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可比藏风会说话多了。

他知道主人从来对女人就没有什么兴趣,但既然有了兴趣,那就看得跟心肝肉差不离了。所以他想说服云起不要真的三步一跪去求亲,因为这样会坏了楚阳娿的名声。

可惜云起却不这么想,他笑了笑说:“官儿从小娇惯,又才华卓越,是个从来不肯服输的。从前不肯吃亏,这些日子却总是碰壁,她心里有气这才胡乱找借口发泄。她既然想撒气,我让她撒好了,至于旁人怎么看,那与我何干?”

雪雁无言以对,任命地出去办事。

*

次日一早,安国府外就人声鼎沸。

原来是云家派人来,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红毯子,那红毯从华容道,一直延伸过来到了安国府正门口。

一条大街被占了,行人还罢,赶车骑马的人缺不能通过的,普通百姓也不敢埋怨,只好早早绕路走。

这一绕路便把消息带得远了,连梧桐巷的人都跑了过来看热闹。

这么大的阵仗,显然是有富贵人家办喜事了。这会瞧热闹的看不到主家,便打听这办喜事的事什么人家。

这一来二去,便有那知道一星半点的,说起了安国府这位三嫁女与云家七公子的的婚事。

大约这个时代主动和离的女人少,还一下子和离两次,回头又跟头一个丈夫复婚的更是闻所未闻,于是不要多久,楚阳娿的名声再一次轰动京城。

而此时的楚阳娿,才慢慢悠悠爬起床,一脑子迷糊地在回忆昨天夜里做了什么梦,对于外头沸沸扬扬的事情,她是一概不知。

直到用完早饭,才见老爷子跟楚熠阳忧心忡忡地跑到楚阳娿面前。

楚阳娿一下子就清醒了,老爷子年迈,如今连中苑都很少出了。弟弟更是有伤在身,轻易不动以免撕扯到伤口。

眼下这一大清早的,两人都亲自到她这里来做什么?

楚阳娿战战兢兢,以为自己最大的秘密——穿越时空,被他们知道了。

她忐忑万分地等着老爷子发怒,等了半晌,却等来楚熠阳恍如梦游一般的询问:“姐姐,是你说,让云起三步一跪来求你的?”

楚阳娿愣在当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老爷子却已经气得以杖触地,呵斥她道:“胡闹,简直胡闹。婚姻大事,乃结两姓之好,你几次胡闹,云家不与追究,你却不知深浅,对丈夫肆意凌.辱。我楚家对你的培养也从未轻慢过,教你的女德妇德都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老爷子怒发冲冠,他震怒的不仅是楚阳娿不知深浅有可能得罪云起,给楚家招来强敌。更家让他震怒的是,这个孙女对男人的不服和轻慢。

她说要和离就和离了,她说造炮就造炮了,她说让丈夫下跪丈夫就下跪了。这种应该被当疯子锁起来的女人,居然出自他们楚家,简直是祸从天降愧对祖宗。

他恨不得把楚阳娿抓起来,好让她去云府门前跪个一年半载以赎罪。

楚阳娿知道跟老爷子说话是说不出个什么的,所以她没管老爷子,只问楚熠阳道:“你说什么下跪?云起他干嘛了?”

“云家一早就来传话,说是你的主意,要让云起三步一跪才愿出嫁。云家铺了红毯,云起从云府出门,当真三步一跪往这里走,这会儿都道禧祥门了。”

……

开玩笑的吧!

楚阳娿不相信云起真的会拿自己自己一句气话当真。

她什么也没顾上,一个人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府里的人显然也听到了消息,都在窃窃私语,看见楚阳娿往外跑,便一脸惊疑地望着她,连拦住她都忘记了。

楚阳娿从安国府大门出来,发现云家的红毯已经铺道她家门口了。

红毯上面没人敢走,楚阳娿却没顾得这些,她只想着,既然这毯子是云起弄出来的,顺着它走自然就能找到他,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一身淡紫绣花百褶裙,外套一件白底苏绣紫罗兰罩衣。裙角和衣摆层叠曳地,楚阳娿一跑,便飞扬起来。

