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半响,徐景焕还是道:“再等等吧,这个证据一拿出来,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我觉得我们还没那个能力去应对那种局势,万一皇上不信,反说是我们陷害,那么就都完了。”

杨敏之叹气:“这个证据握在我手里,我也是吃不好睡不好,巴不得赶紧交出去。”

徐景焕微微一笑:“不要着急,现在着急的应该是端王,咱们且看他如何应对,若是他真的把皇上糊弄过去了,那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若是他越折腾皇上越生气,那便是咱们的机会了。”

安成郡王叹气:“事已至此,皇叔能有什么对策呢?顶多在皇祖父面前哭一场,皇祖父心软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还真让安成郡王猜中了,户部查账结束后,共有几百万两银子的亏空,皇上当着几位阁老的面把账本摔到了端王脸上:“你还真是敛财有道!”

可皇上毕竟给端王留了面子,等到遣退几位阁老后才质问端王把银子花哪儿去了,端王支支吾吾半天,说自己在京郊修了个园子,花了不少钱。

皇上气的要命。端王便哭着磕头认错,说自己是脂油蒙了心,耽于享乐,皇上过了那一阵,那就慢慢气平了,可到底免了端王好几项有油水的差事,还让他去先帝陵墓守陵。好好反省反省。

端王这次难得听话,乖乖的收拾包袱去了孝陵。可没等他到地方,又被皇上召回来了,原因是西北又起战事。

安成郡王的书房里一片寂静,徐景焕,张飒,董子澄,唐翼然,杨敏之坐在下面一溜椅子上,都是眉头紧皱,安成郡王道:“皇祖父看了兵部的折子大发雷霆。埋怨皇叔把岳离调回来的不是时候,皇叔却说,他也看了边关送来的加急文书,只是几小股鞑子四处游荡,文书从边关送来也要十几天。说不定如今已经被镇守古城关的宋三奇扫平了,可皇祖父却说,战场上的事情说不准,瞬息万变,说不定古城关的百姓正受鞑子践踏呢,立刻叫岳离回去,昨天岳离已经领命离开京城了。”

张飒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宋三奇就是三十年前平乱苗疆的宋汾吧。”

安成郡王点头:“宋汾是他的原名,原先只是镇守云南的一个小副将,当年苗疆叛乱,他带领手下的兵最先到了那儿,立下三战三胜的功绩,等朝廷的兵到时,几乎只剩下扫尾工作了,皇祖父很高兴,给他赐名叫宋三奇,他那个时候其实也只有二十出头,如今要五十多岁了,不知道是不是宝刀未老。”

张飒点头:“我小时候见过一次,人倒是十分耿直,不过他之所以去西北戍边,都是端王爷一手提拔的,听说他对端王十分感激,很是忠心。”

董子澄嗤之以鼻:“叫他去西北戍边还高兴成这样?真是傻子。”

唐翼然道:“你不知道,自打先帝平定西北,西北一直相安无事,与去说是去戍边,倒不如说去历练两年,到时候回来便是二品以上,端王推荐他去西北,他已经上了年纪,到那儿呆两年回来身份立刻就不一样了,怎么能不感激呢,倒是可惜了,临了临了摊上了这样的事。”

徐景焕和杨敏之一直没吭声,安成郡王先看向了杨敏之,问他的意思。

杨敏之道:“皇上已经决定出兵了,运送粮草的事交给了端王,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机会,倒不如请郡王出面推荐几个人去西北,若是此战平定,也能捞个军功,到时候也有资格与岳离王恒等人一争高下了。”

安成郡王点头:“父王也是这个意思,一会你把他们的履历交给我,我亲自向皇祖父求情。”

徐景焕没说话,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细细一想,又说不出来。

先是端王把岳离调了回来,然后是端王被查出贪污,被皇上处罚,紧接着西北便出事,岳离又回去了,那么端王费心把岳离调回来岂不成了白费功夫?

