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来不及去领罚的陆青山流了冷汗,暗道这是哪个不怕死的放的,孤雁阁偏院那么多,怎么放在主屋了?这里的奴才还是伺候殿下伺候得少了,不知道殿下是个超级大洁癖吗!

陆青山准备进去抬人,赵琰挥挥手,“你下去吧。”

陆青山停下脚步,眼瞧着自家主子进了屋关了门,有些惊讶。

赵琰走到塌边,一眼就被那张精致绝伦的脸蛋儿给吸引了目光。他忍不住伸手去擦了擦,脸上的灰尘越来越少,肤色便越来越雪亮,像是他方才把玩的那块玉,刚刚洗过雨水,清澈明净,纯真可人。

目光往下,逡巡过她的身体,虽然还没长开,但胜在玲珑娇小,稚嫩可爱,当真像只漂亮的小瓷偶,勾的人想托在手里摸一摸。

赵琰皱了下眉,心道自己什么时候有恋童癖了。

阿凝纤长的睫毛动了动,他见她要醒了,便转身寻了屋里一把剔红交椅坐了,宽大的袖袍随意掩在扶手上,袖口处的流云刺绣雅致精美。

阿凝睁开眼看见他时,脑子有一瞬的懵,豁然想起利剑袭来的惊险一幕,脸色渐渐发白。

“你…你是祈王?”阿凝身体无力,两手撑在床榻上,一头墨发散在肩头,中间一张没有血色的小脸,明眸大眼愈发楚楚可人。

赵琰瞧她一眼,愣了一下,又收回目光。这丫头,小小年纪,就懂得博人怜爱,当真是…

原本他是瞧不上这种女子的,可回想一下,似乎自己每回都很吃她这套。

天可怜见,他这回可真是冤枉阿凝了。阿凝还没从陆青山杀她的恐惧里醒过神儿,哪儿想的了那么多。

“能猜到我是谁,还不算太蠢。”男子慢条斯理地开始泡茶,声音淡淡。

鼻尖拂过清淡沁人的青木香味,阿凝的视线落在赵琰手中的白瓷茶杯上。她抿抿唇,起身下塌,“这是绿雪偎云吧?”

赵琰诧异,“你竟然知道绿雪偎云?”

阿凝道:“敬亭绿雪佐以新开的青木香白花,用去岁的西山雪水煮沸冲泡,便能将两种香味融合至最佳,达到习习清风生仙灵之境。此茶的制法是茶圣玉川子未曾外传的秘诀,世人所知不多。听说青木香白花极难培植,没想到祈王殿下竟然有。”

说着,她取了茶叶茶具,亲自动手沏茶。手腕轻提,手臂与手腕平,水流声响、水线粗细、水流高低、以及壶流起落,无一不手法精到,游刃有余。

男子的视线落在她皓白又柔软的细腕上,一时凝神。早就知道,人生得好看,自然做什么都好看,但眼前这个场景,还是让他惊叹。实在美极了,她不像在泡茶,倒像是刻意来勾人的。

阿凝把茶泡好,笑眯眯地送到他面前。

第 19 章 繁香坞(三)

阿凝这个年纪的孩子 ,多少都有喜欢表现自己的倾向。阿凝精于茶道,此番行云流水地做下来,连她都被自己的完美表演所惊艳,一双眼睛难免带了点儿求表扬的意思。

在她亮晶晶的目光中,赵琰很给面子地抿了一口,又点了点头,“不错。”

岂止是不错…阿凝默默地想,她这力度和手法可不是普通的“凤凰三点头”,而是严格按玉川子所记“绿雪偎云”的标准来做的,一分不差。他手上那杯茶,可谓人间极品了。

她其实也想尝一口,但是…还是算了吧。

赵琰气定神闲地将茶杯放到桌上,无视了她渴望的目光,声音淡淡,还带了惯常的微微的笑意,“你应该知道,我本应该杀了你的。”

小姑娘一愣,眸子里的星光一下子暗下去,果然,想要通过一杯茶来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不再计较之前的事情,简直是异想天开。

若是时间允许,她或许还能想出别的方法,她精通的又何止一杯茶?眼下却无用武之地。她有些颓丧,沉默了一会儿,一双清澈无比的大眼睛看着男子,“我不会说出去的。今日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那双眼睛是会说话的,这会儿无形中透着天真、无辜还有几分可怜。赵琰一边在心里赞它们漂亮,一边却能无视它们的可怜。他轻笑了一声,“我要如何相信荣六姑娘?”