看热闹的人看她踩在红毯上,刚开始惊疑不定,而后看到她秀丽隽美的容颜,都瞪直了眼。

然后有人惊呼,这女子恐怕就是云家求娶那位小姐,众人这才反应过来,都开始跟在后头准备看热闹。

楚阳娿脑子里嗡嗡作响,耳朵里什么声音都有。她突然就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跑出来,要看什么究竟?要知道弟弟楚熠阳是绝对不会拿这种事跟自己开玩笑的。

可她此时已经跑了出来,再要回去,却有些挂不住脸。

于是一咬牙,硬要看看这云起搞什么名堂。

等她走走溪水桥时,终于才看到了云起。

只见那人身穿大红喜袍,头上还戴着一顶乌黑的龙凤呈祥双喜帽,胸前还挂着一团大红花,看上去十分古板可笑。

索性他有一长好面皮,怎么样的装扮都能显得气质出尘。这时候红毯左右早就围满了人,绝大部分还是正当妙龄的年轻女娘。

她们看到这美郎君结个亲还要三步一跪,十分可怜。个个眼泪汪汪,控诉着安国府仗势欺人,那国府嫡女也嚣张跋扈实非良配。劝着俏郎君不要折辱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

楚阳娿到时,那人刚跪完,正要从地上站起来,远远看见楚阳娿,忽而就笑了。

那一笑,当真是面如春花人更俏,艳比牡丹多一分。

楚阳娿停了下来,双腿灌铅一般怎么也迈不动了。

她冷冷地看着那人,感受到全世界的恶意黑压压朝自己袭来。

而一身红衣的云起,却在阳光灿烂处,不疾不徐,依着原来的步伐缓缓前进。

他眼睛注视着她,唇边含着笑意。

一步,两步,三步。

然后停下,正身,抻袍,屈膝,下跪。

再起身,站立,又是一步,两步,三步。

明明他是三步一跪的人,可他做这些动作如行云流水,眼睛却从未左右环顾,只是直视着楚阳娿,就如同在,在挑衅一般。

啊!这个人。

楚阳娿有点想要崩溃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明明他做错了事,可是他稍微做一点什么,就一下子变成了受害者,好像她才是全世界最大的恶人,而他是被欺凌得体无完肤那个小可怜。

他那仿佛挑衅,又暗藏势在必得的笑容,让楚阳娿忍不住打个冷战。

这时候,云起已经到了她的近前。

他走了三步,就到了她的脚跟前,然后他就在几乎快要贴着她的地方,下跪,再站起来。然后说:“官儿是来看我跪得是不是踏实?”

楚阳娿:“……”

见楚阳娿不说话,男人又道:“那就是心疼我了,所以才来这里迎接我?”

楚阳娿还是没说话。

云起笑了笑,干脆自己决定道:“你说我三步一跪你才愿意再嫁,现在我做到了,你到这里来,必然是满意了。那现在我们便回去拜堂吧!”

说完手一伸,就看到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捧着一个盘子走了上来。

那盘子里是一件新娘的喜服和一块大到能把人裹住的盖头。

云起拿起喜服,往楚阳娿身上一裹,再绑了一条系带,就跟他身上的成了一对。

“你威胁我?”

终于,在他把盖头盖下来之前,楚阳娿说话了。

云起笑吟吟地看着她,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想不想听?”

“……”

“不想听也没关系,是有关徐州的事,昨天夜里才传来的消息,徐州城被破,死伤无数。不过此事的确与官儿不相干,知道不知道都没有什么意义。”

徐州被破!

楚阳娿惊慌不已,一把抓住云起的手:“到底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可是京城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爹爹在徐州呀,要是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可惜她急着问,男人却不急着说。

他摇了摇手上的红盖头给楚阳娿看。

楚阳娿咬了咬牙,终于自己接过来把自己给蒙上了。

男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牵起她的手,得意道:“徐州好着呢,我刚才骗你的。岳父人在徐州,小婿哪敢轻慢。”

“你……”

“好了,该上花轿了,不要大吵大闹,会被人笑话的。”

说完将她往花轿一面一塞,等楚阳娿反应过来就发现轿门被锁住了。

云起喜笑颜开地冲两边看热闹的人拱拱手,然后命令属下散喜糖和铜钱和碎银。做完这些之后,他才跨上白马,回头看一眼花轿,轿子摇摇晃晃抬起来,里面坐着他的新娘子哎!

“回府,成亲!”

