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琰愣了下。

小姑娘一张花容月貌的脸此时苍白而瘦弱,小下巴愈发尖了,一双眼睛却愈发显得大了,黑白分明的,几乎占了大半张脸,里面泪光盈盈的,仿佛包了许多水。

她见他不动,又道:“我听说…听说烤蝙蝠很好吃的。而且你不是很会烤东西吃么?”

赵琰心中叹息一声,亲了亲她的脸,“乖,蝙蝠也有很多种类的。这种蝙蝠有毒,不能吃的。”

阿凝瞬间蔫了,方才看到蝙蝠时不自觉竟流了口水…她自己都唾弃死自己了。

“这么饿?”

阿凝点头,摸了摸仿佛已经凹下去的腹部。真的很饿很饿…

作为一个又作又矫情又各种讲究的娇宠小姑娘,的确需要饿到一定程度,才能对这样黑咕隆咚的死蝙蝠流口水吧?

这一路上,有在外面备好的水。但是吃食,的确一点都没有。赵琰就是再厉害,也没有仙法,能凭空变成吃的东西来。

这会儿阿凝才觉得,原来沙漠不是最可怕的地方,这里才是。沙漠里至少有蛇可以吃。

好吧,她脑子里现在只想着吃了。

“宝贝儿乖,再忍一忍,我们很快就会出去的。”他安慰道。

阿凝只好点点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那几只蝙蝠。

很快就会出去…她知道的,他只是在安慰她而已。巨大的墓穴已经走遍了,这位周武王的墓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地下宫殿,虽然几乎被破坏殆尽,但仍然辨认出曾经的华丽和恢弘。

可他们一直找不到出口。

赵琰到各处去寻找出口,阿凝不敢一个人,便一直跟着。她的体力早就消耗光了,根本一步也走不动,最后只好答应让他背她。

这好像是他第一回背她。他的背宽阔而温暖,阿凝觉得好像很久都没有这样舒服过了,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阿凝?阿凝?”赵琰轻声唤着,背上都没有回音。

他把人小心翼翼地放下来,看见她从未有过的憔悴的容颜,心头一阵钝疼。

他的手温柔地滑过她柔软而细弱的腹部,其实是比以前要高一点点的,但别的地方比以前瘦多了。

仔细想起来,她从过年的时候就开始嗜睡了,那个月的小日子也没按时来。他后来出京来太陵,也没继续注意这件事,想来这丫头自己也忽视了。

他渴望了许久的孩子,他满心期盼的温暖,终于来了,却撞上这么一个不合宜的时机。此刻,这个孩子是她巨大的负担,她身上的养分都被他吸收走了,她瘦得厉害,却没有丝毫补给。

他没有告诉过她,他们已经在这里困了三天了。或许她自己也有所觉吧,只是没说出来而已。她也不想让他操心。

赵琰一边搂着她,一边掀开自己的袖子,低头对着手腕处咬了一口,然后将口中温热的鲜血喂进她的嘴里…

第 114 章 一线天(五)

当赵琰和赵玹都还在距离京城数百里之遥的太陵附近时,禁宫大内已经以拥立祈王还是平王,划分为两派,两者争锋相对,谁都压不住谁。

景元帝驾崩的消息能暂时瞒过天下百姓,可怎么都瞒不过朝中那些精明的大臣。皇帝迟迟不露面,文、孙二相并枢府诸将,乃至靖北王、晋王等几位地位举足轻重的王爷,都逐渐心生怀疑。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此朝廷动荡,社稷更替的时机,一言一行都可能决定了自己此后的前途,没一个人不是思前想后,小心翼翼。

京城正是半城桃花的时节。这日,时任兵部尚书的林修远从宫中回府,神色沉肃,刚走进后院,就看见两个小孩在园中的桃花树下嬉闹,陪着两个孩子的林夫人看见他,立刻迎上来道:“老爷回来了。”

两个孙子也规规矩矩请了安,林修远应了一声,沉声道:“这几日给我好好念书,不要出来闹了。”

两个孙子不过几岁大,这会儿战战兢兢的,稚声稚气地应了是,便恭送位高权重的祖父离开。

待回到屋里后,林夫人道:“他们才多大,老爷何必吓他们。”

林修远瞥她一眼,“你也一样。没事儿别去外头了。这段时间外面投来的拜帖,也统统推掉。”

林夫人诧异道:“我已经约了韩国公夫人明日一起去听戏呢。”

“称病不去!”

