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焕面色一沉:“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单请了郡王和我?”

安成郡王摇头:“那倒不是,京城里有名有姓差不多年纪的年轻子弟几乎都请了,我已经打听了,有张飒,翼然,唐旭,你的表弟何秉书,谢玉树,谢玉梧,杨敏之,我们兄弟三个,你和你哥哥,哦,还有你师弟魏涯和你舅兄晏玉成。”

徐景焕疑惑:“这是要做什么?”

安成郡王也是不解:“前两日皇叔向皇祖父进言,举荐了两个寒族子弟,说英雄不问出身,但凡都有才学的都该予以任用,皇祖父十分高兴,夸赞皇叔慧眼识英才,皇叔便高兴地说要办一次宴会,把差不多年纪的人都请来,大家切磋文章,探讨国家大事,也有益于挑选人才,我想也许就是为这个吧。”

徐景焕沉吟,道:“挑选人才是假,拉拢几个党羽是真吧,端王身边的都是些武将,打架行,出主意可就不行了。”

安成郡王道:“我也是这样猜测,可我看他邀请的人里头,多半是咱们的人,也不知道他要怎么拉拢。”徐景焕道:“走一步瞧一步吧,我倒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自打徐景焕发了话,徐妙筠就没去过沉烟楼,徐大太太亲自出面走了一趟,说明了情况,又把徐妙筠留在沉烟楼的一应东西都取了回来,结果当天下午唐囡囡和冯贞贞就联袂而来,唐囡囡满脸羡慕:“我如今不想上学还要找个借口,你倒好,说不去就不去了。”

冯贞贞笑道:“你也早点定亲,然后在家学规矩不就成了?”

徐妙筠道:“你们倒还有心思打趣,我觉得还不如去上学呢,祖母请来的许嬷嬷,听说很是严厉,我可真怕规矩学不好,到时候挨打挨骂的。”

唐囡囡有些吃惊:“是许松兰许嬷嬷么?”

徐妙筠愕然:“你认识?”

唐囡囡道:“她可是太后身边最得力的女官,今年有四十岁了吧,在太后跟前服侍了二十几年,很得太后喜爱,本来太后要把她放出宫好好嫁人过日子的,她却不愿意,说在宫里享惯了福,出去了讨生活不知道多不容易,情愿留在太后身边伺候,太后说她坦诚,不像旁人想留下还要找一大堆理由,便破格把她留下了,还给了她正六品的女官职位,前两年才放出来吧,太后赏了她一座宅子,她又有私房,自己一个人住,不知道多自在,闲了就进宫陪太后说话,那可是宫女里的头一份呢。”

徐妙筠更晕了,这样的人肯定不简单,冯贞贞道:“那她怎么屈尊教筠儿规矩了呢?”

唐囡囡摸着下巴沉思:“这倒令人疑惑,不管怎么样,她既然肯来,那就是给你面子,你好好学就是了,以后出去拿来说嘴,你可是跟着许嬷嬷学过规矩的,谁不高看你一眼?”

许嬷嬷是第二日一大早过来的,先去给徐老太太请安,徐妙筠偷偷在屏风后头瞧,穿着石青闪金云纹的褙子,头上插着两根金簪,打扮的简单利落,头发抿的整整齐齐,衣裳更是一丝不皱,坐在椅子上说话,神情说不出来的从容,坐姿也十分优雅好看。

徐妙筠暗暗吐舌,一溜烟跑回院子里,把自己身上穿着的粉色绣黄色芙蓉花的褙子脱下来,换成了湖水绿的素面褙子,把戴着的金项圈也取下来,换成了金链子系着的一块璎珞,头上也只簪了一根玉簪子,显得十分淡雅素净。

这边刚装扮好,那边就有丫头来喊,徐妙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举止投足身姿步行更加优雅,不管怎么说,总不能一见面就叫许嬷嬷嫌弃了,那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徐老太太也看出了许嬷嬷的厉害之处,笑眯眯的:“这就是我的小孙女妙筠,妙筠,快给许嬷嬷行礼。”

徐妙筠还未屈膝,许嬷嬷便站起来避开了:“这可不敢当,徐姑娘如今是皇上的长孙媳妇,虽然没过门,那也是皇家的媳妇,我怎么敢受她的礼呢?”

