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紫金色蟒袍的靖北王身形魁梧健硕,大步走进殿中,手上端着一份明黄的诏书。

“这是先皇留下的传位诏书,尔等还不跪下接旨?”

“先皇诏书不是在太极殿中么?如今已经不见了,这是大家都看见了的。靖北王手中怎会又冒出一份来?”孙铭道。

靖北王冷哼一声,“先帝就是以防某些心怀叵测的小人作祟,才复抄了一份放在本王这里。”

靖北王不愧是历过无数沙场的,神色冷厉,声如洪钟,许久未曾显露的气场仍然不减一分威力。

不管是不是情愿,众人都只得纷纷下跪。

他抖了抖手里的诏书,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已感年迈体乏,时日无多,然国不可一日无君,特立此诏,以安社稷。皇四子琰,深肖朕躬,乃朕之元后嫡子,待朕归天后,着其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钦此!”

他把诏书丢给众官员,众人看见上面红艳艳的传国玉玺印记,不得不承认这份遗诏的真实性。连林海都找不到这份诏书的破绽。

“如今祈王也已经薨逝,这份诏书又有何意义?”孙铭指了指那琉璃棺。

“谁说新帝薨逝了?”严末忽然开口道,“孙大人可别闪了舌头。”

恰巧又响起一声通传,“祈…祈王殿下到!”

前一刻还看见了遗体,这会儿就看见人了。德先殿的通传太监都有点不敢置信,差点结巴了。

赵琰不紧不慢地走进德先殿时,身着雪白的缟素衣袍,墨发亦束在白色发带上,容颜冰冷而瘦削,眸光却一如往昔的从容清隽。

殿外日光正烈,照在他颀长挺拔的身形上,落下长而沉静的影子,透着几分运筹帷幄的沉稳与不容忽视的清贵。

在一片安静中,赵琰走到琉璃棺旁,低头看了看,“这面具做得可谓巧夺天工。”

忽然,沉重的琉璃棺盖朝一旁飞出,“嘶拉”一声,赵琰已经把棺中遗体的面具取下,放在手中看了眼,便用内力将之毁成碎片。

棺中的人又换成了另一张死气沉沉的陌生面庞,带着死去之人的青灰色。邢国章这才想起是哪儿不对劲儿了,因为那张面具光泽太好了,根本不像是已经死了好几日的人的脸。

赵琰的视线落到想从后面溜走的林海身上,淡淡道:“林公公不必去找严渭了,你以为他会听你的吗?”

也是在那古墓里,赵琰才忽然意识到,为什么荣贵妃能在姚淑妃和文皇先后倒台的情况下,把自己与韩皇后的死撇的一干二净,原来是有一个极好的帮手。只不过林海此人狡诈多面,虽然投诚荣贵妃,但对景元帝也一直忠心耿耿,才能隐藏至今。

至于严渭,便是荣贵妃眼中,荣宓留给她的“好用的人”。严渭还只是一名统领时,就开始对荣贵妃投诚,当时靖北王府暗中给赵玹拓展势力,严渭参与过不少。就连当年的宁知书都没看出严渭原是赵琰的人。后来,他和荣贵妃一直暗中联系,间谍做久了愈发炉火纯青,也难怪荣贵妃至今都蒙在鼓里。

同一时间,华阳宫中众嫔妃看见荣贵妃忽然神色大变,跌跌撞撞地起身走了。

刚走出华阳宫,一个小内侍急匆匆跑过来,看见荣贵妃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不好了!严…严小将军把祈王殿下放进宫了!”

按照荣贵妃和林海的计划,严渭原本该奉命守住禁宫大门的。

荣贵妃神色大惊,“怎么可能?”

“真的…真的是这样…”那小内侍忽然神色惊恐地看向荣贵妃身后,朝他们走来的不正是时任京城禁军总统领的严渭?他身后还跟了许多带刀侍卫。

“荣贵妃蓄意掩藏先帝驾崩的消息,又窃走先皇传位诏书,意图谋反,还不快给我拿下。”严渭走到呆怔的女子跟前,声音冷厉无一丝感情。

德先殿中,赵琰看着脸如死灰的林海,淡淡道:“公公跟在先帝身边几十年了,先帝对你一直恩宠甚隆,十分信任。而你,却做出窃取诏书意图谋反的事情,难道不觉得有愧于先帝?”

