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熬到宴席,阿凝同大多数人一样,哪儿能真随着性子吃饭?都是吃了几口摆在眼前的菜肴而已。偏偏阿凝眼前的菜肴是她根本不吃的杂菇苦瓜鸡片,她只夹了两块香菇作罢。

去灵州时,赵琰因给她张罗吃食住宿,费了许多心思,还说她是个难养的娇气包,她原是觉得他言过其实的,如今想来,自己在府里的日子的确随心顺意了点,吃好的用好的,又样样都是可着自己的想法来,的确没受过什么委屈。

放下筷子后,荣贵妃还要和几位夫人叙话,便让宫女带着年轻姑娘们去园子里瞧瞧。

昭纯宫的花园里种了许多花卉,间有百竿修竹、碧翠青松、溪流潺潺和假山石壁。众人自是与交好的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阿凝刚到园子,就忍不住舒了口气。

她总觉得荣贵妃看她的目光有几分凌厉,虽然言语上没有什么不妥。跟这位尊贵的姑姑在一起,简直让她倍感压力。

“阿凝!”

林蕴远远瞧见阿凝站在溪边的一丛盛放的美人蕉旁,开口唤了一声,走过去笑道:“一年不见,你这出落得愈发…”

她忽然觉得哪个词都表达不出她的意思来,说漂亮吧,可又不光是漂亮。阿凝身上的美总是带着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纯真,这种清澈纯美的气息,遇年华并未消失,反而还更清澈了,这会儿她一身颇显素净的打扮,目光清淡如水,愈发如下凡来的仙人。

她话说到一半,顿了顿,笑道:“你瞧我,看你都看傻了,词儿都给忘了。”

阿凝微笑道:“林姐姐,最近可还好?”

林蕴道:“有什么好不好的,自从暖恬郡主出嫁后,这每日的生活都是一样的。”暖恬郡主在今年过年时就指给了云国公府的世子,二月时就完了婚了。林蕴又说起了另外几个姐妹的近况,最后道:“我瞧着,那几个已经出嫁的人里,还就是璃若过得最为舒心了。前儿听说她有了身孕了,穆国公府对她十分看重。相比之下,她姐姐璃芷…”

她顿了顿,没再接口。

好好的祈王侧妃,忽然没了下文。帝后也不明着给个说法,人家姑娘自然委屈。

“她这大半年里多半都是病着的,”林蕴又道,“我前几日去她府里瞧她,她府里的丫头都没让我进屋,说是怕过了病气给我。唉。”

她当然不让你进屋,进屋不就被你揭穿了她不再京城的事实。阿凝心想着。

阿凝抿抿唇,续道:“不知是什么病,若是有必要可以请宫里的太医瞧瞧。”

“说起她这个病也是奇怪,她过去身体底子向来好的,不知怎么这大半年就时常生病起来,请过太医了,可太医也瞧不出是什么病症,只说大约是先天胎里带的,过去没显出来而已。”

沉默片刻,她又道:“如今我也没工夫想着她们了,我自己都在这儿自身难保。”

她看了眼阿凝的神情,缓缓开口道:“我母亲整日里操心我的亲事,愁得夜里都合不拢眼。”

林蕴比阿凝大了两岁的,如今的确到了年纪了。只不过,以她兵部尚书府的背景,又怎么会找不到好亲事?只因她爹嘱意她嫁到平王府,而平王妃有阿凝这个强劲的存在,她多半只能做个侧妃,她娘觉得女儿委屈了,才时常纠结此事。

她母亲私下里提过不少让林蕴能越过阿凝做上正妃的法子,其中有不少是建立在抹黑阿凝的基础上的,只有对手下去了,她才能上去,这是正理。可林蕴并不赞同,这些法子也一直没有用上。

在林蕴看来,阿凝是个十足的娇姑娘,无害天真,值得人们去保护。她是狠不下心去害她的。而且她知道得清楚,平王对阿凝的感情有多重,她何苦要掺和进去?

阿凝又是何等玉雪聪明之人,听她此言,心中已料想到大致内情。

“林姐姐,”她拉住林蕴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道,“不管外人如何认为,我都不会和六殿下有什么的。他只是我表哥而已。像姐姐这样好的女子,应该得到最好的归宿。”

林蕴怔了怔,皱眉道:“你…”

“林姐姐!”忽然一个声音打断林蕴的话,有一位五彩妆花锦缎宫裙的少女立在前方的木槿树下唤她。

“林姐姐快来呀!我们在玩捉迷藏呢,你也过来呀!”

