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娟赶忙应了,本来伺候这个小祖宗就是三四个人眼睛也不眨的看着,如今自然更精心。

在行宫一直待到了八月初,太皇太后坚持要在京城过八月十五,便只能赶在八月初回去,这样才有时间在京城准备中秋节的一应事宜,回到凤仪宫后,徐妙筠的第一个感觉居然是亲切和温馨,潜意识里,她早就把凤仪宫当成了家,在行宫里虽然也很开心,却始终没有归属感。

连效贤都很高兴,让人扶着在院子里转悠来转悠去,一会去摘花,一会去摘树的叶子,周围服侍的人都怕他磕着碰着,只能赶在他前面替他摘花摘树叶,在院子里倒也热闹。

冯贞贞特意请旨进宫,和徐妙筠说话,她已经从山东赶了回来,说的便是唐囡囡的事:“她婆婆虽然不高兴,却也没有说什么,只让囡囡赶紧调养身体,生下一胎,囡囡便嘀咕说,自己又不是母猪,只能生孩子,可到底只是背地里和我念叨念叨,陈博远也没有嫌弃,反而很是喜欢这个女儿,大名是陈博远的父亲起的,叫陈宗莹,小名儿是陈太太起的,叫盼姐儿。”

徐妙筠笑道:“是不是盼着她早点生个儿子的意思?”

冯贞贞也笑了:“多半是这个意思,原先囡囡和她大嫂关系还不是特别好,如今她也生了女儿,和她大嫂的关系立刻亲密起来,说起来两个人也是同病相怜了。”

唐囡囡的大嫂,陈家大奶奶也是只生了两个女儿,没生出儿子。

徐妙筠道:“说起来我大姐姐和我外甥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还没见过呢。”

冯贞贞笑道:“我见过的,长得和你姐姐特别像,我娘回去后羡慕的不得了,又说谢大太太也十分眼红,恨不得苏夫人抱得孩子是她的亲孙子。”

徐妙筠道:“这也难怪,谢玉树至今没成亲呢。”又盘算道:“这次中秋节,我打算热热闹闹的办一次,请有诰命有身份的女眷进宫赏月赴宴,到时候只怕囡囡不能来了。”

冯贞贞笑道:“到时候肯定热闹,我是肯定来的。”

徐妙筠的意思是,到时候把徐沛凝,徐静含,连带着那个薛云昕的堂妹薛紫洲都一起请进宫,她也是好奇,若是寻常想见这些人,还得费尽心思找个合适的理由,倒不如趁着宴会的机会好好看一看。

除此以外,她还请了苏又芳,梁璞玉两个,至于程爱莲,徐妙筠想想就觉得烦,也不知道程家是不是真的把她送去出家了,她也懒得问。

她没有问,太后却提了起来:“程爱莲毕竟是程阁老唯一的女儿,此番宴请也让她进宫,程阁老必会感恩戴德,这也是帮伯让拉拢人心了。”徐妙筠只得应下,回去补了一份给程爱莲的帖子。

八月十五那一日,泰宁和芙蓉郡主却早早的过来了,一个是因为王迟的原因来讨徐妙筠的主意,一个是因为何音的事来向徐妙筠赔礼。

对于何音的事,徐妙筠自然不会怪罪到芙蓉郡主头上去,可对于王迟的事,徐妙筠也没有资格发表意见,只答应泰宁会问一问伯让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徐妙筠估摸着,既然伯让到现在都没有处置王迟,多半不会处置了。

泰宁为了这个事闷闷不乐的,听效贤喊她姑祖母才笑了起来:“别别别,我可当不起祖母这个称呼。”

徐沛凝抱着致远,徐老太太,徐大太太和谢芝兰则带着婉姐儿,宝姐儿和茂哥儿一起被请到凤仪宫说话,茂哥儿先抱着徐妙筠哭起来:“姑母!”

