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筠对银杏道:“你瞧瞧她,别是小丫头春心萌动了。”

丹桂红着脸嗔道:“姑娘说什么呢,奴婢是第一次见到武功高强的侠客,觉得好奇嘛。”

她这么一说,徐妙筠也好奇起来,遂蒙着面纱带着两个丫头去前头探病,那个年轻侠客依旧住在福慧大师的院子里,已经能起身走动了,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看见徐妙筠进来愣了一下,可还是很有礼貌的站了起来。

一旁的小沙弥忙上前行礼,又介绍道:“这是静和仙姑,如今在本寺清修。施主用的好些伤药都是仙姑命人送来的。”

那侠客脸上浮现出一抹感激之色:“多谢仙姑。”

徐妙筠笑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今日特来看望大侠,大侠的气色极好,看来恢复的也不错。”

侠客居然腼腆一笑:“在下不是什么大侠。仙姑若是不嫌弃。就叫我大刀吧。”

徐妙筠愣住了,大刀?

大刀是一名剑客,他师父姓单。据说是个剑术高明的侠客,师徒俩一直在陕西山中闭关练剑,很少见到外面的人,一年前大刀的师父出山了,说要办事,留下大刀一个人,说过两个月就回来。

可是两个月后,大刀的师父并没有回来,大刀担心师父。便下山寻找,谁知居然打听到师父在江西被人杀死。

他从小父母双亡,师父是他唯一的亲人,当即他便赶到江西去为师父报仇。

可谁知仇家竟有官府保护,他中了埋伏受了伤,好不容易逃出去却又被官府通缉。只好隐藏身份一路逃到了京城,路上又和追杀他的人好几次正面交锋,若不是福慧大师偶然经过救了他,他真是必死无疑了。

徐妙筠听了觉得好像那些传奇话本小说一样,没想到现实中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她追问道:“那你的仇家姓什么叫什么?现在还在追杀你么?”

大刀摇摇头,他其实也不清楚,当时昏迷不醒,醒来后便到了这惠能寺。

丹桂和银杏这两个丫头却在一旁听得抹起了眼泪,觉得大刀的身世真是可怜,回去后,两个人甚至把连徐妙筠都舍不得放开肚子吃的蟹粉酥送去一匣子给大刀,还时常熬些精致的粥送去。

徐妙筠看着眼红,却也对大刀讲的那些江湖传奇故事十分感兴趣,便也时常去坐坐,一来二往的倒是熟悉了。

其实大刀并没有闯荡过江湖,知道的那些传奇也都是听他师父讲的,再加上从小住在山上很少与人来往,也不是很懂得和人打交道,有时候呆呆傻傻的样子倒是让人觉得有趣又可爱。

他虽然比徐妙筠大了好几岁,可徐妙筠在他跟前,愣是找到了一种做姐姐的感觉,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

不过让人奇怪的是福慧大师,他自打救活了大刀便离开了,说要出去办点事,嘱咐寺中弟子要好好照顾大刀,一直到了八月底,徐景焕上山来瞧她,福慧大师还没回来,不过徐景焕却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谢芝兰有了身孕,被徐家上下当成宝贝一样,坏消息是晏静宜回了娘家,因为江西传来消息,说晏大老爷病重,晏三老爷便告了假要带着子女回去探望。

徐景焕本来也打算跟着去的,毕竟是新女婿,岳父家里出了事,正是他表现的时候,可晏三老爷却出人意料的坚决拒绝了,倒让徐景焕讪讪的。

徐景焕还带来了徐沛凝的婚期:“就定在十月中旬,算起来也只有四十几天了,你不能回去,沛凝十分想念,说出嫁了一定过来瞧你。”

徐妙筠一会高兴一会感伤,在徐景焕的询问下把自己的生活事无巨细的描述了一遍,免不了便说起了大刀,徐景焕十分惊讶,不过听说徐妙筠经常去找他说话的时候语气有些严厉:“你还是个姑娘家,又是来清修,怎么好随便见外人?”

徐妙筠撒娇道:“我每次都是带着面纱的,还有丹桂和银杏陪着,就是大刀身边也有两个福慧大师派去照顾他的小沙弥,大庭广众的,说一会话也没什么,况且我一个人的确很闷啊。”

徐景焕心中一疼,缓和了语气:“都说什么了?”

