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徐景焕一早去了衙门,杨敏之倒是客客气气的招呼了,可一提及要打听的事,杨敏之便打哈哈,最后倒是什么也没问出来,徐景焕失望之余,越发觉得这个杨敏之不是个简单角色。

董子澄原本被董老爷拘在家里,可听说锦衣卫也登了徐家的门,便再也坐不住,赶忙过来听消息,家里只有大太太和三姐妹在,一早徐老太太又去张家了。

徐妙筠年纪最小,便见了董子澄一面,把昨晚的事情说了:“…门房上的人突然跑进来传话,吓得直发抖,大伯母和我们也都吓坏了,祖母和哥哥都不在家,不过幸而不是来抓人的,那个杨大人也只是闲话家常几句便走了。”

董子澄这才松了一口气,道:“杭州城如今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你们可千万要小心,那群锦衣卫都不是省油的灯,突然上门拜访肯定大有深意。”

徐妙筠郑重道:“多谢子澄哥哥提醒,我会告诉哥哥的。”

董子澄叹了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闹成这样,也不知秋闱能不能如期举行,要是错过了,又要等三年。”

像是回答董子澄的话似的,第二日便有消息说皇上点了礼部左侍郎余大人和翰林院大学士冯大人做浙江省的正副主考官,择日便要到达了,乡试如期举行。

先松了一口气的便是那些学子,寒窗苦读,为的便是一朝鲤鱼跃龙门,乡试三年一次,错过了这次,除非皇上加开恩科,不然又要空等三年。

因为张家的事,徐家和张家连中秋节都没有好过,每个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唯一的好消息便是大老爷从苏州回来了,有了他在,大太太明显松了口气,有了主心骨,脸上也带了笑容,每日跟着老太太去张家商议张老爷的事情。

家里大小事务都交给了徐沛凝和徐静含,外头的事情则有大老爷和徐润安忙碌打点,徐景焕也开始最后的冲刺念书,预备二十日的考试。

乡试便在杭州府的贡院,各自来赶考的学子早就提前两天来了,客栈人满为患,大街上也多了不少人,把前几日的阴霾扫去了几分,考试分为三场,每场三天,吃喝拉撒睡都在贡院的号舍里头。

徐景焕虽是第一次,可大老爷却是过来人,甚至其中的艰苦,考试前便对徐景焕细细的嘱咐了。

八月二十日,徐润安和徐妙筠亲自把徐景焕送到了贡院,徐景焕倒是一点也不紧张,还笑着嘱咐徐妙筠:“我不在家,你可不要调皮。”

九天一晃而过,饶是徐景焕身体一向强壮,出了贡院也被抬上了马车,一直睡了一整天才缓过来,家里谁都没有问考得如何,徐景焕也不担心,日日在家闲着,董子澄和他一起入场考试,倒是忐忑不安的来了几次,见徐景焕神定气闲的又放心回去了。

放榜的日子到了,一大早便有人敲锣打鼓的到各家去送喜信,徐家也派了人去瞧,这名次是从后往前公布,一直到了正午还不见有消息传过来,徐家上下都有些焦急,可没等多久,就见徐家的小厮和送喜信的一起上门:“恭喜恭喜,贵府二少爷中了,是第一名,被钦点为解元,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徐家上下顿时欢呼如潮,老太太笑着叫人打赏,家里下人也都赏了一个遍,左右邻居也都过来贺喜,这不光是中了,还是第一名,以后见了徐景焕都要叫解元公了。

不多时又有人来说余大人和冯大人设宴宴请众学子,请徐景焕前去赴宴,徐老太太也高兴地打发徐景焕去了,徐家自己关上门自然又庆贺一番。

第十三章 启程

徐景焕回来的很晚,看得出来喝了不少酒,他是解元,自然不少人都敬他酒,可徐景焕酒量很好,倒没有醉,和老太太说起了宴上的情形:“杨大人也来了,而且和余大人关系很好,说说笑笑,像是旧识,冯大人到没有多说话,一直笑着,也看不出什么来,不过显然不如余大人和杨大人关系好。”