紧紧搂着徐妙筠的脖子,十分想念的样子,徐妙筠也很想他,带着哀求的眼神望着徐老太太:“让茂哥儿留下和效贤作伴吧。”

徐老太太十分无奈,她也离不开茂哥儿啊,可是留在宫里让茂哥儿和效贤一起长大,这情分也是难得,而且即便现在不进宫,四五岁时也要进宫做伴读,索性便答应了。

徐妙筠十分高兴,抱着茂哥儿连着亲了好几下,又把效贤也抱过来给徐老太太看,徐老太太很喜欢效贤,道:“和妙筠长得很像。”

徐妙筠笑道:“我生的儿子自然像我了。”又去看宝姐儿,宝姐儿像徐润安多一些,眉眼柔和,躺在奶娘怀里正睡着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相似

婉姐儿长高了不少,说话也清楚明白了,徐妙筠让人端玫瑰松子糖给她吃,她却先拿了一块给茂哥儿,显然和茂哥儿关系很好,被教的也很懂事。

茂哥儿把糖拿在手里,奶娘并不敢让他吃,效贤见了茂哥儿也是一阵激动,两个人迫不及待的凑到一块玩儿,见茂哥儿拿着糖,他也要拿着一块在手里,徐妙筠见他们两个吵吵嚷嚷的,便叫奶娘抱着到旁边玩去。

见祖母和家里人身体都好,徐妙筠也放下了心,现在徐沛凝生了儿子,站稳了脚跟,徐大太太也松了口气,说话的时候眉毛里都带着笑,就是徐沛凝自己,因为做了母亲的缘故,笑容也越发温和起来。

徐妙筠看徐静含一如既往的沉默,笑着拉住了她的手:“二姐姐最近如何?那个薛云昕对你好不好?”

徐静含抿嘴一笑:“他对我很好,我们正商议着搬回山东呢,毕竟薛家的基业在那边,他老是两头跑也不是法子。”

徐妙筠有些舍不得:“去了山东见面可就不像现在似的方便了。”

徐静含笑道:“逢年过节的,我们依旧回来住一段日子,到时候不就见着了?”

这边说着话,那边小禄子进来道:“杨夫人和张夫人来了。”

杨夫人指的是杨敏之的妻子蒋氏,张夫人是张飒的妻子岳氏,张飒和杨敏之私交很好,因此这两个人也在徐妙筠示好的名单之内。徐妙筠忙让人请了进来。

两个人都是美人儿,不过,岳氏更温婉些,蒋氏眉目间则有几分爽利,徐妙筠听说因为杨敏之和张飒交情很好地缘故,这两个人的关系也很好,常来常往,称姐道妹的。

向徐妙筠见过礼后,两个人又拜见徐老太太和徐大太太。徐妙筠含笑望着,却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好像蒋氏对徐静含有几分隔阂似的,顿时心中一跳,猜想难道徐静含喜欢杨敏之的事情蒋氏知道了?

可不应该啊,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徐家自己人。断不会泄露出去的,便看向了徐沛凝,徐沛凝也正看着她,明显有话要说的样子,徐妙筠便借口更衣把徐沛凝拉到内室单独说话。

徐沛凝未语先笑,道:“上次静含置酒。蒋氏也去了,结果不知道是怎么传的。说杨敏之喜欢静含,求而不得这才求娶了蒋氏,蒋氏再开明的人也生气了,静含急的不得了,要去解释,被我拦住了,这不是越描越黑的么。”

徐妙筠没想到别人竟会说是杨敏之喜欢徐静含。若是杨敏之喜欢徐静含,他们两个不早就在一起了。哪里还有薛云昕的事,想到薛云昕,又忙道:“薛云昕怎么说?”

徐沛凝笑道:“薛云昕倒是看得开,笑嘻嘻的说自己有眼光,下手快。”

徐妙筠也笑了起来,这个薛云昕还真是有自知之明,不过只要他没有因为这件事和二姐姐生了嫌隙便好,至于蒋氏的不痛快,那就等杨敏之从山西回来自己哄去。

徐妙筠又问起程爱莲的事,徐沛凝道:“程爱莲闹着要出家,程家人只能答应她,在家里建了个小佛堂,听说刚开始还认真念佛,结果没几日就吵着要吃肉了,到底是娇惯着长大的大小姐,说什么出家,也就是赌气罢了。”

徐妙筠嗤笑道:“有本事倒是真出家呀,那我才算是服了她呢。”