徐老太太一怔,徐妙筠笑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许嬷嬷教导我规矩,自然受得了我的礼,这是尊师重道,即便人家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徐老太太点头附和笑道:“筠儿说的是,许嬷嬷就不用多礼了,如今你教导她,她的礼你就受得。”

许嬷嬷笑笑,便坐下受了徐妙筠的礼,笑道:“还真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

徐老太太本想给许嬷嬷安排一处院子,许嬷嬷拒绝了:“离得也不远,每日过来便是了。”

徐老太太也不好勉强,定了一年五百两银子的束修,许嬷嬷安然受了,又留了吃午饭,这才回去,说好了第二日一早再来,便是正式开始学规矩了。

晚上徐景焕回来,问了许嬷嬷的事,这才放下心来,专心准备三日后的端王府的宴会。

第二日一早,许嬷嬷便过来了,徐妙筠已经吃了早饭等着,恭谨的样子让许嬷嬷很是满意,许嬷嬷道:“姑娘以后是皇家的媳妇,一举一动都要经得起挑剔,规矩还在其次,姑娘先把皇室的族谱背熟了要紧,总不能将来见了面连谁是谁都不知道,那些贵人心气高,他不认得你还情有可原,你不认得他那就坏事了。”

说着拿出了一个卷轴,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写了不少人名,一一的和徐妙筠讲解起来。

皇上的父亲是开创了景泰之治的文帝,他文治武功无一不精,十三岁继承皇位,十七岁御驾亲征,西征突厥,南战蛮夷,造就了如今的四海归顺,天下太平,文帝并无兄弟姐妹,因此最希望子嗣繁盛,可头一个皇后王氏并无子嗣,后来又因为风寒一病不起,去世了。

文帝二十岁的时候娶如今的太后谢氏为继后,谢氏生下两个儿子,也就是瑞王爷和皇上,瑞王爷是嫡长子,原该被立为太子,可小时候为了救皇上从假山上摔了下去,伤了脚筋,成了跛子,这皇位也就与他失之交臂。

于是文帝便立当今皇上做太子,文帝去世时皇上才十六岁,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景安,册封了太后,同时还有文帝留下了的八九个没有子嗣却依旧年轻貌美的太妃太嫔。

许嬷嬷讲到这几位太妃太嫔的时候有些意味深长:“这些贵人在宫中长日无聊,有时候生出什么奇怪的念头也是常事,如今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了,却是长辈,太后是个慈悲人,想着她们年纪轻轻就守寡,熬了这么些年,有些事纵然出格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上到底是晚辈,也不好多管,姑娘以后遇到,除了恭恭敬敬的,最要紧的是做到不起眼,不能让她们觉得你是个可以解闷逗乐的。”

徐妙筠连连点头,有些吃惊的样子,许嬷嬷淡淡一笑,说了皇上的三个儿子。

皇后无子,只有泰宁公主一个女儿,康王是长子,虽非嫡,却从小养在皇后跟前,算是半个嫡子,廉王行二,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也没什么正经差事,皇上也很少召见,端王行三,生母安贵妃是皇上三十年如一日宠爱的枕边人,连皇后都要靠边站。

许嬷嬷特意加了一句:“皇上如今上了年纪,已经七八年没选秀了,毕竟三十年的情分在那儿摆着,除了皇后,安贵妃就是**第一人了,她性喜奢华,唯我独尊,以后若是见面,最要紧的就是恭恭敬敬,不能让她觉得你对她有所怠慢,皇后倒是个和善性子,最喜欢端庄大方有见识的姑娘,你瞧泰宁公主,虽然皇上宠成那样,可有皇后言传身教,大规矩是没错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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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惊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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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筠一边点头一边默默背诵,许嬷嬷犹豫一会,压低了声音道:“唐裕妃整日烧香拜佛,很少管事,可她毕竟是康王的生母,又是皇后娘娘的堂妹,她喜欢温柔和善的人,还有郑祥妃。”

许嬷嬷又把声音压低了几分,语速也快了几分:“她心胸狭隘,不能容人,最讨厌别人在她跟前摆谱。”说完垂下眼帘道:“你可记住了?”

