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姜氏的性子。荣宓叹口气,又道:“你会做这些姐姐当然开心,但是,人有时候太聪明了也不好,尤其是女人。”

“为什么?”阿凝睁大眼睛好奇道。

荣宓却只是笑笑,“现在说来你也不懂。日后你就知道了。”

荣宓又让人将特地带来的茶点呈上,说是飞景楼最近新出的几样点心,她今日去尝了,觉得味道不错,便特意带给她。

大雪下了整整一日,衔思阁内温暖如春,其乐融融。待外头雪停了,阿凝又拉着荣宓出去赏雪,总归是粘着她不放手了。

荣寰笑道:“大姐姐才从西山赏雪回来,你还让她赏什么雪?你这衔思阁的雪景,能比得上西山的么?”

那边,靖北王府的人已经在衔思阁门口催着了。

阿凝眼见着宁知书朝她俩走过来,她立刻就抓紧了荣宓的手,鼻头一酸,泪珠子就掉了出来。

转身抱着荣宓不放,哽咽道:“姐姐不要走…”

“眼瞧着年底就要十二了,还这样孩子气。”荣宓笑着,抱了她哄了好一阵子,她才止了眼泪,小小的鼻头红红的,身子抖啊抖的,别提多可怜了。

她也晓得自己这样太不懂事,可在大姐姐面前,也不知怎的,年纪总要自动降几岁。

最后还是荣宓一再保证阿凝的十二岁生辰时一定来荣府,阿凝这才不甘不愿松了手。

大雪整夜未歇,天亮时,上京城一片银装素裹,白雪妖娆。

荣寰兴冲冲来找阿凝时,她就趴在窗口看雪。可惜衔思阁再好也只是一方天地,她看不到上京城的琼楼玉宇,浩阔苍茫。

“妹妹,别看了,我带你出去走走!”荣寰吩咐锦珠准备准备,又对一脸懵然的阿凝道:“昨儿方鉴楼新来了好些书,你不想去看看么?”

“想!”阿凝笑道。

想起昨日她赖着荣宓的样子,她多少有些讪讪。觉得自己还是做不到姐姐说的镇定淡然。好在荣寰并未提起,她就当没发生过好了。

雪积得厚,东临侯府的马车便也行得极慢。

今日阿凝一身嫩绿色底子五彩海棠刺绣伴蝴蝶穿花纹镶襟袖边的锦缎小袄,下着杨柳色大朵海棠花线绣的裙子,双丫髻上亦是五彩琉璃海棠花样的钗子,垂下细碎的五彩流苏,娇嫩动人如初绽春花。这是姜氏给她新制的一套衣裳,阿凝很是喜欢,就是觉得有点太花了。

伴她出行的锦环和锦珮等人,只觉得姑娘今日这一身当真是夺尽了四季光华、天地灵秀,怎么瞧也瞧不够的。

阿凝规规矩矩地坐在车上,只偶尔实在忍不住了,才掀开帘子看看外头。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也足以感叹雪景的浩阔苍茫,令人震撼。

荣寰每次带阿凝来此,都是事先将人清个干净的,这次自然也不例外。阿凝不知道这些,还以为这楼就是这么冷清的。下了马车之后,锦环给她披了一件雪青色底子青绿蓝三色花卉撒地锦缎斗篷,花卉的边沿都以金银线绣镶边,灿烂夺目,别提多好看了。

阿凝迫不及待地拉好斗篷,进楼后当先看了新来的几本书,觉得没甚价值,便又往四楼而去。方鉴楼一共四层,从下往上分别是经史子集。这最高层便是放历代作家诗文辞赋的“集”层。她上回来时,曾见到一本无人署名的诗词,写的极好,因时辰不够她只看了一半,如今还惦念着。

楼中没有地龙,只是四角的掐丝珐琅瑞兽熏炉点了香而已,书廊中仍然生冷生冷的。阿凝搓了搓手,循着记忆找到最末一列书架,上面一册册的书名里,却找不到那本了。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曳地的斗篷拂过木质地板的细碎沙沙声。她绕过最后一层书架,却看见书架后面透出几节木梯子来。

她记得没错的话,这里原是封死的红木墙面才对,怎么会有梯子的?