林海道:“老奴…听不懂王爷的话。”

赵琰冷哼一声,“听不懂没关系,很快你就懂了。”他拍了拍手,外面的陆青山押着一个身着宫廷侍卫衣裳的人进来。

“这是前一个月负责太极殿戍守的木统领,也是林海私下里收的干儿子。”陆青山道。“就是他,奉林海之命,取走了诏书。”

殿中众人哗然。

这人衣衫褴褛,满身鞭痕,显然已经经过严刑拷打。他一看见林海就哭着扑过去,“干爹!咱们中了严渭的计了!”

林海见大势已去,铁青着脸不说话。很快,就有人把他拿下,押着离开了德先殿。

德先殿中,又是一片诡异的安静。

“怎么,先皇的遗诏都没听懂么?”男子的声音低醇沉缓,带了几分冷肃与漠然,隐隐有着不可逼视的天子气势。

“臣参见皇上!”靖北王当先跪地道。

殿中众人亦纷纷俯首跪地,“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起彼伏的伏拜称颂响彻大殿内外,从德先殿开始,传出殿宇重重的大内禁宫、传出富庶繁华的上京城,传遍广袤无垠的大齐版图,响彻妖娆秀丽的万里江山。铁血褪尽,峥嵘初露,四海归一,君临天下,一个崭新的时代已经到来。

第 116 章 临天下(二)

新皇继位不久,就撇下了堆成山的政务,跑回去瞧他家媳妇儿了。

因登基大典以及封后大典还要过些时日,龙吟宫和凤翔宫也都要重新修缮,所以阿凝还留在祈王府。回京途中,她只醒过一次,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鬼地方,心弦放松之际,这次睡得愈发绵长。

“参加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赵琰走进合宁堂时,屋里的侍女嬷嬷内侍等都俯地跪拜,神色中都难免透着喜色。

“起来吧,你们都退下。”男子的声音却沉稳疏冷如昔,脚步迈得匆忙,神色焦急,看不出一分初为新帝的喜悦。

锦珠和锦环对视一眼,带着众人退了下去,把门带上的刹那,正瞧见赵琰把水玉色的纱帐掩了下来。

榻上的少女睡得脸色嫣红,嫩唇上因刚喂过汤药而显得水泽滋润,一张脸很小,安安静静躺在那儿,跟一只乖巧猫咪似的。

可是,她即将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唔…他这个偶尔有点小任性又惯会撒娇的小妻子,能胜任吗?

睡梦中的她仿佛感应到他的想法似的,这会儿小嘴儿不满地嘟了起来,仿佛在抗议他对她能力的轻视。

荣家阿凝教养极好,聪慧伶俐、知书达理、秀外慧中、持重有度,若说真有什么缺点,就是偶尔有点作而已。至于小任性又爱撒娇…都是他自己惯出来的吧?

她这张小嘴儿粉嘟嘟水润润的,如樱桃一般娇红诱人,又小又嫩,他喜欢得不行,这会儿自是头一低,温柔地含住了。

有一点汤药的味道,但更多的还是她的柔嫩娇软。他细细碾磨着,舌尖很快侵入她不设防的双唇之中,一点点勾出她的甜美气息。

他的女孩这么美好,很容易让他沉醉其中。大掌下意识往下滑到她的腹部,那里已经有轻微隆起的弧度。男子心头生出无限的满足。这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爱到骨子里的女人,而她,已经在为自己孕育一个孩子了…

这种满足同他登基为帝时在太极殿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的满足完全不同。后者是在心潮澎湃中摒除杂念,自制着沉淀下来,前者则是在温柔宁静中,有种喜悦一分分弥漫开来,直到胀满了整个心间。

上天待他总算不薄,让他最终得到了这许多幸福和满足。

赵琰正亲得迷醉,小丫头却不合时宜地侧头想避开。赵琰这个人就受不得她反抗,她这一避,他就越发来劲儿了,五指分开紧紧固定住她的后脑,舌尖疯狂地在她口中扫荡,深入到她细软的喉间。说白了,这厮就是个极度霸道的,在他眼中,属于他的东西便容不得一丝保留,统统都要接受他的巡视和占有。

可怜小姑娘小嘴儿张的老大,被动接受着他的深吻,很快就被他折腾醒了。

赵琰见她双眸睁开了,一双水灿的眸子仿佛天边的星子,怔了片刻,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她红肿的唇,声音有点低哑,“怎么醒了?”

阿凝红彤彤的小嘴儿都撅起来了,“疼死了,能不醒么?”

