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子澄可不像魏涯,对熊大人恭恭敬敬的,大声道:“我就是一个粗人,有辱什么斯文?皇上守孝不过是尽孝心,怎么又扯到皇后娘娘身上了?说这话的人才有辱斯文呢。”

徐景焕拦住了董子澄,道:“算了,也不是好话,别再提起了。”又对熊大人道:“话我可以说,但皇上怎么做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了,熊大人也别为难我。”

熊大人点点头,能说就行。

可没等徐景焕说出这话,伯让便知道了这一番吵闹,听到殷大人说的那几句话,脸色更是阴沉的要命,传话的小太监吓得两腿发抖,一见伯让挥手让他退下,吓得一溜烟跑了。

第二日上朝的时候,徐景焕便提起了这件事,他从礼的角度表达了大家不希望伯让守孝一年的意思,伯让道:“这话是你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

徐景焕听他语气不对,转念一想,道:“是臣的意思,皇后娘娘有孕,如今礼部正筹办着开春选秀,充实后宫,皇上却提出守孝一年。不免让人疑心,觉得是皇后娘娘从中作梗,臣作为皇后娘娘的兄长。不敢让皇后娘娘有如此名声,遂恳求皇上按照礼制守孝一月。同时广选嫔妃,充实内宫。”

伯让没说话,面无表情把下头站着的大臣挨个的看了一遍,有的低着头冷汗直流,有的面色坦然,有的则有些幸灾乐祸,有的则忐忑不安觑着伯让的脸色。

伯让挥挥手。让徐景焕退下,他道:“徐爱卿的话朕听明白了,朕没想到,不过是为了略尽孝心提出守孝。竟让诸位爱卿有如天坍地陷般,如今连皇后都扯了出来,还有什么话是不敢说的?真当朕是好欺负的不成?”

最后一句话他声音极大,带着怒气,朝中大臣无不跪下:“臣等有罪。”

伯让冷笑:“你们哪有罪?有罪的是朕。要不要朕下个罪己诏,说一说朕为长辈守孝是何等的大罪!”

大家吓得越发厉害:“臣等不敢。”

伯让冷冷看着诸位大臣,道:“守孝的事就这么定了,谁敢有异,朕便杀了他。不许他的子女守孝,朕倒要看看他是个什么滋味,至于选秀的事,你们不是说这是皇后挑唆的么?好,朕索性替皇后坐实了这个罪名,十年之内都不选秀,正好也省了一大笔钱呢。”

说完他拂袖而去,留下一殿面面相觑的臣子。

很快徐妙筠便听到小禄子来传话:“今儿早朝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

徐妙筠有些吃惊:“为什么?”

小禄子不屑道:“还不是那些大臣,说皇上替老祖宗守孝一年于礼不符,皇上自然生气,更可恶的是他们还编排娘娘…”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赶忙噤了声,徐妙筠道:“你快说,编排我什么了?”

小禄子犹犹豫豫,道:“他们说是娘娘挑唆皇上守孝,这样就不能选秀了,宫里也不会有其他的嫔妃在。”徐妙筠目瞪口呆,同时心里深深的委屈:“这管我什么事?”

小禄子满脸悔色:“就是怕娘娘不高兴,皇上吩咐奴才一句也别说,偏奴才嘴快,皇上还不割了奴才的舌头,娘娘可要替奴才求情。”

徐妙筠心烦意乱的,让小禄子退下,正发呆呢,伯让来了,倒是看不出脸上有什么怒色,还关切的问徐妙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徐妙筠摇头:“都挺好的,就是饭量变大了,今天早上喝了两碗粥,还吃了两个肉饼,我以前可没这么能吃。”伯让笑了,颜色越发温柔:“能吃是好事,安嬷嬷怎么说?”