或者是自己多心,西北出事是端王意料之外的?又或者,这场战事压根是端王子虚乌有杜撰出来的?

他掌着兵权,兵部的人对他言听计从,只要做的隐秘,没有人会怀疑,只要西北战乱又起,皇上就要倚重这个儿子,那么端王贪污的事情也就被抹去了?

徐景焕觉得,端王那个人,很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可毕竟事关社稷,皇上已经决定出兵了,万一到时候漏了馅,端王也没那个能力承受皇上的怒火,说不定比现在更糟,这么一来,徐景焕反倒不敢肯定了。

他虽然做事果决,但是又十分小心谨慎,安成郡王见他如此犹疑,心中一动,道:“可是有什么问题么?”

徐景焕摇摇头,反而问杨敏之:“西北那边的文书是谁送来的?”

杨敏之略微一惊讶,迅速道:“是宋三奇的亲笔,只说是小股鞑子流窜,并未说战况。”

安成郡王道:“你是怀疑这件事是假的?”

徐景焕点头:“不过事关重大,我倒不敢肯定,让人疑心的是怎么就那么巧呢,这边端王受罚,那边西北战事起,端王又被赦免了。”

安成郡王也陷入了若有所思。张飒想了想,道:“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要当成真的,万一是假的,也和我们没有相干,万一是真的,错就全在我们了。依我说,倒不用把咱们预备的人选都送过去。万一是假的,说不定赔了夫人又折兵。”

安成郡王点点头,道:“广宁卫和宁远卫是最靠近古城关的,这两处加起来也有一万左右的将士,若是古城关出事,他们不会袖手旁观,依我看,我们兵分两路,一部分人跟着皇叔的队伍去西北,一部分人暗中去广宁卫和宁远卫打听消息。若是真的也就罢了,若是假的,咱们也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景焕点头,算是默认安成郡王的决定,大家又商议了一些细节。这才散了。

徐景焕回到家中,晏静宜迎上来:“该给妙筠送东西去了,夫君要不要亲自去一趟?”

徐景焕恍然,随即有些愧疚,这些日子忙起来居然把妹妹给忘了,当即道:“我亲自去一趟。”

晏静宜笑道:“我好久没见妙筠了,夫君让我也跟着去吧。”

徐景焕有些诧异,慢慢道:“你又不会骑马,坐马车也够颠簸的,还是在家吧。”

晏静宜急了,还未说话,徐景焕又道:“你是想见见那个叫大刀的是不是?”

晏静宜呆住了,第一个念头是夫君怎么会知道?第二个念头是,被他知道了该怎么办?

徐景焕示意服侍的丫头退下,道:“岳父带你和玉成回江西,为的就是这件事吧?我也是见到大刀才这么猜测的,没想到竟是真的,看来晏家便是大刀所说的追杀他的仇家了。”

晏静宜急急忙忙辩解:“大伯父没有派人追杀他,我们晏家在江西也是有人脉的,大伯父是听说有个江湖人在打听我们晏家,还提到了我姑母,这才起了疑心,设计把那个人擒住了,那个人一听说姑母早就去世了,便狂性大发,非说是大伯父把姑母逼死的,大伯父也猜到了,这个人可能就是和姑母私定终身的人,恨他让姑母未婚生子,早早的香消玉殒,便把他囚禁在家里,可那个人武艺高强,大伯父没法子,这才请江西知府派了公差日夜守着,谁知没过多久又有一个年轻人上门寻仇,还把大伯父砍伤了,大伯父看出那两个人是一伙的,气的要命,便请江西知府帮忙抓住这个人,可没有打算杀他。”

晏静宜又想起了那个稍后登门的福慧大师,不知和大伯父说了什么,惹得大伯父勃然大怒,母亲很是替她担心,徐妙筠在惠能寺清修,大刀也在惠能寺,又牵扯上了福慧大师,徐家这边是瞒不住了,便让她留个心眼,和大刀谈一谈,化干戈为玉帛,毕竟是玉成的亲爹,总不能真的成了仇人吧。