老太太道:“这朝中的关系错综复杂,一时之间也理不清,你只要记住独善其身就行了。”又说起去登州的事情:“你外祖母派来的人也住了半个多月了,就等着你呢,如今再不出发,只怕赶不上成亲的日子,再者这些应酬上的事你如今还不到时候,正好有个借口躲出去,我定了九月初二的日子,到时候你们便出发吧。”

徐景焕有些犹豫:“那张家的事…”老太太挥手道:“我自有主张,你在这儿除了打听消息也帮不上什么忙,能帮的我自然全力去帮。”

徐妙筠自从得知哥哥中了解元便十分高兴,又因为快要去外祖母家了,因此整日便是收拾行李,打点行装,把素日里珍爱的蝈蝈笼子,淘来的不值钱的小风车,柳枝篮子也都带上了。

要是原来,徐妙筠肯定会和张宝儿叽叽咕咕一起讨论带些什么去,可如今张家遭了事儿,乌云罩顶,她也不好上门打扰,遵从祖母的吩咐,她又准备了不少自己亲手绣的荷包帕子之类的东西,到时候送给外祖母家的人也算是一番孝心。

果真如老太太所说,连着第二日第三日都有人宴请徐景焕,都被老太太亲自出面推了,九月初二,徐景焕和徐妙筠准时起程,徐景焕带了随身伺候的东亭和东竹两个小厮,徐妙筠带了丹桂,银杏,白果三个丫头,另外还有岑福家的带领着的岑家的下人,护院,一路上也安全。

直到船开了,徐妙筠还有些不敢相信,在船舱里跑来跑去,岑福家的打点好船上的事务,见徐妙筠如此高兴便笑道:“姑娘仔细晕船。”

徐妙筠笑道:“我不怕晕船。”

自从小时候落水后,她对水便有些莫名的恐惧,但是在船上还是不怕的,从窗户往外瞧,河的两岸或是青山,或是田地,又是八月的季节,甚至能闻到岸上的桂花香味。

徐景焕在看董子澄送的仪程,此次考试董子澄也中了,不过名次较为靠后,可董老爷还是十分欢喜,连着在家摆了三天的流水席,董子澄也是在今天才抽出空来送行。

董子澄送的是个小木匣子,里面放着二百两银子,还有一封信,上面写了他将来的打算,还说来年春闱要去京城和徐景焕会和,还送了徐妙筠一对珍珠耳环,一对翡翠镯子,一对金银簪子。

徐景焕看着信沉思,董子澄信上还提了一点,沈知府的小舅子偷偷派人去找董老爷,想通过董老爷向徐家求情,求帮着通通路子,还拿出了十万两银票,被董老爷回绝了。

沈知府的小舅子能来找徐家帮忙,可见是知道徐家能摆平这件事,那沈知府又哪里来的自信呢?

毕竟如今徐家还只是白身,可若是沈知府提前得到了消息,徐家要起复,那徐家起复后会得到什么样的位置能让沈知府认为徐家有这个能力救人呢?

徐家起复靠的是康王爷,白阁老和沈知府又是端王爷的人,怎么看徐家都不会出手相帮,沈知府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难道还有什么徐家不知道的内情吗?

“哥哥,外头有人打捞鱼虾,我想吃螃蟹了。”徐妙筠兴致勃勃的冲了进来,见着桌子上盒子里董子澄送的首饰便被吸引住了:“这个耳环好精致,哥哥,你是要送给我吗?”

徐景焕笑道:“是子澄送的。”

徐妙筠有些惊讶:“子澄哥哥为什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啊?”

