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回都是同一个说法,你骗谁呢?”香云喊起来,“今日我们四姑娘说了,一定要亲眼见到六姑娘才行。”

“我们姑娘岂是你说见就见的?”锦环梗着脖子,一脸怒意得瞪着香云,眼眶子都是红的,“让你滚没听见?”

香云却笑了起来,“我不能见,可前几日宁二公子来了,不也没见到六姑娘?我们姑娘早就猜到了,六姑娘失踪了几个月了,根本就不在府…”

“你们在吵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

话还没完,就被打断了。

锦环看见朝这边走来的阿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香云扭头看见姜氏和阿凝,脸上的傲意一下变成惧意,腿一软就要跪地行礼。

“给我站好了,香云姑娘这样威风,我们还当不得香云姑娘的大礼。”阿凝的声音清淡松缓,却满是冷意。

“太太!六姑娘!奴婢…奴婢也是奉了四姑娘之命…”她跪下去道。

“这个府里,是四姑娘做主,还是我做主?”姜氏怒道。

“当然是太太您做主!”

“这一个个真是反了天了。阿凝,您先进屋去,这些日子我疏于管理,这府里当真要好好治一治才行。”姜氏道。

阿凝回到衔思阁,锦珠锦环都抱着她哭了一回,待问道锦珮时,锦环一脸愤然道:“姑娘你不知道,这个锦珮竟然是那边的人!”

她说那边,手里指的是二房的方向。

“这还是大姑娘查出来的。老爷和太太知道后都呕死了,已经把她卖出去了。”

阿凝点点头,也不很惊讶。早在浮云街遇劫时,阿凝就怀疑了这个锦珮。这丫头身怀武艺,哪里那么容易就被迷香迷倒?她也正想查呢,姐姐倒先她一步了。

这日夜里,荣宛就亲自带着满身伤痕的香云来请罪了。阿凝并没有见她,在未消除怀疑前,她不愿意委屈自己跟她扮演姐妹情深。

第二日,荣宓来瞧阿凝,印证了她对荣宛的怀疑。

“这几日我也得了些消息,你这次遇险,虽然宣王是主谋,但是,在浮云街布下迷药的却是詹府的人,所以,你的怀疑是没错的。”

阿凝倒吸一口冷气,“四姐姐她…何为要这样害我?她知不知道我差一点就死了!”

荣宓却一点都不惊讶,淡淡道:“咱们两房不睦已久,相亲相爱也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二叔野心勃勃。咱们大齐承爵并不限于嫡长,这东临侯的头衔也是块香饽饽。你大概不知道,小时候寰哥儿也是七灾八难的,其中有多少是人为,如今也难算得清了。”

阿凝一惊,“你是说…”

她比了手指在唇间,又细声道:“心里有数就好。这些年,他们倒是消停了些。你不必担心,只要我在一日,他们就毫无机会。这次詹家做下的事情,我必然让他们付出代价。”

“可是…詹家的人,为何要帮宣王呢?”阿凝说完这话,自己恍然间瞪大了眼睛。

荣宓笑道:“猜到了?”

“詹大人不想依附靖北王府了?”

荣宓点点头,又鄙夷道:“他们那点伎俩,哪里逃得过我公公的眼睛。詹府和二叔,并不是我们该担心的。”

她更担心的是孙府。此次锦花台,孙仁心丢人丢了个彻底,虽说这是孙仁心自作孽,但世上就有许多人是喜欢把自己的错误归咎到别人身上的,难免孙府不会怨恨秦晚馥,甚至怨恨阿凝。偏偏,如今孙相在朝堂中可是重权在握,与文国舅比肩,若是与之敌对,必然十分棘手。

只不过,荣宓觉得这些事情没必要告诉阿凝。

阿凝看到她神色微有忧虑,“姐姐想什么呢?”