林夫人心头一紧,低声道:“老爷,是不是宫里传出什么消息了?皇上他…”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听我的就是。”林修远走到黄花梨木靠背椅上坐着,接过林夫人送到手的茶水,喝了一口。

室中安静片刻,林修远闭着眼睛休憩,若非放在膝上的手指在轻轻敲打着,大约要以为他睡着了。

林夫人犹豫片刻,还是试探着问道:“咱们和韩国公府是亲家,有点来往也很正常吧?就算是祈王做了皇帝,平王败了,也连累不到韩国公府吧?”

“瞎说…瞎说什么!”林修远睁开眼睛,忙不迭厉色阻止道,“这事儿能随便挂嘴上说?”

林夫人道:“这不是没外人在么!老爷就跟我说说如今的情势吧,我也好安心。难道老爷就不担心蕴儿么?”

林蕴是韩国公府的媳妇,两个人自小疼爱这个女儿,

难怪能生出林蕴那样心直口快的女儿,这林夫人也是性情直爽的。林修远有点无奈,淡淡道:“都是小道消息,不是准信儿。你先出去吧。”

林夫人见丈夫铁了心不告诉她,也只好作罢。待她离开后,林修远又闭上眼,心头思量着今日中书令马卓文大人对他说的韬光养晦四字。

中书令和东临侯关系极好,这几年荣成田能一跃成为朝中重臣,二品侍中,这位马大人可是功不可没。景元帝驾崩后最安稳的莫过于东临侯荣府,祈王或者平王继位,荣成田要不就是国丈要不就是国舅,不管哪一种都免不了飞黄腾达,官运亨通。连林修远都不得不在心里赞一句马卓文的远见卓识,如今想要和东临侯攀上交情,可没那么容易了。

聪明人说的话,总是值得参考的。

林修远虽然没有亲临景元帝写诏书的情景,但对此也有所风闻。原以为马大人该是站在机会最大的祈王殿下那边,不料他自景元帝从太陵回宫后就深居简出,除了例行进宫办差外就是藏在府里不出门,仿佛根本不关心谁来继位。

直到今日,林修远听说了祈王殿下在太陵失了联络的消息,再一次觉得马卓文高明。即便景元帝嘱意祈王继位,但如今内廷很大部分把握在荣贵妃手上,只要皇上驾崩的消息被她压住,大臣们就无法名正言顺打开遗诏。同时,平王在户部根基深厚,又有镇国公府为帮手,最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说白了,大家到现在对景元帝的生死都是猜测而已,虽然已经驾崩的可能性极大。

这种时候,还是以不变应万变为好。

御雁峰下的古墓中,仍然暗无天日。

阿凝后面一直时睡时醒,睡着的时候比醒的时候还多。有时候她也分不清自己是睡了还是晕了,脑海中迷迷蒙蒙的,只是时刻都能感受到男子传给她的温热而熟悉气息。

在这鬼地方待了这么久,他身上还有伤,但她总能在血腥味儿中辨别出他身上淡淡的冷梅香,经久不退。这让她在梦中恍然似乎回到了十二岁,那段在纷雪楼养伤时的懵懂。

从那时候起,他就总是陪着她的。在她最无助最脆弱的时候,他带给她生的力量。

当二人又一次转回到空旷而破败的主墓室时,阿凝忽然清醒了。睁开眼时,她看见他异常瘦削的侧脸,轮廓分明,在火光的映衬下有几分温暖和柔和。

赵琰不知在想什么,直到阿凝在怀中探出头来与他对视,他才回了神,露出惊喜的笑容,“宝贝儿醒了?”

阿凝看到他干裂的唇,心疼道:“殿下…”

她想伸手来摸,赵琰却捉住她的手,习惯性地放在唇边亲了亲。

手指上一阵粗糙的刺痛。阿凝的心都酸了。她的视线落在歪倒一旁空空如也的盛水木筒中,有点想哭,但看着他的笑容,还是忍住了。

“殿下在想什么?”