徐妙筠道:“安嬷嬷说,再过两个月,只怕吃的更多,还让我多吃一点呢。”伯让道:“那你听安嬷嬷的便是。”说着把她揽在怀里,摸着她的肚子默不作声。

徐妙筠心里有些担忧,道:“我听说大臣们不赞同你守孝…”话未说完,被伯让拦住:“他们那些闲话你别听,真是可笑的很,一个个的跟为了我好似得,自己不敢说,让你哥哥做出头鸟。”

徐妙筠惊讶了:“我哥哥怎么说的?”

伯让道:“他还能怎么说?言不由衷呗,那些个大臣比他年纪大,又比他资历老,他也不能得罪了,让我气的是他们编排你,我还没想到这一层呢,他们倒叽里呱啦的讨人嫌,我脾气上来了一个个的都让他们回家种地去。”

见他又要生气了,徐妙筠赶忙道:“既然是闲话,那就别说的,倒把自己气着了。”

伯让看着她快哭出来的样子,心中一软,缓和了语气:“你别担心,有我呢。”

自古以来只有大臣听闻皇上耽于酒色而劝谏的,从来没有因为皇上要尽孝心而劝谏的,这也太可笑了,皇上拂袖而去,大臣们都吓得心惊肉跳,徐景焕对熊大人道:“该说的我都说了,皇上不听,我也没法子。”

熊大人捋着胡须不住的叹气,知道这次是把皇上给惹怒了,摇着身子默不作声的走了。

徐景焕望着剩余或是惶恐或是畏惧的大臣,暗暗冷笑,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仗着自己年纪大一些,连皇上也不放在眼里了,竟连妹妹也编排进去了。

对着朝中大臣,伯让可以冷眼相待。对着两位太皇太后却不能那样,自打老祖宗去世,两位太皇太后越发素净了。圣母太皇太后也就罢了,本来就是闷声不吭的性子。母后太皇太后却道:“按说这样的事也轮不到我来说,不过我隐约听说为了这事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这也有些过了不是?”

伯让忙道:“祖母不知道,那些人说话多难听,连妙筠也编排上了,孙儿是气不过。”

母后太皇太后笑道:“原来是冲冠一怒为红颜,我说呢。”伯让讪讪的。其实他还真的没像大臣们想的那样,为了躲避选秀而提出守孝。

他生下来便是皇长孙,不管是父母还是祖父母都十分疼爱,再加上康王爷的刻意教导。他骨子里是纯良的,对于端王并没有那种你死我活的仇恨,他一直一来觉得,这皇位应该由父亲继承,从未想过自己。所以当这一切到来,他不仅措手不及,还十分茫然。

而且端王所引起的宫变实在太过惨烈,先帝被活活气死,端王也是人死灯灭。还有康王,远在西北被宋三奇暗害,客死异乡。

伯让觉得,他的皇位是由他最亲近的三个人的血铸就而成的,他一直以来的主心骨便是老祖宗,可是老祖宗去了,他心里有愧,提出守孝一年,与其说是为老祖宗,不如说是为先帝,为康王爷,为端王。

可是这话他怎么好说出口,遂只听太皇太后的教训,母后太皇太后看伯让没有改口的意思,虽然不知为何,却也没有勉强,道:“一年时间太长了,这样吧,你着素服,吃斋六个月,算是为老祖宗守孝了,这宫里也不能断了喜事,妙筠有了身孕,正该热热闹闹的呢,就是不选妃嫔,这宫女也该好好选一选吧,总不能宫里少了使唤的人手,这才叫人笑话呢。”

伯让只得应下,改口说着素服吃斋半年为老祖宗守孝,朝中大臣一直忐忑不安,以为伯让要收拾一群人呢,结果见他居然让步了,不由得山呼万岁,直道我主英明。

伯让别的也就罢了,唯独看着殷大人,想起他编排徐妙筠的话,这心里的火还是消不下去,可他不是昏君,不能因为他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就训斥甚至贬官,遂只恨恨的记下他,心想你最好别犯错,不然可饶不了你。

