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徐景焕去董家找董子澄,董子澄宿醉未醒,徐景焕气的连踹了他两脚,董子澄迷迷糊糊醒了,刚想骂人,一看是徐景焕,还是阴沉着脸的徐景焕,赶忙爬起来,问怎么了,徐景焕开门见山:“你走沈公子的路子是不是因为秋闱?”

董子澄被点破,有些讪讪的:“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多个路子。”

徐景焕坚决道:“万万不可,以你的名次,中举是大有可能的,你这样做,没中举就罢了,要是中了举,是靠你自己的真才实学还是因为沈公子的关系?无论是因为什么,沈公子这个人情算是欠下了,将来要是有心人拿出来做文章,一个徇私舞弊的罪名便能断了你的前程。”

董子澄脸色大变,道:“张公子说沈公子为人豪爽,我才起了结交的意思,你既这么说,那就算了,我断不会引火烧身的。”

徐景焕道:“商人重利,所求的不过是钱,将来出了事,也可以用钱来解决,你可不一样,你压上去的可是你自己的前程。”

董子澄听了越发的羞愧,连连称是,徐景焕看他确实意识到错误了,也就不再提这件事,和他讨论起秋闱的事来。

何大奶奶在徐家住了半个月,便说要回京城了,要是亲事谈成了,何大奶奶大可以名真言顺的留下来商讨婚事,可如今婚事没成,何大奶奶要留下也有些说不过去。

老太太很是不舍,叫大太太打点了许多土俗特产给何大奶奶带走,何秉书自然也跟着回去了,何大奶奶告诉他这件婚事不能成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些失望的,不过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言,他也不好多开口。

转眼到了八月初,老太太心情很好,说中秋节夜宴要大办,徐妙筠提议要放烟火,徐润安兴致勃勃道:“也好,我托人置办些烟火,到时候肯定热闹。”徐妙筠很高兴的跟着跑前跑后打点这件事。

结果没过两天,老太太便听说扬州那边有人放烟火炸开了伤着了人,便不许燃放烟火,徐润安也就罢了,徐妙筠却是很失望,正巧张宝儿跟着张太太回来了过中秋节。

徐妙筠去看她,张宝儿也提起了放烟火出事的事情:“…我舅舅带着我们上街逛夜市,听说城西有放烟火的,便赶过去瞧,结果可能是人多挤得,手忙脚乱的,不知怎么那烟火就炸开了,周围围着的人都往后跑,人挤人,也有不少人没被烧伤却被踏伤了,我亲眼看见的,那场面可真吓人。”

徐妙筠看着张宝儿收拾带回来的东西,托着腮坐在一旁叹气:“整天拘在家里,没意思。”

中秋节前两天,山东登州府同知岑舅爷派人送了节礼过来,岑舅爷全名岑玉明,是徐景焕和徐妙筠的嫡亲舅舅,自徐二老爷夫妻俩逝世,岑家老太太便一直要求把外孙子和外孙女接过去小住。

徐老太太心里也清楚,岑老太太这是担心两个孩子没了父母护佑,受委屈呢,两个孩子是她次子的遗留血脉,又是徐家的子女,徐老太太自然不愿意他们寄人篱下,叫人戳徐家的脊梁骨,几次三番的回绝了。

可岑老太太却不死心,回回写信来都要请外孙女过去小住,或是说请了好的先生,请外孙子过去见见,而实际上,徐景焕兄妹俩也只去过去一次岑家,还是徐家举家迁回杭州时经过登州小住了几日。

这次送了节礼过来,照例在信中提出了要接外孙女过去住两日,又说听说徐景焕中了秀才,岑老太太高兴,非要见见,徐老太太对此一律视而不见,可依旧叫了徐景焕和徐妙筠来给岑家派来的人见礼。

这次派来的是岑舅爷的心腹岑福的老婆,岑福家的一直跟在岑老太太身边伺候,深谙岑老太太最疼爱想念的便是这一双外孙,因此对徐景焕和徐妙筠也格外客气:“老太太听说表少爷中了秀才,还是案首,高兴地不得了,又抹眼泪说有十几年了没见表少爷和表小姐,想起我们家姑太太来就伤心,所以特意叫奴婢过来瞧瞧,回去说给她老人家听,权当是见过了外孙外孙女。”

第十章 急祸

徐妙筠有些不忍,徐景焕也道:“是我们不孝,叫外祖母操心了,外祖母身体可好?”