“在想,这座墓的布置与别的墓有所不同,里面似乎藏了什么信息。”赵琰轻声道。这几日他已经把这里的门道都摸透了,并没有通向地面的机关,说明出口并非一个精巧机关所控制,而是别的门道。

阿凝也想出出主意,可她现在脑子跟生了锈似的,根本转不动了。她有点苦恼。

赵琰又陷入沉思,另一只手还在地上划着什么,她看了一会儿,隐约记得见过墨贤聿画过类似的符号,但她看不懂。

赵琰抬起头,就看见小姑娘大眼汪汪的盯着他,带着连她自己都没觉察的崇拜和仰慕。

任何男人被自己喜欢的女人仰慕时都会很开心,祈王殿下也不例外。他心头一动,忽然抱住她,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长久的压抑的环境,让他多少失去了点平时的镇定。他吻得很激烈,带着几分生死不休的味道,揪住她的舌尖拼命地忘我的吸吮,仿佛这是他的生命之源。

本就空气稀薄,阿凝很快就呼吸不畅了。赵琰只好不舍地放开她,粗重的呼吸和微红的脸颊昭示着他的搏动的欲念。

赵琰看了眼四周,觉得自己也是疯了。这种时候还能有欲念。

阿凝却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唇,“殿下,为什么会有这么浓的血腥味儿?”

赵琰顿了顿,面不改色道:“有吗?我没闻到。阿凝,你是太累了,要不再睡一觉吧?”

再睡一觉,他大概就能找到这古墓的端倪了。他会带着她平平安安地走出去。

阿凝点点头,乖乖地睡了。这次却鬼使神差地睡得不安稳,所以当赵琰又喂她东西时,她忽然就醒了。

她感到口中的腥甜,皱了眉开始挣扎,赵琰放开她时,唇角带着鲜红的艳色,一边取血的手腕还来不及掩上。

阿凝忽然推开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手腕。

赵琰只微微皱了下眉,然后若无其事地整理衣袖。

“为…为什么?”她感觉到自己口中的濡湿的触感,她原以为自己会觉得恶心的,但是没有,相反,还有种渴求的念头。她实在太想吃东西了,若非理智尚在,地上的泥土她都想抓来吃了。

原来,人有时候也会变成动物…

面对她恼怒的神色,赵琰认认真真道:“这点伤于我算不得什么。可是阿凝,你要好好的,不能有事,知道吗?”

他是在想办法吊着她的命。

阿凝愣了片刻,忽然落了泪,“都是我害了你…你早就知道跳下来不会死,是我太蠢了,跳下来只会拖累你。还有,被荣贵妃抓住,也是我太不济…现在外面都不知变成什么样子了…都是我害了你…”

外面,景元帝时日无多,说不定已经驾崩,祈王府的势力群龙无首,赵玹趁此时机捷足先登,定下局势,那么赵琰这么多年的筹谋都化作流水。

“傻瓜,根本不怪你。”他也虚弱得说不出太多话,只是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阿凝哭得更凶了,她咬着嫣红到妖异的唇,“殿下,你放弃我吧。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只是没有那个勇气,因为这里太可怕了,我不想一个人留下。但是现在…殿下,我求你放弃我吧,我…我不会害怕的。人都是要死的,我…”

“不许说这种话!”他忽然粗暴地打断她的话,眸中带着从未有过的冷厉。

“阿凝,你看着我的眼睛,”他扳起她苍白而布满泪水的小脸,声音坚硬而沉凝,仿佛冬日厚重的坚冰,“你听好了,阿凝,我们会走出去的,一定会。”

阿凝就乖乖盯着他黑漆漆的眼睛看,那双眸子犹如最坚硬的礁石,带着深重的浓黑墨色,却沉下了无数的情意和温柔。

阿凝呆呆的,看着他低头来舔了舔自己的唇。

她缩了一下。赵琰揉揉她的发,“宝贝儿,你要相信我…”

顿了顿,他低声道:“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还谈什么筹谋天下?再说,当时我既然敢跳下来,就是有所依仗的,外面的情势,都在我的预想之中,不必担心。”

其实就算他们走不出去,严渭和墨贤聿他们也迟早会找来。唯一的变数,就是阿凝撑不了多久。她从来没受过什么苦,如今又加上一个孩子的负担,之前在绑架时还饿了几日,生存力实在太弱了。

事实上,当墨贤聿知道阿凝也跟着赵琰跳下御雁峰之后,也十分担忧。他当初还是带足了水和干粮在身上的,花了十几日功夫才出了武王陵,也几乎磨了半条命。如今他们两个的情况,不容乐观。

武王陵的出口是由复杂又回归简单的典型,并非什么精巧机关控制,而是玄学八门的生门所在。只有依照各墓室中殉葬之人的身份,安置好开、休、伤、杜、景、死、惊七门,才能得到生门的位置。奇门遁甲正是武王李颉生前热爱的消遣。