这少女是七公主,方才在殿中见过的。

她和阿凝年纪一般大,可身体却干瘪多了。这会儿热情地唤了林蕴,对林蕴旁边的阿凝,只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就跑开了。

“走,你也一起去。”林蕴拉着阿凝的手道。

阿凝原要推辞的,可刚才那七公主的眼神实在让她不太爽快,带了点蔑视和敌意…还有一点嫉妒?七公主的刻意疏冷,让她不爽的同时,也让她知道,她在京城贵女圈中的“孤傲”形象,无形中给她树立了不少敌人。

倒不是她刻意不和她们交往,只是…她摸了摸脸,是姜氏一直就让她别过多出现在众人视线里而已,省得惹麻烦。

今日既然露了面,自然也要装一装随和亲近。阿凝答应下来,跟着林蕴一起过去同其他女孩子一起玩。

林蕴和她们关系好,这会儿带了阿凝过来,便主动请缨来找人,其他女子在半柱香内在园子里分散藏好就行。

阿凝便又回到方才的小溪边,站了一会儿觉得只有几丛美人蕉做屏障,似乎太单薄了,四处张望了一会儿,提着裙子欲走进溪边嶙峋假山的石窟窿里。

“阿凝。”

一个舒朗的声音响起,语中又带着不容忽视的柔软,甚至隐有几分激动的颤抖。

赵玹一早就知道阿凝来了,在景元帝的御书房里回话时就有点心不在焉。景元帝让他退下后,他就一路疾步来了昭纯宫。刚进了园子,穿过木槿树时忽然看见窈窕纤细的身影,他觉得浑身上下都瞬间充盈了喜悦。

阿凝转头看见他,讶异地睁大了眼睛,唇边很自然地透出一抹笑意来,“六殿下?”

她的笑容让他觉得心脏都缩了一下。虽然,这只是她出于礼貌的习惯性的笑容。

“阿凝。”他又唤了一声,语中柔意愈发浓厚了。唇角勾起,轻声笑道:“小书呆子。”

阿凝瞬间微微嘟了下唇。如今大了,自然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和他争辩这个事情,很快就恢复了神情,朝他福身行礼。

好久没见过她不满的可爱神情了,赵玹心下一笑,大步上前,轻轻扶了她一下,“跟我客气什么?你小时候就不爱给我行礼。”顿了顿,又意有所指道,“只会暗地里拿你这双漂亮的大眼睛瞪我。”

什么呀,她哪有?!阿凝想争辩来着,还是忍住了。

赵玹看着她不说话,脸上的笑容柔和又满意。阿凝被他看得有点受不了了,低声开口道:“我们在捉迷藏呢,林姐姐就要找来了,我得赶快躲起来了。”

赵玹哦了一声,也不顾她的反抗,拉住她的手就走,“我带你去躲,保管她们谁都找不到。”

谁都找不到?他带着她都出了花园了,当然谁都找不到。

阿凝怎么都挣不开他的手,路上遇到的宫女侍卫,都是给赵玹跪地行礼的,根本把一直挣扎的阿凝彻底无视了。

这里可是昭纯宫,是赵玹的地方。下人当然只听赵玹的。别说拉着她走了,就是抱着她走,也没人敢说一声。

阿凝知道呼救无用,便用小时候常用的那招,“你再不放手我可生气了!信不信我以后再不见你了?”

赵玹转头看她一眼,笑了一声,“你从来就没愿意见过我,不都是我自己找去的么?”

阿凝:“…”

也不知是到了哪儿,阿凝目测着,是昭纯宫的某个僻静的偏殿。赵玹把她拉进屋,又吩咐身后跟着的李广道:“你去外头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李广应了是,便把殿门关上了。

“等等!你别走!”阿凝朝李广喊着,可男子的力气比她大许多,她怎么都挣不开钳制,眼睁睁看着殿门关上了。

宽阔空寥的大殿一下子暗了。

第 63 章

“阿凝!”他拽住她手腕的手指忽然用力,手臂一扯,把想要逃离的女孩儿强硬地禁锢到自己怀中。

他从身后紧紧搂住她,坚毅的下颌放在她的肩上,急促的鼻息落在她纤细柔白的脖颈处,让她浑身都僵住了。

“你放开啊!”她惊惶地唤了一声,生来甜软的声音揉上一层水意。

赵玹非但不放开,反而搂得更紧了,“你越叫,我越不想放。你知道为什么吗?”顿了顿,他低笑着续道:“因为你的声音我也爱,爱得不行。平时听不到,今日多补补吧。”

