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室中人虽有惊,却没有反对声。墨贤聿暗道,这小丫头真机灵,一早就想好了要渗透进清筠林的吧。

赵琰完全无视了严渭的笑声。几个人继续商议事情,亦完全无视了赵琰偶尔低头哄孩子的动作。

赵琰一直守着她,阿凝这一觉便睡得格外长,一直到第二日早上才醒过来。

正月里京中各府都会举办各种宴席,可祈王府素来不兴这些,阿凝也就不操这个心了,连带着别的府里赴宴也不去了。

不过,东临侯府的宴席是怎么都要去的。因给皇上侍疾,她连新嫂嫂的模样都没见过呢。

她和赵琰说起这件事,赵琰道:“既然如此,阿凝你过几日就先回荣府里住着吧。我刚好要去太陵,回来后就去接你。”

阿凝觉得这个办法不错。

一月底,赵琰就送了阿凝回荣府。

阿凝见了吴琴玉,只觉得这位嫂嫂当真没选错,模样上佳,言谈举止都让人赏心悦目。阿凝把一早就备好的送给荣寰的大婚礼物——一对儿穿着大红衣裳的精致木偶,送给了吴琴玉。吴琴玉为人随和温婉,极好相处,很快,姑嫂二人就成了好友。

姜氏许久没见过阿凝了,待阿凝见过吴琴玉之后,立刻拉着她进了内室说话。

“这么久了,肚子有消息了没有?”走进房里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样。

阿凝愣了一愣,脸色红了红,“才多久呀,哪儿能这么快?”

姜氏仔细瞧了她的面色,只见白皙如雪中透着娇嫩的红润,看不出什么异常。

她又站起身,去内间片刻,又转出来,递给阿凝一本书,“这书里面有不少介绍怎么易于受孕的,你不是最爱看书么?回去后好好看看。”

阿凝:“我爱看书,可不爱看这种啊。”

“这对于女人才是最实用的!别的什么策论历史的东西,你看那么多做什么?”

阿凝只好把书收起来,瘪了嘴道:“你怎么不给新嫂嫂看啊。”

“怎么没给?”姜氏点点她的额头,道,“她比你这丫头可乖巧多了。我说什么她听什么。”

阿凝摸了摸额角,“有了媳妇儿忘了女儿。”

姜氏都被她说笑了。

这个话题之后,姜氏神情犹豫,又跟她说起另一件事,“你姑姑…就是荣贵妃,过年前后,好几次让我进宫一趟,我都没去。”

“当然不去!”阿凝正色道,“娘,你可别又心软,听她花言巧语的哄骗。”

姜氏点点头,“我心里有数。”

第 110 章 一线天(一)

太陵倚靠着险峻的御雁峰而建,三面环山,中间一个平坦盆地,有河水自西向东流过。这里是传说中风水极好的地方,历朝历代都有皇帝把陵墓安在此处,逐渐形成庞大的陵墓群。大齐朝中,只有太祖皇帝的陵墓在此。

据说御雁峰顶有一味奇花异草,名紫雁琼花,乃是入药珍品,有许多人想登峰采撷,却因太陵戒备森严以及御雁峰险峻异常等重重困难而无法实现,也变相得让这种花价值更高,世间难寻。

当年,韩朦玥就是想见一见紫雁琼花的模样,才来的这里,然后撞见了当时还是太子的景元帝。

祭祀不过是个借口,景元帝御驾在御雁峰下云烟山附近逗留数日,还来不及去太陵祭祀,身子就不行了。随行的太医院院正劝谏多次,终于劝得景元帝返京,好好休养。

景元帝回京之前,下旨让赵琰和赵玹继续前往太陵,说好的祭祀太祖,不能半途而废,否则是对太祖皇帝的不敬。

林海伺候着景元帝返京,景元帝刚到龙翔宫,就召集了政事堂、枢密院等朝廷各部重臣并威远将军、靖北王以及数位皇室中辈分高的亲王,当着众人的面,写下传位诏书,装匣之后放入太极殿正大光明匾后。

众人看着那份高高在上的明黄色卷轴,心中无不千回百转。

待众人离开后,景元帝仿佛终于卸下一切重担,缓缓地靠在床头,脸上满是疲惫。

“林海,你是不是也觉得朕老糊涂了?”他忽然问道。

林海忙请罪道:“奴才不敢!”