晏静宜想起留在江西未归的晏玉成,沮丧极了,她居然被徐景焕一眼看出了破绽,这下可怎么是好。

徐景焕却没有像她想的一样流露出什么轻视的神情,反而道:“大刀以为他师父死了,心心念念要报仇,如今既然人没死,赶紧把这个误会说开了也好,让他们师徒早些团聚。”

晏静宜连连点头,徐景焕又道:“这件事交给我了,你也不好抛头露面,你放心,若是大刀想见他师父,我会派人送他去江西,把这件事好好的解决了。”

晏静宜这才松了口气。

徐景焕到惠能寺的时候,徐妙筠正试图劝大刀别离开惠能寺,院子里四五个沙弥团团围着,都怕大刀走了等师父回来不好交代,大刀嘴笨心软,但脾气十分倔,抱着自己的长剑在院子里和诸人对峙起来了。

见徐景焕来了,徐妙筠满面笑容跑了过来:“哥哥,你来了,你快劝劝大刀,他执意要去江西。”

徐景焕安抚似的摸摸徐妙筠的头,对大刀道:“我想和你谈谈,等谈完了,你再决定去不去江西。”

大刀有些迟疑,他对徐景焕不熟悉,在徐妙筠的种种描述中也只认识到徐景焕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可看徐景焕似乎真的有话要说,他便答应了。

徐妙筠也想跟着听听,却没被允许。郁闷的坐在院子里看着紧闭的房门,和丹桂猜测两个人会说什么,结果这一谈便是一个时辰,等两个人再次出来时,大刀眼睛红红的,向徐景焕拱手道谢。

徐景焕不以为意,道:“你若是想去江西。我便派个人送你去,若是想留在京城等消息。你们师徒也会有团聚的一天。”

大刀道:“我要仔细考虑一下。”

徐景焕便带着妹妹回了小院儿。

徐妙筠满脸好奇:“哥哥和大刀说了什么?”

徐景焕不答,反倒岔开了话题:“最近安成郡王常来看你吧?”

徐妙筠脸色一红,不好意思的低了头,徐景焕看着妹妹的神色便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呀,还是端着点,这么轻易被他哄骗了去,他又怎么会珍惜呢?况且你们俩现在婚事不明,常来常往的也叫人说闲话。”

徐妙筠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可还是鼓起勇气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徐景焕:“哥哥,我和他在一起觉得很开心。即便是不说话也觉得很高兴,我第一次想,我如果能嫁给他就好了。”

徐景焕抚额,又是无奈又是气愤。

怎么妹妹这么轻易就被哄骗了去呢?

他道:“你且安心在这儿呆着,现在可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西北战事又起,大家的心思都在这上头,我也忙得团团转,顾不得你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才是。”

徐妙筠点点头,道:“那端王的事情怎么样了?”

徐景焕道:“查出了一大笔亏空,皇上知道了十分生气,本来打发端王去守陵以示惩戒,谁知西北出了事,皇上倚靠端王,又赦免了他的罪过,如今岳离已经去了西北,皇上上了年纪,便有些忧虑,正商议着出兵的事情呢,估计端王也要去西北了。”

徐妙筠道:“不管怎么样,端王一离开,京城也能安静一阵子了,这些都是武将的事,哥哥可别搀和到里头去。”

徐景焕失笑:“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现在不管文官武官都要为西北尽力,都说富贵险中求,若不是没有十足把握,我还真想去一趟西北。”

徐妙筠惊吓道:“哥哥你千万别去,你若是出了事,我和嫂子怎么办呢?”