徐沛凝也知道徐妙筠和程爱莲之间的恩怨,其实两个人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可就是彼此厌恶,这估计便是八字不合的缘故了,程爱莲不敢说,可徐妙筠的性子她是明白的,和谁都是亲亲热热的,纵然关系不好,却也是客客气气,从没有和谁像和程爱莲一样,憋着劲的要看对方笑话。

说了一会话后,徐妙筠便正式接受诸位诰命女眷的行礼请安,这才开始聚集到花园里去赏月吃酒。

花园里早就准备好了,一人一桌,根据花园的布局放置在空旷的地方,或三四个人在这边,或五六个人在那边,并不像以往宫宴似的都分成两溜坐在下首。

这还是徐妙筠的主意呢,她觉得那样一来众人彼此相对,难免拘束,也不敢随意吃喝,怕丢了面子。

而自己对着这一大群人既要面带微笑,行为端庄来显示自己皇后的风范,还要和她们应酬说话,实在累得慌,索性分散开,反正只是赏月,把素日交好的安排在一起,让她们自己说话去,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她们轻松,自己也落得自在。

虽然如此,可徐妙筠的座位旁边还是安排了**个座位,便是给徐家的人安排的,除了徐老太太,徐大太太,谢芝兰,徐沛凝,徐静含外,还有冯贞贞,岑太太,岑寒,还有一个座位便是薛紫洲的。

自打众位宫女引领着诸位女眷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变有不少人对薛紫洲是又羡慕又嫉妒,其余的人都不敢比,是皇后的亲人,这薛紫洲父母双亡,家境败落,又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比其余的诰命夫人离皇后倒近?都在心里不服气呢。

位置安排的很巧妙,从徐妙筠的座位处可以看到每一桌,而每一桌也同样都能看到徐妙筠,徐妙筠先带领诸人共饮酒三杯以示庆贺,继而便是各人乐各人的。

徐妙筠的这个安排大家都觉得稀奇,有人很是喜欢,觉得这样比以往干坐着好了太多,酒席上的菜也不尽相同,尽可能的准备了各人爱吃的,遂三五成群,真的和在家一样,彼此对月饮酒起来,像唐夫人谢大太太这两家的女眷就很喜欢,她们被安排在一处,都称赞徐妙筠这主意妙。

而有些人就不满意了。因为身份低微,座位安排的也比较远,这样一来对着徐妙筠献殷勤的机会也微乎其微了,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下穿过大半个花园来向徐妙筠敬酒奉承吧,那真要被人笑死了。

徐妙筠也是怕这些人不住的说些让人脸红的恭维话,不过今天倒是省了,很是自在的和徐老太太诸人说话,时不时的应对几个前来祝酒的人罢了。

让薛紫洲坐在这儿是徐妙筠的主意,她很好奇在这种情况下。面对诸位夫人的羡慕,不屑或者是嫉妒的目光,薛紫洲是不是还能保持镇定,倒是没有让她失望,薛紫洲依旧面色平静,该如何便如何。一点惊慌都没有。

其实第一眼见到薛紫洲的时候,徐妙筠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好像和薛紫洲似曾相识,可是后来才意识到,这可能是因为她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的缘故,不过细细一看。倒也不像,猛地一瞧。那种熟悉感就出来了。

徐妙筠悄悄问徐沛凝,徐沛凝也见过薛紫洲几次,居然没有注意到,细细一打量,道:“是有几分熟悉,可也不是那种能叫人一眼瞧出来的相似,不然静含不早就看出来了?”

徐妙筠笑了笑。遇到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这感觉还挺微妙的。情不自禁的想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探究她是不是和自己还有其他的相似,也是想找出一点不同来。

可越是观察,徐妙筠越觉得薛紫洲和自己的相似,不是容貌,准确的来说是气质,薛紫洲的气质,更像没有成为皇后时的自己。

尤其是在这样的场合,反倒看得越发清楚,脸上一定是带着笑容的,因为在家里被很好地照顾,那笑容里带着一股子天真烂漫,也带着一股不容易被察觉的傲气,情不自禁的就会被她吸引住。

徐妙筠的心里突然不舒服起来,她想,如果伯让在,会不会觉得薛紫洲和自己很像,会不会觉得薛紫洲比现在的自己好。

徐妙筠没发现,她现在已经把薛紫洲假想成自己的情敌了,她越是这么想,越是坐立不安,最后借口更衣回了凤仪宫,宫里的几个小宫女正在聚在一块赏月,见徐妙筠回来,也十分意外,赶忙围上来服侍,徐妙筠让她们下去,仍旧去玩,问绣娟:“皇上呢?”