景元帝摇摇头,“你不敢,可天下间敢的人有的是。朕可不糊涂,他们背后做的事情,朕都一件件放在心里呢。”

“皇上圣明!”

“这回,我若是不把他们两个支开,朕这诏书一写,指不定留在京里的那个就要有动作了。”他长叹口气,道:“死前能去云烟山一回,朕已经满足了。现在,朕只想在安安静静的死,死后也能顺顺利利地找到玥儿。”

“皇上!”林海鼻子一酸,跪地道,“皇上您是万岁,怎么能轻易提死呢?”

景元帝笑道:“那是骗人的。凡夫俗子,哪儿来的万岁?朕也不想万岁。玥儿死后这些年,朕都在自欺欺人,朕只有恨着她才会不那么想她,所以,朕不想给她平反,朕…终究是个自私的人。”他咳了几声,又道:“这种自欺欺人的日子过得够了,是时候下去找她赎罪了。”

“皇上!”跟在景元帝身边几十年了,林海都从未听过这样的肺腑之言。他眼睛都红了,却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榻上的帝王身形消瘦,面容饥黄,口中喘着粗气,双目终于疲累地合上了。

林海抬头,看见景元帝的面色,心下大惊,立刻派人去请薛临涧来。一直伺候在偏殿的薛临涧以及几位太医都匆匆赶过来,看见还有几丝气息,都松了口气。

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是,这气息,只怕也维持不了几日。

这日夜里,阿凝睡得极不安稳,总觉得身边有鬼影幢幢,潜意识里似乎有莫名而来的不安。黑暗中,脖子好像忽然被掐住了,她拼命挣扎起来,四肢却仿佛被团团锁住,一丝也动弹不得,开口想大喊,可脖子上的力道越收越紧,呼吸越来越艰难,她害怕极了…

“啊!”她猛的坐起身,胸口急促起伏着,周边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衔思阁,帐子外面有昏暗的烛火,那是她让锦珠留下的夜灯。

外面守夜的是锦珠以及衔思阁的另一个丫头。锦珠听到声响,掀了帘子进去,“王妃怎么了?”

阿凝擦了擦额角的汗,又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脖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脖子上还残余着疼痛感。

“没什么。”阿凝对锦珠道,“把屋里的灯点亮些吧。”

锦珠应了一声,一边吩咐那丫头再去取些蜡烛来,自己一边走进了屋里。

很快,屋里亮起了许多支蜡烛。锦珠让那丫头退下去,走到榻边,给阿凝掖了掖被角。

“王妃别怕,奴婢就在屋里守着。”

阿凝唔了一声,又道:“方才那丫头是谁?好像没见过。”

“那是负责打扫衔思阁的丫头,叫珮珊。现在院子里的用具都是她摆放的,她再熟悉不过,所以太太让她这几日也在一旁伺候着。”

阿凝点点头。原本以为做了噩梦后自己会很难入睡,没想到还没一会儿,就一阵阵浓重的困意袭来,她实在架不住,很快又睡了过去,这回却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吴琴玉到衔思阁时,阿凝正在梳头。她不禁笑道:“妹妹如今起得越发晚了,这会子都快中午了,妹妹才梳头呢。”

阿凝连忙吩咐锦环给她送茶看座,又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过了年之后越来越喜欢睡了,总也睡不够。反正是在自己府里,也不会有外人笑话。”

吴琴玉捂嘴一笑,“京城里谁不知道,祈王殿下最疼你了,你就是在王府里这样,也没哪个敢笑话。”

像姜氏这样性子温顺和软的婆婆已是极难得了,可吴琴玉还是要每日早起去给婆婆请安。阿凝呢,不止在荣府,就是在祈王府,也是时常睡到日头高升的。

阿凝赧然。她嫁人之后,的确睡得越来越晚了。还不都是某个人折腾的?

吴琴玉道:“好了好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这会儿过来,是母亲让我来告诉你一件事。”她敛了笑意,神色有点严肃,“一早得的消息,荣贵妃要去清水寺给皇帝祈福,郑王妃和平王妃都请求跟着一起去,母亲让我来问问你,你是不是也要去一趟?”