神色十分忐忑担忧,徐景焕郑重道:“你放心,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我不会拿性命开玩笑的。”又摸了摸徐妙筠的头发:“还要看着我们筠儿出嫁呢。”

徐妙筠知道哥哥一诺千金,既然说了定不会轻易涉险,这才放下心来,叽叽喳喳说起了惠能寺的琐事。

文帝所创的景泰之治到如今已经快四十年了,富足安逸的生活麻痹了许多人,导致如今西北一出事,京城便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好像下一刻鞑子便会打到京城一般。

也是因为这样,大家对西北战事格外关注,宫里面皇上也久违的亲自过问了政事,康王,端王,瑞王世子和安成郡王几个人忙的团团转,内阁的七位阁老轮流值班,始终保持有三个人同时在,这样也好应对紧急情况。

皇上的意思是不管西北如何,都要派兵,若是战事紧急,那便是援兵,若是敌人已经打退,那便在西北排阵列式,威慑一下鞑子,让他们不敢再犯。

可端王却头一次和皇上呛了声,说出兵一次劳民伤财,宋三奇便可以轻松对付那些鞑子,颇有些杀鸡焉用宰牛刀的不屑,瑞王世子不方便开口,保持了沉默,康王对这个也不甚懂,皇上便问安成郡王的意思。

安成郡王道:“自打宋三奇那封文书之后,便再无音讯,战况不明,也不好妄下结论,如今皇叔亲自走一趟西北也好,至于大队人马,先在辽东整装待发,若是情况有变,也能及时应对,这样做两手准备,便可万无一失,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鞑子筹谋已久,宋三奇不敌,到时候失了城池是小,苦的是边关百姓又要流离失所,不知道多长时间才能修养过来。”

皇上不住点头:“伯让说的很对,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东珍,你就亲自带着人跑一趟,无事也就罢了,若有事,你也能当机立断,西北有个主心骨,朕也能放心了。”

端王无法,只得应承下来,安成郡王便趁机向皇上推荐了几个人才:“都是年轻才俊,皇叔且带着,能用则用,不能用权当让他们见见世面,历练历练。”

皇上好容易和安成郡王关系缓和,自然满口应下,令端王带着好生教导,端王纵然不情愿也只能应允。

可临出发前一天,端王却从马上摔下来了,左腿骨折,不能走动,皇上急的要命,端王却不顾腿伤坚持要上马,被皇上拦住了。

皇上是怕端王不好好调养,也落下不良于行的毛病,可又没法说,最后一锤定音,叫康王代替端王押送粮草去西北,让端王安心养病。

第八十四章 变化

康王只得匆匆准备行囊,安成郡王便说要跟着一起去,被康王拒绝了:“我身边还有周先生和卫先生,你不用担心,倒是京城里的事情都交给你了,你要各处留心才是。”

安成郡王郑重的点点头,纵然他觉得蹊跷,可端王的伤是真的,看不出半分作假的痕迹,他唯恐端王会在粮草的事情上动手脚,派人查探,也是一点破绽没有,安成郡王疑惑了,难道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

康王离开京城时,安成郡王和徐景焕去送行,徐景焕特意把大刀介绍给了康王,让他暗中保护康王,这还是徐妙筠的主意。

大刀知道了师父没事,还有个儿子,自己也多了个师弟,便不急着去江西了,倒是徐妙筠,知道康王要去西北,便怂恿徐景焕推荐大刀随行。

大刀本来还不怎么情愿,毕竟他是江湖人,康王是皇族人,互相不打交道,可没等他拒绝,徐景焕便提出质疑,道:“若真的武艺高强,怎么会被人追杀成那个样子?别到最后反成了王爷的拖累。”

大刀听了气得要命,立刻就答应了,还说若是康王少了根头发丝,他就偿命,徐景焕便让大刀暗中坠在队伍后面,若是一路平安也就罢了,若是突发意外,康王也多了张底牌,大刀很爽快应下了。

康王走后的第五天,徐沛凝和新婚夫婿苏又庭到栖凤山看望徐妙筠,徐沛凝精神很好,穿着大红色刻丝通袖袄,同色的撒花裙子。

而苏又庭则是着宝蓝色锦衣,风度翩翩,眉目俊朗,和徐沛凝站在一处犹如金童玉女一般,徐妙筠高兴极了,亲自给姐姐姐夫沏茶。

苏又庭则给了徐妙筠两个封红:“回门的时候就该给你的。如今补上也不晚。”