好奇心害死猫。阿凝却是个学不乖的。这会儿她瞪大了眼睛,小心提起厚重的斗篷,踏上了那凭空出现的梯子。

梯子很短,尽头有一方出口,别有洞天。

阿凝走上去,只觉眼前倏然一亮。

轻灵沉静,暖香扑鼻。这里仍然是一架架高高摆放的书籍,只不过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地板铺着贵重的金丝绒地毯,角落处置了兽首熏炉,她鼻子灵,闻出这里熏的是最上乘的宁苏香,寻常勋贵世家都难得的。

作为一个“小书呆子”,她的注意力已经被架上的好书吸引住了目光。

她…她不是在做梦吧?!这里的书竟然全是世间难寻的孤本遗册!当头摆放的一本《醉花集》,是她曾经十分渴望,但托了无数人去找都没找到的!

不止有辞赋古籍,诗歌集册,竟然还有失传已久的琴谱、名画。阿凝随手抽出一卷竹简,只见扑鼻而来的古朴之气,开头写着“朱砂谱”三字。

这…这不就是她的师父南山先生所说的那本绝世曲谱吗?那时他还说,未能亲自一阅实为生平大憾。

阿凝如获至宝,激动地快要跳起来了!整张脸都是灿烂明媚的笑容,几乎是立刻就扑到了书里面,再想不到其他。

她没注意到,小阁楼的窗前尚有一案一椅,座上男子手握书卷,被她兴奋的惊叹声所扰,微微皱眉,抬眼看过去,却见一个小姑娘小仓鼠一般埋在堆堆古籍书册中,一张娇艳夺目的小脸上,一双妙目凝尽世间光芒,满是璀璨惊人的华彩。

第 11 章 方鉴楼再遇(二)

赵琰轻轻揉了揉额角,这才想起今日似乎忘记关了那暗门了,倒叫一只漂亮的小猫儿偷溜了上来。

他静静坐着,并未出声,只放下书卷,背脊闲闲靠在雕刻着夔龙云气纹的金丝楠木椅背上,中间隔了一层墨绿色印墨色竹叶纹的锦缎靠垫。修长的右手放下书卷,随意搭在桌案上,头微偏,露出线条俊逸美好的侧颜,好整以暇地看着那只小猫儿,颇感有趣。

她那张脸也真是丰富多彩,跟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宝藏一样,一会儿震惊,一会儿喜悦,一会儿沉思的,剔水灵动的眼睛就粘在书简上,再也抬不起来了。

窗外又簌簌下起了雪。阿凝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雪青色的斗篷系带斜斜歪在一边,头上的五彩流苏穗子垂在颊边,从侧面隐隐露出那纤长细密又微微翘起的睫毛,蝶儿一般安静栖息着,偶尔颤动一下,振翅欲飞。赵琰坐在那里看着,一身月白暗绣竹叶纹锦袍清隽俊逸。他身后的琉璃窗,透出外面一片苍茫雪色。

赵琰回过神来时,周身都僵了。他转头看了眼窗外的鹅毛大雪,唇边透出一抹笑意来。

大约一个时辰了吧?这小姑娘倒是坐得住。

他回头,又重新拿起书来自顾自看着。至于那只小猫,就姑且让她看一回好了。

一整个架子几乎翻得差不多了。阿凝抬起头,瞧着书架最高层那几部尤其厚重的书册,纸张都泛着淡淡的黄色,她垂涎欲滴。

这里的书架不同下面几层,做得极高。阿凝一眼就看见旁边有供人往高处拿书的木梯子,当下毫不犹豫爬了上去。

细小的胳膊伸上去够书,还是差了一点。她心里一急,踮起脚来够,顺利将书抱进了怀里。她准备下梯子的刹那,一不小心看了眼脚下,高高的落差让她心头骤然生出巨大的恐惧感,双腿一软,一头栽了下去!

她吓得都来不及尖叫,紧紧闭着眼,脸色煞白,却没有如预期一般掉到坚硬的地上,而是被人及时捞住了。

鼻尖恍惚拂过一丝清梅冷香。

赵琰将她接住后,又速度极快地放下了她,自己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么猝不及防的,差点让阿凝再次跌倒在地。

阿凝扶住书架站稳了,抬眼一瞧,却见身形高出她一大截的年轻男子立在一旁,月白的衣袍,俊美的容色,气息清隽不似凡尘。

他红而薄的唇角微微勾着,不待阿凝开口,便道:“你不止怕血,还怕高?”