徐妙筠便把大刀告诉她的那些故事告诉徐景焕,显然十分兴奋,徐景焕稍稍放下了心,若只是听故事,那也就罢了。

不过思及大刀的身世,倒让他起了疑,江西,姓单,还有福慧大师,是不是太巧了点?

不过他并没有把心中的疑惑告诉徐妙筠,兄妹俩一起吃了饭,甚至徐景焕还和大刀说了一会话,见他的确是个本性善良的人。这才放下心来,晚间方回。

徐景焕回到城里,立刻去找魏涯:“你上次说起福慧大师,他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那你记不记得他俗家名字叫什么?”

魏涯满脸莫名其妙。可还是道:“自然记得。他在五十年前可是大有名气,京城有名的七佛塔便是他修建的,塔身上的铭文还是他亲自撰写的。他的俗家名字叫单度灵。”

心中的疑惑得到了验证,徐景焕心里大概有了轮廓,又道:“那他可曾留下什么子嗣?”

这件事魏涯倒是不清楚,不过他道:“大师年少的时候便十分喜爱佛学,不过因为诗书传家,家里怎么可能允许让他出家,大师倒也没坚持,乖乖的娶妻生子,科举入仕。后来他的父母相继去世,妻子又在生产时难产而亡,他便辞官出家了,当时闹得还挺轰动,不过我记得他好像是有一个儿子的,不知道去了哪里。若是还在,也得有四五十岁了。”

徐景焕点点头,现在他已经有七成的把握了,只是不知道江西那边的情况如何,他回到家里把这件事告诉徐老太太。徐老太太也十分惊讶:“有这么巧么?”

徐景焕分析道:“福慧大师出家时他的儿子应该只有十岁左右,他心无杂念修佛,定把儿子托付给人抚养,就算变成行走江湖的侠客也不奇怪,而不确定的是江西那边,晏大老爷究竟是真的病了还是受了什么严重的打击?您想想,我说要去帮忙岳父都拒绝了,极有可能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那么除了晏玉成的生母这件事,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徐老太太惊讶道:“你是说晏玉成是福慧大师的孙儿?”

徐景焕笑道:“也只是猜测,倒不敢肯定,等静宜从江西回来再说吧。”

徐老太太点点头,想起春风得意的大孙子,再看看这个孤家寡人一样的二孙子,心中一动,道:“静宜去了江西,你身边也没个服侍的人,要不要祖母给你一个人使唤?”

徐景焕心不在焉的摇摇头,道:“这阵子事情忙,我都睡在外书房,有东亭伺候呢。”

徐老太太无奈,眼睁睁瞧着孙儿告辞离开,暗暗叹气,要知道他的父亲,自己的次子,当年可是闻名京城的徐二郎,风流文采,姿容翩翩,不知道多会体贴人的心思,怎么到了孙子这儿就这么不解风情呢?

徐景焕回到书房,照例看了一个时辰的书,然后在东亭的伺候下梳洗了,躺在床上仔细回想了今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可有不妥当的地方,然后沉沉睡去。

入睡前一刻他还在想,祖母的意思他怎么会看不出来,可他要忙的事情那么多,哪有功夫去风花雪月。

九月初八,苏家正式来下聘,两家商议婚事,偏偏谢芝兰有了身孕,不能操劳,晏静宜又去了江西,内院的事情徐大太太张罗不过来,徐景焕便帮着分担了一部分,同时杨敏之和他同父异母的兄长,杨家四房的长子,允国公府的三爷正式开战,杨家四房被闹着天翻地覆。

原因是杨敏之前几日因为差事办的好,得了皇上一个正四品卫指挥佥事的世袭罔替的恩职,杨四太太要杨敏之把这个恩职传给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杨三少爷杨敏言,说杨敏之身上已经有了锦衣卫指挥使的职位,把这个让给哥哥无可厚非。

杨敏之不答应,杨四太太便折磨曹姨娘,这可惹火了杨敏之,他当即闹到允国公面前要求分家,带着母亲出去单过,甚至要和杨家断绝关系。

允国公要指着这个孙儿光耀门楣,杨四太太则看中了杨敏之世袭罔替的恩职,怎么可能答应,这阵子杨家闹得天翻地覆,连皇上都隐隐听闻了,还为此狠狠训斥了允国公,并把那个正四品的恩职收了回去,改赐杨敏之金银珠宝。

