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焕笑道:“一点小东西,登不上大雅之堂,郡王喝着玩罢了。”

回家后说给徐沛凝听,徐沛凝便又装了两坛子叫人送去。

那边等徐景焕一走,安成郡王就抽出了鸡毛掸子瞪着两个弟弟:“不告而拿是为偷,你们如今胆子越发大了,不问一声就敢私自喝酒,若是有人刻意算计,里面放了毒药,你们也闷着头往肚子里咽?看来不教训你们是不成了?”

挥着鸡毛掸子要打,两个郡王吓得转身就跑,好几天没敢露面。

徐景焕送来的两坛子酒都落在安成郡王手里,到底没独吞,一坛子一家人一起吃饭时拿出来喝了,康王爷和康王妃都说好,安成郡王很高兴,替徐妙筠讨了赏。

另一坛子则进宫给了皇上,皇上是见过好东西的,闻着酒香道:“闺阁女儿能酿出这样的酒已经很不错了。”

把东西留下了,赏了一匣子内务府新制的簪子,簪头雕着各色花样,各不相同,是今年新出的样子,预备着过年给宫里贵人的,却先赏给了徐家姐妹,安成郡王得了东西笑眯眯的谢了,转头借着送东西亲自跑了一趟徐家。

徐家对安成郡王送来的东西已经习以为常了,可安成郡王亲自上门却是极少的,如今又是名正言顺的三姑爷,徐家很是重视,徐老太太亲自见了不说,徐大老爷和徐润安徐景焕亲自陪着吃了饭,临走时,又得了徐老太太赏的一匣子陈年桃花酿做的桃花糕。

端王知道了就说芳玉郡主:“你整日胡闹,也没闹出什么样子,你看伯让多会讨巧儿?你皇祖父只有一个女儿,论理说更喜欢女孩儿,芙蓉那孩子呆头呆脑,你也不会学着凑趣儿?真是白疼你了。”

芳玉郡主委屈的哭了一场,把这笔账又算在了徐妙筠头上。

唐囡囡得了桂花酒,第二日便约着冯贞贞来了徐家做客,两个人几乎成了徐家的常客,因此也没什么避讳,一路到了徐妙筠房里,徐妙筠正温习许嬷嬷留下的功课,这几日学的也有意思。许嬷嬷叫她如何用胭脂水粉。

不能浓了,不能淡了,还教她根据自己的皮肤选择合适的颜色:“高矮胖瘦不一样,这香粉用的也不一样。宫里的女人整日琢磨的就是如何让自己变得更美,在这一方面你不仅要懂,还要精通,回头吩咐家里管事的。把市面上能找到的各类胭脂水粉都买一份回来瞧瞧,我再给你一套宫里贵人常用的,你比较比较有什么不同,于这上头,你不能拾人牙慧,总要有自己的见识才成。”

因此徐妙筠便整日摆弄那些香粉,一样样的试用,再洗脸,这也累人。遂许嬷嬷给了她好几日的空闲让她慢慢琢磨。

唐囡囡看着妆台上桌子上都摆着各色盒子。笑道:“你这是要开个香粉铺子?”

徐妙筠招呼两个人坐下。道:“这是许嬷嬷留下的功课。”

冯贞贞很感兴趣:“我用的都是内造的,很匀净,涂在脸上也不涩。娘说我年纪小,香粉不叫我用多了。寻常只擦点掺了珍珠粉的膏子。”

徐妙筠这几日已经有所体会,凑近了瞧冯贞贞的脸:“里面加了珍珠粉,难怪你的脸白净。”

唐囡囡道:“我不耐烦用那些香粉什么的,不是有香露?掺着胭脂把颜色匀淡了抹在脸上,又好看又香。”

徐妙筠凑近了去闻,道:“是玉簪花的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唐囡囡很得意,徐妙筠若有所思:“那我用什么样的好呢?许嬷嬷说一定要新要奇,要别人都不知道。”