绣娟自然看出徐妙筠的不对劲来,忙笑道:“皇上在德清殿宴请文武百官呢。”

徐妙筠突然好像被人抽了筋一样,全然没有了刚开始的兴奋和喜悦,只觉得无限的疲累,她怔怔的出了好一会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绣娟自然不敢打扰,可忖度着徐妙筠的心思,便悄悄吩咐一个小宫女去德清殿把皇上请回来。

伯让一听也是十分诧异,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不好细问,又担心徐妙筠,匆匆赶回了凤仪宫,见徐妙筠发呆也是吓了一大跳,急忙问她怎么回事。

徐妙筠忽然觉得很难启齿,可在伯让的灼灼目光下,她还是说了,伯让顿时哭笑不得,松了口气,道:“你竟然为这样的事难过,也太杞人忧天了。”

徐妙筠道:“我觉得和她相比,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了,即便大家看得出来她和我的相似,也只会喜欢她,不会喜欢我。”

伯让十分无奈:“自己还说自己成熟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说这种赌气的话,难不成就因为她长得像你,她就取代你变成你祖母的孙女了?就能变成我的皇后,效贤的母后了?”

这一句还真是说中了徐妙筠的心事,她偏过头去,不看伯让:“也许你见了她真的会这么想呢。”

伯让一愣,既然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道:“既如此,那我就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相似。”

徐妙筠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不许你去看。”

她现在心烦意乱,惊慌得很,心中有个情绪的口子突然裂开了,也许是因为薛紫洲,也许薛紫洲只是个借口,反正她突然觉得很悲伤,很惶恐无依。

伯让惊讶的看着徐妙筠,慢慢把人抱在了怀里:“不看便不看,还至于哭么,外头还有这么多人等着呢,若是看到你眼睛红红的,还不知道会怎么猜想呢。”徐妙筠紧紧环着他的腰,十分依赖的样子。

伯让也不能理解徐妙筠怎么会突然这么伤感起来,这反倒让他越发想看看薛紫洲是何方神圣。

好不容易说了无数好话这才把徐妙筠安慰好而徐妙筠自己哭了一场,发泄了心中的不安,也慢慢冷静下来,觉得很不好意思,匆匆洗了脸换了衣裳便回到花园里去了,伯让心思复杂,并没有回德清殿,反而悄悄去了花园。

因为坐在徐妙筠周围的人他都是见过的,只有一个薛紫洲是陌生的,所以很快认了出来,他看来看去,也没觉得薛紫洲和徐妙筠有什么地方相像,可是想到刚才徐妙筠莫名其妙的伤心难过,他也跟着提心吊胆起来,最后闷闷不乐的回了德清殿。

伯让离开了好一会,虽然他不必刻意向大家解释,可大臣们免不了窃窃私语一番,猜测伯让去做什么,可也只是猜测罢了,谁吃饱了撑的去质问皇上。

直到散了宴席,文武百官和诰命内眷也都离了宫,伯让才算是放松下来,回到凤仪宫时,徐妙筠正交代奶娘把效贤和茂哥儿抱下去睡觉,神色已经不似那般伤心,反而和以往一样,见伯让一副喝醉了的样子,赶忙迎上来道:“怎么喝了这么多。”

又叫人把准备好的醒酒汤端上来,念叨着:“效贤和茂哥儿今天也玩疯了,这才睡着,明儿还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去,你怎么也跟他们俩似的,明天不早朝了么?”

伯让笑着听她念叨,暗暗松了口气,把醒酒汤一饮而下,静静看着她,徐妙筠被他看得面色发红,推他进净房洗漱,伯让却拦腰将她抱起:“我要你服侍我。”

徐妙筠面色发窘,这屋里还有服侍的人呢,他就这么鲁莽。

可那些服侍的人多精明呀,一看这个情形,立马都退了出去,还帮着关了门。

伯让满脸得意的望着徐妙筠,抱着她进了净房,池子里一早被放满了热水,此时被热气一蒸,伯让的酒劲也慢慢上来了,徐妙筠看他晕晕乎乎的样子,忍不住想笑,拽着他的一只胳膊替他擦洗,正忙着,却听到伯让的声音:“今天你为什么不高兴?”