“你…”阿凝不知如何是好,连话都不敢说了。

他就有些沉溺地吸进她独有的气息,双眸微闭,唇角却勾出满意的笑容来。

这才是她,任何人都替代不了,也模仿不了。

若是以前,在这样近距离的诱惑下,他指不定就搂着她亲下去了,可现在,他知道什么叫做“长久之计”。

她迟早都是他的,相比于现在要她,他更想在新婚之夜好好地疼爱她、彻底地占有她。

那该是种多么完美的享受。他不想破坏这种完美,所以他没有更进一步。

可是,他也没有大方到把她放开,就这样搂住她,停在那里,安静良久。

阿凝僵在那儿不敢动。这会儿还挣扎,只会激怒他,从来带来更严重的后果。

“阿凝,”赵玹的声音低低响起,落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沉静庄肃,“我爱你。”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低不可闻,可他就在她的耳边说,她听得无比明晰。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时,他的双唇靠近她的侧脸,原想亲上去,最后又忍住了。

阿凝却没看到他这动作。赵玹小时候似乎经常在她耳边说他喜欢她,可“爱”,她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说。

“你…你放开我。”她轻声开口道。

赵玹微微松开她,却是扳过她的身子再次抱紧,二人面对面,他便能看见她玉白小脸上的神情,“阿凝,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母妃去和父皇说了我们的婚事,父皇已经答应了,中元节夜里就会给我们指婚。”

阿凝瞪大了眼睛,“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阿凝现在不是知道了么?”他低声笑道,“你只要准备做我的王妃就可以了。”

她猛的摇头,“不,六殿下,我不想。”

赵玹的笑容滞了滞,沉默半晌,悠悠开口道:“在这件事上,阿凝,你是没有资格说不的。我只是告诉你而已,让你有个准备,省得到时候弄得你府里忙乱。”

“你!”阿凝气得脸都红了,“我的亲事,自有我爹娘做主。殿下凭什么一个人决定?”

“就凭,我是这个世上最爱你的那个人。”

阿凝冷笑一声,“六殿下总是这样自信。我如今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不想同你成亲。你听清楚了?”

赵玹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冷冷道:“早就料到你会这样回答我。”他给予她的,她从来不要,更不谈珍惜。他那块连年如意羊脂玉佩,她不是直接给扔了么?至于他的爱,她也同样不会稀罕。

可这只会更加激发他的执拗。她不要,他偏要给。很久以前,他就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人了,他不可能也做不到放手。她迟早会全部都归属于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所以呢?你明知道我不会答应,还擅自决定?”她觉得他简直荒谬,京城贵门请求皇上指婚的,无一不要先打探一下对方是否有这个意向,若是没有,结亲结成了冤家,就不美了。

她不理解赵玹,还把他当成过去有点不成熟的少年来看,她想只要跟他说清道理,他会听她的。可她根本不知道,她对于赵玹,几乎成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痴恋。

赵玹讽刺地一笑,“我若不擅自决定,只怕你就被四哥拐跑了。”

阿凝一愣。

“怎么,很好奇我怎么会知道你和四哥的事情?”他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只能正视自己的眼睛,“阿凝,纸包不住火,你和四哥走得那样近,你以为瞒得了我吗?阿凝,四哥不是你的良人,你以后不要跟他再见面了,他若有一日真占了你便宜,我会受不了的。”

听他此言,阿凝倒是松了一口气。也就是说,赵玹只知道她去了灵州而已,并不知道期间细节。占便宜什么的,祈王殿下早就动手了好吗?

不过,他这说法,似乎她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一样,这让她很不舒服。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庸,她有自己选择的权力。阿凝又冷笑道:“我和他发生的什么,与你何干?”