“我…”阿凝恨不得剖开心肺来表达真心,当下脑子一热,直立起三根手指,发誓道:“若我将今日所见所闻之事透露出去半句,我荣宸就不得好死!”

男子声音闲闲的,“我要你不得好死做什么?”他看她一眼,“过来。”

阿凝没动。

他又瞧了她一眼,唇角的笑意似乎愈发深了,可眼中泛起的清冷,却让人不寒而栗,简直是不战而屈敌之兵。

阿凝乖乖走过去。

“再过来些。”

阿凝戒备地看着他,又朝他挪了几步。这一挪,她鼻尖便拂过一阵他独有的冷梅淡香。

“张嘴。”

阿凝犹豫了一下,“干什么?”

男子又淡淡笑了,“是要我亲自动手?”

阿凝眼睛都要含泪了,但强权压迫之下,只得乖乖张了嘴。

他手中不知何时捏了一只白色的丸子,指甲盖儿大小,还不待阿凝有所反应,那丸子已经被送入她的喉中。

“咳咳咳…”阿凝皱了眉想吐出来,“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男子转过身去,把阿凝方才泡的那杯茶又拿到手里,一边轻抿享用着,一边不紧不慢道:“毒药。每月需服一粒解药方能活命。你只要好好给我保密,我会按时在方鉴楼给你解药。你知道的,我的毒药很厉害,连当今皇后都能毒倒。”

阿凝浑身仿佛被冷水一瓢浇下来。

她招谁惹谁了啊,倒霉到这个份儿上?!

男子大约料到她想法,“你是挺倒霉的。”总能掉进他的秘密地点,若非她生了一张很容易让他心软的脸,早不知死几回了。

说起来,他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还有心软这个东西。

小姑娘大眼盈盈,咬着唇,长而翘的眼睫颤啊颤的,“我…我都发誓了,不会说出去的!”

男子看她一眼,移开目光,冷冷淡淡道:“没办法了,这毒药并无一次性解药,只有每月服用才不会毒发。”

阿凝想到自己小命如今捏在另一个人手里,心里又怕又委屈,待看见他手里的茶水,忽然就气儿不打一处来,“你…你凭什么这样?我又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是你们地道入口没修好,难道也要怪我吗?”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阿凝长到现在,在府中享尽父母兄姐的宠爱,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都要笼罩在毒药的黑暗里,她双睫一颤,眼泪就要流下来了,却又生生忍住,扬着细嫩的脖子,红着眼眶愤恨地看着男子。

手上的茶很快就喝完了。赵琰便动手自行冲泡,动作舒缓雅致,如闲庭看花,泰然自若的仿佛把阿凝当空气了。

他既然不看她,她就算想用目光戳死他,人家也感受不到。小姑娘缓缓垂了头,细声细气地抽噎着,教养使然,就是哭,也哭得斯文安静。她咬了咬唇,想取自己的帕子来擦眼,却没找见,大约是掉在地道了。

她心里其实也清楚,赵琰这样的做法也算不得过分,毕竟她听到的事情实在骇人听闻。皇后娘娘缠绵病榻许多年了,满太医院的人都找不到病症,只说是身子底不好。她想,这得藏得有多深啊,能把所有人都瞒住。

她低垂的眼帘里忽然伸进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手上一杯茶,正冒着清爽甘甜之气。

这味儿…太美了!她下意识就伸手接住,抬眼看着他。

赵琰看见她睫毛上还有泪珠,忍不住叹口气,声音温雅低醇,“怕成这样做什么?放心,你不会死的。”

他又把自己的帕子取出来,这回却没递给她,而是自己动手给她擦。

阿凝觉得他是假好心,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谁稀罕啊!