杨四太太见没了恩职,便要求杨敏之把皇上的赏赐充公,种种令人不齿的作为,京城都传遍了。

不过也是因为这样,倒让京城关于徐妙筠的流言蜚语少了许多,大家都在议论且关注着杨家的事情。

杨敏之果然不是吃素的,他说既然要充公,那就不能交给杨四太太,而把东西交给当家作主的杨大太太,真真是充了公,把杨四太太气的半死,又想着法子要给杨敏之说亲事,自然都不是好的亲事。

杨敏之的对策更绝,杨四太太提了哪家,杨敏之便带着锦衣卫上哪家找茬,这满京城谁家没点阴私事,被杨敏之这么一搅合,大家都对杨四太太派去说亲的媒人唯恐避之不及…

可这么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徐景焕便给杨敏之出了个主意,设计让杨敏言得罪了安成郡王,惹得安成郡王“大怒”,杨四太太为了儿子战战兢兢,这个时候再放话给她,让她知道只有杨敏之才能在安成郡王说得上话,救她儿子一命,杨四太太无法,为了救儿子,只能对杨敏之低头,这场战争才算是落下了帷幕。

第八十二章 甜蜜

可杨敏之分府单过的心思却越加坚定了,还道:“我并不稀罕什么爵位,谁能顺顺利利让我分家,我便感激谁一辈子。”

安成郡王笑道:“可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将来杨家出事,你能不伸手相助?还是自己当家做主的好,这样才能从根本上改变杨家,不至于让杨家成为你的拖累。”

杨敏之叹气,露出了颓丧的一面,徐景焕闲闲的喝茶,道:“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谁叫你是皇上的宠臣爱将呢,他们自然要巴着你,若你穷困潦倒,你看看他们是不是又变了个嘴脸?”

杨敏之若有所思,安成郡王笑了笑,小心翼翼的和徐景焕说话:“听说晏家出了事,现在如何了?”

自打徐妙筠离开京城,安成郡王便对徐景焕小心翼翼起来。

徐景焕虽然若无其事和往常一样,出谋划策,尽心尽力,却明显很少搭理安成郡王了,如今见他先开口,倒不好不答,道:“托郡王的福,一切都还好。”

安成郡王讪讪的,杨敏之却插嘴道:“听说晏大老爷病了?可我上次去江西的时候他还面色红润,十分有精神,还真是世事难料啊。”

徐景焕附和了两句,忽然道:“天气越发冷了,也不知筠儿在山上冷不冷,夜里是不是蹬被子?”

他的声音虽低,跟自言自语似的,可杨敏之和安成郡王都听见了,一个假装喝茶什么都没听到,一个却若有所思,露出一抹相思之色。

徐景焕暗暗冷笑,他知道安成郡王肯定背着人偷偷上山去看过妙筠,如今叫他再跑一趟,最好看到妹妹和大刀相谈甚欢的样子,让他知道这世上可不只有他一个好男儿。

安成郡王果然又去了一趟栖凤山,徐景焕意料之中。他的意料之外,徐妙筠居然没在屋里,连两个丫头也不在,他心里一紧,跑到惠能寺前院。

离得老远便听到那院子里的笑声,徐妙筠,丹桂。银杏都在,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英俊的男子。正围坐在火炉跟前烤栗子和番薯,笑呵呵的不知在说什么,氛围很好。

安成郡王看着却分外碍眼,他忍着气躲在墙外,直到二更鼓响,徐妙筠才提出告辞,回到寂静的小院子,丹桂和银杏犹自叽叽喳喳去灶房烧水。

徐妙筠刚进屋子便看到了满脸愠色的安成郡王,她吓了一跳,差点惊叫起来。同时也有几分惊喜,悄声道:“你怎么来啦。”

安成郡王冷笑,幸而他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这山上突然多了个男人!还是个长相英俊,声音温柔。把妙筠逗得笑的前仰后合的男人!

安成郡王吃醋了,醋味浓重,直接反应在了他的动作上,他关上门,甚至还插上了门栓,然后把徐妙筠紧紧抱在怀里,徐妙筠又是惊讶又是羞涩又是不安,挣扎道:“你这是做什么?有话便说。”

安成郡王闷声道:“那个人是谁?”

徐妙筠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安成郡王说的是大刀,她心里坦坦荡荡的,便压低声音笑眯眯的把大刀的来历说了:“他是个侠客哦,我还是第一次遇到侠客呢。”

安成郡王冷哼一声:“是吗,那可真是少见。”他的反常终于让徐妙筠觉得奇怪:“你不高兴?谁惹你生气了?”