岑福家的笑道:“表少爷放心,老太太身体好着呢,一顿能吃两碗饭,走起路来逛半个花园子也不觉得累,这次想叫奴婢请表少爷和表姑娘过去小住几日,顺便喝喜酒,我们家大少爷要成亲了。”

老太太吃了一惊:“你们家哥儿多大了?定的哪家的姑娘?”

岑福家的笑道:“大少爷今年二十岁了,新少奶奶是我们家老爷上峰的嫡长女,今年十七,姓连,这亲事也来得凑巧,我们太太去寺里上香,回来车坏了,正好遇见连家大姑娘,连家大姑娘一听是我们太太,便提出请太太做她的车,亲自送回了家,回去后太太就夸连大姑娘知书达理,喜欢的不得了,这才托了人去说,没想到连太太也瞧着我们大少爷人品才学不错,也动了结亲的意思,这才一拍即合,日子就定在九月底。”

老太太点点头,道:“既是如此,那就叫景焕和妙筠去一趟,也替我送一份贺礼。”

岑福家的又惊又喜,她没想到这么快老太太就松口了,临来前她家老太太还出主意:“要是亲家老太太还不许他们两个来,你就去求求徐大太太说情,务必要把两个孩子接过来。”

她还正发愁要是徐老太太一口拒绝,她该怎么去走徐大太太的路子,没想到竟这么顺利,喜得她赶忙给徐老太太磕头:“多谢老太太,老太太放心,奴婢一定好生照顾表少爷表小姐。”

徐老太太笑道:“既是九月底的日子,也不急于一时,好歹要等过了中秋,再者,景焕也快要下场了,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岑福家的道:“嗳,奴婢来时我们老太太也是这么嘱咐的,表少爷的前程比什么都重要。”

徐老太太盘算道:“从八月二十到二十九这九天是秋试的日子,要是一切顺利,八月底起程,正好赶在九月底能到。”又问徐景焕准备的如何了,徐景焕道:“读书并非一时一刻的功夫,孙儿谨记祖母学无止境的教导,时刻不敢懈怠。”

徐老太太很满意,叫徐景焕回去用功读书,又叫人把岑福家的带下去休息,徐妙筠很是兴奋的坐到了徐老太太身边:“祖母,您真的答应我和哥哥去外祖母家啊。”

徐老太太摩挲着徐妙筠的鬓角,笑道:“怎么,你不想去?”

徐妙筠赶忙摇头,想想又怕老太太生气,又点点头,徐老太太笑道:“傻丫头,你外祖母时时刻刻想念着你们,你们过去瞧瞧也是好的,再者,你觉得景焕能中举人吗?”

徐妙筠立刻道:“哥哥自然可以中举人。”

徐老太太点点头,道:“祖母也是相信你哥哥必中,这回去登州,你们就别再回来了,让你哥哥在登州好生念书,等来年春闱便可继续赴京赶考,岂不比杭州来的方便。”

徐妙筠讶道:“我也要跟着去吗?”

徐老太太慈爱一笑:“是啊,你和你哥哥先去京城打头站,随后祖母就会跟过去。”

徐妙筠有些不理解,但徐老太太却不打算再解释,叫徐妙筠回去了。

徐老太太独坐良久,这才从袖中摸出薄薄的一张信纸,这是昨天半夜接到的八百里加急的书信,用的是上好的贡品玉版纸,上面寥寥八个字却是她熟悉的字迹:此事必成,静待旨意。

她怔怔流下泪来,似是自言自语:“相公,你教了一个好学生,他到底没有忘记你。”

徐妙筠立刻跑到徐沛凝和徐静含住的院子里去炫耀:“我要去外祖母家了。”

徐沛凝和徐静含却没有半分惊讶的样子,徐沛凝反而道:“我还以为祖母要过段日子才告诉你呢。”

徐妙筠疑惑道:“你们早知道了?”