“等你成了我的王妃,就与我有关了。”他淡淡道。

“我不会同你成亲的。”她抬头道:“殿下,我要回去了。”她趁他不备,挣脱他的钳制。

“回去?你要回哪儿去?”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冷厉,“你哪儿都不许去,只能留在我身边。”他牵住她的手,蛮力把她拽回来,一路扯着她走到内殿,将她往榻上一扔。

阿凝的身子重重跌到床上,想爬起来和他理论,却因为连续跪了几回,腿有点发软,

“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成亲之前,我都不会放你出去的。”男子高大的身影立在一旁,神色浅淡,眸光幽深。

疏淡的日光从门窗的缝隙漏进来,他巨大的阴影笼罩住她。

阿凝这才发现,赵玹似乎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赵玹了。她站住身子,怒瞪着他:“你凭什么这样做?我和你根本没关系!”

她的这些话,让他心里有多难受,她肯定不知道。他觉得为什么她就是想不通呢?他对她这样好,这样爱她,她这辈子只能跟着他。

赵玹直接无视了她的话,“阿凝,你是我的,从小我就喜欢你,你只能是我的。你总是想着四哥,我不许你见四哥,所以只好把你关着。等你嫁给我的那日,就知道我有多么疼你,多么爱你。”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阿凝吓得立刻跟上去,赵玹却走得极快。她被裙子绊倒在后面,他已经打开殿门,走出去。

大殿再一次被关上。阿凝跑过去用力拍着门,不停喊着,“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赵玹你这个混蛋!”

门外却只有他冷冷的一句,“不要指望四哥来救你,他还在灵州,救不了你的。而且…也不一定回得来。”

“赵玹!你放我出去!”她胡乱地喊着,手都拍得通红,也不知拍了多久。开始外头还有人声,可后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了。空寂陌生的大殿只有她一个人,她背靠着门无力地滑了下来,膝盖上的疼痛让她吸了一口气。

她坐在那儿哭了一会儿,又抹了抹眼泪爬起来,顾不得膝盖上的疼痛,把整座殿阁快速看了一遍,什么破绽也没找到。赵玹定是早有预谋,这座大殿门窗紧闭,根本连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四周光线昏暗,幸好她如今大了,不是那么怕黑,若在小时候,估计要哭得半死。

一番折腾,她觉得累极,走到榻上靠着,思量着爹娘发现她没回府定会进宫要人,赵玹又能关自己多久呢?

可是,若他真决意如此,也不是没有骗过东临侯府的法子。不知为何她又忽然想起另一个人的身影来,赵玹最后走的时候说了那样的话,定是在赵琰回程的路上设了伏兵。

她心头一下担忧起来,又觉得自己可笑,自己都被囚禁了,竟还有心思关心其他人。

“殿下…”她抱膝靠在床头,低低唤着,“殿下…你来救我…”

赵玹转身离开时,吩咐李广亲自在那儿守着,又低声嘱咐着要多送些宫里上好的点心进去,夜里要多点些蜡烛,她怕黑。

吩咐完这些,他正要离开,却看见一身雍容的荣贵妃带着贴身嬷嬷走了过来。

那会儿阿凝还在拍着门呢,荣贵妃自然猜到是怎么会事儿,待听到阿凝骂赵玹的话时,眉峰皱了皱。

“母妃怎么来了?”赵玹道。

荣贵妃见他因一个女人而沉郁的神情,心头莫名就来气,这回却没显露在脸上,反而笑着宽慰赵玹道:“这丫头年纪小,还不懂事。待日后娶回府里,有了名分,她这心自然就慢慢儿向着你了。”

赵玹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

“好了,你就放心把她交给母妃吧。我会好好照顾儿媳妇的。”荣贵妃拍拍他的手道。

赵玹点点头,“既然如此,就劳烦母妃了。”他还要分出心思去对付赵琰,没办法一直陪着阿凝。

荣贵妃瞧了眼守在殿门口的李广,又道:“李广是你用的惯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用不着他来守。本宫派两个侍卫来就是了。”

赵玹有些犹豫,他怕别人照顾不好阿凝。

荣贵妃笑道:“这是娶了媳妇儿就要忘了娘了。她是本宫的侄女儿,本宫又怎会不心疼。你先去办你的要事吧,本宫去里面好好陪她说说话。”

赵玹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带着李广走了。

他这一走,荣贵妃就冷了脸,朝身后的嬷嬷道:“给本宫好好守牢了。先饿她两日再说。”说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西华门外,锦珠看了眼西斜的太阳,心中愈发着急。眼瞧着别的府里的夫人姑娘们都一个个出了宫,却始终不见阿凝的身影。