安成郡王默默看着面前的人,大大的眼睛吃惊的望着他,他心里百转千回,真想狠狠地欺负她,看她哭,听她求饶,可又想把她抱在怀里怜惜宠爱,看她笑,听她的呢喃,这两种矛盾的心情让他很憋屈,很难受。

徐妙筠担忧的看着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安成郡王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吻住了怀中心爱的人儿,那红唇如此柔软甜蜜,让他流连忘返,细细品尝,陷入了痴迷,而那双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仿佛呆住了一般。

他突然觉得很畅快,心中的闷气也一扫而空,越发的收紧了手臂,攫取更深的甜蜜…

直到耳边传来敲门的声音,徐妙筠才渐渐清醒,外头丹桂和银杏都很着急,不知道为什么门被拴上了,焦急的喊着徐妙筠,安成郡王终于松开她,把她按入怀中,平复气息,好一会才低声对徐妙筠道:“回答她们,让她们别进来。”

徐妙筠依旧呆呆的,下意识的按着安成郡王的吩咐开口道:“你们别进来。”

丹桂听着声音,终于松了口气,道:“姑娘,出了什么事?要不要奴婢进去?”

徐妙筠赶忙拒绝:“不要,你们别进来。”

耳边是安成郡王的笑声,徐妙筠面色发红,窘迫的低下头,外头终于安静下来,徐妙筠这才发现自己被对方整个搂在怀里,忍不住挣扎了一下:“郡王…”

安成郡王低头啄了啄她的唇角,低声道:“叫我伯让。”

徐妙筠怎么好意思,嘤嘤半天才小声叫了出来,安成郡王却很高兴,越发抱紧了她,又一番温柔缱绻,待到丹桂再一次敲门时,安成郡王才松开她,低声道:“过几日再来看你,不许再和那人说话,不然还要罚你。”

他带着惩罚的意味在徐妙筠唇上咬了一下,徐妙筠只是低着头不好意思,完全没有明白安成郡王话里的意思。

安成郡王从窗户离开后,她又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开了门,丹桂和银杏站了大半日,都十分奇怪,可看着徐妙筠红红的脸和呆呆的笑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等服侍徐妙筠歇下,两个人跑到灶房去说悄悄话,银杏胆子大,说话也直接:“姑娘肯定有问题,依我看,刚才定是安成郡王在里面。”

丹桂却十分担忧:“那咱们要不要告诉二少爷?”

银杏也沉默了,临来前二少爷便发了话,姑娘在寺里肯定会有人悄悄去看她,到时候只要不过分,看到了只当没看到。

可如今“那个人”和姑娘在屋子里单独呆了大半响。究竟算不算过分呢?要不要告诉二少爷呢?二少爷又会采取什么措施?

两个丫头愁眉苦脸对视了好一会也没个主意,只盼着“那个人”不要再来了,这不是叫她们做丫头的为难吗?

安成郡王说的是过几日再来,可第二天晚上,他又忍不住跑了过来,大晚上顶着寒风骑马赶路,只为了见一见心上的姑娘。他觉得再辛苦也值得了。

可徐妙筠却没像他想象中似的乖乖在屋子里等着他,而是又和那个叫大刀的凑在了一起。这一幕落在他眼里十分刺眼,也让他万分愤怒。

待到那主仆三个回到院子里,安成郡王不顾被两个丫头看见,把徐妙筠拉进了屋子,狠狠地关上了门,两个丫头面面相觑,心有灵犀的一起去了灶房。

徐妙筠愕然看着安成郡王:“你怎么又来了?”

安成郡王快要气死了:“我不是告诉你,不要叫你和那个人说话,你为什么不听?”