徐妙筠已经愣住了,闻言忙不迭的点头,心里却对许嬷嬷很感激,许嬷嬷毕竟是在宫里待了几十年的宫女,宫里的贵人们是什么脾性,她是清清楚楚,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一回事。

毕竟只是个宫女,一个不小心说是对贵人不恭也够她喝一壶的了,她却事无巨细的都告诉了徐妙筠,可见对教导徐妙筠是极其用心的,徐妙筠脸上的神色也越加恭谨。

许嬷嬷把皇室的族谱说完,又把几位后妃的娘家,诸如谢家,唐家,郑家,安家的人和事说了一遍,旁的还可,许嬷嬷重点说了张家和安家:“如今的定国公是先头定国公的弟弟,他娶的便是太后的嫡亲侄女儿,说起来这里头也有一段故事,张家的爵位原来是张家大老爷的,大老爷去世后,大老爷的儿子张家大爷年纪小,又是个病秧子,大老爷便把爵位传给了自己的弟弟,也就是定国公,定国公接了这担子。却两头讨不到好,张家大夫人生怕定国公越过张家大爷把爵位传给定国公的儿子,也就是张家二爷,每每生事。又早早的给张家大爷娶了媳妇,想早点抱孙子,可事与愿违,张家大爷成亲七八年了,别说儿子,连女儿都没有,反倒是张家二爷,已经有一个六岁的儿子,如今张家大夫人要定国公把爵位传给张家大爷。可张家大爷无子,这爵位传给他,岂不没人继承?张家为了这事闹了好几年了。”

徐妙筠道:“我知道,张家二爷叫张飒,他和我哥哥是朋友。”

许嬷嬷微微点头:“张二爷是个精明能干的,又是太后娘娘的孙辈,太后几次要替他做主,却碍着瑞王爷不好开口。”

徐妙筠稍一思索就恍然大悟,张家大老爷去世不能把爵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和瑞王爷脚受伤不能议储是异曲同工。若是为张飒做主,言明要张飒袭爵,那么物伤其类,肯定会让瑞王爷伤心。

许嬷嬷看徐妙筠若有所思,便知她心有所感,暗暗点头,又添了一句:“张家大夫人为了爵位很会钻营,她把女儿,也就是张家的嫡长女嫁给了安贵妃的侄儿安长顺。”

张飒是太后的侄孙。有太后撑腰。张大夫人便把女儿嫁给了安贵妃的侄儿,毫无疑问。是攀上了安贵妃,可安贵妃得势也是靠了皇上的宠爱。

一边是宠妃,一边是亲娘和外甥。皇上肯定难以抉择,也难怪张家为这事僵持好几年了,间接来说,也可从这件事看出安贵妃在皇上心里的位置是和太后比肩的。

徐妙筠不禁叹气,心里也疑惑,安贵妃怎么这么大的本事,让皇上对她如此宠爱。

许嬷嬷道:“当初张二爷成亲,太后原要给他指一个名门闺秀做妻子,谁知张二爷却看上了寄居在府里的一个孤女,巧的是,那位孤女还是张家大夫人的娘家外甥女,当初父母双亡,投奔张家大夫人而来,太后便说这里头有蹊跷,可张二爷却鬼迷心窍般,执意要娶她,结果却是个福薄的,生下儿子就去世了。”

徐妙筠道:“难道张二爷就没起过疑心?”

许嬷嬷若有所指:“情之一字实在很难说,有人为它痴,为它狂,有人为它生,为它死,姑娘还小,不懂也不奇怪,将来见多了这红尘中的痴男怨女,也就明白了。”

徐妙筠叹气:“我倒宁愿不知道,这样不知道少了多少烦恼。”

许嬷嬷愕然,看徐妙筠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意味不明。

在徐家留了一顿午饭,许嬷嬷下午就回去了,留了功课让徐妙筠把上午说到的那些人和事背熟,第二日再来检查。

晚上去给徐老太太请安,问徐妙筠学的怎么样,徐妙筠笑道:“很有意思,许嬷嬷说了许多我不知道的事,跟讲故事一样。”

徐老太太笑了:“到底是孩子,哪有讲故事这么简单,京城勋贵世家盘根错节,素日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说不定就有什么亲戚关系,这是告诫你以后出门走动眼要活,心要灵。”

徐妙筠扑在徐老太太怀里一阵撒娇,徐老太太呵呵的只是笑。

过了一夜,一大早许嬷嬷便过来了,先检查了昨日留的功课,见徐妙筠说的很流利很是满意:“姑娘记得越熟,以后到宫里走动才越方便,别人也不敢看轻了。”

又考校了徐妙筠的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不说要你精通,最起码要有一定的赏鉴能力,宫里的贵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眼睛毒的很,一不小心说错一句话,都会招来讽刺嘲笑,到时候岂不丢脸?”

