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罢,好好儿养着,不要伤了你的脸。”皇帝与她笑着说道。

他这样宠爱,哪里还需要多说什么呢?连皇后都不敢反驳,这少女娇滴滴地应了,缓缓退了出去。

“真是个好姑娘。”皇帝看着她柔软如同弱柳一般的腰肢背影,生出几分感慨。

明珠再也按捺不住,从皇后的手里挣脱愤愤道,“走了!”

她气得哼哼,齐凉急忙上前扶着她,用阴沉的眼神看着皇帝。

“用了膳再走。”见明珠不肯理睬自己,仰头都不告退就与齐凉一同往外头走,皇帝疑惑了一下,然而想到这两个盛怒而走,那自然没心情去“看看”自己的药园子了,又十分庆幸,因此绝不敢挽留,只压低了声音与面容不动声色的皇后笑着说道,“你觉得这丫头如何?弱柳扶风美丽可人儿,还颇有心机。”他夸了一把这姑娘,话锋一转便笑着问道,“与宁王妃比,如何?”

“自然是不及她的。”别的不说,只宁王妃的年纪,就不及这青春年少的美人儿了。

皇后有些感慨地笑了。

都说名将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美人迟暮,实在是一件十分令人恐惧的事情。

特别是……要指着美貌吃饭的美人儿……

从来只指着名声吃饭的皇后娘娘颇有些感慨了。

“那就好,过几日,朕给这丫头拾掇利索了,花朵儿一样,就赐给宁王。”皇帝就冒着坏水儿说道,“他降为郡王,想必十分苦闷,一个新鲜的侧妃只怕不能叫他满足,还有精神来攀扯阿凉与珠珠。如今美人多起来,才能叫他忙碌,是不是?”

他一见那少女第一面,就觉得是个极好的给宁王的侧室,且这少女不过是靖北侯的庶女,做个妾,想必也不会有人说辱没了侯府高贵的门楣。

一个庶女罢了。

做派与当年的宁王继妃一样儿一样儿的,想必能够得宠。

“陛下是?”皇后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她本以为,是皇帝相中了这少女想要宠爱,没想到是给宁王预备的。

从前,赐宫花赐衣裳赞美人儿的,是皇帝陛下宠爱新晋美人的套路呀,怎么不按套路出牌了呢?

“朕都多大年纪了,还要这种小姑娘。”皇帝就握了握皇后的手笑道。

凌阳郡王妃已经恨恨走到门口,转眼儿,又滚了回来。

“我想错了,给陛下赔罪。”明珠见皇帝看着自己哼哼哼地笑,不自在地扭头有些紧绷地说道,“陛下很好,不该唾你。”她迟疑了一下,上前摸了摸皇帝的龙爪,垂着小脑袋小声儿说道,“不喜欢陛下看别人。”

她又有些委屈,似乎在控诉皇帝叫自己想岔了,又有些不知所措,顿时就叫皇帝的心里出了一口恶气,与因愧疚因此十分柔软的小姑娘得寸进尺说道,“朕以后若不再看别人,珠珠如何待朕?”

他这般说,实则是在表明自己的心意,有些忐忑地去看皇后。

见皇后面上只是闪过淡淡的惆怅,皇帝的心也缩紧了。

他心中轻叹,却只当做没看见,笑眯眯地看着明珠。

郡王妃迟疑了一下。

“治肾亏?”她抖了抖自己的小耳朵,试探地问道。

皇帝陛下脸上的伤感笑容什么的全都凝固了。

“咱们能……”他艰难地看着歪头无辜看着自己的小白眼狼,吭哧吭哧地说道,“放过朕的肾么?”

“讳疾忌医,不好!”郡王妃严肃地说道。

凌阳郡王解恨地看着皇帝僵硬的老脸。

皇帝陛下方才的话,他媳妇儿都给讨回来了!

第237章

这样被明珠护着,齐凉感到心里生出十二分的得意与炫耀,他用居高临下的眼神去看嘴角抽搐,果然觉得这话很耳熟的皇帝。

皇帝陛下没人护着,多凄凉呀。

叫凌阳郡王都忍不住同情起来。

多新鲜呀,凌阳郡王那冷酷的心里,竟然还有同情二字,显然是皇帝陛下苦逼得比较残忍了。

“你,你们两个……”皇帝见明珠眯着眼睛哼哼唧唧,显然是刻意给齐凉报仇,顿时伤心了。

他用哀绝的,“天下辜负朕”的眼神看着郡王妃。

“好了,什么讳疾忌医的,陛下身子越发地好了。”皇后心里都要笑死了,见三公主悉悉索索地躲在后头,跟小老鼠一样偷偷摸摸耸着肩膀偷笑,自己忍不住也噗嗤一声,急忙绷住了温柔的面容与明珠笑着说道,“只是珠珠也是一心为了陛下了。”她顿了顿,与皇帝笑道,“珠珠也是担心陛下身子骨儿,见陛下方才似乎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因此急得发怒。”