徐静含点点头,放下手中的书,给徐妙筠沏了碗茶:“秋试已是二哥的囊中之物,来年开春必要入京去赴春闱,那时势必要经过登州,岑老太太又是定要写信来接的,与其到时候让亲人重逢的喜悦叫二哥分心,还不如早早过去小住,岑老太太也定会妥善照顾二哥,而且从登州出发去京城可比从杭州出发近多了。”

徐妙筠有些委屈:“这些话祖母只告诉你们,都不告诉我。”

徐沛凝笑道:“祖母也没有告诉我们,是我们自己想到的,你呀,就是不爱动脑子。”

徐妙筠郁闷的将温茶水一饮而尽:“我知道我不如你们聪明,我最笨还不成吗。”

从两个姐姐这儿没得到预期的羡慕,徐妙筠又跑到张家去找张宝儿。

张宝儿果真一脸羡慕:“登州啊,听起来很远,哥哥跟着爹去过登州,那儿离京城不远呢。”

徐妙筠兴奋道:“是啊是啊,哥哥说从登州到京城只要七八天,可是从杭州到登州却要二十多天,这么一算可不是近么。”

两个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说了半天,忽然听见隔壁院子发出一声怒吼:“蠢货,我要休了你。”

随即便是一阵哭喊声,徐妙筠和张宝儿俱是一愣,徐妙筠对张家很熟悉,听得出来刚才的声音是张大少爷的。

张宝儿急急忙忙的就往外跑,徐妙筠却不好跟过去,这毕竟是张家的私事,她犹豫了一会,跟留在屋里的小丫头道:“告诉你们姑娘,我先回去了。”

徐妙筠挑了一条偏僻些的路一溜烟跑回了家,正好遇见徐沛凝和徐静含往外走,两个人都是十分惊异,见了徐妙筠赶忙道:“隔壁张家怎么了?”

徐家和张家就隔了一道墙,这会儿张家闹得声音越来越大了,想瞒都瞒不住。

不一会,徐家的院子里也聚集了不少下人对着张家窃窃私语。

徐沛凝见状吩咐身边的茂春去呵斥:“都站在这儿,差事谁当?一个个的都想挨板子是不是?”

徐家下人都很畏惧徐沛凝的手段,见茂春呵斥,顿时作鸟兽散,徐沛凝也拉着徐妙筠回去了。

张家的吵闹一直持续了半个时辰,慢慢沉寂下来,快到吃晚饭的时候,张家的小丫头急急地跑过来传话:“老太太,我们家老太太请老太太过去一趟。”

徐老太太有些诧异,她原本以为家丑不可外扬,出了事张家自己解决了也就罢了,没想到倒请了她过去,难道是什么大事?徐老太太换了衣裳便跟了过去。

这下谁都没有心思吃晚饭了,徐妙筠跑到和张家相邻的墙边站在假山石上偷偷往那边瞧,刚开始徐沛凝还觉得不好,后来索性也跟着一起站了上去。

不一会,便可看见徐老太太跟在一个小丫头后面进了张家的园子,徐妙筠知道,穿过园子便是张大少爷和张大奶奶住的院子了。

人消失在拐角,看不到了,徐妙筠失望的下来,道:“张老太太请祖母过去做什么?”

徐沛凝也很是疑惑,她道:“你和宝儿走得近,最近张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徐妙筠仔细一想,张宝儿也是跟着张太太刚从外祖母家回来,家中的事情一直是张大奶奶做主,而且张宝儿要是知道什么,肯定藏不住,早就说了,可这几天见她一直是高高兴兴的也没什么异常,便摇了摇头。

徐沛凝思索道:“那这就奇了,听那意思,是张大奶奶犯了什么错儿,惹得张大少爷那么说,张大奶奶能犯什么严重的错误呢?”

徐妙筠是想不通这些的,便不再想,想跑到张家去打听打听,被徐沛凝拉住了,带了回去。

大太太要打听消息可比姑娘家灵活,只半个时辰就知道了事情头尾,只是却不好对姑娘们说,只叫来了徐景焕:“你最近可见过董少爷?”

徐景焕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即道:“上次见他还是中元节。”

大太太道:“你抓紧去董家走一趟,看看董少爷有没有什么事,我听说他和沈知府的独子走得很近,沈知府要倒霉了,你叫他不要淌这个浑水。”

徐景焕这下子惊讶表现在了脸上:“大伯母消息可准?我怎么一点风声没听到。”

第十一章 打听

大太太道:“你瞧见张家没,闹起来就是因为张大奶奶巴结错了人。

沈知府能做到杭州知府这个位子,靠的便是白阁老,沈知府的女婿和白阁老的女婿是同一科的进士,走的又近,白阁老因为贪污受贿被撤职查办了,这下子顺藤摸瓜,沈知府也要跟着倒霉——他可是白阁老一手提拔的。”

徐景焕皱眉道:“就是那个弹劾祖父离间皇子,意图动摇社稷的白阁老?”