徐妙筠笑眯眯的接了过来道谢,徐沛凝便打发苏又庭到寺里逛逛,让她们姐妹说说私房话。

苏又庭应了,脾气很好,一看便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徐沛凝见苏又庭出了院子,这才放松下来。在榻上盘腿坐下,问徐妙筠在寺里可习惯。

徐妙筠笑道:“刚开始不习惯。现在觉得挺好的,我离家这些日子,家里可有什么事?哥哥是报喜不报忧,弄得我一无所知。”

徐沛凝笑道:“都挺好的,大嫂有了身孕,祖母和娘高兴地跟什么似的,祖母的身体也很好,往年夏天炎热还会觉得不痛快,今年二哥早早请了林大夫来把脉,居然没什么事。一整个夏天也没什么不舒服,就是担心你,听服侍的丫头说,每天睡得早,醒的也早。没到天亮的时候就睁眼了,自言自语的唠叨,担心你在寺里受委屈。”

徐妙筠听了,眼泪忍不住流下来:“我也很想祖母。”

徐沛凝拍拍她的手以示安慰:“二哥每每来看你,回去只说好,祖母也担心他报喜不报忧呢。”

姐妹俩叽叽喳喳说了半日,从家里的事又转到了外头的事上,徐妙筠便细细的问了西北战事,生怕徐景焕真的一个冲动去了西北。

徐沛凝看问题显然和徐景焕那些男子又不一样,她细细的思虑了,道:“二哥怀疑西北传来的消息是假的,是端王为了脱身的计策,可我觉得未必,端王掌着兵权,又有皇上的宠爱,在夺储这件事上是有绝对优势的,即便最后皇上不中意他,他也可以孤注一掷,起兵夺宫,这样的话他得手的可能性也很大,又何必拘泥于一时的谋略呢?”

徐妙筠懂她的意思,就好比两个人打架,若是实力相当,那定要小心翼翼,谋略得当,巧中取胜,若是实力悬殊太大,打败对方最好的办法是一拳打过去,那么孙子兵法三十六计反倒成了累赘。

在朝中,支持康王的多半是文臣,文臣注重体统,觉得康王是长子,理应被立为储君,而武将多支持端王,因为武将觉得,凭实力说话,谁有本事谁当皇帝。

康王和端王的矛盾,与其说是夺储的矛盾,倒不如说是文臣和武将的矛盾,立长还是立贤的矛盾,就像一直以来的康王和端王的相处模式,都是端王攻,康王守,甚少有康王主动出击的时候。

那是因为康王心里很明白,一旦他主动出击,那就相当于撕破了脸,就要各凭本事说话,这不是看那些文臣耍嘴皮子,而是看谁的拳头硬,康王自认不敌,自然也就不会轻易引起争斗,这也是他一再退让的缘故。

而端王的心理也很微妙,他知道皇上有意立他为储君,可储君之事并不是皇上一个人说了算的,太后皇后都喜欢康王,那些文臣也都是康王的后盾,若是乱世,他自然不会理会那些文臣。

可如今太平盛世,武将反倒没了用武之地,不如文官治世经国,用处更大,若是他强权夺取皇位,那就失去了民心,到时候那些迂腐古板的文臣们一起给他撂挑子怎么办?

所以端王才会犹豫不前,才会想尽办法,让自己继位成为一件名正言顺的事情,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个无子便是他的硬伤,才会让他在有三个儿子的康王面前生生矮了一截,让他不得不收敛光芒,隐忍待发。

徐沛凝道:“如今西北战乱又起,正是端王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按理说他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怎么会那么不小心摔伤了腿呢?若说西北的事是假的,那他更应该前去收拾残局,不让人看出破绽来才是啊,如今端王受伤,却放任康王去了西北,足见西北的事是真的,最起码是经得起推敲的。”

徐妙筠若有所思:“那端王摔伤了腿究竟是意外还是他故意为之呢?这样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徐沛凝没做声,这也是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徐妙筠只恨自己身困寺中,不能亲自打探消息,不然说不定也会助哥哥一臂之力。

她问徐沛凝:“囡囡和贞贞常去家里么?”