冯贞贞悄悄和唐囡囡道:“还真是疯魔了。”又拿了大红的胭脂往唐囡囡脸上擦,两个人笑闹起来,徐妙筠却真的呆了似的喃喃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冯贞贞就笑道:“要说淡妆浓抹总相宜的人,我只见过一个,那就是你二姐姐,依她的美貌,就是洗净铅华也是惊为天人啊。”

电光石火间,徐妙筠仿佛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笑道:“许嬷嬷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什么叫新奇?叫别人都不知道?那就是我明明用了胭脂水粉,别人却看不出来,这样别人见我总是素颜,却不似素颜那般苍白无味,浑然天成,天衣无缝,这样的妆容才是最高明的啊。”

唐囡囡和冯贞贞都愣住了,唐囡囡半天回过神来笑道:“你能调出那样的香粉?”

徐妙筠摇头,又嘻嘻笑道:“事在人为嘛!”又和冯贞贞讨论起用什么样的花朵蒸出胭脂膏子涂在脸上却看不出来。

唐囡囡和冯贞贞盘桓半日才离去,徐妙筠便在花园里转悠起来,希望找到些花儿来调制,可如今已经是深秋,除了几株菊花,百花凋零,转悠半天才不得不放弃,许嬷嬷再来时便说了自己的想法,道:“只能等明年开春花多的时候再一一的试了。”

许嬷嬷点头,很是赞赏:“姑娘就要这样,不管怎么样,有自己的主意是最好的,好在姑娘不着急,明年开春再学这个也是一样的。”

又教徐妙筠下厨:“姑娘是享福的人,不需要亲自下厨,可洗手作羹汤不仅是一种本事,还是一种姿态,姑娘要学的不是如何果腹,而是如何把吃食做的精细雅致,别出心裁,在宫里,好东西不缺,缺的是好心思。”

徐妙筠便整日在厨房折腾,不学如何揉面,倒学如何把面团捏成花儿,当然,这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徐老太太见了便又请了个专会做花式面点的厨娘来,专门教徐妙筠做点心。

就这样,徐妙筠一日比一日忙,要听徐沛凝讲那些名家画作,学如何鉴赏,要学的如何泡茶,如何品茶,要学着做点心,要学着配颜色,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什么发髻戴什么首饰,还有首饰所用的各色珠宝,红宝石哪些是品相好的?哪些品相不好?翡翠镯子瞧一眼就知道是新翡翠还是老翡翠?金钗金簪,花样不一样,寓意也不同,戴起来又有什么讲究…

一桩桩一件件,又细致又繁琐,都是往里砸银子才学的起的东西。

杨敏之从江西回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十一月底,天气越发冷了。许嬷嬷趁着换季教徐妙筠识别冬天穿的料子有什么不同,徐景焕则天天往康王府去,安成郡王正说徐景焕的事:“开了春父皇的意思是让你进吏部,那儿水深。可也容易学到东西。”

徐景焕不以为意,满口应下,又问杨敏之带来什么消息,安成郡王神色有些凝重。道:“杨敏之说,他查来查去,晏玉成真的是皇叔的儿子,不只时间对的上,当年服侍过晏恪芳的一个小丫头曾说见过晏恪芳写皇叔的名字,当时皇叔在江西,也有晏家以外的人见过,虽不知道身份,可细细一回想。和皇叔是一丝不差。”

徐景焕仍然不信:“是不是蓄意安排?”

安成郡王意味深长道:“杨敏之管着锦衣卫。若是连他也看不出来是蓄意安排。那要么就是真的,要么,皇叔的手段已经通天了。”

徐景焕心情有几分复杂。若是说之前担心是不是的问题,那么如今就该担心怎么办的问题了。别说晏玉成在晏三老爷跟前养了十几年,血浓于水,晏家不可能接受,就是自己也不能接受,他道:“王爷真的预备叫人弹劾德行有亏么?”

