧着她身份高贵没人敢说什么,而且她自己住频英阁,也不跟其他人来往,大家乐得不打交道。现在好了,你自己开了几年小厨房搞了几年特殊,后台一倒就想来吃大灶,还点什么雪片汤,真是好大的脸面。

府里什么人多少银子的份例都有数,你想喝雪片汤也行,自己掏银子来,厨房也不是不给做。可瞧瞧频英阁,一颗铜子儿都不准备掏呢。这一碗雪片汤,可要抵萧氏四年的份例,谁掏得起?

飞花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气呼呼地回去了。

前脚刚从厨房门口跨出来,就听见一个烧火婆子在对着一只母鸡打骂:“再跳,再跳你也是一只老母鸡,进了这个门儿就别以为自己有多高贵。瞧你蹦跶的,还以为自己是天上的凤凰呢,毛一拔,连鸡都不如。”

“你,你在说谁!”飞花年轻气盛,哪里受得住她这么指桑骂槐。

那婆子嘿嘿笑着:“哎哟,这不是飞花姑娘么?今儿真是稀客,怎么到厨房来了?”

“你刚才指桑骂槐的,在说谁?别以为我没听见。”

“说谁我能说谁呀?我爪鸡呢。”

“你当我是聋子么?”飞花怒急:“什么落架的凤凰不如鸡,好你个大胆刁奴,竟敢暗讽太太,瞧我不撕了你的嘴。”

“额哟哟,姑娘好大的口气,想撕我的嘴,来呀,你来试试看。瞧你这人五人六的,指不定背后是什么货色,不是偷就是抢的,指不定那日就遭了祸,连累了安国府。”

“你,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怎么着。你们这一群祸害进的门,简直就是瘟神呀,往后出了事儿,连累大家伙儿一起遭殃,老太太一辈子的和善人,怎么就让这么个祸害进了门。”

飞花气得说不出话来,直接扑上去跟这烧水婆子打了起来。

她一个娇弱纤细的小丫鬟,哪里是这健壮婆子的对手,三两下就被按到在地,打得头破血流。

待恋月闻讯赶过来时,人已经被拉开,但是相比起一脸血的飞花,反而是那烧水婆子叫唤的厉害,直道自己被打得出了内伤,要求老爷子老太太做主。

恋月被气个仰倒,什么也不顾,先问飞花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飞花一个二三五把前因后果都说了,可是那老婆子拒不承认,硬说自己在捉鸡,飞花就似疯了一般跑过来打她。

再问其他人,所有人都说没看见。恋月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些人明显者都在排挤她们呢。

无奈之下,她只好扶了飞花回去,也不敢把这事儿告诉给萧氏。

萧氏接连三天没喝到雪片汤,终于察觉不对了,吩咐了下人也没用,一生气把人抓过来就是一顿打。

最后恋月终于受不了了,跟萧氏直言:“太太,不是我们不给您上雪片汤,只是,只是小厨房里没有,大厨房里也没有。这一时之间,实在做不出来。”

萧氏气急:“厨房里没有,不晓得派人去买?之前不是定要的专门有人上门送货吗?”

“有是有,可是。”恋月纠结半晌,终于道:“可是咱们没有银子呀。”

“什么?”萧氏简直被这理由给惊呆了,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到了喝一碗汤还没有银子付账时候。

恋月这才给她算账,频英阁每月的花销,下人的月例钱,以及各种衣裳首饰胭脂水粉钱。

这算下来,可是不小的一笔。

以前她花的多,可有封地上的产出供奉着,并没有什么。后来抛弃了公主之位,没有了封地,可皇贵妃跟太子还供着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她自己还不知道,一如既往地花钱如流水,哪里不捉襟见肘的。

要知道,她的那些嫁妆,可都是实物,虽拿出来各个价值不菲,却没有一样是能有产出的。田地,商铺,这些她的嫁妆单子里一样都没有。

萧氏只觉得混乱又可笑,她,堂堂一国公主,居然没有银子花?这可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

然而无论她再怎么觉得好笑,再怎么觉得荒唐,拿不住钱来这个现实根本无从改变。需要改变的,反而是她以前的生活方式。

雪片汤是喝不成了,鲵血丸是吃不得了。头面首饰也不能一月十几套了。

萧氏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下去。她愤愤地问:“堂堂安国府,就这样穷酸落寞不成?”

“这倒不是。”恋月小心翼翼地说:“比如大太太,人家管着家,手上又捏着大爷的产业,加上府上的份例,也就不差了。比如老太太,也有自己的家装产出。”

萧氏总算明白过来了,“那,夫君是否也有自己的私产?”

“这必然是有的。”恋月道:“听说四爷因不能继承家业,老爷子跟老太太便难免偏心些,加上四爷自己上进,四房的私产不少呢。就连璎珞轩那个小的,手里捏着前头那位的嫁妆,也开始置办私产了。”

平常夫妻,如果相处和睦,丈夫总会把自己的私产交给妻子打理。毕竟夫妻是一体,再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妻子更可靠了。

然而楚家四房是特例,萧氏别说摸着楚域的私产,就是听也没有听说过他都有些什么。

如果跟王氏一样,自己也能管着丈夫的私产,那她完全可以继续过她从前的日子。可惜,楚域根本不会信任她。萧氏自己,相比起得到他的私产,更加希望能得到他的感情。

或者说,只要得到了他的感情,那么其他的一切,自然而然也就得到了。

她一直想要找到跟丈夫培养感情的机会。但之前楚域不是在漠北就是走街串巷到处跑,她想要亲近他,根本就找不到机会。

现在,不管是为着爱情还是生活,她都得更加努力去讨好楚域了。

萧氏当机立断,决定亲自逐参汤给丈夫做宵夜。

等她折腾了一下午,在厨娘的指导下浪费了十几万材料之后,终于煮出一碗比较像样的参汤。

她满怀娇羞地端着参汤去璎珞轩见楚域,结果刚走到门外,就被林生拦下来了。

“四太太,四爷不在这里。”

“不在?”萧氏不信:“多这个时辰了,他不在屋里在哪儿?”