赵琰立刻紧张极了,“哪儿疼?宝贝儿…”见她不说话,他便欲转身唤薛临涧。

她连忙委屈道,“这儿疼啦…”

赵琰见她又朝他嘟起来的小嘴,不禁轻笑起来,伸手轻轻抚弄了下,“唔…没事,只是有一点肿而已。”

阿凝又瞪了他几眼,一时忘了他之前说过的“瞪他就是勾引他”的劝诫,便又引得他亲了上来。

她皱着眉躲,奈何这副软趴趴的身子,哪儿斗得过他?

今日于他毕竟是特殊的,尽管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心头也不可能不兴奋。妻子的娇软柔嫩似乎成了某种宣泄的出口,他不顾她的反抗,任由她的粉拳在他背后捶打着,带了几分粗野地把她吻个尽兴。

最后他的气息落在她雪白的脖颈边,也只舍得轻轻咬了一口,双眸微红道:“宝贝儿的小嘴好甜,我吃了就舍不得放。”

她都要哭出来了,雪白的贝齿要在唇上,委屈极了。她还生病呢,他怎么一点都不温柔的?

她眸光含泪,胸口剧烈起伏着,微微散开的衣襟露出一抹诱人的雪白来。赵琰情不自禁地附上耸起的双峰,低低道:“这里也很甜吧…”

感觉他要低头往下了,小丫头连忙瘪了嘴道:“不甜不甜!不好吃的…啊…”

不好吃也要被吃。甜不甜也不是她说了算。

怀了孕,仿佛越发大了。赵琰觉得自己也是作死,折磨她也折磨自个儿。

正当阿凝以为他要扒了衣裳死命折腾一番时,他却收住了势头,末了还给她理好衣裳,抬起头,意有所指道:“宝贝儿喂了我这么久…还是换我来喂你吧。”

阿凝吓了一跳,一时就想起什么不和谐的画面来。赵琰却揉了揉她的头发,续道:“想吃点什么,我让人送上来。”

哦,原来他是说正经的。

小姑娘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唔…想吃香芋糖糕、槐米酥卷,如意和合酥,还有桂花糖饼。”

男子皱了皱眉,可见她水汪汪的渴望的大眼睛,什么坚持都软了。算了,她才刚醒,这回却随她的意吧。

赵琰果真是一块块喂她的,小丫头胃口极大,足足把四碟子东西都吃干净了,还砸吧着嫩嫩的小嘴儿道:“还要桂花糖饼。”

“桂花糖饼已经没有了。宝贝喝点汤好不好?”赵琰哄道。

阿凝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男子立刻很高兴,很快,端了一小碗香味扑鼻的虫草花煲鸡汤上来,这是薛临涧所说对孕妇滋补极好的汤。结果刚喂了一口,她就吐了出来。这口汤仿佛是个引子,让她把之前吃的各色糖点也吐个干净。

一时间,小丫头就趴在床边呕了半天,一边抹眼泪一边喊难受。

“这是什么汤啊!呜呜…”

哎呦喂,祈王殿下,哦不对,是新登基的嘉正帝哪儿见的了媳妇儿受这样的委屈,连忙去请了薛临涧以及数位善于妇科孕产的御医来。

这准皇后娘娘的肚子,有哪儿敢有丝毫怠慢的?一众人商讨良久,又仔细把过了脉,一致认为只是孕妇反应大了点儿而已,没有其他问题。

“下回汤里面最好去掉油星味儿,佐以酸甜开胃的小食,或许会好一点。待过了这几个月,孕吐就会渐渐消失了。”太医院中最精于妇产科的俆白莳道。

赵琰虽然点了头,可紧蹙的眉峰并没有舒展的趋势。

待他再次回到内室,阿凝已经缓过来了,抬起头来泪水汪汪道:“我是不是得了绝症了?好饿,可又什么都不想吃。”

“傻瓜,你是怀孕了。”赵琰给她擦眼泪。

原以为说出来会让她开心一点,不料,她只是呆了片刻,然后又哭起来。

“哎哟,我的小祖宗,怎么了这是?”他连忙又亲又抱的,哄了半天,人还在那儿哭。

他有点无奈,就皱着眉看着她哭,大掌捏了捏她的小手,“阿凝,我们有孩子了你不开心么?嗯?”