安成郡王笑道:“这不是你出的主意?你反倒犹豫起来了。”

徐景焕无奈:“哪里是我的主意,事情刚发生时,妙筠这么说的,要么是德行有亏,要么是混淆血统,谁知竟真的用得上呢。”

安成郡王道:“这事只怕不妙,别人不说,皇祖父最是信任杨敏之,杨敏之说是,多半皇祖父就信了,若是真的叫他认祖归宗,那又该如何呢?”

徐景焕已经恢复了素日的从容:“若是换了旁人,我还有几分担心,可那人是晏玉成,我们什么不都做,他自己就能折腾出风浪来,走一步瞧一步吧,不过有一点,伯让可别因为他是端王的儿子就生出疏离之心,越是这样,越要亲热才是,反正你们是堂兄弟,端王也不敢说什么。”

安成郡王笑道:“我也是这么想。”

端王的儿子若是一心向着康王这边,那可真是有笑话看了,不过也叫人疑惑,若真的是这样,那端王有这样的儿子还不如没有。

皇上听了杨敏之的话表情没什么起伏,淡淡道:“你也辛苦了,给你十天假,在家好好歇着。”杨敏之应诺退下,可一概搜集来的证据都留在了皇上跟前。

皇上一个人沉思许久,叫人把皇后请了过来,皇后如今上了年纪,对后宫的事也是举重若轻,闲时只以教导女儿为乐,并不管外头的闲事,听到皇上传召倒是稀奇了一把,道:“不召怡华殿的那个,叫我做什么?”

怡华殿是安贵妃住的地方,皇后身边的宫女沉香是她的陪嫁丫头,如今也是年过四十的嬷嬷了,一边替皇后整理衣裳一边笑道:“您毕竟是六宫之主,皇上有事不找您商量找谁商量?您也别冷着脸,就是为了公主,说话也软和些。”

皇后想起小女儿,脸上顿时带了柔和的笑容,这笑容保持到承德殿,皇上瞧了也笑了:“皇后有什么高兴事?”

皇后行了礼,老夫老妻的也不讲究什么,径直坐在皇上下首,笑道:“臣妾能有什么高兴事?不过是想起了泰宁,前两年还调皮的不行,这两年就乖巧不少,到底是长大了,臣妾想着得找个什么样的驸马才配得上。”

说起唯一的女儿,皇上和皇后一样都是护短的脾气,孩子都是自己的好,别人家的即便是天仙也能挑出不是来,更何况是挑女婿,皇上想了一会也笑了:“是了,谁能配得上朕的宝贝女儿呢?”

两个人闲话两句,皇上便把晏玉成的事情说了,皇后并不客气,直接道:“十六年前,东珍才多大?十五岁罢了,人家晏恪芳是十六岁的姑娘,又是个聪慧伶俐的,能对小自己一岁的毛头小子一见钟情,以身相许?臣妾可不信,这世上妄图攀龙附凤的人多了去了,说句不恭敬的话,皇上也微服出巡过,就没这样的事?若有人拿了玉佩说是皇上的儿子,皇上信还是不信?”

皇上失笑,还真是,都说留情容易守情难,年轻时候也荒唐过,若真有人来找,可真是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了。

皇后又道:“龙子凤孙是好当的?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轻易认下来,臣妾听说那个晏玉成飞鹰走马,好事不做一件,张扬跋扈的很,若是成了皇孙,岂不更了不得?咱们皇家还没出过这样的人呢,就是伯让,皇上瞧他可有过失礼的时候?那才是龙子凤孙的样儿呢。”

皇上默不作声,却不得不承认皇后说的很对,皇后是不懂情趣,可论起规矩体统,祖宗礼法,没人比她更讲究。

皇后见皇上不说话,又见沉香一个劲冲她使眼色,也就缓和了语气,道:“若是换了东琪,打死了我也不能叫他认这个儿子,可东珍么,说句心里话,到底隔了一层肚皮,也不是臣妾的亲孙子,臣妾也没那么多讲究,他又子嗣艰难,父子相隔十六年相认也是缘分,认下来也罢,这还不是皇上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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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认子