不过她不敢反抗,就任他在自己脸上抹来抹去,其实他的力道很温和,生怕把她吹弹可破的脸蛋儿给弄坏了,但这会儿阿凝的心思不在脸上,只瞧着手里的茶,待他住手之后,便低头喝了一口。

她原以为自己泡的“绿雪偎云”已是极品,没想到,极品之上,还有仙品,遂有些诧异地看赵琰。

赵琰心里好笑,一杯茶,没能转移他的注意力,却顺利转移了她的。

“我没有什么秘诀,”他淡淡道,“只有‘心静’二字。玉川子所云,最好的茶须用最平和的心境才能得到。”

玉川子的书中的确这么说过,但阿凝才不信这么玄乎的东西呢。而且,她觉得赵琰内心必是各种血腥杀伐的,何谈心静?

阿凝把茶喝尽了,忽然看见对面有一只一人高的紫檀木雕花底座铜镜,映出她微微凌乱的双丫髻,歪斜的翠玉簪子,一身破衣烂衫,还有一张花猫脸。

她一向注重仪容,何曾这样没脸面过?想到自己的遭遇,一时又伤心起来。

她对着镜子扶了扶簪子,扶完之后忽然转身问他,“万一你哪一次忘记给我解药了怎么办?”

那双大眼睛还泛着泪光,像剪碎了一池金箔的湖水,看得人心头一颤。

赵琰道,“既然救下了你,我便不会让你死。你且按时去方鉴楼就是。”

“那…这个毒药吃了,以后会有什么不适反应么?会不会疼?”阿凝又担忧道。

男子笑了一声,上下打量她,淡淡沉吟,“反应肯定是有的,但…不仅不疼,应该还会很舒服。”

阿凝诧异了,还想再问,可男子已经站起身,修长秀挺的身形透着天生的矜贵高华,“时候不早了,我让陆青山送你回去,以免明玉山庄的人起疑。”

他举步准备离开,身后的衣角却被抓住了。

“怎么了?”他疑惑地转头看她。

她嗫嚅着低声道:“你不送我走么?”

出现在门口的陆青山见此,躬身道:“荣六姑娘,我来送您回去。”

方才他劈她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呢,阿凝就那么水润灿灿地看他一眼,惊恐有之,嫌弃亦有之。

“我不信他。”她抬头复看赵琰,“你送我回去。”

陆青山:“…”

赵琰唇角微勾,透着一抹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来。

这丫头是哪儿来的自信…

偏偏,他还真不想拒绝。心里微微叹了一声,他当先出了门,“走吧,我带你回去。”

他步子迈得极快,阿凝忙提着裙子跟上。陆青山看着一高一矮两个背影抽抽嘴角。殿下…竟然屈尊降贵至此?

还有啊殿下,方才您给那小丫头吞的丸子可是好不容易寻来的九灵转颜丸,年长女子服用可逆转容颜,永葆青春,至于年纪小的女子服用则可促进其早日成熟,养颜美肤甚至丰胸紧蕊…

陆青山心头一抖,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殿下原是要通过丁大人的手进献给皇后以博得皇后信任的,这会儿又要拿什么给皇后?

阿凝跟着赵琰经过院子时,视线就被那一院子的青木香花给吸引住了,她脚下一顿,好想去采一把…

赵琰已经走出老远,回头催促道:“还不快些!”

阿凝“哦”了一声,走到赵琰身边时,他淡笑着看她:“光采一把有什么用?回头我让人把培植秘方送去你府上如何?”

阿凝睁大了眼睛,那双惊喜的眸子比黑夜的星子还要晶亮。

第 20 章 借簪风波

阿凝跟着赵琰出了院子,才知道原来这里就是繁香坞边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浓密的花丛,大约因为祈王殿下愿意给她青木香花培植方子,阿凝此时心情还不错,瞧着眼前的花木风景都分外旖旎。

前面领路的男子身姿毓秀步履从容,不像带路,更像游景观花,跟这满眼的娇艳扶桑分外合衬。柔暖的阳光洒在他颀长的背影上,透着几分平湖秋月的温雅,落花春晓的明媚。

阿凝忽然觉得,不论他的心思,单论外貌和气质,他的确衬得上世人对他如玉君子的赞誉。不止如玉,还有几分如仙,像是谪仙下凡来着…

阿凝胡思乱想着,忽然眼睛一晃,那人就不见了!