“我就是太开心了…呜呜呜…”小丫头趴在他胸口,哭得无以复加,眼睛都肿起来了,仿佛有流不完的眼泪,又摸着自己的肚子道:“我也害怕,我们在那个地方困了那么久,孩子会不会有事啊?”

赵琰笑起来,捏着她的手往下移了移,“这里才是孩子在的地方。太医说过了,没有任何问题。他跟我们有缘分,不会离开我们的。”

“呜呜呜…”她哭得更大声了…

赵琰又让厨房按照太医们的要求,做了各式各样的羹汤补品,一一送到阿凝跟前,阿凝知道自己需要补充营养,也很努力得想吃进点东西,奈何实在反应大,吃什么吐什么,连甜食都不爱了。

她难受的呀,赵琰安抚了半天才让她重新睡着了,长长的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子。

赵琰忧心忡忡的,又把一众太医召过来,耳提面命一定要找到能让阿凝吃下去东西的法子。

这边刚把太医们散了,陈匀就来报说,方先生已经第三次来王府求见他了。

初登帝位,各种事务千头万绪,哪儿能让他这么安心地待在王府伺候媳妇儿?方恒代他处理了不少事务了,但嘉正帝实在不宜不出面。

“若是皇上放不下皇后,把皇后也接进宫去就是。”方恒道。

赵琰点点头,立刻吩咐下去准备马车。

当马车离开祈王府时,睡梦中的阿凝忽然醒了,在他怀抱里挣扎了几下,又开始干呕起来。

“晕…我头晕,不要坐马车,不要…殿下,我不要坐马车!”她不停唤着。

赵琰的心都要揉碎了,大声朝外面道:“停下!”

“好了,不坐了不坐了。”赵琰抱着她下了马车。

此时已是深夜,街上只有百姓门前悬挂的灯笼的稀疏火光,街边几棵桃花树,在夜色月光下寂然绽放。

春夜的微风袭来,吹得人脑子清凌凌的。阿凝终于舒服了,就窝在他怀里不出来。

赵琰真跟哄孩子似的,“阿凝乖…宝贝儿乖…”

小姑娘嘟囔道:“不乖…殿下…”待她感觉到赵琰又朝那马车走近时,她立刻挣扎起来,“殿下,我不要坐马车,不要不要!殿下!”

跟在马车前后的一众侍卫,都低着头不敢看,也都巴不得掩住了耳朵不听。皇上已经继位,这世间也只有她,还唤他殿下。

赵琰立刻转身,“说不坐就不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姑娘嘴一瘪,“殿下骗过我好多次…”

“…”赵琰咳了一声,“以后不会的。”

总是这样在外面站着也不是个事儿。赵琰低头道:“阿凝,我抱着你走好不好?我走慢点,不会头晕的。”

阿凝点点头。

于是,嘉正帝就抱着小姑娘,踏着夜色一步步从祈王府走向了皇宫。身后跟着的侍卫和内侍,也都以缓慢的步子跟着,仿佛是一大群人在夜色中观景悠游赏花。这一幕着实很诡异。

西华门、西贞门,直到凤倾宫。放手时他才惊觉手臂酸得厉害,而她早已睡得香甜。

第 117 章 临天下(三)

乾正殿是帝王日常理政的宫殿,离凤倾宫有些距离。赵琰对白姑姑叮嘱良久,又派了侍卫把凤倾宫守了个里外三层铁桶一般,这才去了乾正殿。

其实禁宫的戍防已经很严密,他完全不必如此。可他如今跟得了强迫症似的,就怕一个不慎,小姑娘又被劫走了。

第二日,阿凝醒过来时,白姑姑端了一盅汤来,清淡可人的模样,上面漂了细碎的蔬菜叶子,绿油油的,底下红枣的颜色隐隐透出来,令人食指大动。阿凝见了之后直流口水,但吃了又怕吐,一时纠结着。

白姑姑道:“这是太后娘娘当年怀着皇上时自己制的‘红情绿意’汤,酸甜可口又滋补身子,您要不尝尝?”

赵琰登基,追封了生母韩朦玥为孝贞皇太后,并遵先帝的意思,将其与先帝同葬一墓。

阿凝点点头,小心翼翼地试了一口。

白姑姑仔细看着她的神情,“怎么样?”

她忽然露出笑脸,“这个好喝!我喜欢!”