徐景焕打趣道:“你如今是解元公的妹子,他自然要巴结着你。”

徐妙筠却不信:“子澄哥哥可不是那样趋炎附势的人,他是专门送给我的,和你才没什么关系。”说着就把耳环比划了一下,随即又想起螃蟹的事,拉着徐景焕出面向船夫讨些河鲜来。

船老大是杭州人,知道船上的人是今年乡试的头名,自然不敢怠慢,亲自送了些鱼虾蟹过来,瞧着都是上好的,徐景焕却没有白占便宜的习惯,见徐妙筠高兴,便拿出五十两银子叫东亭出面请船上的人喝酒。

徐妙筠身边丹桂的厨艺最好,做了清蒸螃蟹,醋溜鱼片,芙蓉肉,蟹黄豆腐,又用新鲜的虾子并火腿熬了一锅三鲜青笋火腿汤,每样菜做了两份,徐景焕兄妹俩吃一份,又叫人给岑福家的送了一份去。

徐妙筠在船舱跑了半天,便想去甲板上面玩,徐景焕却是怎么也不肯,上回徐妙筠落水的境况他还历历在目,如今徐妙筠在船舱他还有些担心,更别说去甲板上了,一个不留神掉下去,这里是运河,可不是西湖,要救人只怕更难,他可不愿意冒这个险。

徐妙筠磨了半天,徐景焕作势要她看书写字,徐妙筠这才不情愿的回房间里和丹桂银杏几个人玩去了。

船经过镇江,扬州,淮安,徐州,一路往东到了登州,这时候已经是九月二十五了,婚礼定在九月二十八,正好能赶上,眼见着登州府的码头到了,岑福家的已经看到了岸上岑家的马车和岑家的管事了,知道自己圆满的完成了任务,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徐妙筠再次站到土地上,还有些不习惯,丹桂和银杏两个丫头也差不多,左晃右晃跟喝醉了酒似的,岑家的管事立刻上来磕头问安,又打点了兄妹二人的行李,这才坐着车往岑府去。

登州沿海,地处偏远,但民风质朴,大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的,看得出百姓安居乐业,生活富足。

马车行了一盏茶的功夫,拐进了一条静谧的街巷,又行了一段路,外头岑福家的道:“表少爷,表姑娘,该下车了。”

徐景焕先撩起帘子跳了下去,又把徐妙筠接了下来,这才发现马车停在了一个院子里,院子里放着两台轿子,旁边侍立着八九个抬轿子的粗使婆子,低着头垂着手很是恭敬,兄妹二人上了轿,这才一路往岑府内宅而去。

轿子停在了二门外,二人跟着岑福家的一路走进去,还未停下,徐妙筠便听见一个急切的声音:“来了没有啊?怎么还没到啊?”

她抬头一看,便看到一个白发老夫人扶着丫头的手急急地往这边赶,见着徐景焕和徐妙筠二人过来便停了下来,含着泪看了良久,这才伸手道:“焕哥儿,筠儿,我是外祖母啊。”

徐妙筠的眼泪立刻就落了下来,随即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放声大哭起来。

过了好一会才听见徐景焕的声音:“外祖母,我和妹妹已经来了,您别伤心了,仔细哭坏了身子。”

岑老太太放开怀里的徐妙筠,又去拉徐景焕的手:“焕哥儿,我都听说了,你中了解元,好,很好,你总算为你爹娘争了一口气。”

提起女儿女婿,岑老太太更是伤心,又哭了一会,这时一个满头珠翠的夫人上前笑道:“老太太快别伤心了,外甥这么有出息,您该高兴才是啊。”

徐妙筠打量那夫人,略有些丰腴,却慈眉善目,很是和蔼,便知是舅母了。

在岑太太的劝解下,岑老太太一手拉着徐妙筠,一手拉着徐景焕,这才往内堂去,二人重新磕头请了安,又立刻被岑老太太拉到身边一边一个搂着,左看看右看看,脸上笑开了花儿。

岑太太忙着张罗着上茶水点心,又叫人去叫几位少爷姑娘来见客。

徐妙筠虽然只是小时候见了一面,却印象深刻,舅舅人品端方,并未纳妾,二子一女俱是嫡出,舅母端庄大方,很是和气,徐妙筠还记得第一回见面她送了一串小金鱼给自己。

不多时,随着一阵说笑声,外头进来两个年轻人,一个妙龄少女,岑太太笑着亲自介绍,按着年纪依次指认,徐妙筠挨个的打量了,用心的记住了各人的样貌,个子最高,很是俊朗的是大表哥岑清,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的是二表哥岑江,那个少女自然是表姐岑寒了。