皇上解释道:“朕就是觉得东珍没有儿子到底不成,总不能叫他断了香火。”

皇后笑道:“说一千道一万,这还是两厢情愿的事儿,皇上可问过安贵妃的意思了?这个孙子认还是不认?就是晏家,猫儿狗儿养大了还有感情呢,臣妾听说晏太太没有儿子,把晏玉成亲儿子一样养,还指着他养老呢,如今能轻易舍得?都说生恩不及养恩,若是顾念血脉亲情也就罢了,若是为了这个闹得人家骨肉分离,晏玉成心里生了嫌隙,说不定把咱们当仇人一样,臣妾觉得还是要慎重,毕竟晏大人是国家栋梁,皇上要认孙子,也不能伤了人家的心哪。”

皇上点头,觉得皇后到底眼光深远,说出来的话不像安贵妃,总少了几分见识。

安贵妃是一早来过的,说东珍没有儿子,她如何心酸,连孙子都抱不上,活着还有什么趣儿?

虽说是市井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可皇上就是吃这一套,要是换了皇后,别说闹了,连哭一声都不会。

皇上到底心疼端王爷,这边商量了皇后,夫妻俩又一起去了太后那儿,太后可是快七十的人了,她可是出了名的有福气,丈夫有出息,自己有两个儿子,儿子又有出息,一辈子除了享福什么都不过问。

可饶是这样,谁也不能否认太后的精明,皇上把认孙子的话一说,太后就“哼”了一声,把茶碗一搁。皇上心里一颤,忙笑道:“当然,这还要看母后的意思。”

太后慢悠悠道:“旁的哀家就不说了,你连皇后都说服了。哀家再说什么祖宗礼法你也听不进去,这阵子松兰常去徐家,也碰到过几回晏太太,眼圈红肿。一看就知道伤心的厉害,人家好好的儿子被扣在端王府,见不着面儿,眼见着瘦了一圈,松兰说给哀家听,也很是唏嘘,说养母做到这个份上和亲娘也没什么差别了,人家正预备说亲事娶媳妇呢,被你们横插一缸子。要哀家说。少作些孽吧。你又不缺孙子孝顺,何苦叫人家骨肉分离。”

皇上陪着笑道:“到底是您的重孙子,总不能流落在外头。”

太后不悦道:“哀家有了四个重孙子。不差这一个,你少拿话哄哀家。”

皇上无奈。看向了皇后,皇后到底懂太后的心思,道:“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东珍,皇上的意思,您只当疼孙子了,总不能叫断了香火,也不是拆散人家骨肉,不过是给个名分,他私下里管谁叫爹,孝敬谁,还是他自己说了算呐。”

太后闭着眼睛不吭声,皇后了解,这就是不高兴的意思了,看了看皇上,皇上无奈,只得告辞,另外再想法子。

就如皇后所说,这事讲究两厢情愿,晏玉成那边也不相信,闹腾起来,直说是端王算计,端王气的不行,就没见过比晏玉成更刺儿的人,居然指着他的鼻子道:“是你上赶着给我做老子,可不是我上赶着给你做儿子,你稀罕我不稀罕!”

听这话说的,别说端王不是他爹,就是他亲爹,估计也要被气死了。

端王又挂心宫里,琢磨着亲自进宫求个情,不管怎么着,也得让自己名下有个儿子,晏玉成却一直闹腾,甚至不吃不喝起来,晏三老爷也一天三次往王府跑,要见晏玉成,他总不能次次回绝,真真是焦头烂额,觉得这个儿子还不如不认。

晏三太太得着信儿更是哭的晕了过去,晏静宜晏端宜两姐妹也默默垂泪,晏家一片愁云惨雾,徐老太太便叫徐家姐妹上门安慰:“帮着问问茶饭,若是晏太太不舒服,就赶紧请大夫。”

徐妙筠便暂时搁下功课和两个姐姐去了晏家。

晏三太太哭的嗓子都哑了:“…我是白操了这么些年的心了!”