白姑姑悬起的心放了下来,“娘娘您喜欢就好!”她忙着给阿凝添汤,又续道:“太后之前生的三胎,孕期反应都不大,可到了皇上手里,跟娘娘您现在的情况一样,特别折腾人,吃什么都不舒服。好在太后精于厨艺,自己琢磨出这个汤来,虽说是乳鸽汤,却没有一丝肉荤味儿,只吃得出红枣和青菜的味道。”

“红情绿意…这名儿取得好。”阿凝笑道。从这个名儿,也可以看出,这位韩皇后是个雅致的人儿。唔,在厨艺上面,她会的,只有一个长寿面而已。

因有着这汤,阿凝这回吃了个饱,精神好了许多。她隐约想起昨夜里她闹着不想坐马车的情形,问及此,白姑姑都如实告诉她了。

她登时生出几分愧意来,放下了汤匙,道:“殿下…皇上一直都在乾正殿么?”一时改口真的很不习惯。

“正是,”她声音压了压低,“奴婢派人去打探了,昨儿夜里皇上通宵了一晚上…”

乾正殿中,赵琰正揉着太阳穴,又召见一批朝臣。

刑部尚书魏京、大理寺卿王哲端、御史中丞江世宜站在最前列,将这两日对荣成悦、林海、木明宏以及一系列可能牵涉到这次诏书失窃的人的审问结果呈了上来。

这次案子,林林总总竟有上百来号人,还不包括那些底层跑腿儿的下人。在这些人中,其中平王赵玹无疑是最需要谨慎对待的。

“臣在昭纯宫的密室搜出了一些易容换颜的秘术书,竟和当年静安师太一案中的秘术同出一辙。难怪能制出与真人面容如此相似的面具。细查之下,在当年凤倾宫大火之前,荣成悦就与静安有过接触,原来,当日大火时,就是荣成悦使计把巡宫侍卫引走了,才让凤倾宫的大火无人扑救,造成灾难。”王哲端道。

“荣成悦、林海、木明宏对所有罪行供认不讳,但…荣成悦一口咬定平王是蒙在鼓里的,臣在其他人口中暂时也没找到对平王的证据。臣以为,平王这段时日一直不在京里,很有可能的确不知情。”这说话的是魏京,以公正严明、铁面无私而闻名天下,历过不少大案要案。

座上男子淡淡点了头,“既然已经认罪,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下面的人不禁心头一惊。谋反可是大罪,按律当九族皆诛。当然,对于荣成悦,他们不会傻到去动东临侯府和荣尚书府,左不过就是处置忠于昭纯宫的人。

赵琰又漫声续道:“荣贵妃毕竟是东临侯府出来的,处置之前,允许家人探视。”

“是!”

魏京原想再问平王和郑王该怎么处理,结果赵琰已经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已快到正午,外头的日光正灿烂明媚,透过雕花精致的朱红的窗棂,照进偌大的乾正殿。赵琰又揉了揉额角,黑眸经过通宵一夜,显得黑而冷,眼皮下有浅浅的青影。

“还有邢国章在外面等着吧?让他进来吧。”他眼睛都没睁开,声音带着一点嘶哑。

魏京等告退后,刑国章走进殿中。他行过礼后,把手中的一纸名单呈给陈匀,“这是第一批迁调入京的官员,请皇上过目。”

卷轴一打开,密密麻麻全是名字。长久的精神不济让他觉得有点头晕,他闭了闭眼,却怎么都集中不了精神了,干脆站起身来,道:“你先退下吧,朕明日再给你答复。”

赵琰也不用步撵,就这么匆匆走去凤倾宫。

三月的天气,仿佛连阳光也带着几丝花香。赵琰刚走进凤倾宫,就听见里面一叠声儿的“娘娘!”“娘娘!”

他心头一跳,守门的内侍还来不及通报,他就大步跨了进去,却见院子里桃花开得正旺,一片薄粉嫣红中,几个身着湖绿衣裙的宫女围着一棵巨大的桃花树团团转,每个人都神色焦急。湖绿色衣裙当中,隐隐有一抹露出来。

跟在赵琰身后的陈匀清了清嗓子,“皇上驾到!”

众宫女回过头,看见五爪龙纹刺绣紫金锦袍的男子,都吓得一个两个安静了,跪地行礼道:“参见皇上!”

男子已经大步走到桃花树下。那桃花树枝桠遒劲,也不知长了多少年了,树干十分粗壮。底下摆了几级木梯子,身着雪青色云烟千水罗裙的少女正站在上面,拿着手里的长竿,试图把树枝上一只风筝拨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