她摸摸阿凝的头发,“没什么。那些个尔虞我诈的,你听听就好,切莫放在心上,有爹娘,我还有寰哥儿在,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阿凝点了点头。可是心里却不以为然。

历经此事,阿凝哪儿能不操心呢?姐姐毕竟是靖北王府的人,这东临侯府的事情,原不该落到她头上。

阿凝回府后,东临侯只来看过一回,后头便时常不见人影,阿凝找去丰岚院也找不到人。后来问了姜氏,才知道,原来前些日子荣成田经朋友介绍,认识个极擅棋艺的姑娘,后来便时常不回府的,与这姑娘通宵达旦得切磋。

阿凝知道父亲对棋的痴迷,但…这孤男寡女的,通宵达旦,真的只是下棋?连她都不相信。姜氏黯然道:“你爹爹说了,待你祖母身子好些,就把人接到府里来。那姑娘我也见过了,瞧着倒是个规矩的。”

阿凝不满道:“爹爹怎么能这样?我那时候还生死未卜呢,他倒…”在外面寻欢作乐。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姜氏却道:“我了解他的性格。他就是气极了自己,才这样寄情于棋的。院子里的妾氏也不止一个,如今多一个也碍不着我。你也别担心了,养好自己的身子最要紧。”

阿凝心下叹口气,视线落到南窗下美人花瓶中插的几枝腊梅花上。

没想到回到府里,这样多的烦心事。一个个叫她不要担心,可她如今不是小孩子了,面对这种情况哪儿能不担心?

大约只有在那个开满梅花的院子,才能无忧无虑吧。

阿凝到底还是乐观的人,年关临近,阿凝带着锦珠锦环二人一起剪窗花,荣寰也陪在一旁说笑,伴着窗外大雪纷飞的景象,也十分怡然惬意。

院中的四时橘花上仿佛披了一层厚重的棉花,沉甸甸的,那叶子倒愈发绿得可爱。阿凝心中一动,便起身走到案前磨墨作画。

荣寰正欲离开,就碰见刚到荣府的秦晚馥和宁知墨。这两人脚步飞快,差点跟荣寰撞上了。

“阿凝呢?”秦晚馥拉住他,急急问道。

“急什么,她在书房呢!”

秦晚馥去了东厢书房,果然看见阿凝一身豆绿色绣绿色花草暗纹的锦缎小袄,立在案前,满目的娇嫩清新。她定力极佳,听到声响,握着笔毫的手指分毫不动。

秦晚馥脸都要黑了,“病了这样久才好,怎么不在榻上好生歇着?”

“忽然有了灵感,想作一幅橘花图。”

后头进门的宁知墨走进去瞧阿凝笔下的画,只见几只橘花开得正盛,形骨清秀,清新淡雅。

“哎…你画的真好看。”秦晚馥赞道。

宁知墨懂得更多些,诧异道:“这同你以往所画草木的手法有所不同啊。”

“还是墨哥哥眼睛尖,”阿凝笑道,“我以往喜欢精细浓丽的作画方法,今日想试试别的。”

秦晚馥,瞧了她半天,讷讷开口道:“阿凝,锦花台那日,我可真不是故意说出来的。”

阿凝顿了顿,停下了笔,理了理衣裳,坐在秦晚馥身边安慰道:“说了也没怎的,本来也不是咱们的错。”

秦晚馥立刻笑了,“还是阿凝好!”顿了顿,又道:“对啦,阿凝,姚姐姐说想同你一起作画,跟你学习呢!”

阿凝一愣,想着秦晚馥迟早要知道她也同祈王殿下学画的事情,便告诉了她此事。

秦晚馥一脸艳羡,兴奋得不能自已,“阿凝你可真厉害!上京第一君子就这么被你用一幅画拿下了!”

阿凝:“什么上京第一君子?”

秦晚馥不好意思道:“那是我同姚姐姐、暖恬郡主还有别的府里几位姑娘一起排的上京君子榜,咱们祈王殿下名列第一。你想想啊,凭什么他们能给我们排什么美人榜,我们不能给他们排君子榜?你放心,我们就私下讨论讨论,不告诉别人的!”