男人一甩鞭子,鞭声响彻云霄。

唢呐锣鼓这才欢天喜地响起来,云起志得意满打道回府。

楚熠阳身体不适,好不容易赶了过来,却听说姐姐已经被塞进轿子抬走了,当即挥手,带着人想云府冲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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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2 章

楚阳娿被塞进花轿,吹吹打打抬进了云府。

这回云老爷子不在,拜天地时主位上供奉着两个蒙着红布的牌位,楚阳娿被盖头当着视线看不见,其他人以为那是云起早逝的父母云培西夫妇。

拜完了天地,楚阳娿被云起押着送进了洞房,她一把扯了盖头,正想跟云起算账,却听外面来人报告,说楚家少爷带着人打进来了。

楚阳娿吓了一跳,赶紧放了云起,准备出去安抚弟弟。可惜她是新娘子,嬷嬷们十不准她出去的,还没到门口就被丫鬟婆子拦了回来,一个一个哭天抢地求她不要出新房,因为不吉利。

楚阳娿双拳难敌四手,终于还是败在嬷嬷们的魔掌之下。

云起在一旁看完了热闹,这才站起身来跟她说道:“妻弟来云府,自然是来找我的,官儿稍安勿躁,为夫去去就回。”说完便走了出去。

新房被人守着,楚阳娿只能规规矩矩坐在屋子里等。这一等就是大半日,直到夜幕降临,云起才带着楚熠阳一起到了门口。

“姐姐。”楚熠阳别别扭扭地在门口站着,也不敢看楚阳娿,只抿着嘴唇严肃地通知她:“我这就回去,把你的嫁妆送过来。”

没想到云起当真把弟弟说服了,楚阳娿还没反应过来,楚熠阳就转身走了。

这时候云起才进屋来,问她:“时候不早了,官儿饿不饿?我们这就用膳?”

楚阳娿一天没吃饭,的确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但此时她哪里顾得上吃饭,她只想知道以弟弟那直率的脾气,云起到底是怎么说服他的。

“你跟易儿说了什么?”

云起温文尔雅:“我只是告诉他,我们的皇帝陛下原本准备让你顶着楚燕阳的身份进宫的事实。”

这样一说,楚阳娿就明白了。

自己现在流年不利,喝口水都塞牙缝。虽然自己破罐子破摔,想着实在没办法也只能进宫了,甚至她都想好了,大不了生个孩子然后弄死皇帝自己翻身做主,可这种事到底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而且对楚熠阳来说,是无论如何不觉得自己这位被父亲娇惯得脾气骄纵的姐姐,当真能够低眉顺眼地在宫里夹起尾巴过日子。当然,也更加不相信楚阳娿有那么大的胆子跟手段弄死皇帝。

在他心中,自己这个姐姐要是进宫的话,恐怕一等皇帝造好雷炮,姐姐的小命就要玩儿完了。因为皇帝竟然要她顶着楚燕阳的身份进宫,就说明皇帝根本就没有打算让她出头,有见天日的可能。

所以相比起进宫,嫁给云起做云家七太太,反而算是一条出路。

云起说服楚熠阳的理由,连楚阳娿都挑不出错来。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要是上山跟亲娘一起楚家叶散选择的话)。所以这种无力感再一次袭击了她,让她颓丧不已,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了。

晚膳早就准备好了,云起一吩咐,很快就端了上来。

楚阳娿明明很饿,却没有什么胃口。两人在新房里用完了今天的第一餐,从头到尾沉默。

她一直不说话,满腹心事地垂着脑袋发愣。

云起却很高兴,他等丫鬟们把桌子一撤,就来拉楚阳娿的手。

“时候不早了,我们去歇息吧。”

楚阳娿白了他一眼。说:“你自己去睡吧,我打地铺。”

云起也不再多说,扛起楚阳娿就往卧房走去,把她往床上一扔,整个人便压了下来。

楚阳娿抵着他的脖子,怒道:“放手,你要是敢动手动脚,小心我不客气。”

“我们今日成亲,自然要圆房才对。”

“谁说成亲就一定要圆房?我没心情不可以?”

男人眨眨眼说:“这是我上次犯的错,现在不会了。”

他们第一次结婚,云起是将楚阳娿晾在床上晾了一晚上的,可怜楚阳娿当时居然还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