赵琰也发现了这个规律,当他打开暗门,抱着阿凝从狭窄的地道中走出时,正遇见来救人的方恒和墨贤聿。

男子衣衫皱得厉害,上面血迹泥土连在一片,鬓边落下几丝黑发,一双眼睛仿佛黝黑而坚硬的礁石。

“殿下…”墨贤聿简直说不出话来,这才第七日,他就找到了出口…

赵琰冷冷瞧他一眼,声音带着几分沙哑,“你来得可真快。”

“…都虚弱成这样了,还有力气嘲讽我。”墨贤聿道。太陵守卫森严,他们要掩人耳目地溜进来也是很费事儿的啊。

方恒看了眼他手上昏睡过去的阿凝,“王妃怎么样了?”

赵琰低头看她,眸中满是爱怜和疼惜,“她怀孕了。”

墨贤聿惊讶地张大了嘴,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殿下要拼命出来了。

方恒俯身拜道:“恭喜殿下!”

赵琰微微笑起来,在看到阳光的这一刻,他才有了如此真实的、浓烈的喜悦。

他亲了下她的额角,抬头道:“走吧。”

第 115 章 临天下(一)

今年的春光跟往年一样好,可京城里却透着诡异的安静。祈王殿下生死未卜,景元帝亦是生死不知,平王也还没露过面。

最终打破这平静的,是郑王的一桩丑闻。不知哪儿传出的消息,寺中“清修”的郑王竟然在皇上病重时流连于花街柳巷,十分不成体统。为表清白,郑王进宫求见皇上,请求皇上彻查谣言一事。华阳宫中不知发生了什么,最终是郑王把皇上的死讯捅了出来。

当日目睹先帝写下遗诏的众大臣集体进宫,让总管公公林海取下遗诏,结果匾后的遗诏却不翼而飞。

太极殿中,雕刻精致的藻井华丽而恢弘,口衔宝珠的巨龙俯首下视,与盘龙柱上的五爪金龙相互辉映,昭示着帝王的庄严与华贵。玉阶之上,空荡荡的銮座发出耀眼的光芒,照射出殿中众人的惶惶不安。

晋王大怒道:“哪个乱臣贼子,胆大包天,竟连先皇遗诏都敢偷?!”

晋王是景元帝同母胞弟,虽久不理政,但威望甚高。景元帝过世,真正伤心的可能没有几个,他算是其中之一。

殿中无人回应。林海面对着华阳宫的方向,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先帝爷!奴才有辱使命,奴才罪该万死!”

他的脑袋一下下磕在地上,很快,地上便见了血。

立在众朝臣最前面的四位内阁中,尚书令邢国章当先开口道:“当务之急,一是要把先皇所立诏书找到,二是要主持国丧,让先皇早日入土为安。这两样都需要一位主心骨来领导号令,而这位主心骨,非皇子不可担当。我以为,祈王殿下英睿贤明,曾在征伐西北中立下汗马功劳,又是皇子中的嫡长,合该担此重任。”

很快,有不少人附议。

孙铭接道:“刑大人所言有理,可祈王殿下不慎跌落御雁峰的消息,大家应该都有所耳闻。如今正值朝廷无主之际,须有人立即承接大任,以安民心,而非把希望寄托于生死未卜的祈王殿下身上。我以为,最合适的人选是平王殿下。”

“孙大人,即是耳闻,就做不得数。”邢国章道,“建议应该派御林军去御雁峰查探,寻得祈王殿下。”

“刑大人此言差矣,查探要查探到什么时候?让先皇的遗体等着,便是对先皇的大不敬!”

邢国章下巴上一把白胡子了,这会儿气得抖了一抖,想说什么又住了口,转身对马卓文道:“马大人的意思呢?”

马卓文思索许久,才缓缓道:“祈王殿下虽然没消息,可如今平王殿下也并不在京里。先皇驾崩的消息传过去,即便平王殿下马不停蹄地赶来,也要几日功夫呢。”

他旁边的左相文义忠竟抹了一把老泪,哭道:“先帝爷!您这忽然去了,那两位王爷却没一个在您身边陪着的!”