阿凝皱了下眉。这种事情,自然不能落人口食,就是不想去也得去了。

自从文皇后死后,荣贵妃代为执掌凤印,出宫无须再征得皇后同意。瞧着荣贵妃如今的架势,跟皇后也差不多了,只没有正式的名号。不过,连皇帝都已经日薄西山了,这皇后做来也没什么意思吧。

清水寺向来香火鼎盛,还特别受皇室的青睐,过去就有不少宫妃来此祈福上香的,当今的郑王殿下也是在此带发修行。

说起来清水寺接待皇室应该很有经验,可这次却出了事儿,祈王妃在清水寺失踪了。

阿凝自昏迷中醒来时,只觉得脑袋又晕又疼,真想就这么睡过去算了。

她努力打起精神来,眼前却是一片昏暗,手脚动弹不得。她被绑在一个箱子里了。她能闻到身下干稻草的味道。

依稀记得,她是跟着荣贵妃一起在清水殿中祈福时忽然晕过去的,没有任何征兆。

“你做得很好,本宫当初果然没选错人。”荣贵妃的声音。

“娘娘给了我足够的信任,我当然不能辜负娘娘的期盼。”另一个女声。听上去很年轻,但对于阿凝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荣贵妃又道:“她落在本宫手里,便不会有好日子过。元珮珊,当初若不是本宫给你安排的身份背景足够天衣无缝,东临侯也不会让你进府。你能混进荣府,是本宫的功劳。如今你为了把祈王妃从歹徒手中救出来,已经被歹徒杀死了。以后,你需要以另一个身份活着。和以前一样,只要好好听本宫的话,本宫保证你能如愿。”

一身青色衣裙的女子,面若冰霜,目光中没有一丝波动,“我的愿望,想必娘娘很清楚。荣宸死得越痛苦,我就越开心。”

荣贵妃点点头,“本宫知道。”

她们始终没有打开箱子。阿凝就一直陷在黑暗里,又过了一会儿,她感到箱子在动,她迷迷糊糊的,头疼得很,很快又昏睡过去。

华阳宫中,自从写下诏书之后,景元帝的身子迅速恶化,醒的时候越来越短。去太陵的那会儿仿佛是回光返照,此后,反照的光都渐渐散了。

这位掌控了大齐江山长达四十一载的帝王,终于在这年春天寿终正寝。这个时候,两位最有可能继承帝位的皇子,却都在京外。

大约是无数尸骨滋养了山中花木,太陵一带的花花草草尤其葱茏繁盛。赵琰和赵玹结束了所有祭祀礼仪后,走在齐太祖墓前巨大宽厚的石阶上。

两人是一样的亲王礼服,金色蟒纹张牙舞爪,紫色的腰带上镶嵌有大颗白玉。赵玹下面还挂了不少香囊香包等物,赵琰的只有一只簇新的墨绿色荷包,那是阿凝前不久刚刚完工的。

“四哥,听说御雁峰险峻异常,能登上峰顶而生还者寥寥无几,我一直想去见识一下,不知四哥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赵玹看着远处直插云霄的御雁峰,忽然开口道。

放眼望去,深翠的峰顶都笼罩在缭绕的云烟中,绝壁奇峰,下临无地,的确名不虚传。

赵琰淡淡道:“父皇身体不好,我们必须马上启程回京。”

他越过赵玹,继续往下,却听得后面含了几分淡笑的声音:“四哥是怕了吗?”

赵琰并未回头,脚步却慢了下来。

“如今四哥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赢是迟早的事。不过爬个山而已,这么一点愿望都不能满足小弟吗?”赵玹道,“四哥可曾记得,当年兄弟中,我算是和四哥关系最好的。”

景元帝写下诏书的事情,并未对外宣告,但赵玹和赵琰自然早就得到了消息。凭着现在景元帝的态度,诏书里的圣意并不难猜。

自从韩皇后死后,兄弟里面的确是性情明朗的赵玹和赵琰走得最近。只是这几年因为各种原因渐渐疏淡了。

“待下回吧!”赵琰只顿了一瞬,继续快步往前走。

“四哥!等等!”赵玹又唤了一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只荷包。

赵琰腰间的荷包不知什么时候掉到地上了。他回头,正看见赵玹拿着那只荷包细细端详。

“这荷包绣得不错。”赵玹道。

赵琰走到他跟前,朝他伸出手,“给我。”

赵玹却只笑了一声,没有还给他的意思,“这是四嫂的手艺吧?”