直到天快黑时,才有小内侍一路小跑着出来传话,说是荣贵妃很喜欢荣六姑娘,把她留在昭纯宫陪她几日。

第 64 章 良缘定(一)

懋勤殿中,有龙涎香细细。景元帝坐在黑漆九龙云纹案几后,背靠在金龙宝座,闭目养神。内侍总管林海正按压着景元帝的太阳穴处,力道适中。

“你这功夫还是不如荣贵妃的。”景元帝缓缓开口,声音里难掩疲惫。

“奴才自然是不如荣贵妃的。”林海轻声回着,顿了顿又试探着问道:“皇上可要宣荣贵妃过来?”

景元帝摇摇头,睁开眼,“不用了。”懋政殿是国政要地,后妃还是少来得好。

真龙天子也不过是肉体凡胎,景元帝到了这个年纪,容貌自是掩不去的老态,额间皱眉很重,脸眸光微微昏浊,他又喝了一杯茶,这才集中起精神,接着看奏章。

刚看完一本,他又道:“今日,昭纯宫里很热闹吧?”

“贵妃娘娘的生辰,后宫众妃都去庆贺了。奴才听说,娘娘还邀了不少京中贵女来宫里。几位公主也在。”

“原本朕也该去瞧瞧,可今日恰逢大朝,又有…”他浏览奏章的目光微微一凝,连带着说话声都停了。

林海轻轻抬眼,发现是宣王赵玠呈上的奏章。这太阳是打西边儿出来了,那位风流成性的闲散王爷,从来不理政事的人,竟能破天荒呈一回折子?

“啪”的一声,景元帝已经把那本奏章扔到了桌上,脸色沉沉。

“孙铭是干什么吃的?!这样的奏章,也敢放到朕的眼前来?!”发色有些银白的皇帝气得胸口起伏,喉间发出老迈的喘气声。

孙铭,即当朝尚书右仆射。奏章一般都要先经过尚书省,挑紧要的、重要的才呈上懋勤殿,由景元帝亲自裁决。官做到他这步,也最勤于揣摩皇上心思,宣王一直都很得皇上厚爱,他的折子,孙铭自然不会拦。没想到这次揣测错了。

这时,外面有通传说,宁大人来了。

景元帝这才想起,方才宣了宁知墨进宫来询问西山行宫修缮一事。他又坐下来,吩咐道:“让他进来。”

宁知墨,直接顶替了宁知书的位置,年纪轻轻就在朝中任要职,又深得景元帝宠信,在朝中一干后起之秀里也属佼佼者。去年西山大火之后,西山行宫被毁了许多,景元帝命人重新修建,宁知墨便是总监督人。

宁知墨尽管是一身官服,也难掩毓秀俊挺的气质,俊颜轮廓坚毅,眸光比过去沉敛不少。

“臣参见皇上!”他跪地行礼,声音朗朗。

“彦钧啊!”景元帝看着这个自兄长故去后迅速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微有感慨,叹息道:“看见你,朕就想起祈王来。你知道是为什么?”

宁知墨微一沉思,回到:“皇上定是想起三位已故去的殿下了。祈王殿下与臣一样,是被留下来的那个人。”

景元帝点点头,眸中有追忆,也有悔痛,“当年…珏儿已经十三岁了,在策论辩义上极有天赋,朕原本已经打算…”立他为太子了,然而,天妒英才,一场飞来横祸夺走了他的生命。

二皇子赵玳和三皇子赵珝,也都是极聪明的孩子,他没能护住他们的性命;而他宠了十几年的儿子赵玠,却是这样不成样子,白白浪费了他的苦心。

去年在西苑,他知悉了姚淑妃的罪孽,心里恨毒了她,可他还是护着赵玠。他知他在京城里得罪了不少人,日后不管是谁坐上这把龙椅,都不会让他好过,所以景元帝还特意把他送得远远。因他已经失去三个爱子,不想失去更多。人上了年纪,心总要变得软些,任凭你是帝王也逃不脱岁月的碾压和宿命的轨迹。

当然,很多话他只能放在心上,就连近臣也不能透露。

宁知墨听他只说到一半,另一半也不难猜。

景元帝沉默片刻,又看了眼宁知墨,“好了,你还是说说西山的事情吧。”

君臣二人谈了快半个时辰,待谈完了正事,景元帝却没急着遣退宁知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