徐沛凝和徐静含一左一右细声安慰,徐妙筠便陪晏静宜姐妹说话,晏静宜也难过,道:“娘还说,若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宁愿不来京城。”

徐妙筠道:“说玉成哥哥是端王的儿子,别人信,你们也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晏静宜瞧着没人,悄声和徐妙筠道:“大伯父来信了,也说不可能,可偏偏被找到证据成了可能,也说蹊跷呢,就算是假的,你还能有法子证明不成?”

徐妙筠道:“玉成哥哥是几月份的生辰?”

晏静宜道:“六月初六。”

徐妙筠细细一算,道:“这么算起来,端王遇见你姑母该是头年八月份的事情,那时候正是中秋节,合家团聚的时候,端王不在京城往江西跑什么?”

晏静宜愣住了。

晏玉成自然不是端王的儿子,那端王为了这个弥天大谎便要编无数的谎言,谎言越多,漏洞也越多,若是细细琢磨,端王的那套借口推辞压根经不起推敲。

可端王是皇上最疼爱的儿子,身份显赫尊贵,他要撒谎,势必有许多人跟着指鹿为马,这也是为何端王这么容易就把大家糊弄过去的原因。

有人猜测是假的,可不敢说,有人知道是假的,可为了利益,却说是真的,到时候真真假假混在一起,反倒容易叫人认为是真的。

皇上也是摸准了端王的脾气,觉得他不敢捏造这种混淆皇室血统的谎言,而且也是被端王无子的事情给愁得,最后破罐子破摔,想着就算是假的,也叫他认下,好歹有人供奉香火,了不起自己下一道密旨,将来皇位不传给端王就罢,若是传给他,则不许立晏玉成为太子不就成了?

也不怕这天下落入他姓之手!

皇上的沉默有时就是一颗定心丸,大家越加肯定的说晏玉成是端王的儿子,甚至找出许多蛛丝马迹来附和证明。到最后,假的也就成了真的了。

徐妙筠这么一说,晏静宜也觉得不对起来,徐妙筠这些日子跟着许嬷嬷长了很多见识。看问题眼界也开阔了许多,道:“其实咱们可以诈一诈端王,就说玉成哥哥的生辰不是六月初六,晏家为了隐瞒身世。早说了一个月或晚说了一个月,看端王是个什么态度,或者问端王,当初既和你姑母相识,是怎么认识的?在哪儿认识的?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问的越细,可追寻的蛛丝马迹就越多。”

晏静宜已然愣住了,徐妙筠觉得奇怪,回头一看,便看到徐景焕和安成郡王并肩站在门槛旁边。不知道听了多久。顿时大为尴尬。

晏静宜也满脸通红。毕竟是个姑娘,素日再沉稳,见了未婚夫婿也说不出话来。嗫嚅着不知道说了什么便匆匆避开了。

反倒是徐妙筠镇定多了,嘻嘻笑道:“哥哥。我说着玩的。”

徐景焕沉声道:“叫你来安慰人,不是叫你淘气来的,快去通报一声,就说安成郡王来了,奉皇上之命请晏太太进宫。”

徐妙筠忙应了,进了后堂。

余下徐景焕和安成郡王,都从彼此眼里见到了豁然开朗,就如徐妙筠所说,诈一诈端王,也许什么事情都清楚了,这法子简单粗暴,可有时候,越是简单的法子越能起作用,尤其是对付端王那种疑心很强的人。

晏三太太固然伤心,可听闻皇上召见,还是强撑着起身梳洗,随安成郡王进了宫,晏三老爷早就在端王府和端王晏玉成一起到了御前。

皇上细细打量晏玉成,长得倒是十分俊秀,大大的凤眼,雪白的皮肤,眉眼间那点张狂和不羁倒和皇上年轻的时候很像,皇上笑道:“你就是晏玉成?”