大太太点头,当年公公只是上了一道立太子的折子,却被白阁老第一个弹劾,说这是离间皇子,动摇社稷,这个帽子太大了,也太笼统了,可偏偏端王爷就抓住了这个大做文章,浑水摸鱼,把公公给告倒了,如今白阁老下台,对于徐家来说也算是报了仇。

徐景焕上回已经警告过董子澄了,按理说董子澄不会那么糊涂,再去招惹沈公子,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徐景焕还是决定走一趟。

董子澄正在书房被董老爷骂的狗血淋头,听说徐景焕来了赶忙借口出去了,见了徐景焕,董子澄就是长长一揖:“幸亏你上回告诉了我,我没再去找沈公子,不然可要闯下大祸了。”

徐景焕见他说得郑重,道:“沈家究竟怎么了?”

董子澄迎着他去了书房,悄声道:“有人弹劾白阁老贪污受贿,可抄家时却没抄到多少银子,这时便有人说白阁老的银子都是交给沈知府存着呢,一来江南富庶之地,有沈知府帮着用那些银子做生意赚钱自然是翻倍的利润,二来白阁老一旦落了水,那银子也不会便宜了旁人,于是皇上便派锦衣卫上门搜查,果然搜出不少银子,可沈知府却说这些银子并非白阁老的,而是杭州的商户孝敬他的,这会正在查那些银子的来历呢。”

徐景焕不动声色喝了口茶,要是再平时,官商相护,私下里的孝敬也没什么,可正好赶上白阁老这事,往清了说是贪污受贿,往重了说,官商勾结,到底是想干什么?定是要严办的。

到时候只怕不只沈知府,就是那些贿赂的商户也难逃干系,难怪张家请了祖母过去商议,张家是杭州首富,和沈知府自然“关系密切”。

徐景焕道:“董家可有什么把柄没有?”

董子澄深吸一口气:“这样的银子都是逢年过节的时候跟着节礼送过去的,中秋节还没到,所以这礼还没送出去,我前一阵子打算走沈公子的路子,想趁着请教沈知府乡试流程的事情送些东西,你说了后我便打消了这主意,呼,幸好没送,为这事我爹刚才把我臭骂了一顿。”

徐景焕有些疑惑:“锦衣卫上门这样大的消息我们怎么一点不知道,这两天可是一点风声没有。”

董子澄悄悄指了指外面:“这才下午的事,先发制人一向是锦衣卫的作风,这些估计都是悄悄来的,要不沈知府能坐以待毙?”

徐景焕略微一思索,道:“这个时候一动不如一静,最好什么都不做,张家估计被牵扯进去了,大伯父在苏州还未回家,家里不能没人,我先回去了,有事情你再来找我。”董子澄心中也正慌乱着,胡乱点头应了。

徐景焕回到家里,徐老太太还未回来,三个妹子都聚在大太太屋子里,面色都不大好看,徐沛凝悄声道:“刚才隔壁锦衣卫上门把张老爷和张大少爷带走了。”

徐景焕眉头一皱:“竟然这么快。”

徐妙筠低着头,显然受了惊吓,刚才锦衣卫上门拿人,她听见张家的哭号声,张宝儿一声声的叫着哥哥。

徐景焕略微一想,拱手道:“家里的事情交给大伯母,我想去张家瞧瞧。”

大太太赶忙道:“你放心,家里有我呢,你大哥受了张老太太的托付去衙门上下打点了,张家没个男人撑着,你过去瞧瞧也好。”

徐家和张家比邻十几年,早非寻常邻居之情,此时张家有难,徐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张家上下一片肃穆,看门的小厮见是徐景焕,也不顾先去通报了,赶忙就领去了正堂,堂上张家人都在,张太太脸色灰白,旁边坐着泫然欲泣的张宝儿,张老太太躺在罗汉床上,徐老太太在旁边低声安慰,见徐景焕进来,徐老太太道:“你来了?外头的事情怎么样了?”

徐景焕道:“祖母放心,我刚从董家回来,董家还没出事,我听子澄说,一向孝敬的银子都是跟着中秋节礼送过去的,正巧今年的还没来得及送,怎么单单逮住了张家?”