又教徐妙筠如何听琴,如何赏画。

一上午便在琴棋书画里度过了,许嬷嬷留下了两幅画,让徐妙筠辩辨真伪,然后离开了,于书画上徐妙筠造诣真的不高,瞧来瞧去也没个主意,最后拿去请教徐沛凝。

徐沛凝拿眼睛一看便笑了:“这个你也分辨不出来了?起码有七八处错漏,一看便知是赝品,而且是仿的不高明的赝品。”

徐妙筠不禁丧气,也不叫徐沛凝说哪个地方有错漏,自己盯着画瞧了半天。

又是一日,许嬷嬷来检查功课,徐妙筠只说出了一点错漏。指出是赝品,许嬷嬷倒没有责备,道:“姑娘多看些字画,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懂了。这是急不得的事情。”

又拿出带来的一套茶具教徐妙筠如何泡茶,如何品茗,如何分辨泡茶的水有什么不同,徐妙筠喝了一肚子茶水,除了辨认出龙井和碧螺春的不同外,便没什么进益了,这次她再没了耐心,等许嬷嬷一走就跑到了徐老太太那儿:“哥哥去端王府还没回来?”

徐老太太道:“哪有这么快,赶在宵禁前回来都是早了。一群半大的小子凑在一起还不得闹翻了天?”

可晚上还没吃晚饭的时候,徐景焕和徐润安就回来了,两个人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徐景焕,眉毛皱的快打结了,徐老太太急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徐润安苦笑:“这事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徐妙筠催促:“大哥快说,别卖关子了。”徐润安欲言又止,还是徐景焕一语道破:“今儿端王见了玉成,说玉成是他儿子。”

一语惊起千层浪,徐老太太呆住了。晏玉成是父不详的私生子徐老太太是知道的,可怎么也不敢相信晏玉成居然是端王的儿子,她急忙道:“有什么凭据?”

徐景焕沉声道:“本来是没事的,后来端王见玉成佩戴的一块玉佩,便很激动,问玉佩是哪儿来的,玉成便说是亡母遗物,端王怔了半天,抱着玉成哭起来。说玉成是他的儿子。后来才知道,端王十六年前去过江西。偶然间认识了一名女子,和她春风一度,留下这块玉佩。后来匆匆回京,也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如今见了,才知道始尾。”

徐老太太还是愕然,不敢相信,徐润安道:“端王已经派人去江西调查了,又请了晏三老爷去问话,今儿当着这么多人闹这么一场,只怕明日整个京城都知道端王多了个儿子了。”

徐妙筠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见徐老太太也没了主意,便悄悄把徐沛凝和徐静含找了来,徐沛凝道:“认儿子这事可不是一块玉佩就能做主的,不过端王既然发了话,又叫人去江西查,只怕不是的也要说成是的了。”

徐景焕道:“大妹妹说到点子上了,端王如今就缺一个儿子,若是认了晏玉成,只怕再无妨碍,即便是私生子,那也是有皇家血统的,晏家又是书香世族,到时候只要为晏玉成的生母正名,晏玉成就是名正言顺的龙子凤孙。”

徐妙筠好奇道:“那晏玉成究竟是不是呢?”

徐景焕冷笑:“我先前还疑惑端王怎么会请这么多人去赴宴,如今看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只怕筹谋了好一段日子来唱今儿这场戏了,自打端王说晏玉成是他儿子,我就没好好和晏玉成说句话,也不能问一问,为今之计,只有等晏家的消息了。”

徐静含道:“安成郡王不也去了?那他是个什么意思?”