徐沛凝笑道:“隔三差五去一趟,时常也会送东西过去,倒比你在时更亲热几分,前几日囡囡定亲,祖母还把一个珍藏多年的翠玉滴水观音做贺礼送了过去。唐二奶奶也是个识货的,后来还亲自上门道谢呢。”

徐妙筠大为惊讶:“囡囡定亲了?”

徐沛凝点头:“唐二奶奶相中的,那户人家姓陈,在山东也是大户,嫡系子孙算起来少说有百人,祖母说唐二奶奶眼光不错,陈家家门风严谨。耕读传家,和江西晏家一样。都是百年大族,囡囡定下的是陈家嫡长房的次子,虽不是宗妇,不能执掌府中中馈,却也不容小觑,囡囡性子跳脱,让她做宗妇说不定会给人挑剔,做次子媳妇便无妨了。”

徐妙筠道:“可我听说囡囡不是很情愿,想要退亲呢。”

徐沛凝笑道:“她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不知有多少勋贵之家想把女儿嫁到陈家去呢。就为了和陈家攀上姻亲,唐二奶奶也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陈家点头,如今哪容得囡囡闹腾,后来还是唐夫人说囡囡定是没见过陈家二少爷,心里没底。这才不答应,于是唐二奶奶便想了个法子把陈二少爷请到家里来,让囡囡隔着屏风看了一眼,结果囡囡更不愿意了,还说人家长得丑,唐二奶奶气的半死,说明明是个英俊潇洒的翩翩儿郎。”

徐妙筠也忍不住笑起来,道:“我估计囡囡是不想这么早出嫁,这才这样闹腾。”

徐沛凝叹气:“婚姻大事哪能由得了自己呢,说起来二妹妹也该出嫁了,为了她的婚事,祖母和娘都着急的很呢。”

徐妙筠不知道徐静含喜欢杨敏之的事,笑呵呵道:“二姐姐那样的容貌,定要有个同样俊俏的人去配,不然夫妻俩站一起,那人可要自惭形秽了。”

徐沛凝一笑,想起了杨敏之,身材高大,眉目英朗,如青竹松柏般挺拔,和徐静含简直天生一对,只可惜,有缘无分。

她心中一动,看向了徐妙筠:“你在山上,安成郡王定来瞧过你吧。”

徐妙筠被徐景焕问过一次,倒没有之前的羞涩,反而落落大方道:“是啊,他说让我安心等着,他会来娶我的。”

徐沛凝笑道:“哟,山盟海誓都有了,还真是不错,看来把你送到寺里,你们的缘分不仅没有尽,反而更加亲密了。”

徐妙筠对着姐姐也比较容易说出心里话,道:“其实刚开始我也有些犹豫的,怕和他见面被人知道了会给哥哥惹麻烦,可是后来又想,事在人为,我确实喜欢他呀,他虽然叫我什么都不用担心,可我觉得,我最起码要有勇气面对各种麻烦,这样才不算辜负他的一番心意,之前因为有哥哥,我反倒没有这种意识,我总是要长大的,要自己扛起责任,不能什么都指望别人,我向他表达我的心意,告诉他我想嫁给他,还让哥哥明白了我的心意,别让哥哥再刻意为难他,还有囡囡和贞贞,若到时候大家反对,最起码她们会替我说好话的,一步步来,总会心想事成。”

徐沛凝愣住了,好一会才拍了拍徐妙筠的肩膀:“你长大了,不用哥哥姐姐替你操心了。”

徐妙筠有些不好意思,忙岔开话题:“二姐姐的婚事也要问问二姐姐的意思呀,她是怎么想的?”

