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筠不满的瞪了一眼伯让,又问效贤:“你姨母和姨父都去探病了?”

效贤直点头:“大姨夫送给舅舅两本书,让他病中解闷,二姨父送了一个蛐蛐笼子和两只蛐蛐,舅舅当着人说二姨父玩物丧志,可背后却把书收起来了,把蛐蛐放在床边了。”

徐妙筠和伯让都忍不住笑起来。

效贤补充道:“我还见到了莹莹呢,母后,你让莹莹进宫陪我好不好,她长得越来越好看了。”

徐妙筠道:“这可不行,莹莹还小呢,离不开你姨母。”

见效贤还欲唠叨,伯让把他赶了出去,抱着柔柔坐在床边:“这下你可不用愁了吧,你哥哥那样的人,何时让自己吃亏过,他这一病,倒是捞了不少别人送的补品礼物,子侄又都这么孝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徐妙筠心里放了心,可等到坐月子结束,办了柔柔的满月酒,还是悄悄地去了一趟徐家,伯让拗她不过,只好陪她一起去,虽然这次是悄悄去的,可还是知会了徐家的人,因此等到伯让和徐妙筠到的时候,徐沛凝和徐静含也都一齐回娘家姐妹团聚。

自从从徐家嫁出去,徐妙筠足足有十一年没回来了,再次回到这里,心里只剩下感慨万千,除了卧床养病的徐老太太和徐景焕,徐家上下都出来迎接。

徐妙筠看着上了年纪越发柔和的大伯母大伯父,越发沉稳的徐润安和谢芝兰夫妇,还有下头的一群的小辈,婉姐儿已经十二岁了,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身后跟着梳着双丫髻的宝姐儿和莹莹。

茂哥儿身边则站着昌哥儿,盛哥儿和致远,徐妙筠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效贤乖乖的站在徐妙筠身边递帕子,他虽然不能理解母后为何这么伤心。可还是感觉到了她身上的伤感,心里也很不好受。

众人简单的行了礼,先簇拥着去了徐老太太那儿。

徐老太太精神不错,就是行动不便,拉着徐妙筠也是直掉眼泪,最后又抱了抱柔柔,伯让虽然是皇帝之尊,还是以晚辈的身份向徐老太太行了礼。

徐老太太受了,笑道:“我也活不了几年了,如今这个礼。权当是替妙筠的祖父和爹娘受的。你对妙筠如此。我到地底下也能见他们她爹娘了。”

徐妙筠拉着徐老太太的手只是哭,徐老太太劝道:“好啦好啦,你祖母我活到现在,别人没吃过的苦我吃过了。别人没享过的富贵我也都享过了,如今子孙满堂,就是立刻闭眼也够本了,你只管照顾好自己,别为我操心。”

徐妙筠使劲点了点头,说了一会话,见徐老太太乏了,又去了徐景焕那儿。

徐景焕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本来的一点小病早就好了。却偏偏不肯起身,见伯让和徐妙筠进来,大大咧咧躺在床上不动,还装得挺像:“臣身子困乏,就不起身行礼了。”

伯让恨得牙根痒痒。徐妙筠却奔了上去握住了徐景焕的手:“怎么现在还不好?哥哥你没事吧?”

徐景焕“虚弱”的摆了摆手:“还是我妹妹疼我,你放心,哥哥没事,还要看着几个孩子长大呢,我听说你把外甥女抱来了,叫我瞧瞧。”

徐妙筠擦擦眼泪,把柔柔抱了过来,徐景焕细细瞧了瞧,笑道:“和你小时候很像,长大了肯定更像。”

徐妙筠一听,眼泪又要出来了,伯让不禁蹙眉,妙筠别的地方都好,就是徐景焕是她的软肋,一句话都要哭,偏偏他瞧着心疼,看着徐景焕厚颜无耻的装病还不能揭穿,那份郁闷就别提了。

还好几个孩子在,年纪小,不知道害怕,围上去瞧着柔柔,七嘴八舌的发表意见,徐妙筠笑盈盈听着,徐景焕却不乐意了,只肯让婉姐儿抱一抱柔柔,对于跃跃欲试的致远和茂哥儿,一律拒绝了:“你们身上臭,仔细熏着孩子。”

致远和茂哥儿很郁闷,闻了闻自己身上,又看看徐景焕,茂哥儿不敢说,致远却嘀咕道:“舅舅身上更臭。”

徐景焕虎着脸,偏偏盛哥儿还在一旁拆台:“父亲昨天晚上就没洗澡。”