岑家两兄弟只有岑江比徐景焕小,几个人表哥表弟表姐表妹的叫了一通。

岑寒上前拉着徐妙筠的手笑道:“我最希望有个妹妹了,这下子可好了,娘,让表妹和我住一起吧,我保证好好地照顾表妹。”

第十四章 舅家

岑太太笑道:“只要你妹妹不嫌弃你睡觉打呼就成。”

大家都笑起来,岑寒跺着脚嗔道:“我什么时候打呼了。”

徐妙筠也笑起来,家里的两位堂姐都是心思通透,极为聪明,也极为温和柔顺的人,徐妙筠平日相处总是处于一种被照顾的心态,如今见岑寒表姐宜喜宜嗔,活泼可爱,自然很是喜欢,抿着嘴直笑:“我要和表姐住一起。”

岑寒大喜,道:“怎么样,怎么样,表妹也愿意和我住一起。”

岑老太太只有高兴的:“好好好,你们姐妹和睦就好,寒儿,你可要好好照顾筠儿啊。”

岑寒在家既是最小的,又是唯一的女儿,总被两个哥哥管着,如今突然来了一个娇俏可人的妹妹,自然十分欢喜。

叙了一会话,岑老太太便叫岑清岑江兄弟带着徐景焕去见岑老爷,然后拉着徐妙筠细细的问一路的行程。

晚上自然是家宴,因没有外人,便热热闹闹的挤了一桌子,岑老太太坐在上首,左边是岑老爷,岑太太,岑清,岑江,右边是徐景焕,徐妙筠,岑寒。

岑老爷看见外甥女和外甥长大成人,外甥还这么有出息,高兴之余也想起了妹妹妹夫,当年妹妹妹夫回家归省,带着只有两岁的外甥,那时候也是坐在一起,大儿子才四岁,二儿子也才一岁,因为人少,桌子还空了几个位子,妹妹便感叹说什么时候多添几个孩子,家里便热闹了。

如今一眨眼,孩子们都长大了,可说这话的人却早早的去了,岑老爷不禁红了眼眶,便看见外甥站了起来:“景焕敬舅舅一杯。”

岑老爷赶忙定下心神,接了酒,一饮而尽,笑道:“景焕,你要用功,舅舅等着喝你中进士的喜酒。”

徐景焕笑道:“我一定不会让舅舅失望的。”

住的院子是早早的收拾好的,就在岑江的院子后面,徐妙筠果真跟着岑寒去住了,两个人迅速的熟悉起来,一顿饭的工夫下来就叽叽喳喳无所不谈了。

接下来便是几天的忙碌,岑太太整日里脚不沾地,不是看看这边就是看看那边,岑清是长子,婚事自然要办得隆重,期间连家听说两位表少爷表小姐来了,还特地派了个婆子过来请安问好,送上了连太太的见面礼,她如今也忙着喜事,走不开。

岑老太太很高兴,觉得连家这是给岑家的面子,赏了那婆子银子打发回去了,又问丫头徐妙筠呢,丫头抿着嘴直笑:“表姑娘和姑娘正在后花园商量着摘菊花做菊花酿呢。”

岑老太太忙道:“哎呦,那些可都是正日子那天要摆出来的,赶紧把两个人给我叫过来,一定又是寒儿的主意,这丫头,眼错一会就弄出幺蛾子来。”

丫头们赶忙去叫人,岑寒和徐妙筠手拉着手过来,一人头上簪了朵紫菊,跟亲姐妹似的,老太太原本的埋怨也没有了,只笑着夸好看,丫头们都在一旁偷偷地笑。

一转眼便到了正日子,一大早岑寒和徐妙筠便换了新衣裳去给岑老太太请安,岑老太太换了一身枣红色的衣裳,显得年轻了好几岁,岑寒又挑了一朵大红色的绒花给簪上,岑老太太直笑着骂作怪,可到底没拿下来。