她吓了一跳,赶忙前跑了几步,四周一看,都不见人影。

阿凝慌了,眼前只有绵延无尽的扶桑,转了几圈后连方向都分不清了。

她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再顾不得别的,正欲开口唤他,身后忽然传来男子温雅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阿凝转过身去,看见熟悉的身影,立刻破涕为笑,哪里顾得了他说了什么,只一双眼流光溢彩地看着他。

他看着她耀眼的眸子,好笑道,“不是让你跟紧么?走个路也这么磨蹭。不会又是想采一把扶桑回去吧?”

阿凝摇头,又道,“你当我什么花儿都能看上眼啊?”

男子轻哼了一声。他记得,第一回在九霞山,她多管闲事来“救”他的时候,起因就是一棵夕雾草。

“这扶桑花林子是不是有什么古怪啊?方才一晃眼你就不见了。”两人继续前行,阿凝这回紧跟着他,再不敢分神了。

小姑娘比他矮许多,他闲闲走一步,她倒要迈两三步。

他稍稍放慢了步子,“这里有五行八卦阵,为了阻挡外人进去孤雁阁的。若不懂个中奥妙会很容易迷路。”

阿凝点点头,庆幸先前姐姐走得并不深,不然也会迷路吧!

不过…阿凝侧眼看了男子俊逸的容颜,这人还真喜欢隐藏自己啊,方鉴楼也是,孤雁阁也是。

“你…真的是当今的四皇子么?”阿凝忍不住把心里的疑问说出口。

男子淡淡嗯的一声。阿凝又道:“真的是画艺高手子熙先生?是那幅《寒汀重渚图》的作者?”

《寒汀重渚图》是赵琰所作的一幅绝世名画,坊间流传了无数仿品,阿凝的书房里都有一幅高仿本。

小姑娘目光里满是不信任。赵琰很清很冷地瞧她一眼,淡淡吐出三个字:“你说呢?”

阿凝立刻不作声了。她觉得自己脑子简直抽了,如今还有求于人呢,还敢怀疑别人?

于是一路都安静了。走了不久,阿凝远远瞧见锦珮,立刻笑着朝她招手,再回头时,赵琰已经不见了。

匆匆回到灵溪院梳洗沐浴换衣,阿凝只说是在园中不小心跌了一跤,锦珠等也不疑有它。

明玉山庄接下来的几日,阿凝都有些懒懒的不愿意动弹,毕竟谁中了慢性毒药都会不开心吧。秦晚馥的兴致却没有丝毫减弱,因为她有了新玩伴姚沉欢,每日夜里回来都要和阿凝细数各种趣事,描述得绘神绘色的,阿凝还没见过姚沉欢却已经把她的模样性子都知道得差不多了。

用秦晚馥的话说,“虽说是第一美人,但我瞧着,离你还差一些,特别是眼睛没有你生得好。不过她跟我一样,喜欢诗词,喜欢王珣和张谦!”

王珣和张谦都是前朝的诗人,以绮丽凄婉的风格著称。在诗词中,阿凝更喜欢清新自然或平易近人的作品,与秦晚馥相争已久。

不过阿凝此时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她前半句。被人说比上京第一美人还好看,阿凝为数不多的虚荣心小小地作祟了一下,笑眯眯瞧着秦晚馥道:“是么?我的眼睛生得比她还好看?”

秦晚馥看她那双光芒耀目的眸子,立刻道:“你看你看,就是这样又黑又亮的,让人看见就…”她想了一会儿,斩钉截铁道,“就想啃一口!”

阿凝:“…”

至离开明玉山庄的前一日,荣宓把几个小的都拉了出来,几个年轻人一起在月下吃一桌露天酒,也让这几日莫名没兴致游玩的阿凝开心一下。

席上,赵玹喝了许多酒,直到有些晕乎了,才鼓足了勇气走到阿凝跟前,“小书呆子,我…我跟你说对不起。”

他一双眼睛红红的,也不知是因喝多了酒还是什么,眼神直勾勾地看了阿凝一会儿,又低头,一饮而尽。

赵玹身边跟着的内侍李广看他这模样,立刻垂了头不忍心看,这位殿下何曾这样对人低声下气过。

一连三杯下肚,荣宓频频朝阿凝使眼色,阿凝这才看他一眼,“我已经不生气了,只要殿下您以后对阿凝尊重一些。”

赵玹却分毫听不出这话语里对他的疏冷客气,直接无视了后半句,喜笑颜开道:“你原谅我了,愿意同我说话了?”