阿凝自然也认出了他,这会儿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眉峰一挑,闲闲道:“这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

阿凝这才看见窗边的桌案椅子,桌案上摆了笔墨纸砚并一整套白玉雕的笔架、笔洗、镇纸,还有双螭纹的黄玉臂搁。地面靠近桌角处掉了一卷书册,是他刚才出手救她时落下的。

她愈发惊诧了,“这是你的地方?”那双眼睛水润润亮晶晶的瞧着他。

赵琰看了她一眼,扭头转身回到窗前坐下,兀自重新拿了本书继续看,姿态优雅闲适,声音淡淡道:“看完便早些走。以后不要再上来了。”

阿凝这会儿知道自己是不问自看了别人家的东西,多少有些讪然,但想想又不对,就这么抱着一本砖头重的书走到男子跟前,义正言辞道:“这里怎么会是你的地方?只要是我大齐子民,方鉴楼人人都可进。”

赵琰原本不想理会这小丫头,可她头上的五彩流苏微微荡着,让人心痒,他一时集中不了精神。

放下书,男子看她粉嘟嘟的脸,还有被那本巨书衬得愈发小巧玲珑的身形,忽然笑了一下,一张本就祸水的容颜愈发俊美无双,“这里我说了算。方才我还救了你,你难道不应该听我的?”

阿凝觉得他逻辑有问题,继续理论道:“为什么你说了算,虽然你打架厉害,但这里是京城,是讲国法的。还有,你虽然救了我,但不能因此我就不来这里。”说着,她还抱紧了怀里的书,生怕别人抢去了一般。

她还想着以后多来几次,把这里的书都看完呢!今日怎么看得完?

赵琰没想到她这样坚持,小小的年纪倒伶牙俐齿的。不过没关系,他可以循循善诱。当然,若是陆青山知道他的主子正对一个小姑娘循循善诱,大约下巴都会掉下来。

“这里是我一个人的藏书之地,”赵琰道,“这里的书都是我的,当然是我说了算。可听懂了?”

阿凝一愣,想到这些宝贝都是他的,而他不想给自己看,当下心头跟剜了肉一样疼,垂死挣扎道:“你…你为何不把书藏在自己府中,而要藏在这里?”

赵琰当然不能照实说因为这里是个暂时隐遁的好地方。他淡淡一笑,一派高华矜贵,声音低醇悦耳,“因为这里风景好。”

阿凝看了眼窗外雪景,也不得不承认这里风景的确很好。方鉴楼楼层虽不多,但做得很高,这扇琉璃窗几乎能看到半个上京城。

如今外头正是茫茫一片。屋内暖香袭人,书墨阵阵,的确是看书的好地方。

阿凝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啊。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她不情不愿地放下怀中那本书,在男子面前站着不动了。

男子已经低头去看他的书了。

沉默片刻,阿凝还是不死心,“既然这些书是你的,那能借我看几日么?”

果然,赵琰头都不抬,干干吐出两个字,“不行。”

小姑娘低下头,双手握了握,顿了一会儿,终于慢慢转身准备走了。

那身雪青斗篷还落在地上,她走过去弯腰捡起来,伸手一看,这才发现右手的小指上有一道细小的口子,流了殷红的血。

大约是方才从梯子上掉下来时,不小心划到了。

阿凝低头看了看手,也不敢去碰那斗篷了,正不知该如何是好,身后传来男子的声音,“不是晕血么?怎么这会儿不晕了?”

不知何时,修长的男子已经站在她身后。目光落在那染了一线鲜红的白嫩纤指,闪了闪。

阿凝嘴一抿,不屑一顾道:“这才多少一点血,当然不晕。”为了证明自己不晕,她还特地把手指拿到眼前看。

下一刻,就有雪白的布条从身后递过来。她惊诧了一下,那布条已经缠上了自己的手指。

他只是随便缠了下就松手,阿凝很上道地自己接住,仔仔细细缠好了。

她不晓得他哪儿来的布条。看着丝棉的材质,倒像是帕子撕成的。也就是说,他身上有帕子?

阿凝还没见过用帕子的男人。

“你除了怕高、怕黑、怕血之外,还怕什么?”男子又开始调侃她了,“怕虫子么?怕鬼么?”

看阿凝的神情,赵琰就知道他猜对了,一面笑道:“东临侯能把你养得这么大,也真不容易。”

听出了里面的取笑,阿凝气鼓鼓的正欲说话,男子已经转身回去了。

“想来这里看书也行,但不许把这里的存在说出去。”他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眸子斜斜看她,“只给你三日时间,想看就抓紧。”

阿凝的双眸立刻迸发出兴奋的光华,整个人都灿烂起来,“真的么?太好了!”