第一百三十六章 怒气

徐妙筠愣住了,因为净房里空荡荡的缘故,伯让的声音虽轻,回声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她心上,见她没回话,伯让转过身来,仰视着跪坐在池边的徐妙筠,好像是催促一般道:“回答我,你为什么不高兴?可别说是为了薛紫洲,我没看出她和你有哪点相似,而且今天是中秋节,你见到了家人,又那么高兴,怎么会为了一个薛紫洲难过起来?”

见徐妙筠还是不吭声,伯让索性把她拉到了水里,让她和自己面对面,对着伯让逼迫似的目光,徐妙筠无处可逃,她现在想起那时候自己的情绪,也有几分茫然,,自己又有什么好伤心的?真的是为了一个薛紫洲?

电光石火间,徐妙筠模模糊糊好像回想起了一件往事,那是她小时候在杭州时发生的一件事,早已被她忘记,不过今天见到薛紫洲,也许只是个引子,却让她突然回想起来。

徐妙筠慢慢靠在伯让肩膀上,仿佛在回忆往事一般:“我在杭州时,右边的邻居是张家,左家的邻居早已经搬走了,那宅子也一直空着,虽然时间隔得太久,可我还是记得那户人家姓邱,邱老爷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邱英,小女儿叫邱蓉,邱老爷在时,邱家在杭州也是有一定名望的,和我们家的关系也很好,邱英的性子很温柔,却没读过书,说话做事都憨憨的,和整天读书练字的两个姐姐相比,我更喜欢和她玩儿,她比我大十岁左右,出嫁的时候我还跟着去她夫婿家里玩呢,她那个夫婿姓赵,叫什么我记不清楚了,不过大家总是叫他九爷。那个赵九爷很强势,也很聪明,在我哥哥没有出名前。整个杭州都是他的天下,一说起他。没有人不佩服的,他娶了邱英后,对邱英十分喜爱,那是你所能想象到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所有的宠爱和纵容,大家都说邱英福气好,嫁对了人。”

说到这儿,徐妙筠没注意到她的眼角眉梢都带着一丝羡慕。一直看着她的伯让见她停住了,轻声道:“这不是很好?”

徐妙筠却摇了摇头,道:“那个赵九爷虽然很厉害,可赵家在杭州是出了名的能闹腾。”

她想了想。还举了个例子:“就像杨家一样,赵九爷和杨敏之一样,虽然很厉害,可家里人都喜欢拖他的后腿,邱英嫁过去后。赵家人对邱英也是满心的算计,邱英压根没想到赵家人会用那些龌龊手段来对付她,她的第一个孩子,刚发现没几日就被人家给害的小产了,邱英大哭了一场。回娘家哭诉,大家都七嘴八舌的劝她要改改这个软和的性子,后来,邱英就变了,她再也不纵容家里那些不着调的人了,她其实很聪明,认真耍起手段来也是一套一套的,赵家那些人压根不是对手,等到邱英真正的拿到了管家的权力时,赵九爷突然要与她和离,不光邱英没想到,赵家人也没有想到。”

说到这儿,徐妙筠停顿了很长时间,好像也在思考为什么一样,直到伯让催促她,这才慢慢道:“邱英问赵九爷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赵九爷说,你没有做错事,可你已经不是我喜欢的那个人了,赵九爷喜欢以前那个天真懵懂,温柔可爱的邱英,却不喜欢现在这个精明能干的邱英,邱英根本没有错,邱家也不可能接受和离,邱蓉为姐姐抱不平,跑到赵家把赵九爷骂了一顿,可赵九爷居然看上了邱蓉,他说,邱蓉和以前的邱英一样,想让人捧在手心里疼爱,邱老爷当然不能容忍他染指自己的两个女儿,便答应了邱英和赵九爷和离,同时举家搬出了杭州,直到离开杭州,邱英都不懂赵九爷怎么就变心了,居然还看上了自己的妹妹,我那时候也不懂,只听大家都骂赵九爷是负心汉,邱家离开后,赵九爷连续娶了两房妻妾,都是那种小家碧玉,温柔可人的,大家都说赵九爷痴迷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性格,我那时候不明白,不过现在,有些明白了,只要是温柔柔弱的人,赵九爷都会喜欢,而邱英却变了,从柔弱变得能干,她没有了那种让赵九爷喜欢的柔弱,所以赵九爷才不要她了。”