张太太顿时双目赤红,咒骂起来:“都怪那个贱人,趁着我不在家私自做主,偷偷给沈太太送了五万两的银票。”

徐景焕很是惊诧,一出手就是五万两,虽然这对张家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可是张大奶奶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张宝儿低泣道:“大嫂羡慕景焕哥哥要考举人了,便也动了心思想叫哥哥也去参加,便送银子给沈太太,给哥哥买个秀才的功名好下场,还说秋闱过后,再送去十万两给哥哥买个举人身份。”

徐景焕这下是真的诧异了,要单是给官府送礼还说得过去,买卖功名,这可是大罪,抄家问斩都不为过,张家这一关,只怕是难过。

徐景焕沉吟道:“这事也只能等大哥回来,看看衙门那边是个什么情况再拿主意。”

张老太太像是突然间老了十岁,颤微微地伸出手道:“好孩子,你要是能救出他们爷俩,我给你做牛做马…”

徐景焕忙道:“老太太这话就严重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咱们两家的交情,我自然竭尽全力相帮,只是这件事牵扯甚广,上头的大鱼争斗,我们这些小虾米说危险也危险,可到底不重要,只要咱们应对得当,自然能夹缝求生,化险为夷。”

徐老太太也安慰道:“越是这个时候,你越是要打起精神来,有什么事也有个拿主意的。”

张老太太闭了闭眼,这才挣扎着起来,吩咐一旁的管家:“去库房取两万两银子,要有什么要打点的,咱们不能叫人家出力又出钱。”管家赶忙应了去了。

正说着,徐润安从外头进来了,脸色铁青,张老太太急急地问:“怎么样了?”张太太也露出希冀的表情。

徐润安摇摇头:“人已经关进大牢,如今沈知府也下了大狱,衙门里是锦衣卫当家作主,可差遣的还是原来的衙役,我托了人照顾,想来张世伯和张大哥不会吃什么苦头,那些锦衣卫的来头我也打听出来了,带头的是锦衣卫指挥佥事杨大人,一共带了十二个人过来,我使了银子原想见杨大人一面,却碰了壁,我回来的时候东边李家,王家,彭家都有人在打点呢,他们各家老爷也都被抓了,那群锦衣卫倒是发了财了。”

李家,王家,彭家都是杭州城有名的富商。

张老太太抱了极大的希望,此时身子一软,差点没倒下来,张太太和张宝儿已经哭起来,徐老太太道:“那杨大人是什么来头你可打听出来了?”

徐润安道:“杨大人全名叫杨敏之,是京城允国公家的公子,才二十二岁就升了指挥佥事,听说很是严整。”

“少爷,少爷,不好了,有人往咱们家去了。”

外头徐润安的小厮南松喊起来,徐老太太和徐润安徐景焕俱是脸色大变,赶忙出了门,在这院子便可看到徐家有人打着灯笼,聚了不少人。

徐老太太脚下一软,扶着徐景焕赶忙出了张家,徐家门前站了两个穿着飞鱼服,挎着绣春刀的锦衣卫,徐润安忙上前搭话:“大人,我们都是徐家人,敢问深夜上门有何赐教。”

意外的是,那锦衣卫竟格外客气:“不敢当,是我们大人上门拜访徐阁老家人。”

徐老太太心里虽然觉得诧异,还是松了一口气,道了谢,这才进去,刚进前厅便听见大太太的声音:“…老爷和老太太都不在家,我一个妇道人家做不了主,还请大人稍候片刻。”

大太太的声音虽然镇定,可老太太还是听出了几分颤音,徐老太太扶着两个孙儿赶忙进去,却看见上首坐着一个穿着正四品官服的年轻人,面如冠玉,鬓如刀裁,不怒自威。

大太太坐在旁边陪着,却是忐忑不安,见了老太太赶忙迎上来:“老太太,杨大人特意上门拜访。”

第十二章 分析

杨敏之已经站了起来,行了个礼:“在下杨敏之,听闻徐阁老的家人在此,特地上门拜访。”

老太太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亡夫早已被贬为庶民,当不起阁老二字。”

杨敏之微微一笑:“老太太过谦了,谁不知道徐阁老最是清正廉明,他的清名气节朝中无人不敬服,在下贸然上门,有什么叨扰之处还请见谅。”