赵琰伸手欲从他手中夺过来,不料赵玹身子一侧,避开他的手,还恶作剧地把那荷包抛到另一只手上。赵琰直接擒住赵玹的手臂,两人一阵拳脚。很快,赵琰反手一拧,赵玹哎呦一声,左手腕已经被他制住,手指脱力,荷包掉了下来。

赵琰握住荷包,才一把放开他。

底下立着的无数侍卫随从都惊呆了,两位王爷竟然当众动起手来了!他们隔得远,听不见他们之前的说话,但见后来赵玹揉了揉手腕,朝他们笑道:“没事儿,一起活动活动筋骨而已。”

第 111 章 一线天(二)

赵玹又道:“不就是个荷包么。四嫂小时候送给过我不少小玩意儿呢!喏,我现在身上还挂了一个。”他从腰间取出来一只镂空熏香小球来,下面坠了细长的丝络。

这个熏香小球,赵琰瞧着有点眼熟,仔细一想才回忆起来,衔思阁的床榻上面,就坠了这样一只熏香球儿,比赵玹手上这只大了不少。

赵琰眸光闪了闪,想到阿凝还曾经送过赵玹一瓶药,眼神都冷了几分。救命之恩什么的,祈王殿下觉得根本不是事儿。说起来,他救她的次数太多了好吗?也没见她送过药啊。

“四哥你别这样看我。我都忘了四嫂了,你以为我还会跟你抢么?我只是瞧着这小球很可爱,所以一直戴着而已。”

他顶着赵琰那颇具压迫力的目光,将那小香球儿放回去。又抬起头似笑非笑道:“可是,我什么都输给四哥,心里实在不服。不如这样吧,我与四哥来比赛一场,看谁先到御雁峰顶。若是我赢了,权当弥补我输给你的遗憾,若是四哥赢了…”

“我赢了又如何?”

“日后小弟奉四哥为尊,今生今世,定当竭力辅佐。”

一味忍让从来不是赵琰的风格。他看着赵玹,半晌,笑了一声,一边把那荷包栓好在腰带上,一边道:“六弟既有此言,还望信守承诺。”

于是,底下一众人就看着两位主子骑着快马沿着山路驰骋而去。

春季里,树林里的雾气似乎格外浓厚。在浓绿中越走越深,很快,赵琰就嗅到危险的气息。一只冷箭毫无预兆地袭来,赵琰很从容地避过。

赵玹千方百计把他引过来,这里就不可能没有蹊跷。赵琰心里知道这一点,根本连惊讶也不曾。

“四哥身手的确很好,小弟佩服。”身后,有赵玹的声音。

话音刚落,又有三只冷箭连接从不同的方向射进来,赵琰一一躲过,待树林里再次安静下来,他拍了拍马背,从马背上取下一早就备好的弓箭,冷冷淡淡道:“若这次输的人还是你,你以后可会真正心服口服?”

赵玹点头道:“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他也从马背上拿出弓箭来,脸上仍然有浅淡的笑容,眸光却透着斗争前的狠绝冷意。

赵琰笑得从容不迫,“骑射可不是六弟的强项。即便六弟有这么多帮手,”他的目光朝四周转了一圈,“你也赢不过我的。”

“嗖”的一声,对方射出的箭矢再次打破了树林的平静,开始了这场沉默的却关乎生死的比赛。

赵玹的下手无疑是毫不留情的,他的目的很简单,只有赵琰死,他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什么身份、情意都像一层脆弱的薄纱,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只有赤裸裸的针锋相对,你死我活。

御雁峰崎岖,盘旋的山路不断向上,当赵琰走出树林到达山顶时,天已经全然黑了。

他只是一角衣袍被刺破了而已,墨黑的发束在玉冠中,没有丝毫的凌乱。随后走出的赵玹脸颊上有一条细小的擦伤,他抹了下渗出的血迹,眼神却莫名地有着笑意。他身后还跟着几个黑衣侍卫。

原来,御雁峰的峰顶只是一处山崖而已。传闻中的紫雁琼花不见踪影,只有光秃秃的嶙峋山石和一轮孤冷的月亮。

“现在服了?”赵琰淡淡说着,修长的身形坐在马上,在月色下挺秀如松。

赵玹笑道:“原来,我还是低估了四哥。四哥这样的身手,做皇帝委实浪费。”

的确,到了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承认,赵琰比他想象中还要强大许多。有些差距,是客观存在的,他甚至没有办法追赶。好在,皇权帝位并非要由公平公正的单打独斗来决胜负,不然他完全不用上场了。