徐景焕跟着岑家两兄弟一起去迎亲,一来他是嫡亲表兄弟,二来他有了解元的功名,无论是岑家还是连家都很有面子。岑太太忙着在家招呼客人,虽然各色东西都是提前预备好的,可临了还是忙的团团转。

岑寒给徐妙筠介绍她相熟的几位姑娘,那几位姑娘听说徐妙筠是岑寒的表妹,又有一个中了解元的哥哥,羡慕的有之,讨好的有之,亲热的有之,敬而远之的也有之。

到了吉时,连家的花轿进了门,新人拜了堂,岑寒便拉着徐妙筠去看新嫂子,此时新房里新人刚揭了盖头,围着的都是各家的太太奶奶,各人说着吉祥话,恭维岑太太娶了个好儿媳妇。

徐妙筠躲在人群后悄悄往里瞧,却看见一个戴着凤冠,白白的脸,红红的唇,一身大红闪金喜服的女子端坐在床上,虽说看不清楚长什么样子,可瞧着却很是好看。

第二日新媳妇敬茶,徐妙筠这才见到了新表嫂的庐山真面目,螓首蛾眉,杏眼桃腮,很是温婉秀丽,看大表哥的样子,一脸喜气,看来也十分高兴,满意这个妻子。

岑清是老大,下头都是小的,反而要给新人行礼,昨晚几个人商议好的,不一个个的行礼,而是齐齐站在新人面前行礼:“嫂子好。”

连氏倒有些被惊住了,但很快冷静下来,挨个的给了见面礼,还叫了各人的名字,居然没出错,无论是岑老太太还是岑太太,都对这个媳妇又满意了几分。

新婚三日,连氏一直在岑老太太和岑太太这边立规矩,很是恭敬有礼,儿媳妇知情知趣,岑太太也没有做恶婆婆的意思,三朝回门前,给了不少首饰,叫她回门的时候穿戴,等回过门,便彻底是岑家的媳妇了。

徐妙筠在岑家的半个月,日夜起居都和岑寒一起,摘花,酿酒,满园子的跑着玩,或去找岑江一起玩——岑清成了亲,岑老爷把外院庶务交给了他,以至于他经常不在家,徐景焕则在专心念书,准备来年春闱。

连氏进门三天便知道徐家的这两个表弟妹在婆婆以及老太太心中的分量,徐景焕那边她自然要避嫌,对徐妙筠却十分友好,经常邀请岑寒徐妙筠两个小姑子吃茶尝点心,或时不时的送些小东西,岑寒和徐妙筠也迅速的喜欢上了连氏,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岑老太太乐见的。

十月中旬,连太太请岑家人去家里赴宴,连老爷有一个好友奉召入京,特意来登州探望,连家自然设宴款待,连太太便请岑家人去热闹热闹。

这也是为女儿脸上添光的事,连太太亲自过来送帖子,岑老太太便笑呵呵的答应了,说到时候一定去。

说起连老爷的那位故交好友,连氏也是有所耳闻,便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岑老太太,那位好友姓晏,据说是晏几道的嫡系子孙,家里无论男女,都是自幼请先生教学,个个都是饱读诗书,晏老爷原是云南府知府,任期已满,三年考核皆是优,如今升任了顺天府府丞,虽都是正四品,可一个在云南,一个在京城,高下立见,晏老爷回京述职,特地转来登州看望连老爷。

“晏家子嗣旺盛,晏老爷这一辈兄弟七个,同胞兄弟便有三个,晏老爷行三,亲哥哥晏大老爷在江西老家,专事耕读,不问世事,因此晏家倒是晏老爷的官做得最大,晏老爷膝下四个子女,都是晏太太嫡出。”