她转圜了一下气氛,果然见皇帝的眼神更温柔了。

“讨厌美人!”明珠握爪冷冷地说道。

“没有美人了。”皇帝陛下其实特别感谢明珠给自己好几次机会来对皇后表白心迹,揉着她的小脑袋说道。

齐凉火急火燎地拍开他的龙爪。

“不给摸!”他揽着明珠的肩膀,把小小的妻子揣进自己的怀里,警惕得仿佛看守财宝的守财奴。

“他是不是忘记是谁给他赐的婚?”皇帝一肚皮郁闷地问道。

“阿兄只学过卸磨杀驴呢。”三公主就在一旁笑得直打嗝儿。

薛探笑容纵容地捧着温温的茶水给她,叫她不要打嗝儿了。

“……驴?”皇帝幽怨了。

比起卸磨杀驴,皇帝陛下显然更喜欢煮鹤焚琴呢。

又是仙鹤又是古琴的,多高雅……驴……三公主是不是忘记自己谁生的了?

“兔死狗烹?”三公主见皇帝一脸嫌弃,眨巴了一下眼睛,又试探地问道。

皇帝摆了摆手,叹息了一声,同情地看着三驸马。

三驸马才高八斗,没想到尚了一个这么没水平的公主,这可真是真爱呀。

三驸马还在笑容满面地看着三公主,一点儿都没有想到皇帝心中的腹诽。

只是因误会已经被说开了,明珠知道皇帝这不是想要发展美人儿,顿时又想到宫中的药材了。

用膳之后,随意地与皇后说了几句闲话,郡王妃便带着凌阳郡王火速杀到了皇帝的库房门前,用眼神逼退了几个哭得满脸眼泪的内监,慢条斯理地逡巡了一下皇帝的库房,卷走了大批的药材。

因她今日入宫皇帝赏赐了许多的东西,因此当郡王妃亲自抱着一只儿臂粗细的人参从库房里出来的时候,真是心满意足。

她抱着人参时不时摸一摸,爱惜得就跟看见心爱的人了一般。

齐凉怀里抱着两只不知是什么的药材,见明珠两只眼睛放光,突然有些嫉妒起来。

“珠珠看我。”他抱着药材与明珠说道。

明珠哼哼了两声,在凌阳郡王的手臂上蹭了两下表示没有移情别恋。

齐凉顿时就满足了,走在明珠身边仰头挺胸十分傲然。

因皇帝叫皇后使出了美人计留在了宫中,没有追着出来叫骂“小家贼!”,夫妻两个抖着耳朵四处看了看,默默回头看了看几个支出许多药材的大口袋,充耳不闻身后内监们如丧考妣的哭声,一路脚步飞快地就往宫门口去了。

其间齐凉恐明珠抱着人参劳累,又将她抱在怀里,抱着药材与明珠一起跑。他脚下如同一阵旋风,身后跟着一个贼头贼脑背着药材的小厮,很快就见到了自家的马车。

他突然停了下来。

马车之侧,正有一个脸色冰冷,脸蛋儿虽精致漂亮,却阴郁极了的恪王。

齐凉脸上露出几分冷笑。

“哎呦喂我的王爷!”没想到齐凉急刹车,身后的小厮来不及收住脚儿,差点儿撞在齐凉的背上。

他呼哧呼哧清秀的脸上都是汗珠子,艰难地扶了扶肩膀上那高高摞起的好几个大袋子,觉得自己都要被药材淹没了。

只是看见了对面的恪王,他顿时就知道不好,急忙缩着头不敢与齐凉废话了。

齐凉的心情显然十分不好,他是知道恪王对明珠的那点儿小心思的,见恪王抿着嘴角看过来,见他抱着明珠,眼里露出嫉妒,便眯了眯眼睛。

“珠珠。”恪王人生得精致漂亮,如今上了朝,又带着几分威仪,他上前看住了躲在齐凉怀里哼哼着闻人参味儿的明珠。

明珠有些不开心地转过头来看他一眼,不在意地收回了自己的眼睛恹恹道,“你挡路了。”

她什么都没有说,到了现在,只有一句挡路。

恪王白皙的脸顿时就涨红了。

他不明白,为何明珠总是对他这样冷酷无情,不管他对她有多少的爱惜。

“还有,珠珠这名字,日后不许你叫。”明珠与恪王无话可说,钻在齐凉的怀里不吭声了。

“你为何对我这样无情?!”恪王今日就是来与明珠说个明白,他憋在心里很久了,只是自己想不明白,如今也顾不得齐凉就在眼前,咬着牙有些悲愤地问道,“我待你的心,你不明白?!你连他!”他用力指了指阴沉沉的齐凉叫道,“你连这样的人都愿意嫁,为何不愿意嫁给我!”