赵琰却没再理他。他驱马看了下周围,果真不见什么紫雁琼花的影子,便欲调转马头回去。

他当然不在乎什么紫雁琼花,只是觉得阿凝可能会喜欢而已。好几日未见,若是能带些她喜欢的小玩意儿回去,她定会欢喜。

“慢些。”赵玹的示意下,身后几个侍卫把赵琰的去向拦住。

赵琰眼睛眯了眯,“六弟,你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赵玹笑道:“你当然不敢动我。我可是四嫂的救命恩人,你若是杀了我,四嫂会一直记着我的。你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像当初我在沙漠上中了毒,是你亲自让薛临涧救下的我。”

“当初救下你,不代表现在不能杀你。”赵琰拔出剑,并未下马,就和那几个黑衣侍卫打起来。很快就有两个侍卫倒在地上。

赵玹却笑得怡然自若,丝毫不在乎那几个死士,“四哥这么急着回京,说是担心父皇,其实是担心四嫂吧?我该说四哥太傻还是太深情呢?这样轻易把弱点暴露出来,我若是不拿捏住,岂非比你更傻?”

随着他的掌声,又有另一列黑衣侍卫自树林中走出来。他们押着一个女子,白衣,墨发,身形纤细。她双臂被反绑在身后,一双眼睛被黑色的布条蒙住,一张小脸便挡住了大半,嫣红的唇也被堵住了,露出下面尖尖的雪白的小下巴。

赵琰再熟悉不过。

“原本不愿意走到这一步的。但是四哥太难对付,我也是被逼无奈。”赵玹已经下了马,走过去,一手拿着剑,一手拉住阿凝的手腕,押着她朝悬崖的方向走。

阿凝不停在挣扎,可是起不到什么作用。被布条堵住的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赵琰的眸光又黑又冷,“你到底要做什么?”

赵玹脚步顿了顿,道:“我知道,四哥和四嫂一直鹣鲽情深。可是今日,你们两个,必须要死一个。既然四哥死不了,那就四嫂来替你死好了。”

赵玹拉着阿凝,逐渐靠近悬崖边。他推着她走,她一只脚已经踩到边沿的碎石。阿凝吓得面若死灰,看不见也说不出的处境让她愈发惊恐。

“停下!”赵琰冷喝一声。

赵玹把阿凝嘴上的布条取下来,阿凝咳了一声,用独属于她的清甜声音大声唤道:“殿下!”

御雁峰顶极冷,加之又是夜晚。刺骨的凉风袭来,把一身轻薄衣裙的女子吹得裙角翩飞,未绾的长发纷纷扬扬的,仿佛即将飘飞而去的白蝶,带着羸弱而动人的美感。

好几日未见的小妻子,如今立在悬崖边,眼泪汪汪地喊着自己。

不得不说,这一声呼唤让赵琰瞬间慌乱了一下。他的目色如黑水礁石一般,蕴含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沉怒,他朝赵玹道:“你放开她。”

赵玹的唇角微微勾起来,“放开她简单,只要四哥自我了断。我立刻放开她,并且以后也让她活得好好的。”

“殿下!你不要管我!你不要听他的!”阿凝唤道。

赵玹用力反剪她的手臂,让她疼得再不敢说话。

远处,两王府的侍卫都逐渐追上来了,已经有火光和人声朝这边靠近。赵玹道:“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考虑了。”说着,他拔出剑,抵在了阿凝的脖子上。

阿凝想挣开他,却遭到他蛮力的控制,动作间,脖子被划破了一点,流下了一线嫣红的血。

“阿凝别乱动!”赵琰急忙道。

“殿下!殿下!”小姑娘早就吓哭了,眼睛还被蒙住,看不见对面的人,但听到这种熟悉的、关切的声音,让她开心又让她难受。

“你说什么我照做就是。”赵琰对赵玹道。他的声音仍然沉稳,只是带着透骨的冷意。

他现在来不及追究阿凝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也来不及怨怪东临侯府护人不利。他想的是,阿凝现在该有多害怕。此刻,他处于绝对劣势,根本没有同赵玹谈条件的立场。

赵玹指了指他手上的剑,“刺自己胸口一剑,然后从悬崖上跳下去。”

“不要!殿下!”阿凝又唤了一声。

赵琰闷哼一声,那剑支已经毫不留情地贯穿了他的胸口。华贵的衣袍很快染上大朵的鲜红,他脸色瞬间白了一层,神色却仍然疏淡从容。

缓慢却依然沉稳的身影走到悬崖边上,看了眼脚下望不见底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