伯让下了朝便往凤仪宫来,他走得快,后面小亭子一溜人小跑跟着不敢吱声,直到进了凤仪宫,听到里头的欢声笑语,伯让才慢下了步子,小亭子也暗暗松了口气。

安嬷嬷闲时做了个小巧的布老虎,徐妙筠十分喜欢,说放在床头,谁知泰宁过来,瞧见了也要,徐妙筠不给,安嬷嬷看着两个人跟争糖吃的小孩似的,笑道:“不值什么,奴婢再做一个便是了。”

泰宁抓着小老虎道:“真当我跟她似得这么幼稚,我才不要呢。”又拉着徐妙筠进内室说话,让绣娟她们不许跟着:“叫我发现你们偷听,把你们耳朵割下来。”她在凤仪宫从来不把自己当外人。

徐妙筠觉得奇怪:“这么神神秘秘的做什么?”

泰宁嘿嘿笑了两声:“首先我要跟你请罪,我做了一件对不住你的事。”

徐妙筠越发疑惑,催促她:“你只管说。”

泰宁笑的越发不自在:“前阵子我不是拉着你二姐姐去赴宴么,不少人都相中她了,当时我只说是一个好姐妹,并没有道姓名,后来有人千方百计的打听到我这儿来,我,我便说了,估计他现在都去你们家提亲了。”

徐妙筠吃了一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个人是谁?”

泰宁神色越发愧疚:“那人来自山东济南,家里也是大户人家,如今做着内务府的生意。”

徐妙筠呆住了:“你把我二姐说给了一个商人?”

泰宁心虚,拔高了声音:“我是因为看那个人实在诚心,这才说的。”

徐妙筠气道:“他那样的人怎么有资格去唐家赴宴呢?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泰宁支支吾吾的见遮掩不过去,这才全说了。

那个人姓薛名云昕,山东济南府人氏,薛家在山东也是大户人家,但是和陈家不同,陈家是书香世家,薛家却是商户,不过薛云昕的父亲薛老爷善于钻营,最后走了泰宁公主乳娘的路子,才拿到了内务府的生意。

泰宁公主的乳娘很凑巧也姓薛,是唐家找来的,和唐家关系很亲密,当初薛老爷巴结她,她便和泰宁公主提了两句,薛家才得了这宗富贵。

只可惜薛老爷去得早,薛云昕十五岁就接手家业,族中有人欺他年少,想谋夺他的财产,却被他整的团团转,手段又厉害,又有心机,很快便掌握了局面,如今认了泰宁公主的乳娘薛氏为义母,和唐家也有走动。

这次泰宁公主选驸马,薛氏不放心,便托薛云昕私下里打听那些人的人品,薛云昕便往唐家走的勤了些,一来二往的时常帮着陪客,哪里知道就相中徐静含了。

徐妙筠脸色都白了,多少有权有势的人家祖母都推了,就是怕委屈徐静含,如今竟然被泰宁一句话说给了那个商户出身的薛云昕,徐家自然不可能答应,可薛云昕打着泰宁的旗号去提亲,徐家肯定会有所顾忌的,到时候万一传出什么话来,徐静含的名声全完了,到时候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泰宁瞧她脸色不对,急忙道:“若是徐家相不中,我亲自去说,总不会让你二姐受委屈的,你这个样子我瞧着都害怕了。”

徐妙筠恨恨瞪了她一眼:“若是害的我二姐姐误了终身,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遂也不等她说话,出了内室便吩咐丹桂:“你出宫一趟,问问祖母,二姐姐的婚事如何了,若是有为难的地方可别不说。”

丹桂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赶忙去办,泰宁随后跟着,陪着笑脸,徐妙筠却不理她。

恰巧伯让回来了,泰宁怕徐妙筠告状,一溜烟跑了,伯让奇道:“她怎么一见着我就跑了。”

徐妙筠气道:“做了亏心事,能不跑么。”

伯让温声笑道:“她得罪你了?”

第一百零五章 周旋

徐妙筠便把刚才的事说了:“…你说,我能不生气么。”

伯让沉吟片刻,道:“你二姐迟迟未嫁,拖着也不是法子,她心里可是有人了?”