齐凉生得俊美,可是他也是难得的美少年呀!齐凉那性子说句不好听的,简直就是反人类!

明珠宁愿嫁给一个凶狠恶毒的齐凉,为什么不考虑他呢?

“他利用你,利用舅舅,你都不明白?”恪王大声问道,“我对你的心才是真的!”

“闭嘴!”明珠见他声音越来越大,顿时恼了,从齐凉的怀里坐起来,指着恪王厉声道,“不许你污蔑阿凉!”

“他还用得着我来污蔑?!”恪王见她这般袒护齐凉,甚至动怒,眼里就闪过淡淡的泪光。

“少把你说得光鲜亮丽,深情无限。阿凉的心,比你干净一万倍!”明珠见齐凉垂目安静地看着自己,哼了一声推开他的脸,坐在齐凉的手臂上冷冷地说道,“从前懒得理睬你,叫你以为我对你客气!你真当我傻子,分不清好坏?!不与你分说明白,不过是你不是要紧的人,只是今日你要攀扯阿凉,我就跟你说个明白!”

她的眼中,闪过淡淡的冰冷与了然,叫恪王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大难临头,你只扑向陛下,实则,那时你本就知道那两个火球会祸害了谁!”明珠冷笑道,“怎么就那么巧,你赶在英王之前护住陛下?只怕早就知道英王的算计,知道他要坑害陛下与齐恒!”

既然知道英王要一窝端,恪王就该早在齐恒与齐梡坐在她身边的时候,就知道她身处危险。可是他不动声色,什么都不说,也没有护着她,显然在他的心里,君父的信任宠爱比明珠更重要。

确切说,是权势,比什么狗屁喜欢,更重要。

“我只是……”恪王脸色苍白,用力地说道,“若没有父皇庇护,日后我如何能庇护你?”他得先有了权柄,才能照顾她呀!

“英王失势,你点出毒蛇之事,是你当真愤而出口,还是背后捅英王一刀,你自己心里知道。”

明珠不以为意,冷笑说道,“小人行径,叫人轻贱!”

当日初见时那个眉眼霸道生性单纯的七皇子早就不见了,或许早就被宫中这些争斗算计,被那些落井下石污染,明珠并不在意这些改变,毕竟,想要保护自己,保护自己的生母不得不改变心性,这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只叫明珠感到恶心的,是恪王明明做了这些讨厌的事,却还要口口声声说心悦她。

心悦她?

“阿凉一心为我,名声都不顾,要置英王于死地时,你却在护着英王。”明珠看着红了眼眶的恪王,冷冷说道,“这就是你们两个的不同。”

她突然笑了一声,缓缓地说道,“再叫本王妃日后看见你,你知道的!”

她不是一个手下留情的人,方才指点恪王那一指,已经有淡淡的粉末传到他的身上。

就算真心喜欢她,又如何?

“滚罢!非要本王妃说破,叫你没脸!”明珠缩回了齐凉的怀里,冷笑说道。

恪王仿佛光天化日叫她给扒得一干二净,忍不住流下了眼泪来,他伤心地扫过明珠与齐凉依偎在一起的样子,突然抹了一把眼泪转身跑了。

“下次见他,只往死里打就是,怎还立着叫他侮辱你。”明珠揪着齐凉的衣襟儿恨恨地说道。

齐凉抿了抿嘴角,低声说道,“喜欢叫你护着我。”他心里欢喜得很不能立时就将明珠揉进身子里去,抬头看着这后宫,突然露出一个笑容,与明珠蹭在一起。

“咱们回家去。”回他们的家里去。

明珠迟疑了一下,哼哼着抱住了他的脖子,安分地蜷缩成了一团。

只是再想回家,也得先回南阳侯府不是?当明珠与齐凉到了侯府,顿时就叫昌林郡主一脸惊慌地拉住了“听说陛下新看中了顾家的一个庶女,爱得不得了,是不是真的呀?!”昌林郡主顿足问道。

“据说是要封贵妃?!”南阳侯也探头问道。

“皇后都避其锋芒?”顾怀峰顾将军吭哧吭哧问道。

郡王妃沉默了。

短短时间,这流言流得连郡王妃都惊呆了。

第238章

“谣言止于智者!”