伯让笑起来:“这是什么说法。”

看徐妙筠看着她,继而慢慢明白过来徐妙筠的意思,徐妙筠是不是在害怕,怕他和那个赵九爷一样,喜欢的不是人,而是性格,所以当她发现那个薛紫洲的气质和她很相似,或者说和以前的她很相似的时候,她便害怕了,怕自己会和邱英一样。

伯让的脸上慢慢凝聚了怒气,他看着徐妙筠:“在你眼里,我就是和那个赵九一路货色的人?”

徐妙筠没有立刻否认,反而低下了头,这分明是默认!

伯让越发生气,恨不得把把徐妙筠生吞活剥了,又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看,连孩子都这么大了,她却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真是让人不明白。

伯让气的“哗”的从水里站了起来,披了衣裳径自出去了,也没有理会徐妙筠。

徐妙筠苦涩一笑,她知道伯让对于自己的感情,知道自己现在这么做在外人眼里看来纯属自作自受,也知道伯让此刻肯定很生气很生气,可是她宁愿这样杞人忧天,也不要落到邱英那步田地,欢欢喜喜,一无所知,却被赵九爷告知,因为她变了,所以他不喜欢她了。

徐妙筠一直把自己看的很明白,自打进宫,自己就在慢慢转变,不再像以前似的无忧无虑,她会算计人,就像指使芳玉郡主去告何家谋反,逼着何家亲自处置何音一般,甚至有的时候,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也在用一些手段迷惑着伯让,让伯让答应自己的请求。

这样的自己让徐妙筠有些惊慌。

虽然伯让不可能与自己和离,可她却更加害怕看到伯让厌恶现在的自己时的冷面相对,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不知道的哪一天,她知道,只要那一个时刻来临。她就面临比邱英凄惨十倍百倍的处境。

她不愿意一直这样战战兢兢下去,所以才会告诉伯让。如果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不管我变成什么样,你都始终如一,那么,请告诉我,让我放心,如果你喜欢的只是曾经的那个我。对不起,我已经不是原先那个我了。

可是,伯让却没有像她期盼的那样抱着她安慰她,说不管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反而拂袖而去,这是不是意味着,他真的嫌弃自己了?

徐妙筠在净房里待了许久,虽然池子里的水是热的,可是她的心却越来越冷。

从净房出来时。伯让已经躺在床上睡下了,以前他总是睡在外面,让徐妙筠睡在里面,可是今天他却睡在了里面,闭着眼睛。明显一副请勿打扰的样子。

徐妙筠的心越发的冷,悄悄躺在了外侧,她不过是说出了自己的心思,可是伯让却这么对她,如果他真的怜惜自己,喜欢自己,不是应该来打消自己的这种猜疑么?

可他却发这么大脾气,这么冷漠,是在遮掩被她说中的心思?还是在表示什么?

徐妙筠现在的心境完全就是自暴自弃了,想什么都是悲观的,只怕若是伯让真的软语温声的哄她,向她表明心迹,她可能依旧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觉得伯让是因为心虚才这么说的。

平常很好说话的人,若是执拗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徐妙筠便如是。

徐妙筠不知道自己何时睡着的,也不知道第二天早上伯让是何时走的,反正绣娟服侍她起床的时候脸上满是忐忑不安,悄声道:“皇上很不高兴的样子。”

徐妙筠点了点头,没说话,绣娟越发肯定起来,这两个人是吵架了,可昨天不是很好么,进净房前还一个眉眼生春,一个温柔沉溺,能为了什么吵起来?

徐妙筠和往常一样,吃早饭,处理事情,把茂哥儿和效贤抱过来看他们哥俩玩,脸上笑吟吟的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可是绣娟还是发现她发呆的时候明显多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伯让没有过来,效贤习惯了和父母一起吃饭,此刻见只有徐妙筠,还大声的喊:“父皇!吃饭!”