“回太太的话。”林生垂着手回答:“四爷去静水堂老太太那里了。”

萧氏这才将信将疑地转身往静水堂去。

到了之后,发现不仅楚域在,王氏月氏牟氏,还有大爷和二爷等人也都在。

萧氏有些莫名地问:“老太太怎么了,怎么大家都在这里?”

王氏抬了抬眼皮没理她。

还是月氏跟她解释说:“老太太吹了风,有些受凉,大夫来瞧了两趟,今儿越发严重了。”

萧氏闻言点了点头,想到只要不是丈夫出了什么事就好,于是端着参汤到楚域跟前,想要一述衷情。

楚域正担心老太太,那里耐烦看她发花痴,被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一顿,萧氏面红耳赤地回了频英阁。忙了一下午弄出的参汤,果然还是浪费了。

老太太生了病,正是磋磨人的时候,也是小辈们表达小心的时候。这些日子楚丹阳楚琴阳日日亲自只煲汤孝敬老太太,楚佩阳楚素阳更是守在床前寸步不离。

反而住在静水堂的楚素阳跟楚阳娿,一个当背景站的远远的被人遗忘,一个在静水堂待了一天就被自家爹爹强硬地带回了璎珞轩。

对此楚阳娿十分不满:“祖母病了,我想陪着她。”

“她身边人多呢,赶也赶不走。”楚域命令道:“再说伺候老太太有下人,你一不懂医术二不会伺候人,守着也是碍手碍脚。再说,老太太得的是风寒,你身子弱,也染上风寒还怎么办?”

“哪有那么容易,姐姐妹妹们不都好好的么?祖母对哦那么好,如今她病了我却躲得远远的,祖母心里得多失望呀?何况其他人都在我一个人不在跟前,被人看到多不好。”

楚阳娿对父亲的爱护感动又无奈,她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可她得保证自己在老太太心中的地位不被动摇呀。

楚阳娿自己坚持,楚域也那她没办法,只好每天让她喝一碗药预防染病。为了让他安心,楚阳娿将那又苦又臭的中药当水一样每天一碗往下灌。好在过了两三天,老太太的身子就好转了。

这几天被这么多人围着,老太太心中也欣慰,见自己好了,便吩咐她们不必日日守着自己了。加上大夫的话要她好生静养,其他人便不再日日往跟前凑。

楚阳娿终于不用再喝药,听说老太太好了第二天,楚燕阳就病了,楚阳娿立刻吩咐人一碗一碗往秀月阁送药去。

老太太知道之后很郁闷,“我早说了,自己身子不好便必要往病床跟前凑,弄得好似是比我染上一样。”

实际上,楚燕阳还真是被她染上的风寒,好在她一向身体好,虽病了,也不像老太太那样严重,几碗汤药下去,再捂一身汗很快就好了。

楚阳娿自跟父亲从华旭山庄回来,就直接搬到了璎珞轩。

是因为楚域回来,发现楚素阳也住进了静水堂,便说静水堂是安静的地方,孩子太多怕闹了老太太清净,于是不顾老太太的劝说,硬是打包了自家闺女,连人带东西全部搬到了璎珞轩。

楚阳娿知道,他是不想自己跟楚素阳多接触,楚阳娿什么也没说,乖乖住进了璎珞轩。

于是从这天起,她就开始了每天不得不面对萧氏和父亲的两位殷勤的姨娘的生活。

上午,爹爹在院子里打拳时自己围观一下下,一不小心就看到身穿鹅黄纱衣的梦姨娘婷婷袅袅地出现了。

早膳时间刚到,萧氏也来了,一如既往地被众多下人簇拥着,到哪儿都浩浩荡荡。

楚域当然不可能跟萧氏一起用饭,三言两语把人打发走之后,又轮到湘姨娘出场了。

楚阳娿简直目瞪口呆,这要是在现代,一个男人桃花运这么旺盛,每天被狂蜂浪蝶往身上扑腾,那不幸福的欢喜死。

可是在这妾室通房一把抓的年代,这些事情再正常不过了。楚阳娿看到她们就位自己牙疼。牙疼的是自己的未来,要是那日自己的丈夫被这么多女人上赶着贴上来,她肯定会爆炸。

于是某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楚阳娿睡梦正香却被一阵清幽的箫声吵醒之后,她郁闷地从床上爬起来,一脚踹醒了自家帅爹,悠悠道:“爹爹,要不然等女儿年满十六岁,你也送我去山上修行吧。”

楚域满蒙半醒间被踹醒,以为女儿是不是做梦了,正想把人抱进怀里哄一哄,突然听见了这么一句话,吓得立马清醒了。

“你说什么?”

他以为楚阳娿见了宁氏受了刺激,心里留下某些不好的影响,正暗暗后悔自己心急。却见楚阳娿指了指西南方向,说:“听见了没有?箫声,真是优美婉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