阿凝虽然不赞同这做法,可心里又有些蠢蠢欲动,打听道:“那第二第三呢?可有我哥哥的名字?”

“第二是郑王殿下,严渭和墨哥哥并列第三。”说着朝一旁喝茶的宁知墨投去奖励的一瞥。

“你哥哥么,好像排在第五。”

一旁的荣寰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秦晚馥又道,“你那个皇子表哥,排到第八名去了呢!哈哈。暖恬郡主本来说他应该第四的,但我给否决了。想到那日在明玉山庄时,他竟然闯进了我的屋子,哪里有一点君子风范。”

那倒是的。阿凝很赞同。

“不过他也蛮可怜的,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回京呢。”

这件事荣宓同阿凝说过,原来赵玹当日找不到阿凝,竟然偷了兵符私自调用禁军来寻人,又被姚淑妃捅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大发雷霆,把他发配去了蜀地,连带着荣贵妃也受了罚。

阿凝想,赵玹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真的会办案么?

“哎呀阿凝,你知不知道,你已经顶替孙仁心,成为上京美人榜的第三名了!”

阿凝的沉思被秦晚馥打断,她哑然道:“啊?”

“本来以你的容貌,排第一都不为过的,可她们都没见过你,所以暂且委屈你第三好了。”

第 33 章 元宵聚(一)

景元三十七年的除夕,靖北王府传来喜讯,说是靖北王世子妃有孕了。

姜氏乐得合不拢嘴,不管去哪儿都脚下生风,满脸笑容,脾气别提多好了。阿凝自然也跟着开心。

夜里,东临侯府阖府上下开团圆宴,吃到一半时,外头来了个送信的,说是给荣六姑娘的。阿凝只看了眼那信封潦草的字迹,便让锦珠送回衔思阁,晚些时候再看。

“六姑娘的好友真有心啊,这大除夕夜的,都没忘记送信。”宴后,一群人都陪在老太太旁边说笑,姜氏后面一个淡蓝色绣折枝海棠锦缎襦裙的妍丽女子笑着道。

这女子正是荣成田新入门的小妾,如今正得宠的杨氏。年纪轻,颜色好,又下得一手好棋,也难怪受宠了。

这杨氏据说也是出自书香之家,因家道中落,又与荣成田志趣相投一见如故,才愿意入门为妾。

尽管杨氏把姜氏都笼络住了,可阿凝却下意识里不喜欢她,这会儿跟没听到一样,只顾瞧着荣宛拿出的一件绣品,那是一幅松鹤延年的缠枝莲花紫檀木底座插屏,她特意绣来送给老太太的。

荣宛在锦花台之后名气也大了不少,那些纨绔子弟评的上京美人榜倒像是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一般,前三甲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荣宛伤好之后,偶尔出门都要被围观,索性就待在府里,甚少出门。

经香云那次一闹,她仍是时常来找阿凝,甚至比之前找得更勤了,但阿凝都不怎么理会,心里巴望着靖北王早些让詹府出事才好,看她还会不会整日里假惺惺。

荣宛过后,荣宜也送了老太太礼物,是一双簇新的袜子,料子毛绒绒的,瞧着十分厚重,的确适合老人家过冬。

自闭门一年后,荣宜愈发沉默了,但她这样不会说话的,沉默反而是好事,加上她人原就长得清秀,静静坐在那里,倒颇有几分静好之美。

两位姐姐送了,大家的目光便落到阿凝身上。阿凝两手空空的,有点尴尬。她原本也想送些东西的,可老太太特意去衔思阁吩咐了,不许阿凝做针线,说是才病了一场,平时又用功,要小心身子。

这会儿她只得眼巴巴看着两个姐姐献礼,闪着水亮的眸子朝老太太道:“祖母,这下我可出丑了吧,都怨您。”