连氏娓娓道来,岑老太太却一笑而过。

到了日子,岑家一家子都坐车去了连家,连徐景焕也被岑江拉了去散心。

岑寒难得出门一趟,又是去大嫂的娘家,自然很是开心,徐妙筠和岑寒坐一辆车,从岑家到连家虽然只有一会的路程,却还是挤在窗口隔着窗纱看的津津有味。

连太太带着儿媳妇亲自出来迎接,两边寒暄了,这才入了内堂分别叙话。

不多久,晏家人也来了,晏太太领着两个女儿来给岑老太太问好,晏家人两天前就过来了,一直住在连家客房,知道岑家是连家的亲家,也多了几分客气。

晏太太是个温柔端庄的,两个女儿也都随了她,温婉秀丽。

按说这时候应该连家的女儿出面招待同年纪的少女,可连太太就连氏一个女儿,又是出嫁了的,岑老太太和岑太太不发话,她就得在旁边服侍着,连家给了岑家面子,岑家自然也要给连家面子,岑太太叫连氏不要立规矩,带着几个年轻姑娘去玩。

连氏便带着岑寒,徐妙筠以及晏家的两个姑娘去了后头小花厅,那儿地方宽敞,景色也好。面对着外人,岑寒和徐妙筠都有些拘谨,倒是晏家大姑娘先开口自我介绍:“我小字静宜,两位姐姐呢?”

岑寒道:“我单名寒,这是我表妹,小字妙筠。”

晏静宜笑道:“我看着妙筠姐姐倒像是妙筠妹妹。”

岑寒笑着拉着徐妙筠道:“她原本就小,今年才十三呢。”

第十五章 朋友

晏静宜笑道:“那真的是妙筠妹妹了,和我妹妹端宜同岁,我过了年就要满十五岁了。”

岑寒笑道:“那就是静宜姐姐了,我今年底才满十四岁呢。”

连氏也不插嘴,只张罗着茶水点心,笑着看几位姑娘从陌生到熟悉,晏静宜许是家中长女的缘故,说话行事都很稳妥,虽然样貌不如妹妹晏端宜出色,但一看便十分贤淑,不管是徐妙筠还是岑寒都十分喜欢,晏端宜则有些羞涩,一直坐在她姐姐旁边,问两句话才回答,从不主动开口,徐妙筠也差不多,因此倒是岑寒和晏端宜说的最多。

岑寒最好奇的是云南,那儿离得太远了,晏静宜笑着解释:“云南虽然地处偏远,比较贫瘠,但是民风质朴,景色秀丽,每年春夏两季,花开遍地,我娘就带着我和妹妹去赏花,那儿的花都不是种在盆里的,都是长在野外,一大片一大片的,简直就是花海了,好看极了。”

岑寒目露艳羡,那该是多么壮观的场景啊,晏静宜接着道:“云南那边有很多苗人,他们的穿着打扮和我们都不一样,我爹还送给我和妹妹一套苗人的衣服呢,可有意思了。”

岑寒笑道:“究竟有哪些地方不一样?难道他们不穿裙子穿裤子?”

晏静宜却是不知道怎么描述,道:“可惜衣裳都收在箱笼里,不然拿出来叫妹妹瞧瞧就知道了。”

几个人抛开这个话题,又问彼此读了什么书,晏静宜却很是谦虚,只说没读什么书,可大家都看的出来,晏家姐妹谈吐不俗,定是念过不少书的。

从连家回来时,岑寒已经和晏静宜建立了很好的友谊,晏静宜还答应临走前一定去岑家说一声,岑寒也说回家便下帖子请晏端宜姐妹去家里玩。

回去后,岑寒便去找岑太太磨,说要宴请晏家姐妹,徐妙筠便去了书房找徐景焕。

徐景焕喝了点酒,正在书房闭目养神,见徐妙筠过来了,便问她有什么事,徐妙筠无非是担心张家的事罢了。

临来前,张宝儿没能来送她,她在岑家呆了这么些日子,玩腻了也想家了。

徐景焕道:“还没接到信儿,不知道如今张家怎么样了,若是不计较买买功名的罪名,张家最不济也是破财消灾,多半没有性命之忧。”

徐妙筠托腮叹气:“也不知大姐姐二姐姐正在忙些什么,今天见了晏家大姑娘,大家都夸她学问多,我想大姐姐在这儿的话,一定能把她比下去。”

徐景焕笑道:“你们难道还谈论学问了?”