郡王妃都叫京中这快速传播并且面目全非的八卦给惊呆了。

她哼哼了一声,想到自己已经看破了真相,就用“愚蠢的凡人”的傲然眼神去看还在于自己叽叽歪歪的亲娘亲爹亲哥哥什么的,并冷哼了一声不高兴地说道,“今日是我回门之日!”这么重要的日子,提皇帝做什么?!

“哎呀我的珠珠呀!”昌林郡主感受到闺女那隐蔽的不开心了,哪里还管别的,急忙捂着脸扑了过来。

“爹爹的好闺女!”南阳侯左看右看了一会儿,也想扑过来,却叫齐凉给拦住了。

“岳父沉,不许扑。”凌阳郡王面无表情地推着岳父,拦着岳母,把明珠给揽在自己的怀里认真地说道,“珠珠只有我能扑。”他带着几分炫耀与不哭泣只面无表情的昌林郡主说道,“我的王妃了!”

“美人!”昌林郡主冷冷地看着讨人厌的女婿,扭头就高声唤道。

赵美人从门口一身修长的裙装,手提宝剑而来,立在昌林郡主身边挑眉表示疑问。

“抽他!”因南阳侯特别废柴,因此最近昌林郡主有事儿没事儿不爱找他,只爱寻给力的儿媳妇儿。此时她就跟找着了靠山一样抓着赵美人的衣袖,含恨与她告状道,“真是太无耻!竟不许母女团聚。”

“把珠珠给母亲。”赵美人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抬起下颚与齐凉淡淡说道。

凌阳郡王报以冷笑。

“你是不是想死?”片刻,他凉薄的红唇迸出几个恶狠狠的字来。

“你试试!”赵美人面容不动,把玩宝剑漫不经心地说道。

“有话好好说,家和万事兴啊!”南阳侯眼瞅着儿媳妇儿要跟女婿在大门口掐起来,唯恐日后自家侯府也上了京中八卦榜,只好苦逼地出来打了一个圆场,见这两个一个“你给本王记住!”,另一个“洗干净脖子等着!”,就十分惆怅了。

明珠身处风暴眼没有什么想法,打了一个哈欠伏在齐凉的手臂上,一会儿就与他一同入了侯府。

“怎么瘦了呢?”昌林郡主一进屋就抱住了明珠,心疼万分地说道。

才两三日,明珠似乎生出与从前全然不同的妩媚风情,就叫昌林郡主很郁闷了。

她捏了捏明珠的小胳膊,便叹气道,“这回知道了?还是母亲身边叫你自在,是不是?”

“阿凉对我很好,我没瘦。”明珠最近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很公允地说道。

昌林郡主只当没听见,哼哼了两声。

“宫里头究竟怎么了?”昌林郡主细细地询问了明珠最近的日子,见明珠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去看齐凉,知道这两个小家伙儿很亲密,心里松了一口气便好奇地问道,“才从宫里出来的传闻,说是那丫头叫陛下看中了?”

“她叫什么来的?”昌林郡主与顾远问道。

“我怎么知道。”靖北侯这个庶女也算是仇人之女,顾远不一剑劈了就是客气了,哪里知道叫什么呢?

“柳儿。”明珠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丫头怎么到了陛下面前?”昌林郡主之前见这丫头被打得半死,本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还能翻身的,便侧头与顾远叹气说道,“虽叫外头寻常人家想着,给陛下为后宫是极荣耀的美事,只是宫中已经有荣贵妃,这再来个侄女儿共侍一夫,说出去多难听?”

没准儿就得叫人嘲笑顾家为了巴结皇帝,一个一个女孩儿往宫里送。

这可比为了前程把儿子一个一个往前朝去博功名难听多了。

且昌林郡主与皇后交好,确实不愿叫宫中再进新人,这回选秀黄了,她还挺高兴的。

“一个妾的庶女,平日里没有个正经的教养,可不是这样不要脸!”顾远恨靖北侯那个妾恨得牙根儿痒痒,哪里能见这庶女这样风光,且顾家的荣耀,他也不爱托在女子的身上,垂目冷冷地说道,“提起来都恶心!贵妃教养她这么多年,她竟与贵妃争宠起来,真是一样儿的轻贱!”

这话就重了,不仅骂了这庶女,还骂了贵妃,显然顾远已经对这两个很厌恶了。

明珠垂了垂眼睛,低声哼了一声。

庶女即将得宠,只怕靖北侯要得意了,她见顾远面上恼怒,便小声儿说道,“不是给陛下的。”

“什么?”昌林郡主诧异问道。

“给宁王的。”明珠这才将宫中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就见父亲母亲嘴角都抽搐起来。

“这可真是……”叫昌林郡主说什么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