若是以前,徐妙筠未必会说,可如今她和伯让越发亲昵,无话不谈,遂把徐静含爱慕杨敏之的事情说了,道:“杨敏之那样的我都怕祖母不答应,更何况那个薛云昕。”

伯让笑道:“杨敏之这个人倒是不错,只可惜出身误他,如今杨家把他当救命稻草,允国公正张罗着把他记名到杨四奶奶名下,变成嫡子,可到底只是瞒瞒不知情的人罢了,你可知道,杨敏之给自己找了个媳妇。”

徐妙筠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自己找的?”

伯让笑道:“这还是我听你哥哥说的呢,好像是他骑马带着人出城,结果碰翻了一个果农的摊子,那果农吓得不敢说什么,那位姑娘倒把他教训了一顿,当时还被董子澄几个笑话呢,谁知没多长时间,他便上门求亲了,对方是大理寺的一名五品的小官的女儿,生的倒是花容月貌,伶牙俐齿,好像是姓蒋呢,蒋家见是他提亲,也不敢应,杨家上下也都被吓了一跳,原以为他会娶个高门大户的来帮趁自己呢,竟选了个五品小官出身的,允国公不怎么乐意,杨四奶奶却生怕他反悔似得,赶忙就定下来了。”

徐妙筠喃喃道:“哥哥也是知道二姐姐的心思的,怎么没说过这件事,那杨敏之辜负了二姐姐的心意。真是气人。”

伯让笑道:“这种事不是说下一道圣旨就能让他改变心意的,没缘分也就没法子,我瞧着你比你二姐姐还生气呢。”

徐妙筠叹了口气:“二姐姐很可怜的,和我一样,从小就没娘,她又是庶出,生母去世的时候,大姐姐也才两三岁。大伯母虽说不是容不下庶女的人,可那时候要照顾大姐姐,要教大哥启蒙,对她的关心也少了一些,她从小就沉默寡言,不怎么爱说话,我还记得在杭州的时候。我那时候也才七岁,隔壁张家送来一匣子宫花,大姐姐让我先挑,我便把我喜欢的都拿走了,大姐姐又要二姐姐挑,二姐姐便挑了几朵,剩下的给了大姐姐。后来大姐姐说,二姐姐挑剩下的都是大姐姐素日喜欢的颜色,她从来都不知道替自己争一争,总是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我们有时候想劝,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伯让安慰着摸摸她的头发,道:“若是那个薛云昕是个不着调的,不用你说,我出面帮她推了这婚事,再给她找个极好的如何?”徐妙筠却是不住叹气。

伯让怕她忧思过甚。动了胎气,亲自把徐景焕叫进宫,问薛云昕有没有上门提亲,谁知徐景焕竟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显然对那个叫薛云昕的十分厌恶:“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没脸没皮的人,跟牛皮糖似的,头一次带了礼物上门,祖母客客气气的推辞了。本以为就过去了,他却接二连三的去,一出手便是十分贵重的礼物,偏偏又都是可着人的心思买的。显然对徐家十分了解,又是吹嘘自己如何能干,又是吹嘘自己如何体贴,祖母说,若不是那个出身,这倒是一门好姻缘。”

伯让笑道:“那个薛云昕我也只是听过,没见过,既然老太太这么说,想来人品不错,也极为俊秀了?”

徐景焕一听更是气得半死:“呸,就他那个烂狗皮膏药的样儿,给我二妹妹提鞋都不配,我身边的小厮都比他长得俊秀些。”

伯让惊讶,没想到是这样,难怪徐妙筠不高兴,徐家也不高兴了,这实在是不匹配。

伯让想了想,把唐二奶奶请了过来,向她委婉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唐二奶奶没想到伯让会亲自过问这件事,十分惊讶,忙道:“薛云昕是长得不俊,不过也不能说丑,顶多是相貌寻常,人品却是不错,也能干,家产也殷实,我们也没想到他会大着胆子上门求亲,既然徐家没相中,再上门倒有点仗势欺人的意思了,我回去便告诉薛奶娘一声,让薛奶娘和他说。”