徐润安道:“和端王一比,他就是晚辈,长辈的风流韵事,他能有什么意思?我看还是要皇上定夺了,皇上说是,不是也是,皇上说不是,是也不是。”

徐妙筠就笑了起来:“什么是不是的怪绕口的,依我看,若是真的,那就是端王德行有亏,十六年前他还没成亲吧,晏家姑奶奶可是名门之后,他这样也可以说是蓄意引诱啊,若不是的,那端王就是混淆皇室血统,罪过更大。”

大家俱是一愣,徐润安和徐景焕笑起来,徐沛凝赞赏道:“妙筠懂事多了。”

徐老太太揽着孙女很得意:“跟许嬷嬷学规矩也不是白学的,本来就是个聪明的。”

大家一番夸奖倒叫徐妙筠不好意思起来。

晏玉成究竟是不是端王的儿子,对端王来说很要紧,可对康王来说就没那么要紧了,毕竟康王有三个儿子呢,个个都是嫡出,即便端王认了晏玉成,那也是私生子,玉牒上写的再好,活着的人都不是瞎子,心知肚明的,头一个不依的就是端王妃,就是孙家。

因此康王此番倒有些看戏不怕台高的意思,听安成郡王说了也不是特别着急,反而笑道:“这几日你常进宫陪你皇祖父说说话。一个嫡长孙,一个私生子,你皇祖父可是眼明心亮着呢,晏家进京可有一阵子了。他忽然说那是他儿子,谁都要疑心,你皇祖父只怕疑心更甚,只怕不出明日,杨敏之就会来找你了。”

康王算的很准,第二日刚下早朝,杨敏之就偷偷约了安成郡王见面:“皇上让我去江西一趟,把当初服侍晏家姑奶奶的丫头婆子,晏玉成出生时候的产婆都找来。说皇室血统不容混淆,除非找出有力的证据证明晏玉成真的是端王的儿子。”

安成郡王笑道:“皇祖父交给你的差事,你尽管走一趟,究竟是不是,自有皇祖父定夺。”

杨敏之看安成郡王稳坐钓鱼台的模样,有些犹疑:“那晏玉成究竟是不是?”

安成郡王忍不住一笑,把一大早徐景焕来告诉他的话学给了杨敏之听:“要么是德行有亏,要么是混淆血统,皇叔这儿子只怕不好认,你只管放心去。”

杨敏之也笑了。又去了一趟徐府:“这次去江西,只怕没有个把月回不来,家里有我在,母亲的日子还好过些,我走了,还不知会怎么样,劳烦徐老太太多多照顾了。”

徐景焕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只管放心去。”

杨敏之身负皇命,也不可能耽搁太久。当天下午就离开了京城前往江西。晏玉成却被扣在了端王府,端王执意不肯放人。晏三太太便来徐家讨主意,哭得厉害:“一生下来就抱给我养,和我的亲儿子没什么两样。如今说一句是他的儿子就抢走了,叫我心里怎么受的住。”

徐沛凝和徐静含一左一右温声劝着,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也是做母亲的人,心有所感,也陪着哭了一场,徐老太太道:“都说生恩不及养恩,他亲娘去得早,你把他养大,他是个好孩子,谁对他好心里都有数呢,即便真的是龙子凤孙,将来还能不认你不成?”

晏三太太许是心中恼怒,说话也没了顾忌,道:“我们姑奶奶可是没出过江西,他说他去过江西,我们可不知道,如今扣着孩子不叫我见,谁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晏三太太生怕晏玉成在端王府吃亏,徐景焕便想了个法子,托安成郡王走了一趟端王府,安成郡王毕竟是皇长孙,伸手不打笑脸人,端王看着笑眯眯的安成郡王,也不好发脾气。

安成郡王笑道:“听说皇叔多了个儿子,我多了个堂兄弟,皇叔让侄儿见见,我们兄弟之间也好亲近亲近。”

端王语气温和,眉目间却有些许不耐:“论理伯让不是外人,也该叫你见,可那孩子心里有气,闹腾的厉害,怕叫你看笑话。”

安成郡王站了起来:“看皇叔说的,分明把我当成外人,我不瞧瞧,皇祖父问起来我可怎么说?”

端王无法,只能带着安成郡王去瞧。

远远地隔着院墙就听到晏玉成的破口大骂:“老子姓晏,祖宗也姓晏,想叫老子换个祖宗,想得美!青天白日的说是老子的爹,老子的爹是那么好当的?”