徐妙筠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那个人指的是大刀。可她从来没想过会和大刀有什么,顶多把他当成好朋友,所以怎么也没办法理解对方的醋意:“我只是和大刀说说话而已。”

安成郡王唬着脸:“我不喜欢你和别的男人说话。”

徐妙筠试图跟他讲道理:“只是聊聊天罢了。”

安成郡王气道:“不许聊天,不许对他笑。”

徐妙筠也不说话了,她觉得安成郡王有点霸道。遂也有点生气,扭着脸不去看对方,两个人各自生着闷气,都没有出声,最终还是安成郡王服软:“是我不好,说话太凶了,可我瞧见你跟他说话就生气。”

徐妙筠冷冷看着他:“你不要让我和别的男人说话也行,等你做到不和别的女人说话时再来要求我。”又推着安成郡王让他走:“你以后不要来了,来了又给我脸色瞧。”

安成郡王急了,道:“我什么时候给你脸色瞧了?是我不对,别生气了好不好?”又试图去吻她。

徐妙筠却避开了,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气,忍不住哭起来:“我不过是和别人多说了两句话,可你也不想想,我整日闷在山上是什么滋味。”

安成郡王见她一哭,心痛万分,更是丢盔弃甲,忙不迭的赔不是,又拿了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打:“怪我怪我,你打我出气,别再哭了,我心里跟针扎了一样。”

徐妙筠下意识的曲了手指,指关节被碰的疼了,安成郡王又放在嘴边吹气,让她不疼,幼稚的样子让徐妙筠破涕为笑,安成郡王这才松了一口气,把人揽在怀里,细细的替她擦眼泪:“你一哭我便什么都顾不得了,真真是我的克星。”

徐妙筠低着头不说话,听了他的话又抬头瞅着他,趁他不备,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安成郡王顿时眉开眼笑,追索过去,却被徐妙筠推开:“你刚才肯定被丹桂和银杏看到了,她们虽是我的丫头,可最听哥哥的话,万一向哥哥告状,你就惨啦。”

安成郡王一愣,这才察觉出不对劲来,难道昨天徐景焕说的话是故意激他,让他上山?原因么,大概是想让他看到大刀,从而受到挫败吧,想到这儿他不禁大呼庆幸,要是自己真的误会了,和妙筠生分了,可不就正中徐景焕下怀?

未来大舅子真是腹黑!

到最后,还是徐妙筠把他赶走,待两个丫头进来,徐妙筠完全不敢抬头,还是丹桂小声而又含蓄的提醒:“姑娘别让他来了,二少爷那边奴婢也不好交代。”

徐妙筠胡乱点点头,不好意思的趴到了床上。

时间一转眼过去了大半个月,大刀已经痊愈了,不顾寺里沙弥的劝说,非要下山打探消息,说要替师父报仇,可偏偏福慧大师走前留下话,让他安心住在寺里,不要出去走动,免得被人认出来,寺里的小沙弥苦苦哀求,再加上徐妙筠的劝说,这才把他留住。

而外头的事情却是精精彩彩,热热闹闹。先是徐沛凝出嫁,徐家和苏家的书香世家的联姻,引起了京城很大的轰动,其次便是晏静宜从江西回来了,说晏大老爷不过是偶感风寒,已经渐渐痊愈了。

徐家有了晏静宜,在办婚事的时候也轻松了不少。

再者便是唐囡囡。她来信说唐二奶奶给她定了一门亲事,要把她嫁到山东去。她正预备着一哭二闹三上吊,一定要把婚事推掉,她是万万不愿意嫁到山东的。

此外,冯贞贞还给她写信,说端王被人弹劾与白阁老沆瀣一气,贪污敛财,白阁老已经正法,端王却成了漏网之鱼。

因为之前芳玉郡主和徐妙筠打架,皇上偏袒了芳玉郡主的缘故,这次众目睽睽之下皇上不好再偏心。便命冯逸荃监督管着户部的梁阁老,把往年的账簿核对一遍,看看是否真的有贪污。

为了这事,朝中有不少大人去冯家拜访,有人明言劝冯逸荃秉公执法。有人暗示叫冯逸荃放水,弄得冯逸荃十分为难,因为皇上也明确的告诉他,去户部查账不过是走个过场,不用太计较。

他若是听了皇上的话,那就会惹得那些劝他秉公执法的大人们不满,他们可都是进士出身,古板清高的文臣,到时候一道折子上去弹劾他,也够他受得了,可若是真的一点人情不讲,又违背了皇上的意思。

冯逸荃怕到时候里外不是人,愁得要命,冯贞贞不忍心见父亲如此,便请徐妙筠帮忙想想,看看能不能用个什么法子推了这个差事。

徐妙筠对这件事情很感兴趣,先写信给哥哥通风报信,然后给冯贞贞回信,信上说,冯逸荃想要推卸这个差事是不可能的,因为皇上和大臣都不会同意,为今之计不仅要查,更要大张旗鼓的查,只有把水搅混了,牵扯的人多了冯逸荃才好脱身。