徐妙筠道:“只是问请了哪位先生教导念书,又问读过哪些书罢了。”

徐景焕对姑娘之间的这些小九九并不放在心上,只是道:“我也知道你来了一段时间了,新鲜感过去了,也觉得腻烦了,以后你每日来我书房临一百个大字,我再教你念书。”

徐妙筠忙不迭的摆手:“我不要临字,也不要念书,我和表姐约好了一起接待晏姑娘呢。”说着就要跑,徐景焕在后头笑道:“晏家也不能一直住在这儿,早晚你得过来念书。”

晏家到底没停留几天,晏老爷要回京述职,这可耽误不得,因此住了几天便启程离开了,岑寒还和晏姑娘约定了互相通信呢,徐妙筠也被徐景焕揪到书房去练字了。

没想到刚消停两天,杭州那边便来信了,信上说沈知府被抄了家,正押送入京,张家也受了牵连,其余几家被抓进去的老爷也都被放了出来,只有张老爷和张家大爷被押解入京,说是买卖功名,只怕要判个秋后问斩的结果。

张家如今都乱了套了,张太太得信后便要把张大奶奶给休了,结果张大奶奶的娘家兄弟领着人往张家来闹事,张老太太被气得吐了血,如今正卧床养病呢。

可徐景焕却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沈知府被锦衣卫押解入京,张大少爷因为买卖功名被抓,这还说得过去,可却也把张老爷抓了起来,这就说不过去了,张老爷顶多算一个行贿官员的罪名,像王家,彭家也都是行贿,都给放了出来,怎么偏偏就抓着张家不放呢?

难道张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或是张家和白阁老的事也有牵连?不管怎么样,张家这回是跑不掉了。

徐景焕拿着信去找舅舅商议,岑老爷的心思显然更深,这件事的起因是白阁老,白阁老又是端王爷的得力助手,白阁老倒台,端王爷也跟着吃亏。

端王爷可不是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吃亏的人,他如果想救白阁老,就得找一个替罪羔羊,难道他们选中了张老爷做这个替罪羊?

徐景焕立刻就否认了,他把来之前董子澄说的沈知府小舅子求上门的事说了:“沈知府的小舅子求到董家,说是希望我们徐家伸出援手,可那时候京城还没有任何旨意说徐家起复的事呢,再者,徐家和端王爷的仇谁都知道,又怎么会帮助端王爷的爪牙呢?沈知府此举我实在想不明白究竟是为了什么,徐家和张家关系好是众所周知的事,张家倒霉,徐家绝不会坐视不理,端王爷但凡对徐家有一点顾虑,也不会做的这么明目张胆。”

岑老爷道:“我倒是更担心那个杨敏之,他是谁的人还不清楚,可他却去徐家拜访,这显然是示好,如果他是端王爷的爷,上门示好是为了什么?如果他是康王爷的人,那就不会拿和徐家关系好的张家来顶缸了,这两种情况,你觉得哪个可能性更大?”

徐景焕摇头,道:“现在关系很微妙,端王爷显然吃了亏,康王爷,徐家相当于是一条线上的,白阁老和沈知府都是端王爷的人,而张家又因为生意上的事和沈知府交好,又和徐家是邻居,那么两头接触的张家和沈知府就成了关键,也导致了他们两个都被押送入京,只是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是哪个王爷的主意,他们图的是什么?”

岑老爷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也许这件事情,就是翻天覆地的起点,徐家即将起复,这样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一定要好好把握。”

徐景焕点头:“我这就给祖母写信说这件事。”

进了十一月,天气冷了,岑家,连家,以及登州的其余几户常来往的人家,都办了消寒会,今儿我来,明儿你去,足足热闹了大半个月,十一月下旬,便开始筹谋过年的事了,谁都没心思到别家做客去了。

岑家也忙碌起来,要置办年货,给下人们添置冬衣和过年的衣裳,主子们也要裁新衣裳,各处该修缮的也要赶在腊月前修缮好,整个岑家忙作一团,岑寒和徐妙筠倒是没事做,也没人支使两个姑娘什么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