晏玉成满脸不耐,也不吭声,巴不得皇上厌弃他才好,晏三老爷却慌得跪下赔罪:“孽子无状,皇上请恕罪。”又呵斥晏玉成:“皇上问你话,你这是做什么?皮又痒了?”

晏三老爷训斥完全是下意识,端王在旁边听了却十分尴尬,皇上笑着摆摆手,道:“年少轻狂,倒不用这些规矩束缚他,朕瞧着挺好,人长得很齐整,是随了生母吧?”

晏三老爷一听这个眼圈就红了:“回皇上的话,玉成和臣的妹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先父在时常说,若是个女儿家,和舍妹是一模一样。”

皇上点点头,温声道:“这么些年,倒叫他们母子受委屈了,晏家也受了很多委屈,朕的意思是,封你妹妹做一品贞顺夫人,灵位进端王府供奉,玉成就封为安玉郡王如何?”

晏三老爷知道这是一锤定音了,十分心痛,虽然知道应该谢恩,这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恰巧,安成郡王带着晏三太太到了,见了晏玉成,晏三太太哪里忍得住,立刻扑上去抱住了痛哭起来,直呼“儿啊!可把我担心死了!”

晏玉成也眼圈发红,抱着晏三太太喊“舅母!”

在场的没有不尴尬的,晏三老爷想呵斥晏三太太,心中却不忍,他素日对晏玉成这个不顺眼那个不顺眼,其实真的当成亲儿子一样,如今被抢走了,能不心疼吗!

皇上也是做父亲的人,见慈母孝子,也是心生不忍,这时,太后的声音传来:“哀家说了,叫你们少作些孽,何苦拆散人家母子。”

皇上和端王都起身相迎,安成郡王趁着这个机会飞快对晏玉成说了一句话,晏玉成和晏三太太离得近,两个人都听见了,又都一愣,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太后很是怜贫惜弱,叫人把晏三太太扶了起来,又安慰道:“是你养大的,自然和你亲。”

晏玉成却膝行至太后跟前,哭诉道:“太后替玉成做主,玉成真的不是您的重孙子,您大发慈悲,不要叫玉成和舅舅舅母分开。”

此言一出,端王先喝道:“玉成,越发纵容的你不知道高低了,老祖宗面前也敢胡言乱语。”

太后不悦的瞪了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又看晏玉成:“好孩子,你只管说,哀家替你做主。你说你不是哀家的重孙子,可是有什么证据?”

晏玉成神色越发委屈:“端王爷说他是八月中旬和我娘相识,我次年六月出生,可太后明鉴。我压根不是六月出生的,而是四月份出生的。”

他声音一落,皇上呆了,端王呆了。连晏三老爷也呆住了,这便是安成郡王告诉晏玉成的,照着徐妙筠的法子诈一诈,若是一场误会,晏玉成真的是端王的儿子,也可以说是不想离开养父养母而故意撒谎,太后仁慈,肯定不会责罚,若是真的是端王一手捏造的。当着太后。就是皇上也不敢偏心。

晏三太太也听着安成郡王的话了。因此顺着往下编瞎话:“太后明鉴,当初妾身小姑子未婚生子,公公婆婆十分震惊。先叫人封锁了消息,后来小姑子难产去世。公公婆婆伤心,我们晏家到底是江西的大族,若是这事传出去,家里还有没出嫁的姑娘,可怎么说亲事呢,遂瞒了下来,只说小姑子得病去世了,当时妾身有了八个月身孕,便把孩子抱到妾身跟前,说等孩子生下来,只说是双生子,后来妾身生下了大女儿,便一起说是六月份出生的,后来有亲近的人家觉得疑惑,变着法儿来打听,公公说要瞒也瞒不过去,便没继续隐瞒,大家慢慢知道了实情,可玉成的生辰八字已经说了出去,也就没再改。”

晏三太太这番话漏洞也很多,可这种情况下,端王本来就心虚,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手足无措,哪里还会找漏洞。

太后锐利的眼睛望过去,端王急的汗都出来了,却不敢擦,只暗骂去江西布置这件事的杜翎无能,连这件事都没打听出来,叫人捏住了错处。

他当初为了迎合晏玉成出生的时辰,故意把自己在江西的时间扣得很准,如今若是贸然改口,瞎子也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所以一动不如一静,可若是什么都不说,太后只怕更饶不了自己,一时间,端王陷入了两难。

皇上也很诧异,问晏玉成:“你怎么不早说?”