徐妙筠笑着哄他:“父皇有事,不能来吃饭,你和茂哥儿一起乖乖的。”

效贤明显十分失望,手里拿着勺子也不像以前似的挥舞来挥舞去的——他现在已经能吃一些简单的米糊糊了,徐妙筠亲自喂他,自己反倒没吃多少。

绣娟看在眼里,午后悄悄去了承德殿,小亭子正哭丧着脸走出来,见了绣娟如获大赦:“姐姐可算是来了,皇上这一上午光顾着发脾气了,到底是为了什么?”

绣娟道:“我哪里知道为什么,这不是来问问你么。”

小亭子道:“哎呦,这可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两个人虽然都没说,可都明白,多半是和徐妙筠吵架了,可为什么吵架,那就不知道了。

伯让一连三四天没来凤仪宫,凤仪宫上下都知道两个人吵架了,心里也在暗暗猜测,皇上终于厌倦了么?

就连效贤见不到伯让也闹起来,撅着嘴不肯吃饭,徐妙筠也看着赌气不吃饭的儿子,越发清楚的感觉到安嬷嬷以往描述的那种失宠和受冷落是什么感觉,甚至比安嬷嬷说的难过千倍百倍。

见效贤闹着要父皇,徐妙筠便让绣娟抱着效贤去承德殿,茂哥儿虽然年纪小,可也能感受到大人的情绪了,他看徐妙筠呆呆的坐着,上来怯怯地拉徐妙筠的手:“姑母,不生气。”

徐妙筠冲他笑了笑,脸色却十分难堪,茂哥儿看了大哭起来,下意识的喊着爹娘。

徐妙筠一愣,是了,没有了伯让,她还有哥哥呢,哥哥永远是最疼她的那个,即便她说了错话,做了错事,他也不会这么对待自己,即便自己杀人放火,为非作歹,哥哥也永远觉得自己是最好的。永远不会嫌弃自己。

可是,哥哥在山西。

效贤一到承德殿,看到伯让便扑了上去大声的喊父皇。伯让的脸色缓和一些,看向了绣娟。绣娟忙道:“太子爷不肯吃饭,吵着要见皇上,娘娘便让奴婢抱着太子爷过来。”

伯让没做声,绣娟灵机一动,又道:“太子爷不肯吃饭,娘娘也没心思吃饭呢。”

伯让脸色一沉,还没说话。便听效贤道:“父皇,不来。”

伯让道:“父皇不来,你就不听话是不是?”

效贤眨巴着眼睛不说话了,伯让便让人把给效贤预备的米糊糊端上来喂他。效贤乖乖坐在伯让怀里,大口大口吃着,很是听话。

绣娟松了口气,悄悄站在了门外,远远却瞧见小禄子一路飞奔过来。赶忙迎了上去,小禄子喘着粗气,冲绣娟直摆手,绣娟皱眉道:“把气喘匀了,慢慢说。”

小禄子又是摇头要是摆手。好一会才道:“娘娘,要去山西。”

他着急之下也没控制嗓音,连伯让都听见了,抱着效贤冲了出来,也是不敢相信:“她要去山西?”

小禄子也顾不得什么了,拼命点头,伯让脸色一沉,将效贤交给绣娟,拔腿就往凤仪宫去,绣娟抱着效贤,赶忙跟在后头。

徐妙筠打定了主意要去山西找徐景焕,她现在也不管什么规矩体统,什么身份了,她现在只想要哥哥,要哥哥像以前一样安慰他,而她也将和哥哥一起继续相依为命的生活,她不需要伯让那种脆弱的疼爱和关心,她只要哥哥便足够了。

可凤仪宫上下的人怎么可能让她去山西,跪了一地苦苦哀求她,徐妙筠却不为所动,直到伯让进来,看到凤仪宫上下乱成一团,怒道:“你这是要闹什么?要去山西做什么?”

徐妙筠道:“我要去找我哥哥。”

伯让冷冷看着她,徐妙筠却红了眼圈,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去找我哥哥。”

伯让让跪了一地的人都下去,这才对徐妙筠道:“你哪儿都不许去,你以为你现在是在徐家,想做什么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