她想了想,又走到他跟前道:“我不能白承你的情,你有什么事情想办的么?我也帮帮你。”

赵琰有点好笑地看着她,“你能做什么?”

阿凝毛遂自荐道:“我会做的可多了,写字弹琴吟诗作画…”

男子闲闲往后一靠,“这些我也会。”

阿凝蔫了一会儿,心道我还会刺绣描花制香,但会这些没用,她总不能说她绣个包给他吧?这可是私相授受,绝对要不得。

其实仔细想想,就是给他弹琴作画也同样不妥。于是她也不知怎么办了,登时觉得自己平时聪明,怎么这会子傻了,好好的说什么帮他的话,如今骑虎难下了吧。

都因这一屋子书,她实在太渴望了。

赵琰看她纠结的样子,沉默片刻后,开口道:“你们东临侯府应该也有不少收藏吧?挑一件送我便是。”

阿凝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立刻点了点头。

接下来,赵琰仍然坐在那里自顾自看书,阿凝呢?没有地方坐,就蹲在地上。一身嫩绿的衣裳,小小的一团缩在那里,果真像只娇俏漂亮的小猫儿。

可是这样的姿势哪里能维持得长久?也不知过了多久,阿凝感到两腿麻得厉害,眼睛还盯着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小字舍不得挪开,身子就下意识地站起来想换个姿势,双腿使力时膝盖一软,手上的竹简又太重,小姑娘就这么“啪”的一声,摔了个屁股蹲。

阿凝痛的眼泪花花都要出来了,偏牙齿紧咬着不出声儿,生怕把窗前男子惊了,难免又要被他笑话。她忍着泪,轻手轻脚地爬起来,转头看了眼赵琰,见他似乎毫无所觉,才松了一大口气。

上京城的贵妇贵女们,都以优雅端淑为典范,阿凝作为名门淑女,深觉像摔屁股蹲这种事情实在太丢脸面,幸好他没看到,若是看到了,她定要无地自容羞愤欲死了。她悄悄地绕到另一边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揉了揉屁股,又捏了会儿酸麻的小腿儿。

大约是最近迷上画画,活动得太少,身子骨竟这么没用。阿凝这样想着,一双小手又往屁股上揉捏,刚摸到那儿,她就听见后头一个清朗低醇的男声。

“你在折腾什么?”

阿凝吓得转身,果然看见男子一张清隽绝伦的脸,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视线顺着她的手往下,落到她的某处。

阿凝都要哭出来了,手缩回也不是,不缩也不是。

赵琰瞧着她一张精致漂亮的脸蛋儿涨得红红的,一双大眼睛又亮又湿,像饱蘸了桃花水的新鲜果子,忍不住唇角就勾了起来。

阿凝已经默默收回了手,想起大姐姐教过她的话:有时候名门淑女因情势所迫做出不端庄典雅的事情时,无论如何都要装出什么都跟自己没关系的样子。

她定了定神,总算捡回了平时的镇定,“你怎么来了?”

赵琰轻描淡写道:“怕你背着我偷偷拿走我的书册。”

阿凝一双眼睛都瞪圆了,一堆指责的话还有表明自己品行的话一下子冒出来,她正想拣哪句说最为掷地有声时,男子却低下身子,和她平视着,一双清隽的眼睛里透着温柔,“跟你开个玩笑而已,怎么这样小气?瞧瞧,都快气哭了。”

他的音色原是带几分清冷的,此时却染上了春风般的柔和。他的确是在哄她,就像哄一个小孩子。

雪白的帕子递到她手上时,她愣了一下,还是接住了。她若是不接,反而真是她小气了。

“好了,不逗你了。你乖乖的。”赵琰伸手将粘在她脸颊边的细小的发带流苏拨下来,又朝她安抚性地笑了笑,转身就回去了,重新坐了下来,拿起了书。

阿凝咬咬唇,冷静下来后,她觉得他怀疑自己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两人还算不上认识,更谈不上了解品行。

想到此,她也默默的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看书,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只为了证明自己的品行。

这回倒是记得时不时换一个姿势,免得又麻了。

这日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都很安静地做自己的事。小姑娘也如他所说的那样,乖乖的再没生出什么枝节。

这也让他颇有些遗憾。

他怎会没发现她摔了一跤,只不过见她满脸羞愤,才假装没看见。后来见她躲到角落里去,以为小姑娘是疼哭了,才忍不住走过去看看而已。

天色将晚时,阿凝将书籍放好,准备下楼。

“我走了。”阿凝轻唤了一声。

“嗯。”他头也未抬,一身俊逸地坐在那里,姿态说不出的优雅好看。

“我明天会再来的。”她带了几分试探。

男子声音淡雅低醇,“知道了。”

阿凝想了想,又道:“你知道我的身份,那我能知道你的身份吗?”