“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姜氏责道。

老太太却笑起来,“怨我,是都怨我,怨我没给咱们阿凝一个显摆才艺的机会。”

在场众人都笑起来,阿凝噘嘴道:“祖母,您怎么这样笑话我。”

众人正欢笑时,外头有人来报,说是靖北王世子和世子妃来了。

众人都十分诧异。大齐朝信奉过年守岁,不然便会招致不吉利。这大除夕夜的,家家户户都阖家守岁,靖北王府又是那样的高门宅邸,世子和世子妃怎么会此时忽然来荣府?

阿凝如今长了一岁,不会像小时候那样飞奔过去了,但还是止不住伸长了脖子往外瞧。

随着外面的通报声,厚重的帘子掀开,走进来相携而行的一双年轻男女。

宁知书一身雪白狐裘,面冠如玉,目若寒星,身形挺拔如傲雪青松。荣宓在他身旁,一身绯红斗篷,墨发轻挽,眸中蕴笑,容颜娇艳无双。

这样登对的气派和风姿,只怕世间难寻第二双。

二人拜过老太太后,也坐了下来,姜氏立刻小声责道:“你这孩子,哪有除夕夜里往娘家跑的?况且外头风大雪大的,你又怀着身子,万一有什么好歹…呸呸呸,瞎说什么。”

话说到一半,姜氏自己先捂住了自己的嘴。

宁知书跟荣宓仿佛连体婴儿似的,这会儿听见了丈母娘的话,解释道:“宓儿今日胃口不好,大夫也说孕妇情绪不稳,会导致食欲欠佳,该多些体谅。她今日想来荣府,我便做主带她来了。还望岳母不要责怪宓儿。至于外头的风雪,岳母放心,我都是…护着她上下车的,马车行得也慢。”

听到女婿温和的话语,姜氏只得瞪了眼荣宓作罢。

其实,他都是抱着她上下车的,在丈母娘跟前,终究说得含蓄些。

荣宓却不管姜氏,只把阿凝拉过来说话。不管怎么瞪,女儿还是心头肉,姜氏听说荣宓胃口不好,便吩咐厨下做两样荣宓在闺中时爱吃的食物。

吃食呈上来后,荣宓用了一些,又坐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阿凝和姜氏送他们到侯府门口,瞧见宁知书把荣宓抱上马车,都吃了一惊。女婿这样殷勤,姜氏心里自然宽慰。阿凝瞧着风雪里离去的宁府马车,心里蓦然就闪过秦晚馥跟她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但凡能遇到个同书哥哥那样的夫君,便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该去庙里烧高香谢恩的。

阿凝以前并未想过夫君什么的,但这次生辰之后,阿凝的耳边越来越多得出现诸如“十三岁了,”“是大姑娘了,”“日后更要端淑娴静些”的句子,还有那杨姨娘,每每看见她总对她的外貌赞不绝口,末了还总要加一句,“不知哪家少爷有这样的福气,能把咱们府里的阿凝娶了去呢!”

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言论,说得好像十三岁的年纪旁的都不用干了,就等着嫁给别人就成了似的。事实上,上京城的确泰半姑娘就是这样想的。但阿凝不是,她得了赵琰的一套宝贝,如今一门心思扑在绘画上,心中当然是想有所成就的。

这会儿她看着姐姐和姐夫,似乎也能感受到他们流露出的丝丝温情。她想,这大概也是件极幸福的事吧。

过了三更天后,老太太便把几个小的都打发去睡了,只留下儿子媳妇儿陪自己守着。阿凝回到衔思阁,拆开那封自遥远蜀地快马加鞭历经风雪送过来的信,果然不出她所料,潦草的字迹尽是写些日常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他逐渐学会了吃很辣的菜色,又比如蜀地的冬天比京城温暖许多,如此种种。

