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表面没发作,私底下动作却不少。姐姐的婚事,老爷子一开始是专门过问楚阳娿的,显然不是个独断专行的人。后面一会一个样子,每次都是楚天阳去见了之后。问题出在哪里,再明显不过。

楚熠阳让林生去查楚天阳到底都跟老爷子说了什么。

楚阳娿自己,更加关心的是云起的死活。楚天阳那人是个疯子,天晓得他同意让她出嫁,会不会是因为云起已经死了,他准备又搞一次李代桃僵。

当然,最后证明,楚阳娿的确是想多了。

云起活得好好的,人就在京城,而且没过多久还亲自来安国府拜访了了老爷子。

至于楚天阳突然同意了云起的提亲的原因,也终于摆到了楚阳娿面前。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没有想到璎珞轩里,居然养了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楚熠阳看向地上跪着的清雨,满脸阴沉。

楚阳娿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身边的丫鬟,居然成了别人的奸细,但想到她外帮的人是云起,也就释然了。

清雨钟情云起,楚阳娿早就知道。

“她对我不忠,那就放了她离开吧。”楚阳娿现在什么都不想追究了,她感觉没意思的很。

楚熠阳却不这么想,他说:“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帮你处置了就好。”

楚阳娿点点头,也不说话了。她知道楚熠阳满肚子气,正找不到地方发泄,清雨刚好撞到他手里,肯定不会轻而易举放过她。

清雨察觉自己处境不妙,立刻哭着向楚阳娿求救。她说道:“姑娘,姑娘饶命,奴婢没有出卖姑娘,姑娘被大少爷囚禁,奴婢是替姑娘解难啊……”

“你闭嘴!”楚阳娿一巴掌扇过去,打的清雨歪倒在地。她犹不满意,吩咐道:“把她的嘴给我堵上。”

楚阳娿一连串的动作,让楚熠阳侧目。

“姐姐,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

楚阳娿欲言又止,家里有个神经病,她认为楚天阳既然回了家,这种事就不能瞒着弟弟。

但要说出来,她却感觉难实在太难以启齿了。

最后,她只能咬牙道:“等爹爹回来,你问他。”

楚熠阳何等聪明的人,已然有所猜测,见楚阳娿不想说,也就作罢了。

不过这样一来,清雨就更加留不得了。

“姐姐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置。成亲的事也不必太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你不情愿地出嫁的。”

“我担心的并不是这个。”楚阳娿摇摇头,说:“我的婚事已经折腾的够久了,害得你跟爹爹一直忧心。不过我也想通了,我就算再怎么自视甚高,再如何目下无尘,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我哪有那大的本事跟命作对呢,折腾来折腾去,也不过是害得亲人担忧而已。”

“姐姐,你不要这么说。”楚熠阳不赞同道:“你应当这样想,你的亲事来来回回不安稳,不过是因为你太好了。你要是因为别人的错误而妄自菲薄,我跟父亲都不会高兴的。”

楚阳娿含笑:“好吧,不是我的错。”

说完起身,道:“我先回去了,这里……就交给弟弟吧。”

“恩 。”

*

楚阳娿离开楚熠阳的房间,回到自己的院子。

此时夕阳落山,天空一半阴暗晦涩,一半红云绚烂。

院子里一个丫鬟在洒水,还有一个穿着青色长裙的丫鬟,正取了屋里摆了一天的鲜花出来,准备扔出去。

楚阳娿慢慢悠悠走着,想到清水跟清风,从前这个时候,她们总是在做这些事情。不过她们从小在她身边长大,说话行走都不拘束,干活的时候也会聊天,总是笑吟吟的。

院子里的这些女孩,都是临时送到她身边的,她们生怕做错了事,被打一顿或者撵走,楚阳娿能从她们的脸上看到忐忑与惊恐。

怕是听到秀月阁的事了吧!整个安国府,对下人最严厉的就是王氏,但最喜欢发落人的,却是女儿进宫了的月氏。这些女孩子们刚来,自然要打听府里的情况。

想来她们不知道,实际上自己从来不处罚别人。犯错,谁都会犯错的,她觉得比起别人,自己犯的错已经够多了,哪里还有资格抓住别人一点小错就大做文章。

比如如果不是因为她,清岚清水她们,怎么会一个都没能逃脱呢。

她身边的,那些熟悉的面孔啊,全都不在了。

秋风拂青袂,天高使人愁啊!

楚阳娿转过身,没有理会丫鬟惊讶的目光,径直回了房间。

她前脚刚坐下,后脚楚天阳就来了。

男人笑吟吟,看上去心情很好。他一来就自顾自坐在床边高椅上,对着楚阳娿画了一半的画儿评头论足。

楚阳娿不想见到他,更不想理会他,等他看完了画儿,发现楚阳娿真的拿他当空气,便只能主动寻她说话。

“官儿不想知道哥哥今日过来所谓何事?”