老太太忙说不敢,这才分主次坐下,又叫大太太上茶,杨敏之这才望向了徐润安和徐景焕:“这是两位世兄吧,在下有礼了。”

徐润安和徐景焕自然都称不敢当,杨敏之却笑道:“听闻景焕兄被沈知府点为案首,想来是才高八斗之辈,我等真是十分佩服。”

徐景焕心中一跳,拱手道:“大人言重了。”

难道杨敏之想借这个案首之名拉徐家下水?徐景焕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

杨敏之却不再提这个话,反而询问了老太太一些琐事,问了身体可好,家人可好,然后便提出告辞,老太太也不敢留,亲自送出了门外,徐润安更是送出了大门。

待到人都走了,老太太这才觉出了一身冷汗,一直躲在西间的三姐妹才出来,徐景焕眉头紧锁,心里猜测着杨敏之的来意,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问候?

徐润安回来,道:“刚才张家派了人过来问,我报了平安把人打发了,祖母,您瞧着杨大人打的什么主意?”

老太太长叹一口气:“这件事情大有深意啊,白阁老突然就被人参倒了,咱们还没得到信儿,锦衣卫就来了,直接就把沈知府给制住了,这一定不是事出突然,而是早有预备,不然锦衣卫不能来的这么快,张家已经被拖下水了,若是白阁老就此下台还好,若是还能起复,不仅朝中要大洗牌,只怕这杭州城也免不了一番血雨腥风。”

厅内一片静默,老太太道:“大媳妇,今天也晚了,你带着几个孩子下去休息,养足精神再说,这个时候家里上下要严加管束,润安派人去苏州给你爹送信,叫他赶紧回来,外头的事情也都要打点好,是福是祸咱们不清楚,早作准备为好,景焕留下来陪陪我。”

老太太这么一发话,大家心里也都有了谱,各自忙各自的去,徐妙筠却是不敢一个人睡,于是三姐妹都挤在了徐沛凝那儿,大太太也忙着吩咐下人,严加管束,不许多说话不许多走动。

徐景焕扶着老太太回了老太太住的院子,老太太屏退了下人,这才从佛龛后面拿出了那封信:“这封信是前两天康王爷送过来的,是他的亲笔,我确认过了。”

徐景焕眼中精光一闪,道:“看来康王爷是动手了,白阁老这件事只怕也是筹谋已久。”

老太太点点头,道:“内阁七位阁老,除了白阁老是端王爷的人之外,常阁老和魏阁老更是和端王爷有姻亲关系,首辅郑阁老虽然明面上中立,可暗地里却是偏向端王爷的,端王爷的人居多,康王爷却仍然办成了这件事,可见形势确实于康王爷有利,闹成这样,白阁老下台是肯定的,咱们家只要一平反,便会有更多的人站向康王爷那一边,当年你祖父和你爹你伯父在朝中可有不少故交,虽说官场上的事一向都是人走茶凉,可他们为官多年,看人倒还有几分准头,杨大人出身允国公府,却不知是谁的人,于咱们家是好是坏也不清楚,咱们也只有走着瞧了。”

徐景焕道:“孙儿倒觉得杨大人此番行为不难理解,康王爷得势,咱们家即将起复,想来杨大人的消息更灵通,那么他上门拜见也可以理解为提前示好。”

徐老太太摇头道:“凡事不可太武断,端王爷称霸已久,怎么会坐以待毙,他安排杨大人来杭州另出奇招保白阁老也有可能,要是真的在沈知府身上查出了另有人指使,谁还会去管白阁老的事。”

徐景焕道:“可沈知府是因为白阁老起来的,沈知府出了事,白阁老不更倒霉?”

老太太却是一笑:“杭州不比京城,天高皇帝远的,一句欺上瞒下便可把事情都推到了沈知府身上,收受贿赂,也可以说成是沈知府自己所为,所有的恶事,也都可以归结于沈知府的自作主张,狐假虎威,这样一来,牵扯的人就多了,水混了才好摸鱼。”

徐景焕沉思片刻,道:“那祖母的意思呢?”

老太太摇头:“静观其变吧,咱们家我有九成的把握不会出事,可张家就难说了,咱们刚搬过来时也多承张家的人情,能把一把便帮一把,明天你便去衙门找杨大人说话,你有秀才的功名,他又来家里拜会过,探探口风,只要能把人救出来,这银子就不要心疼,毕竟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

徐景焕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