今日这封后头还加了一句,“小书呆子已经在过除夕了吧?我会争取春季过完前回京的,记得想我。”

想什么想,鬼才想你。阿凝心里暗道。

翌日,内命妇都需进宫朝拜皇后,按照荣贵妃的意思,这次进宫的不仅有姜氏和詹氏,连荣宛去了。

对于荣贵妃只见荣宛却不见阿凝这件事,姜氏是颇为不悦的,但她怕阿凝不开心,反而劝她道:“宛姐儿去年在锦花台大放异彩,又比你大了两岁,正值说亲的年纪,贵妃娘娘让她先进宫瞧瞧也是正常。”

阿凝点点头,心里却道:若真是如此就罢了,就是怕荣贵妃因为赵玹发配蜀地的事情对她有看法。

下午女眷们从宫里回府,詹氏沉稳,只微笑着拉着荣宛好生嘱咐了许久,才放她回抱悦轩。她的丫头香云却怎么也掩不住眼中的喜色,还不到一个时辰,荣府上下都知道了荣四姑娘今日在宫里露足了脸面,文皇后、荣贵妃甚至姚淑妃,都对她赞不绝口,还让她写了一副字,连郑王殿下都对她另眼相看,说是此字极有风骨。

姜氏心里固然生气,但好歹能忍一忍,只道先让她们得意一阵也无妨。但到正月十五日,宫里传来懿旨,让荣宛进宫过花灯节时,姜氏就再也忍不住气了。

郑王殿下,五皇子赵琮,正是文皇后之子。皇上嫡子,地位比起别的皇子更高一些。如今又正值娶亲的年纪,若是让荣四入了郑王的眼…

姜氏越想越气,心道这荣四当真了得,内里一番腌臜心思,连妹妹都下得去手,表面上却装得这样好,把皇后都骗了去。

她走进衔思阁,阿凝正坐在廊下的山茶花前画画。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多,昨夜又降了一场早春的雪,那山茶遇风雪开得愈发热烈,娇艳无边。

可这娇艳仍然抵不上山茶旁边少女的半分光彩。少女神情专注,宛如落入世间的精灵仙子,让人连呼吸都不敢,生怕惊飞了她。

姜氏脚步一顿,心里的怒气瞬间就平息了。

她女儿这样的才貌,只要在郑王跟前露一脸,那荣四还算得了什么?

原本,姜氏同荣宓的想法一样,觉得阿凝容色太盛,少出门为好。现在却觉得似乎过于极端了。阿凝十三了,也应该多出门去看看,整日里闷在家里,若是变得跟二房的荣宜那样木讷可就不好。

“娘亲?这么快就回府了?”阿凝站起身来,一身雪青色狐裘小袄,墨发挽着十字髻,上面的穿花蝴蝶翩翩欲飞。

虽然刚过十三,但少女身形已经曲线毕露,窈窕动人,真如初夏湖面上开的第一朵荷花,亭亭玉立,牵人心魂。

姜氏心头猛跳了一下,脸色的笑更加和煦,走过来道:“还快呢,如今都过了正午了。你一个人坐在屋檐下多久了?锦珠她们呢,怎么这样不尽心,不知道在一旁伺候着!”

阿凝被她拉进屋,“你别怪她们。我打发她们去园子里采梅花儿去了。昨夜里几株梅花儿开了,我想采些做个梅花香露出来。”

其实,她是有点嫌弃那园子里的梅花的,只寥寥几株,实在不够看的。她有些想念纷雪楼那一院子梅花了。

“你不是一向喜欢百花香露么?”姜氏好奇道。

阿凝一愣,“现在更喜欢梅花香一些。”

在纷雪楼时,祈王殿下每每出现总会有淡雅的冷梅香,衬着那矜贵舒朗清隽无边的身形,当真是让人心生宁静,仿佛看到了二月岭上大片白梅竞相开放。阿凝也想制这种香,可以比祈王府的稍微制得更浓一些,甜而不腻,雅而不媚。

姜氏把荣宛颇受皇后看中的事情告诉阿凝,又道:“连姚府的那位锦花台魁首都没有花灯节二度入宫的恩宠,荣宛也不知是哪一点入了皇后的眼。宁府那边至今没消息,莫不是把教训詹府的事情给忘了?”