他这会儿终于抬眼看了她一下,淡定从容道:“不能。”

第 12 章 平王夜探

就知道会这样。阿凝也不强求,转身下楼。

她人刚走出来,身后的暗门就关上了。转身看看后面封闭完好的墙,只能赞叹制作者的巧夺天工。

坐在原处的赵琰则放下了书,朝小姑娘刚才蹲着的地方望去。那里已经恢复原状,书简摆放地极整齐。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诸事缠身,竟花了大半日功夫瞧一个小姑娘看书。

都怪这个小姑娘生得太漂亮了,灵动水润如春水上新绿的嫩枝,看起书来却又安静专注的像个老学究,抱着比她人还厚的书简也能啃得津津有味。

他望了眼窗外纷飞不止的鹅毛大雪,素来清冷安寂的心莫名染上淡淡的愉悦。

阿凝每每在方鉴楼看书,都要花数个时辰,也不喜有人打扰,天晚时自己就出来了,所以荣寰也不曾派人上去催。

回到荣府后,阿凝就开始搜肠刮肚地想着送什么收藏给他好。她将自己的一应宝贝都找了出来,翻了半日,也没见着合适的。

其实赵琰那话不过随口一说,解了阿凝的纠结罢了。至于收藏,随便送一个意思一下便是,毕竟天下间能让他真正看上眼的东西,还真屈指可数。

但是阿凝不,她心里是真感激他的,再加上他上次救过她,难免就想送些像样的给他。

衔思阁不行,她下回便去丰岚院看看,再不成去祖母那儿搜罗一个也好。

接下来的三日,阿凝天亮了就起身去方鉴楼,天黑了才回府,对府里只说在方鉴楼看到几本好书,她忍不住想把它看完。

那个暗门机关倒也精巧,每每她接近时便自动开启,其余时间都关闭着,以免外人闯入。

至于那个不知身份的男子,却再也没有出现过。

初始时,阿凝尚且迫于赵琰的威慑不太敢坐那个看起来雅致清贵又舒服的椅子,但后来见他不出现,便大着胆子坐了。

一坐上去方知的确舒服。还有面前那张桌案,竟也是上好的玉石所制,上面雕刻了精美至极的夔龙云气纹,最上面铺了一层金丝绒布巾,以阻隔玉石的寒凉。

第一日傍晚,她下楼时方感觉自己饿得头晕眼花。第二日她便直接把点心攒盒带进去了。玫瑰红豆糕、蜜枣松糕、翡翠水晶粉果卷还有桂花香芋条,她吃完之后才发现一尘不染的桌案散了些小碎屑。

她有些心虚,自己也是爱洁之人,却把别人家的桌案弄得这么脏,这行止委实缺乏教养。想了一会儿,动手把那布巾取下,收进斗篷里,准备拿回府洗干净再还他。

当日夜里,她唤了锦珠进来,道:“这块巾帕我不小心弄脏了,你赶快帮我洗洗。”

锦珠不疑有它,拿了那布巾看看,疑惑道:“这…不是我们衔思阁的东西吧?”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让你洗就洗。”阿凝急道。

锦珠应了一声,又道:“姑娘,过几日是您生辰,夫人今日派人来问了,问姑娘您想怎么过好。”

阿凝正握了笔将今日刚看的琴谱记下来,以免以后忘记了,只随口道:“她怎么安排我便怎么过了。”过了一会儿,又道,“不要太隆重了,如今皇上不是病着么?况且,我记得今年四姐姐的生辰就只是家宴而已,我也不能越得太多。”

若是不说清楚,以她娘的性子,必定想不到这一点,平白地惹人嫉恨,何苦来哉。

第三日去那阁楼中看书时,阿凝颇有些不舍。坐在那金丝楠木椅上,放眼望去,能看见外面泛着积雪的街道还有街道上的贩夫走卒,商铺酒肆。远处有林立的楼宇,那最高一座大约是皇宫内苑中的摘星楼。

阿凝将事先准备好的纸条放在桌上,将桌上洗过的布巾细细铺好,将那软垫掸了掸,还将那椅子摆正了,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纸条上簪花小楷寥寥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