徐沛凝犹豫一下,把徐静含心仪杨敏之的事情说了,徐妙筠大为惊讶,忙道:“那祖母知不知道?”

徐沛凝道:“怎么敢让祖母知道,原想着他和二哥交好,托二哥出面探探口风,若是杨敏之也有这个意思,那再告诉祖母,有二哥说话,祖母也不会反对,可杨敏之对静含毫无所觉,还在二哥试探他的时候热心的帮着去张家说媒,二哥说徐家没有倒贴的闺女,不让静含再想了。”

徐妙筠道:“那杨敏之还不知道二姐喜欢他了?”徐沛凝摇头:“怎么好意思说,这可是于闺誉有损。”

徐妙筠道:“杨敏之再好,也是妾侍所生,在杨家还被嫡母忌惮,处心积虑的算计他,谁要是嫁给他,估计也要跟着他忍气吞声的熬日子,他估计是有自知之明,知道配不上二姐姐。这才没往这上头想吧,若是知道二姐姐喜欢他,他会不会因此奋发向上,在杨家谋得一席之地后再来求亲呢?”

徐沛凝被她这番话说得糊涂了:“你是说只要杨敏之知道了静含的心意便会上门求亲?”

徐妙筠道:“那当然了,二姐姐人长得美,性子又温柔,哪点配不上杨敏之?之前咱们和曹婶子接触时。二姐姐细心温柔,她的好曹婶子比谁都清楚。若是知道自己能有个这么好的儿媳妇,还不得睡觉都乐醒了。”

徐沛凝忍不住笑起来,道:“这件事情我回去后再好好想想。”

姐妹俩一起吃了午饭,下午的时候徐沛凝才和苏又庭一起离开,临走前,徐妙筠看着苏又庭,又想起了程爱莲,低声嘱咐徐沛凝要有所防备,徐沛凝居然一副我早就知道了的样子,道:“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徐妙筠是真的放心,在她眼里,这个大姐还没吃过谁的亏呢,定会把那个程爱莲摆平。

回去的路上,苏又庭说起了徐妙筠。多有赞誉:“年纪轻轻在寺里住着,倒是挺沉稳的。”

徐沛凝笑道:“妙筠从小是被二哥惯坏了,什么都替她想到了,打算到了,她不用费一点心思,可她其实也是个很聪明的人,在二哥的耳濡目染下不说聪明绝顶,也鲜少吃亏受委屈,而且她人缘很好,在杭州的时候就有很多朋友。”

苏又庭点头,道:“什么时候我们又芳也这么聪慧就好了,娘正打算给她说亲,真怕她在婆家受委屈。”

徐沛凝笑道:“小姑温柔敦厚,但凡婆婆不是尖酸刻薄的,都看得出她的好,日子也不会过不好。”

苏又庭点点头,他觉得徐沛凝和徐景焕一样,都是很有智慧的人,可徐景焕锋芒毕露,徐沛凝却隐忍内敛,而且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好像都很有道理,让你找不到借口反驳,也无形当中让你对她言听计从,按着她的想法办事。

苏又庭觉得这样的徐沛凝和皇后很像,早些年皇上再怎么不喜欢皇后,再怎么挑剔也没找出皇后的错儿来,甚至还让皇上渐渐解除了心结,觉得皇后很好,不然泰宁公主是怎么来的?

苏又庭不是那种见不得妻子比自己有能耐的人,他反而觉得很惊喜,也觉得荣幸,对徐沛凝亲昵中便多了几分尊敬。

康王走后大半个月,安成郡王接到了第一封信,信上说他已经顺利到了古城关,古城关的战事是真的,鞑子出兵,宋三奇虽然抵挡住了攻击,却也没取得什么战果,现在两军对峙,援兵又到,正商议着如何出兵。

安成郡王这才放下心来,京城也陷入了一种短暂的安宁,既然援兵到了,定然会打破这种局面,那么打胜仗是迟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