阿凝心中暗道,难怪正月初一以来四姐姐再没来过衔思阁吃闭门羹,原来是身价水涨船高了。

“娘亲,你别担心了。大姐姐心里自有成算的。”她安慰道。在她看来,眼前的风平浪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得了皇后亲眼又如何,站得越高,到她品行暴露的那天,也会摔得越重。

到了夜间,秦晚馥和宁知墨来邀阿凝去看花灯。每年都是毫无新意地看花灯,阿凝正犹豫要不要去,但今日姜氏一反常态鼓励她出门转转,她便随着二人出门了。

阿凝没想到,方出了长宁街,就看见了祈王殿下。

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雪地之中,视线仿佛朝某个方向看着,眸色深沉,极为专注。月白色的锦袍雅致清隽,身姿真如稀世美玉,出尘绝世,将身后一应阑珊灯火都衬得黯然失色。

阿凝远远瞧着,呆了一呆,心道,祈王殿下当真是天人之姿。这都不知第多少次见面了,她竟然还会看呆。

其实阿凝忘记了,最开始见祈王殿下的几次,她可并没有看呆。

前段时间过生辰,祈王殿下特意送了一套字帖给她,那是一整套青玉庆隆御笔三希堂记册,乃是前朝庆隆皇帝御笔亲制,囊括了王羲之、王献之和王珣三位大家的名帖,价值比起先时她那套张九轩的翡翠玉兔玩偶也不遑多让。如祈王殿下所愿,收了礼物的阿凝果然愈发觉得他人不错了。

其实后来阿凝回想起那日在纷雪楼书房的点点滴滴,她总算是回味过来,祈王殿下大约就是想把那套青玉镇纸送给她,但又拉不下面子,才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说什么要送给姚沉欢,引得阿凝自己开口说出来。

他六艺了得,府里藏了那许多宝贝,又怎么会连张九轩的真迹都辨认不出?倒是自己太蠢,当时看到好东西一时兴奋,被他耍了去。

不过这丫头总会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她醒悟到这一点后,并不因为自己当时被诱导而懊恼,而是因为祈王殿下竟会主动送她东西而高兴。她一直记得赵琰夸她的话,在她心里,赵琰送她东西那是因为她有天赋。

算下来,她也有一个多月未见过这位殿下了。

不知是听谁说的来着,说祈王殿下就像梅花蕊上的一抔白雪,让人只要看一眼,心头便觉静雅无边。

“是…是祈王殿下!”惊醒过来的秦晚馥道,声音有些痴痴呆呆的,显然更是受不住某个人的绝世好皮囊。

阿凝见赵琰身后只跟了陆青山一人,便让秦晚馥和宁知墨稍等一下,她走上前去朝男子福了福身,“殿下!”

赵琰已经看见她了。看见她朝他走过来的娇俏身影时,有一瞬间他的心跳都安静下来了。

今夜来长宁街,本就是为了她。他还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去拜访一下东临侯,这丫头就自己出现了。

男子微微勾起唇角,“阿凝也出来看花灯么?”

阿凝笑着点头,“殿下看灯怎么看到长宁街来了?我祖母喜欢清静,这条街上没多少花灯的。”

“唔…方迷了路,正要返回去。”

阿凝挺诧异的,神通广大的祈王殿下竟然会迷路?她眸光闪闪的看着他,却发现他那双黑黝黝的眸子也正盯着自己,十分专注,就像在纷雪楼他给她指导作画时的认真神情。

阿凝的心就那么跳了一下,忙低下头,“殿下,我要和我的朋友一起去看灯了。”说着,又福了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