伯让这才放下心来,回去告诉徐妙筠这个好消息。

徐妙筠却恹恹的,一副提不起精神来的样子,伯让吓了一跳,忙让人宣太医,徐妙筠摆摆手不让,一边丹桂轻声道:“皇上,娘娘不高兴是因为二小姐已经答应这门亲事了。”

伯让愕然。

此时的徐府灯火通明,徐老太太,徐大太太,徐大老爷,徐润安夫妇,徐景焕夫妇和徐静含都在,徐静含面色平静,道:“…我知道为了我的婚事,祖母,父亲和太太都操了不少心,就是哥哥嫂子也都吃不好睡不好,静含心中有愧,当不起你们的厚待,若不是这副容貌,我哪会如此招人喜欢,我也有自知之明,薛云昕这个人虽然不是特别出众,可我觉得待人极为真诚,不是因为我的容貌或者我是皇后娘娘的姐姐而对我如此,比起其它人,我宁愿和这样的人过日子。”

徐老太太直叹气:“你若是嫁到济南去了,祖母可怎么是好?离得远,受了委屈连个替你撑腰的都没有。”徐静含笑道:“我不会让自己受欺负的,祖母别为我担心了。”

徐景焕皱着眉头道:“皇上也知道这件事了,说怕我们看着泰宁公主的面子不好回绝,若是这样,便由他出面,静含你不用担心得罪人。”

徐静含摇头道:“不是这个原因,皇上会出面是为了妙筠,而我答应是因为我想嫁给这个人,还请祖母成全。”

说着她起身跪在了徐老太太跟前,徐老太太摇摇头,眼里涌出了泪水。谢芝兰忙把徐静含扶起来:“妹妹快别这样,薛云昕那个人实在算不得良配呀。”

徐静含便沉默着不说话了。

徐老太太知道,三姐妹里,徐沛凝最有主意,为了达到目的肯定会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你,而徐妙筠又没有主意,虽然有时候会糊涂,但胜在听话。唯有徐静含是最倔强的,拿定了主意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若是不答应,她也不哭不闹,就是不吭声,让人没法子。

徐大太太则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还是徐大老爷一锤定音:“既如此那便顺了静含的意思。不过得和薛家说好了,若是咱们知道一次他们亏待静含,咱们便把人接回来,我闺女可不是嫁过去受委屈的。”

徐静含眼含热泪,看着他喊了一声“父亲”,徐大老爷拍拍她的肩头,出了屋子。

徐景焕则私下约了薛云昕喝酒。

薛云昕屁颠屁颠就过来了。他相貌不出众,打扮的也很素净,穿着一袭藏蓝色的锦袍,头上插着象牙雕的簪子,腰间配着形状古朴的古玉,这低调的奢华倒硬生生凸显了他的几分不俗来。

可无论怎么打扮,他在徐景焕跟前一站,就犹如一只草鸡站到了凤凰身边,徐景焕想想徐景焕温柔美好的神情,再看看薛云昕贱贱的讨好的笑容。生生忍下了想揍他的*,沉声道:“昨天二妹妹说要嫁给你,祖母不同意,她便用簪子划破了脸,说终身不嫁,祖母见她意志坚决,让我问你,你现在还想娶她么?若是想娶。那就办婚事,若是不想娶,我们徐家教女无方,权当这事没发生过。”

薛云昕吓了一跳:“毁容?”

徐景焕慢条斯理的点点头。盯着他,希望从他脸上看到失望和厌恶,可薛云昕在惊讶过去便是急切:“我娶我娶,什么时候下聘礼?我都让人准备好了,明天好不好?”