晏玉成十分委屈:“我被关在端王府,一天要说八百遍我不是王爷的儿子,可谁都不信,都说我是胡说八道,有福不会享。”

皇上沉了脸色,厉声道:“把杨敏之给我叫来,我倒要问问他是怎么办的差事!”

太后哼道:“问他?刚开始说的有鼻子有眼的,结果白瞎了?这日子压根对不上,分明是找错了人,依着哀家说,皇上也别忙发火儿,先问问东珍是正经,晏玉成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端王冷汗直流,跪在地上道:“老祖宗,孙儿不敢撒谎…恪芳…”

他支支吾吾半天,指向了晏三老爷:“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定是你们记错了时辰。”

别人不知道,晏玉成是什么时候生的晏三老爷是清清楚楚,见晏玉成和晏三太太扯起了谎,晏三老爷总不会拆自家人的台,遂沉声道:“时隔十六年,王爷记错了也是有的,玉成的确是四月份生的,当时出了这样的丑事,家中上下都很惊慌,只能先把孩子藏起来,因怕人问起,那年端午节都没敢热闹。”

晏三老爷也是个能扯谎的,安成郡王在心里偷笑,端王却是完全傻了眼,太后瞥了他一眼,道:“去,把杨敏之叫过来。”

此时皇上沉着脸不说话,只觉得丢脸,安成郡王只暗暗祈祷,希望杨敏之伶俐些。

杨敏之很快来了,给皇上和太后问安,太后语气很温和:“你去了江西一趟,都见了什么人?打听了什么消息?”

杨敏之虽然有些诧异,可见地上跪着端王爷,还有晏三老爷晏三太太晏玉成,心里便有了几分了然,因此神色恭敬,道:“皇上嘱咐了不可大张旗鼓,遂臣是私下打听的,先去晏家找十六年前服侍的老仆人,问起来,他们都是知道这件事的,说刚知道晏恪芳有了身份,她身边服侍的丫头就打死了一批,闹得人心惶惶,生怕寻趁上了自己,可过了一阵子,晏老太爷忽然发话不叫查了,又把晏恪芳送到了庄子上,大家也就松了口气,可谁都不敢说这件事,后来又找到了当时为晏玉成接生的产婆,也证实了晏玉成的身份,她说当时晏恪芳生产完,已经精疲力竭,却低声说了一句话,说,为你生了孩子,也算对得起你了,还拿出一块玉佩来看,看着看着就哭了,后来就大出血,没救回来,据说那玉佩和端王爷所说的定情信物是一模一样。”

太后点头,道:“那你有没有问晏玉成的生辰八字啊?她是接生的,肯定比谁都清楚。”

杨敏之犹豫了一下,皇上已经斥责道:“有什么话就说!”

杨敏之忙道:“臣问了生辰八字,那接生婆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后来臣给了她银子,她说是六月初六,臣觉得在钱财面前她应该不会说谎。”

第七十一章 辩白

用了个“应该”,还是没把话说死。

晏三太太却道:“杨大人,你说的产婆可是姓陈?”

杨敏之一愣,道:“正是。”

晏三太太道:“当初为了封她的嘴,婆婆可是给她置办了一个一百亩的田庄,嘱咐她说,不管谁问,都说生辰八字是六月初六,不知道杨大人给了她多少钱?”

杨敏之道:“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算不少了,可和一个一百亩的田庄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不够瞧了,那接生婆撒谎也在情理之中,杨敏之机灵,很快低头认罪:“臣竟被蒙骗了去,还请皇上恕罪。”

太后笑道:“这也不怪你,你接着说,还见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