楚阳娿翻个白眼,自己端着茶杯喝茶,不搭理。

楚天阳一点不在意她的冷落。他就那样面带笑容,盈盈地看着楚阳娿,目不转睛。

楚阳娿被看的心头火气,没办法,只好百无聊奈地问:“好吧,你是来做什么的?”

“哥哥过来,自然是为妹妹解惑的。”男人很满意楚阳娿率先示弱的态度。他得意洋洋,却带着明显的恶意,对她说道:“妹妹难道不好奇,哥哥为什么突然同意让你离开家出嫁了么?”

当然好奇,可是楚阳娿知道自己就算再好奇也不能问这个人,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嘴里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楚天阳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形象,他自顾自地说道:“因为我的那位前妹夫,对妹妹可真是十分用心啊!妹妹猜不到吧,为了让我同意这门婚事,我那妹夫用一个孩子还跟我交换了。”

楚阳娿手一抖,差点拿不稳杯子。

然后她的预感就成真了,只听男人慢悠悠地说道:“是个男孩,丹姐姐生的,被他抱来送给了我。我本来是不同意的,可是想来想去,发现这个交易很划算。因为我发现妹妹对哥哥实在是太冷淡了,但这个孩子不会呀,以后他一定会非常喜欢哥哥……不过当然,没有人会知道他的身份,他会以为自己只是被战乱殃及而失去父母的孤儿……”

楚阳娿耳朵里轰隆隆作响,根本没有听见他后来说了什么。

她只听到了最重要的几句话。

丹阳的孩子,被云起偷来了,送给了楚天阳这个变态。

“你这个疯子,你丧尽天良!”楚阳娿猛地想他扑了过去:“还不把孩子还回去,那可是你的亲外甥!”

楚阳娿的踢打,对楚天阳来说,跟挠痒痒没有什么两样。

他捉住她的手,温柔道:“正因为是我亲外甥,我才更不会放手呀,妹妹难道忘了?”

楚阳娿全身发抖,眼泪断线一般往下掉。

“而且妹妹没有见过那孩子,人都说外甥肖舅,那孩子模样很像我,就跟亲生的一般。”

“放过他吧。”楚阳娿哭求道:“哥哥,你不是心疼家里的姐妹么,就把孩子送回去吧,丹姐姐好不容易生下来的孩儿,她会疯的……”

男人捧着她的脸,柔情脉脉地帮她擦了眼泪,浅笑道:“妹妹总是心软,这还是第一次,你这么热情地跟哥哥说话呢。”这么说着,他认真地看着楚阳娿的眼睛,轻声道:“可我就是想要一个我爱,同时也爱我的人,这样有什么错呢?”

“这当然是错的呀!”

“那是谁规定这是个错误呢?”

“是……所有人。”

“所以圣人有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哈。”

“可是,可是也……”楚阳娿张了几次嘴,她觉得自己有几千几万个理由来反驳这个人的错误,但连她自己,也能想到这个人会怎么来反驳她。

然后她再一次发现,自己永远是说不过这个人的,因为规则对他不起作用。

“而且,哥哥是这样,妹妹不是早就知道的么?”最后,男人留下这一句话,就离开了。

留下楚阳娿一个人,站在那里失魂落魄。

孩子,孩子,楚天阳是个疯子,云起必然是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偷了丹阳的孩子给他。楚天阳是这样,她早就知道,但是云起呢?他怎么能这么做?他到底是不是人?

楚阳娿脑子里乱的不行,急急忙忙去找楚熠阳,这时候也不顾的许多了,她将所有人都打发走,一脸惨白地把楚天阳的事情跟她说了。

从王心怡到远嫁的楚琴阳,还有他囚禁自己,那些疯狂的理由。

楚熠阳听的一脸扭曲,他猜到了一些,却没有猜到这里头这么多事情。

“那现在咱们怎么办?丹姐姐的孩子要是落到他手里,就永远不要想要再找回来了。”

楚天阳藏匿行踪的本事,楚家上下的领教过的,现在她还没有跟云起复婚,那孩子大概还在云起手中,他们要是能联系到云起跟楚丹阳,说不定还有救。

“但是这件事,肯定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楚熠阳让楚阳娿冷静,提醒她说:“要是英国府当真丢了孩子,怎么会这么平静?昨日大伯娘还去英国府看望大姐姐了,回来欢天喜地的,将大姐姐生下英国府嫡孙的消息宣扬了个遍,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丢了孩子的样子啊!”

楚阳娿被他一提醒,这才想到其中的蹊跷。

“英国府嫡孙这么重要的事,大姐姐绝对不会马虎的。孩子要是丢了,不可能不告诉大伯娘,难道那孩子是被人给换了?或者楚天阳在撒谎?”