他这一哭,大家的视线都落在郑王赵琮的身上。赵琮一脸哀戚地跪在那儿,仿佛是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这副模样多少博得了一些忠于景元帝的老臣们的好感。

只不过,赵琮早就在朝中失了势,除了文相外,大约没有人愿意让他再次上位。

说话的多是政事堂文臣,至于枢府诸武将,虽然有心来辩,奈何嘴皮子功夫都比不上他们舞弄笔杆子的。凌子绪就瞪着眼睛想为祈王殿下说句话却始终插不上嘴。枢府如今的镇国大将军严末,一味脸色肃穆地立在那儿,并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

几个人议论许久也没个结果,倒快要演变为争吵,双方以邢国章和孙铭为首,历数起祈王和平王的功德来。反正如今景元帝已经去了,这些已经站了队的,也到了撕破脸的时候。

华阳宫中,荣成悦一身素白,领着后宫诸嫔妃跪在灵位前哭着。贴身嬷嬷走进来,附耳给她传递太极殿中的情形,她心中一阵冷笑。

这些都是她意料中的。满朝所谓精明强干的男子都被她耍弄于鼓掌,她实在很想笑。唯一可惜的是,自己没办法看到他们找不到诏书时的表情。太极殿,只有皇后才能进,她去不了。

她也愈发恼怒于没有把赵玹接回京来,不然,此刻便是他主掌大权的时机。

他不肯回京,可她做母妃的,却不能真如他所说的不去管他。她如今要做的,就是稳定局势,待到文武众臣都去御雁峰迎接赵玹为帝时,她不信赵玹会不动心。

荣成悦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朝殿门口看了一眼,早就守在那里的侍卫微微颔首,转身出去了。

赵琮以为揭露皇上死讯,就能打垮她,简直异想天开。她从来不打无准备的仗,不止内廷,宫廷禁卫上她也下了不少功夫。

这两年她时常可惜于荣宓的死,若是她和宁知书在,她哪儿用得着现在这样费劲儿?不过,他们好歹给她留了个好用的人。

争论不休的太极殿外,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奴才奉平王殿下之命,把祈王殿下的遗体护送到宫中!现已安置在德先殿,还请诸位大人移驾。”

李广带着一队人走进殿中,殿中众人听到此言,俱是大惊失色。

德先殿是距离太极殿不远的一座偏殿。大家匆匆赶过去,目光都看向了停在大殿正中的棺椁上。

是一只琉璃棺,透过棺盖,能十分清晰地辨认出死者的面容。

刀削斧刻般的轮廓,清冷而俊美,双目安静地闭合着,投下一片青影。这张脸,大家都很熟悉,正是祈王。

李广道:“祈王殿下不幸落入御雁峰底,平王殿下一直派人搜救,所以才没能及时回宫。”

许久没说话的镇国公叹道:“平王殿下向来义重,曾多次与我说过,祈王殿下是尊长,他合该礼让与他。”

李广道:“镇国公大人所言极是,这回,平王殿下也是因为不想在祈王殿下故去时窃取尊长的帝位,才迟迟不愿回京。”

面对忽如其来的祈王的遗体,邢国章乃至其他“立祈派”都是猝不及防地呆住了,哪儿还有心思听他们说了什么。邢国章回过神,走过去仔细查看那琉璃棺,只觉得死者面容虽是祈王,却似乎有哪儿不对劲儿。

马卓文半眯着的眼终于张开了,视线不动声色地在李广身上转一圈。

“诸位同僚,如今祈王殿下已经薨逝,我以为,国不可一日无主,应立即去御雁峰迎接平王殿下,请平王殿下来主掌大局!”孙铭大声道。

“慢着!”邢国章道,“既是祈王殿下的棺椁,为何不见祈王府的人跟着,反而全是平王府的人?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待查清呢!”

“如今事实都摆在眼前,刑大人为何还执迷不悟?”说这话的是户部侍郎耿阳,这几年都跟在平王麾下。

双方又争执起来。殿中许久未曾说过话的晋王忽然淡淡开口:“靖北王还没到,还是等靖北王爷来了再说吧。”

大家这才愕然发现,今日靖北王竟然不在。

靖北王在朝中地位更甚于晋王。如今虽然不再有实权,可这么多年积下的威严和名声,那是如今任何一个朝臣都比不上的。

众人纷纷看向同样一直没开口的靖北王世子宁知墨。

这位年轻的中书侍郎脸色凝重,已经有着久居朝堂的镇定沉敛。他还在查看那琉璃棺,这会儿抬起头道:“家父马上就会赶到了。”

“靖北王驾到!”殿外刚巧响起通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