安成郡王忍不住笑起来,这个晏玉成,还真不是省油的灯,素日里飞鹰走马,张扬跋扈惯了的,除了晏三老爷,没见他把谁放在眼里过,如今被拘起来,怎么可能老实。

端王也是满脸尴尬,他没想到这个晏玉成是个刺儿头,软硬不吃,威逼利诱一概不放在眼里,若不是自己多派了人手看着,只怕半夜翻墙就跑了。

安成郡王推开院子门进去,便看到晏玉成翘着腿坐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破口大骂,一副市井闲帮的痞子做派,见了安成郡王才站起来,跟看见救星似的:“郡王救命啊。”

安成郡王忍着笑安抚他:“皇叔说你是他儿子,总是有根据的,你也别这么犟着,若是真的,不是伤了父子情分?你这样闹,吃不好睡不好,却不知道折腾的是你自己,心疼的是外头担心你的晏三老爷和晏三太太。”

晏玉成顿时红了眼圈:“舅舅舅母怎么说,他们也说我是别人的儿子?”

安成郡王道:“皇祖父已经叫人去查,究竟是不是一查就知道,你且安心住着,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晏玉成倔强道:“舅舅舅母就是我的爹娘,我这辈子再不认第二个,舅母是最疼我的,一日不见我都想着,如今还不知怎么样,舅舅嘴上骂我没出息,其实最疼我了,大舅打我的时候只有他护着我,郡王可我多替我劝着他们些。”

晏玉成外表放荡不羁,内里却有一颗赤子之心,安成郡王颇为感动,温声安慰他许久,晏玉成总算不闹腾了,可对着端王和端王府的人还是没什么好脸。

端王心里也偷偷松了口气的,在府里这么闹也就算了,要是在皇上跟前也这么胡闹,那他费心巴力认来的儿子岂不是白认了?皇上最喜欢沉稳冷静识大体的人,看安成郡王就知道了。

端王心里第一次真实的羡慕起康王有三个儿子来,不管沉稳还是跳脱,血亲在那儿呢,最小的安清郡王顽劣成那样,皇上还不是看着眼珠子似的?

第六十七章 人情

从端王府出来,安成郡王就直接进了宫,皇上正笑呵呵的看着安濯郡王和安清郡王蹴鞠,两个人一人身边有四五个小太监陪着,在承德殿偌大的院子里跑来跑去,安濯郡王不如安清郡王身体壮实,跑了一会就累了,见安清郡王把鞠抢在脚下,羡慕的紧,便扑上来抢。

小太监们哪敢拦,两个小郡王就这么争起来,皇上笑呵呵的看着没说什么,安成郡王已经上前把两人分开,把安清郡王提溜起来斥责:“你是做哥哥的,跟弟弟这么抢,害不害臊?在家里二弟是怎么让你的?”

安清郡王委屈的不说话了,安濯郡王抱着鞠乐:“还是大哥向着我。”

安成郡王对他也不纵容,道:“既是蹴鞠,那就得守规矩,哪有你这样上来明抢的,就是赢了,你觉得光彩吗?”把安濯郡王也说得不吭声了。

皇上大笑起来:“还是伯让会管人,这两个皮实的一上午差点没把屋顶掀翻了。”安成郡王上前给皇上请安,语气里也带着些责备:“皇祖父太纵容他们了。”

皇上笑呵呵的:“这是伯让能干,不然皇祖父哪能这么省心。”

这算是很高的夸奖了,安成郡王又问了两句皇上的起居,皇上很高兴,把两个束着手低着头不敢出声的孙儿打发去御花园里玩,自己扶着安成郡王的手进了西暖阁:“伯让来是有什么事么?”

安成郡王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刚才从皇叔那里回来,见了晏玉成一面。”皇上脸上的笑容立刻敛了几分:“依伯让看。这事有几分真?”

既问了几分真,那就是心有怀疑了,安成郡王笑道:“沧海遗珠这样的事,也只在戏文里听过。可没见过,景焕不是和晏家大姑娘订了亲么,听他说起过,晏玉成的生母是晏家大姑奶奶,听说这位姑奶奶闺名恪芳,打小也是诗书礼仪,琴棋书画学过来的,人也很聪慧精明,晏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爱如珍宝。一心要给她找个好夫婿,这才耽搁到了十六岁,谁知天降灾祸,晏恪芳居然有了身孕,任怎么问也不说是怎么回事,拷问了身边的丫头婆子也都说不知道,皇祖父您想想,一个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在家里家里莫名其妙有了身孕。可不是怪事一件?晏老太爷就这么一个闺女,到底心疼,见女儿失魂落魄的,也就不问了,好好地养起来,谁知晏恪芳生产时却一命呜呼,这事闹得大,府里上下都知道,原要封口的。晏老太爷说。本来就是丑事,再一隐瞒。还不知会猜度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命不许遮掩,旁人爱打听。就叫打听去,因此满江西几乎都知道这件事了。”