阿凝不说话,赵玹便当她同意了,立刻乐得什么似的,

这边宁知书也朝宁知墨使眼色,连人家平王殿下都勇于站出来了,宁知墨自然也不甘示弱。阿凝学的是荣宓那套人情练达、泰然冷静的处事观,凡事从大局着想,加之荣宓的从中调和,在座各位就没一个不听安惠郡主的,所以几个人表面上算是言归于好。至于心里如何想,怕只有自己知道了。

荣寰和阿凝刚回到荣府,就见澜心院的兰儿匆匆迎了出来。

她神色焦急,小声对阿凝道:“六姑娘回来得正好,老太太正动肝火呢,您可得去劝劝!”

“出什么事儿了?”阿凝好奇道。祖母年纪大了,已经极少有事能让她动肝火了,姜氏她们平时也不会把烦心事去扰她老人家。

“是四姑娘,从詹府姑娘那儿借了一套十二支的珍珠发簪来,不知怎的被詹府的碎嘴丫头传出去了,添油加醋地说咱们东临侯府如何破落,连一套发簪都买不起。今日朱府的两位夫人来探望老太太,说起了这件事,老太太就动怒了,如今四姑娘还跪在澜心院外头呢。”兰儿便在路上说了大概因果。

阿凝心头一滞,忽然想起去明玉山庄之前,荣宛曾经向她借那套去年生日时大姐姐送给她的发簪,说是上锦花台时用一用。那套发簪可是极品,连阿凝自己都舍不得用的,便编了个借口没给她。没想到她跑去詹府借了。詹府借来的哪里能及得上阿凝手上那套?

“四姐姐可说了别的什么?”

“四姑娘没说别的,只说是平时没存下足够的银子买,才去詹家表姐那里借的,然后就自请跪在院子里了。”

这就是荣宛高明的地方。她深谙阿凝的品性,以退为进。她不说阿凝没借她,就是等着阿凝自己来说。若是以前的阿凝,定会为她的大度、不计较而感恩戴德,指不定心里一个激动,直接把那套头簪送给她了。

去年大姐姐送她发簪的事情,府里上下知道的可不少,荣宛此事一出,谁不会在心里想,定是六姑娘不够大方,不肯借出来,才逼得她去詹府借。表面上荣宛是维护她,其实自己却是最获益的那个,既得了名声又得了头簪,一箭双雕。

可如今的阿凝哪里那么容易上当?

走到澜心院,果然看见一身浅草色樱花暗纹褙子的荣宛跪在院中。

“六妹妹来了,”荣宛看见阿凝,还朝她微笑了一下,“快些进去劝劝祖母,今儿是我惹得她老人家生气了。我就在这儿跪着,待她老人家消气了再说。”

阿凝看她跪在冰凉的石板上,着实很佩服她,怎么跪着还能笑得这样有风度,若是她,定要委屈地掉眼泪的。

阿凝进去后不久,兰儿就出来扶起荣宛,“四姑娘,老太太说让您回去,过几日锦花台还要比赛呢,跪坏了身子可不好。”

荣宛惊异道:“祖母没吩咐别的么?”

兰儿摇摇头,又招手让荣宛的丫鬟香云扶着她回去。

跪得久了,双腿酸疼不已。荣宛忍痛回到抱悦轩,忽然问道:“香云,你说今日,若是我和荣宸换了个位置,我不借她东西,她去外面借而引来流言,老太太会如何?”

香云目光闪了闪,没敢说话。

荣宛苦笑道:“就算换个位置,只怕跪在院里的,还是我。人心是偏的,我做什么都是错。”

来抱悦轩看女儿的詹氏怒不可遏,此计原是她所出,不仅有阿凝想到的一箭双雕,说不定还能让姜氏吐出一部分权力出来。没想到,老太太偏心成这样,只让荣宛跪了一通就了事?

她对荣宛道:“先前跟你说去年那件事,你还怪娘太过了。现在可想明白了?”

她说的是去年阿凝遇袭一事,原来当日是詹氏让人在阿凝的马车上动手脚,又让张五骗过荣寰的。至于荣宜,不过是个替罪羊。

荣宛点了点头,又担忧道,“五妹妹会不会把此事供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