徐景焕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你可想好了,她如今毁了容,又惹得祖母不高兴,估计也没多少嫁妆,以后若是嫁给你,我们徐家极有可能当做没她这个女儿,你走出去也不能说自己是徐家的女婿。”

薛云昕一愣,看向徐景焕的眼神便多了几分鄙夷,神色也淡漠下来:“我一直以为徐家,最重人品,不看重门第出身,没想到也不能免俗,罢了,我一分嫁妆也不要,不过娶亲的时候总不能叫她叫人笑话,到时候我把东西准备好,你们徐家直接抬出门便是了,婚期定的越早越好,老太太不喜欢她了,只怕她如今的日子难过的很呢。”

徐景焕哼了一声,越发不高兴:“你自己看着办吧,明儿来提亲便是。”

薛云昕冷冷看着徐景焕离开,转头回了薛家在京城的府邸。

徐景焕回去告诉徐润安:“我看那薛云昕对二妹妹倒有几分真心,不像是攀龙附凤的好色之徒。”徐润安这才松了口气,道:“那你看准备多少嫁妆才合适?”

徐景焕道:“这个不急,慢慢准备,我们徐家的女儿是这么好娶的?我估计他今天便会上门提亲,你出面招呼他,就说要再考虑考虑,言语间再挑剔一下聘礼,看他怎么做。”

徐润安张口结舌:“这个我不会啊,该怎么说?”

徐景焕道:“我可不管,我已经做了一次坏人了,这次轮到你了。”丢下愁眉苦脸的徐润安跑了。

果然,当天下午薛云昕便上门了,说要提亲,徐润安也不会暗藏讽刺那一套,索性直接翻了礼单,道:“这也太少了些,我瞧着你是没有诚意。”

薛云昕顿时怒了,道:“你要多少开个价,我一个子儿不还便是了。”

徐润安傻了,徐景焕可没说如果薛云昕说这句话该怎么办啊,只能含糊其辞的应下了,把薛云昕打发走了。

薛云昕出了徐家大门便十分气愤,想着徐家人怎么也是如此虚荣势利的人,见徐静含毁了容没了利用价值便不放在眼里了,也就是自己情愿做这个冤大头,随即想起徐静含可能在徐家受人白眼呢,大为心疼,赶忙回去准备聘礼了。

要问薛云昕为何对徐静含如此痴情,而不是看重她的容貌和身份,这就要从那天的宴会讲起了。

既然是给泰宁公主说的亲事。来的年轻子弟都是身份贵重,薛云昕往中间一站便是个端茶递水赔笑脸的,他应酬了一阵子也觉得烦,便偷偷溜到院子里散散心,这时便听到女子说话的声音,薛云昕猜测可能是泰宁公主和女伴,赶忙就躲到假山后头,怕到时候冲撞了哪个。这都是他惹不起的人呢。

可谁知那几个人竟坐在假山石上说起话来,薛云昕只好屏气凝神等着,这时便听到一个女子说起自己,语气带着嘲讽:“长得那么难看,还往人群里凑,净显着他了,一点自知之明也没有。”

另一个则道:“听说还是个商人。出身卑贱,怎么就进来了?”又有一个声音道:“这也不难猜,肯定是想攀龙附凤捞点好处啊。”

这时便都笑起来,薛云昕十分气愤,可却出于无奈不能辩解,正恨着,便听到一个柔柔软软的声音:“我倒觉得那位薛公子很不错。虽说相貌不出众,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也是他没法子决定的事,就是出身商户,也不一定是奸猾狡诈爱占便宜的人,世道艰难,不过是为了讨生活罢了,和一群靠着家里恩荫过日子的纨绔子弟相比,我倒觉得他更让人尊敬些呢。”

薛云昕先是被这柔柔的声音迷住了,继而听了那话。十分感动,觉得这个姑娘知书达理,还会替人着想,一定十分贤惠,只是不知道对方身份,若是娶了做妻子,定然成为知己。

他一边想着,一边又听外头有人笑道:“徐静含。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有个做皇后的妹妹,还愁什么?”