皇上笑道:“这老太爷还真是看得开。”

安成郡王笑道:“毕竟是大儒,心胸开阔,也是一片爱女之心,晏恪芳死后,晏玉成就被交给了晏三太太抚养,她当时正怀着晏家大姑娘,对出生丧母的晏玉成十分怜惜,晏玉成长大后,也没有隐瞒他的身世,晏玉成便照着辈分称呼舅舅舅母,就是外人跟前也毫不避讳的,别人要是问起来,便说晏玉成是自家姑奶奶的儿子,姑奶奶早逝,自己当亲儿子养的。”

皇上微微点头:“晏家毕竟清明磊落,若是一意隐瞒,反倒落了下乘。”

安成郡王附和道:“当初徐家和晏家结亲,一听晏玉成的身世,徐家还担心来着,有这么一位姑奶奶在前头,生怕晏家姑娘有样学样,可徐老太太说,晏家如此不畏人言,光明磊落,光凭这个,就值得结这一门亲,对晏玉成也很是喜爱。”

皇上颔首,道:“当初你皇叔的确离开京城一阵子,去了江西也未可知,这事等敏之回来了再做定夺吧,若真的是,也是好事一桩,毕竟你皇叔没有儿子,是朕心头的一块病啊。”

是,那就认下,不是,也不会怪责晏家。

安成郡王得了皇上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挑些宫外有趣的事和皇上说,把皇上逗得很高兴,道:“前几日太后身边的许嬷嬷来请安,说受你母妃之托去徐家教导你那个小媳妇,说她很聪明伶俐,许嬷嬷那样的人都夸赞了,太后心里痒痒的,原先还怪朕草草的给你定了亲事,如今也不说了,只说要见一见,你看什么时候合适叫她进宫请安。”

安成郡王听皇上这么说,心里也很高兴,笑道:“若是成了亲,日日在老祖宗跟前伺候也没的说,可如今毕竟没过门,孙儿怕她脸皮薄,到时候害臊,老祖宗问起来,您可要帮孙儿遮掩几句。”

皇上哈哈笑起来:“没想到你倒是个护短的,这也就罢了,等过年内命妇外眷请安的时候带过来给太后瞧瞧吧,也不算违了规矩。”安成郡王笑着应了。

徐妙筠此时却在听徐沛凝和徐静含商议如何去看望杨太太的事情,杨敏之走前把杨太太托付给了徐家,徐老太太之前派人佯装杨太太在外头住时的邻居,隔阵子过去请安,杨家也没有人怀疑,可自打杨敏之走后,杨四奶奶没了忌惮,对杨太太也不好起来。

允国公府杨家,一共四个儿子,都住在一起,儿子下头又有孙子,零零总总一百多人,允国公即便欣赏杨敏之这个孙儿,也不可能事无巨细的都照顾好,遂徐老太太再派人去杨家请安时,不仅没见着杨太太的面儿,连塞银子也打听不出来信儿了。

徐老太太觉得不妙,和徐沛凝道:“杨敏之在,杨四奶奶还有几分顾忌,他一走,可不变着法的磋磨人,杨四爷又是个昏聩的,靠他不中用,杨敏之把母亲托付给了咱们。咱们就得上心,得尽快见到杨太太的面儿才是。”

徐沛凝道:“先前在寺里倒是和杨太太见过两次,可也是当着杨四奶奶的面儿,如今忽不喇的上门要人。杨四奶奶定会疑心的。”

徐静含道:“杨家门房得了嘱咐,再去打听也是无用,看来要另辟蹊径了。”

徐妙筠出主意:“咱们不方便出面,我可以请囡囡帮忙,她和杨宛儿认识,杨宛儿还欠了她一个人情。”

徐静含好奇道:“这话怎么说?杨家不是端王的人么?唐姑娘认识她?”

徐妙筠笑道:“说起来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杨宛儿有一次在学里突然来了葵水,裙子脏了也不知道,囡囡和她是互相不说话的。也懒得提醒她,又怕闹得人尽皆知了不好,到底心软,给她提了个醒儿,还答应谁都不说,杨宛儿很感激她,在学里也唯有杨宛儿不敢跟唐囡囡对着来,这次托她帮忙打听消息,想来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