冯贞贞收到徐妙筠的信便拿去给父亲瞧,冯逸荃犹豫再三,还是决定采取徐妙筠想出的办法,浑水摸鱼。

冯逸荃先鼓动那些劝他他公允的大臣上书提议皇上增加审查户部账册的人数,人越多,才越不好弄虚作假,又去找皇上,希望自己多个帮手,到时候也好见机行事,皇上应允了,便照着他的意思把魏阁老和程阁老派去一同审查。

让魏阁老去,是为了帮端王脱身,让程阁老去,则是怕人说皇上有心偏私,而经过大臣举荐,皇上又指派了董子澄负责审查账簿。

因为董子澄出身商家,打算盘他很在行,而且那些账面底下的规矩和小手段他也都一清二楚,到现在为止,负责审查账本的有四位阁老,一位代表皇上,两位代表端王,一位代表康王,而董子澄又是大臣们举荐上来的,代表着大臣。

于是,轰轰烈烈的核查账簿事件在户部开始了,偌大的屋子里堆满了近十年经端王和白阁老手的账册,董子澄和梁阁老,户部尚书忙的团团转,冯逸荃并魏阁老程阁老便在一旁闲谈喝茶,十几个户部的小郎中来回帮着跑腿记录。

不过两日,董子澄便查出了共二十万两银子的亏空,一件是五年前淮南修河道,银子是白阁老批的,端王负责监工,单这一项便有八万两银子对不上,此外还有每年戍守西北的将士所需的饷银三十万两,每年有七万两不知所踪。

被查出来的亏空经了冯逸荃和魏阁老的手,报到皇上跟前的便是有十五万两银子的亏空,修河道贪污的八万两被白阁老私吞了,已经在抄家时抄了出来,另外七万两则是军饷。

端王管着军中大小事务,私扣军饷也实属平常,皇上应该不会放在心上,可皇上却看着报上来的账册久久不语,让冯逸荃心里七上八下的:“皇上看着可有不妥?”

皇上疲倦的闭上了眼睛:“朕一直欣赏东珍的锐气和魄力,觉得他有一个帝王该有的野心,不像东琪似的,谦谦君子一个,难成大事,所以这些年,朕也宠着东珍,纵容着东珍,如今回头一看,却发现这孩子有些面目全非了。”

冯逸荃额上冷汗涔涔,却不敢答话,皇上长叹一口气,对冯逸荃道:“你说实话,到底亏空多少?”

冯逸荃犹豫一下,还是把结果说了,道:“当初抄白大人的家里,只有几万两银子的现银并一些不值钱的古董花瓶,照例说不该只有这么些,所以皇上才派杨大人下江南查沈大人,究竟如何皇上还要听听杨大人的话才是。”

皇上点点头,命人把杨敏之叫进了宫里,杨敏之见皇上有想翻旧账的意思,忙把当时的调查结果说了:“从沈知府家里抄出五十万两银子的现银,一多半是杭州商户孝敬的,另一半则来历不明,臣猜测应该是替白阁老保管的,另外沈知府的妻子名下还有数十个商铺,都是陆续添置的,每年光拿银子也有十几万两,数目之大,让人疑心,恐怕也是用白阁老的银子置办的。”

皇上沉默不语,半日才道:“当时不是说是那个张家的事么?”

杨敏之忙道:“是和张家有关系,张家是杭州有名的富商,每年对沈知府的孝敬便有十几万两银子,当时张家的大奶奶还试图花银子买功名,这才被抄了家。”

皇上叹气,动了动嘴唇,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吩咐冯逸荃:“好好地查,细细的查,朕倒要看看东珍到底贪了多少银子,总不能这家底被掏空了,朕还不知道吧。”

第八十三章 战事

冯逸荃心中一凛,赶忙应下了,杨敏之也在出宫后迅速的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安成郡王和徐景焕,安成郡王愕然:“皇祖父真的要收拾皇叔了?”

杨敏之踌躇道:“所以我在犹豫要不要把咱们手里掌握的证据一起递出去?”

安成郡王也有些不知所措,和杨敏之一起看向了徐景焕,徐景焕沉吟片刻,想到了徐妙筠写给他的那封信,信上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也许,这真的是个机会。

可君心难测,谁知道皇上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收拾端王还是只惩戒一下以示警告?毕竟皇上宠爱端王这么多年,不可能因为一本账册就真正生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