又有别人附和着,薛云昕却是顿时心灰意冷。竟是徐家的姑娘,看来自己真是没希望了,可是又不死心,待她们走后,这才悄悄望了一眼,只看到一个袅袅婷婷的背影,只这一眼,便足以让薛云昕神魂颠倒了。

虽然知道不可能,他仍然求了义母,请动泰宁公主帮着说好话,自己又在徐家做小伏低,只希望看在他一片诚心的份上允婚,谁知徐景焕和徐润安的一番试探,徐家在他眼里变成了徒有虚名,爱慕虚荣之辈,越发想着让徐静含“脱离苦海”。

没等薛云昕这边闹腾清楚,徐沛凝却回娘家了:“我怎么听说一个姓薛的来求亲?”

徐大太太忧心忡忡:“可不是么,静含这孩子自己也说愿意,老太太哪能愿意呢,结果你大哥二哥说不要老太太操心,他们出面解决这件事,我也就没问。”

徐沛凝看的倒是开:“静含自己愿意,若是人品不错,又是真心的,门第什么的倒要靠后了。”

徐大太太却看着女儿悄声道:“身上还没动静?”徐沛凝神色黯然,道:“没有。”

徐大太太叹道:“这可真是…唉,你婆婆可曾说什么?”

徐沛凝道:“我前几天说给夫君抬个通房,婆婆说我还年轻,嫡长子要我来生,一时间倒也不急。”

徐大太太十分感激:“阿弥陀佛,幸而你婆婆明白事理,要说咱们家的孩子,子嗣上都顺当,你大嫂二嫂都不难,就是妙筠,成亲不到三个月就有了身孕,你怎么就这么艰难。”

徐沛凝笑道:“许是累的吧,妙筠在宫里自然什么事都不管,只管养身子,有孕也是意料之中的,咱们家又没事,大嫂二嫂管这家也轻松,可苏家上下人不少,事也多,我管这家自然劳累些,请了大夫瞧也是叫少操心,可我在苏家一日便忙一日,这不回娘家来躲清静了么。”

徐大太太忙道:“既然知道原因,你索性告诉你婆婆,她明白事理,暂时把家管一阵子,好歹让你养一养。”

徐沛凝道:“最近可不行,我婆婆正给我小姑子说亲事,预备着过了夏天就办婚事,忙着呢,哪有空儿管家,我那几个妯娌又没个亲的,都是隔了房的,别说婆婆不放心,就是我也不放心呢,只好等过了这一阵呢。”

徐大太太道:“说了哪家?”

徐沛凝笑道:“说起来也是亲上加亲的事,许给了程阁老的第三子,比我小姑子大一岁,也是青梅竹马长大了,两个人感情好着呢,小时候两家人便默许了,如今办婚事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徐大太太听了又要叹气:“怎么人家嫁女儿就这么顺利。”徐沛凝抿着嘴笑,问起了徐静含,徐大太太心不在焉道:“说是去杨家给曹婶子送抄好的佛经去了。”徐沛凝心里一沉,没有做声。

徐静含从曹姨娘屋里出来,正好遇到从外面回来的杨敏之,徐静含敛衽行礼,杨敏之也还了一礼,彼此客客气气的,曹姨娘笑道:“静含姑娘给我送抄好的佛经呢。”

杨敏之忙道:“倒是叫徐姑娘费心了。”

徐静含摇头道:“我也能练练字,一举两得,当不起谢字。”又对曹姨娘道:“我出来许久,家里该担心了,今儿我先回去了,若是再有我叫人送来。”

第一百零六章 擦肩

曹姨娘眉开眼笑的:“麻烦静含姑娘了。”

徐静含微微颔首,由曹姨娘的丫头送了出去,曹姨娘看着她的背影叹道:“多么好的姑娘,不知便宜了谁去。”

曹姨娘的另一个丫头笑道:“姨娘别说这话,我刚才听徐姑娘的丫头说话,好像徐姑娘的婚事定了呢。”

曹姨娘笑道:“是么,知不知道是谁?”

杨敏之神色恍惚,曹姨娘和丫头说了什么他全然听不到了,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跟着徐静含一起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