“暂时还不清楚。”楚熠阳道:“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们都不能自乱阵脚。以防万一,还是你抽个时间去见见大姐姐,亲自问了她再做打算。”

“你说的没错,我不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楚阳娿呼出一口气,暗自祈祷自己是被楚天阳个骗了。

楚熠阳看她的样子,心中暗暗叹气。这个楚天阳实在是心思恶毒,孩子的事不管是真是假,他专门到姐姐面前说出来,恐怕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让姐姐对云起产生厌恶,现在看来,他恐怕是成功了。

☆、第 131 章

楚丹阳刚生完孩子,孩子满月之前是不能出门的。

楚阳娿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去英国府看望楚丹阳,想要跟她说楚天阳所说的孩子的事。

可惜对于楚阳娿这个名声太大的亲家千金,英国府实在不怎么不欢迎。他们明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作为当事人,楚阳娿的感受却很明显。

楚阳娿到了英国府,被热情地接待。见了楚丹阳,发现她红光满面,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与从前的气象有了很大不同。她说着感谢楚阳娿专程前来探望的话,却没有给机会与楚阳娿单独说话。

从头到尾,他们身边都是人,楚阳娿等了好些时候,发觉楚丹阳当真没有想听她说话样子,便也歇了心思,早早告辞了。

回到家后,她有些丧气。

她明白以前楚丹阳对他们态度好,是因为笃定大房要承爵,后来楚天阳失踪了,老爷子变了心,大房就算不高兴,也没有其他办法。但现在不同了,现在楚天阳回来了,大房地位又稳固了,四房却平白担上了争抢爵位的名声。楚丹阳会提防她,也是在所难免。

有些事明白是明白,但她总以为一家人就算再生份也有个限度。另外一点便是,在见了楚丹阳之后,她根本不敢去想楚丹阳是否对那个孩子的事早就知情。

她心烦气躁,心里到底还是没有办法眼睁睁看一个小孩子被毁了。

偏偏这时,云府又送聘礼来,听说老爷子见了云起,连成婚日子都定下来了。

璎珞轩这边,因只是小辈,楚阳娿又不是初嫁,所以干脆就没人跟他们商量,只派了个人来,通知楚阳娿做好准备光等着嫁人。

楚熠阳本就有伤在身,因为此事气得从床上爬起来,也不跟老爷子争论,直接说要带着楚阳娿回徐州。

老爷子这回是铁了心要把楚阳娿赶出门,听说楚熠阳要闹,干脆一声令下,整个璎珞轩都被锁了起来。

当天下午,云家的婚服居然被直接送到楚阳娿面前了。

想来云起本人也明白,楚阳娿是不想再跟云家有任何瓜葛,自然也不会乖乖在家备嫁。所以他那里准备周的到得很,不光衣裳鞋袜,就连嫁妆要用的恭桶都备齐送了过来。

楚阳娿被气笑了,这一副赶鸭子上架的模样,仿佛当她是个死人了。

看着面前恭恭敬敬等着回话的藏风,楚阳娿冷笑:“你们将军,这样费尽心机伏低做小,是为了那副图纸还是为了安国府的助力?若是前一样,不必要结亲,我直接给他。若是后一样,恐怕他要失望了,我一个出嫁女,对国府没有那么大的影响。”

藏风八风不动,一脸真诚地说:“主人于夫人情根深种,只想与夫人再续前缘,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算计。”

“并无其他算计么?”楚阳娿冷笑:“那好呀,那就不要仗势欺人,利用老爷子与楚天阳施压。想要娶我,便让他三步一跪亲自来求。”

藏风半晌无话,楚阳娿懒得浪费时间,直接吩咐赶人。

回到云府之后,藏风把楚阳娿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云起。

云起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十分高兴。

“既然官儿让我三步一跪去求她,我也不等婚期了,备好亲队,我明日就去。”

藏风闻言,心胆俱裂地伏地谏言:“主人,您是何等身份,如何能对区区一女流屈膝下跪!”

他的话还没说完,云起便已冷了脸。

“区区女流?藏风,你好大的胆子。”

“奴才不敢。”

“自己去刑房领罚,至全身溃烂为止。”

“是。”藏风抖了抖,跪着退了出去。

云起摸索着手上的扳指,心情大好。

“雪雁,你去通知安国府,就说明日一早,我要上门迎亲。”

“是。”雪雁说完,却并未马上离开。他看着云起欲言又止,见云起并无理会他的意思,雪雁到底还是鼓起勇气,说:“夫人之才华万中无一,的确应当恭敬迎回。但是主人,这跪门求亲一事,也实在是太过……须知此事不仅关乎云府或者主人一人之脸面。主人雄才大略,将来必要名留青史,若当真有了跪门娶亲一事,恐怕后人评说起来,也不太好。再说夫人或许只是一时义愤,这才说了气话。主人若当真依言而行,不但让人侧目,也会给夫人留下跋扈之名声,这对夫人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