把一屋子人乐的不行,柔柔被吵醒了,呜呜哭了起来,徐景焕赶忙让奶娘抱下去哄。

这时诸人退散,徐妙筠和伯让才正正经经的跟徐景焕说上了话。

伯让也没了顾忌,直接问徐景焕为什么装病,徐景焕叹气,道:“这么些年,我一直战战兢兢,也实在是累了。”

徐妙筠坐在旁边默不作声,徐景焕看着她,微微一笑:“如今再也没什么让我操心的事了,妹妹子女双全,效贤又争气,就是家里,上有大哥大嫂操持,下头几个小辈也都聪明好学,也好歹让我歇一歇。”

伯让道:“你还打算久病不起么?”徐景焕道:“自然不是。”

徐妙筠道:“哥哥还记得去山西赴任前跟我说的话么,哥哥是不是觉得在京城无事可做?想出去走一走?”

徐景焕笑道:“知我者,妹妹也,我正有这个打算,借着养病的借口往江南调。”又用眼神看着伯让,伯让其实老早就听他有这个提议,不过没有准罢了,如今见他当着徐妙筠的面提出来,不由暗骂他狡诈,果然,他话音未落,便听徐妙筠道:“江南山明水秀,正好适合哥哥养病,不过哥哥也别去久了,三两年的就回来一趟,也好叫我放心。”

徐景焕似笑非笑看着伯让,徐妙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催促伯让表态:“你觉得好不好?”

伯让相信,若是他说不好,妙筠的脸色肯定要沉下来,因此只能微笑道:“自然是极好的。”

徐景焕笑道:“多谢皇上恩典了。”

伯让暗暗气愤,这个徐景焕也太狡诈了。

伯让一说这个话,徐景焕的病就很快好了,赶在中秋节前就去了江南福州赴任,这次晏静宜跟着去了,盛哥儿和茂哥儿两个在晏静宜的坚持下也都一起去了,徐妙筠对于茂哥儿的离开万分不舍,本想让茂哥儿留下的,不过到底被伯让劝住了,也是怕晏静宜和她再生出什么嫌隙。

不过好在有柔柔在,整日忙着照料她,倒是冲淡了离别之愁,效贤一下子少了两个伴读,而剩余的两个安舒和张序之又是和他不怎么合得来的,因此十分郁闷,对念书也少了几分兴趣,倒是跟着曲师傅练拳的时候更多了。

如今小小年纪已经像模像样,伯让又特地寻了几个年纪差不多的陪练,相互喂招,常常练习,进步的越发快了。

徐妙筠欣慰之余,乍闻太后提起效贤的婚事,十分惊讶,太后却道:“效贤已经十岁了,再过五六年,就到了说亲的年纪,到时候少不了有人攀龙附凤,生出些污糟事来,倒不如现在看准几个,以后五六年慢慢的观其品行挑一个好的,不知能省出多少事呢。”

太后这话不假,估计现在家中有和效贤年龄差不多的勋贵王公大臣心里都是打的这个主意。

效贤是太子,又是独子,没什么兄弟争权夺位,下头又只有一个妹妹,舅家徐家又是日益昌盛,若是把女儿嫁过去,等效贤登基后,正妻就成了皇后之尊,即便是妾,一个妃位嫔位也是少不了的,而那些人家,也将一跃成为皇亲国戚,大家定然会削减了脑袋往里钻,彼此也少不了倾轧和算计。

徐妙筠犹豫道:“太后说的有礼,不过还得悄悄地进行才是,万一漏了风声,这可就不好了。”

太后笑道:“这是自然。”徐妙筠回去又问伯让,伯让沉吟片刻,道:“母后先前和我提过,我觉得有点早,没想到母后把你给说动了,既然如此,早就早了,你多多的瞧着就是了,只一点,人品一定要端方,性子一定要忠厚,若是那等容不下人的,咱们柔柔即便贵为公主,也要在嫂子手底下吃亏的。”

徐妙筠笑道:“你想哪儿去了,这人选我和母后先挑着,再交给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太后和徐妙筠筹谋了三四天,列出了一张单子,上面都是父亲是正三品及以上,门风称著的适龄女子,其中甚至还包括了婉姐儿和宝姐儿这两个表姐妹,不过因为婉姐儿比效贤大两岁的缘故,便从单子上删去了,只留下一个宝姐儿。

其余的还有唐囡囡的女儿盼姐儿,也就是山东陈家的三小姐陈宗莹,以及岑寒和沈望秋的长女沈书娘,都只比效贤小一两岁,还有其他的总共十个人选,太后看着心满意足,道:“总能挑出两三个好的。”

徐妙筠笑着赞同,不过心里已经偏见,她更中意唐囡囡的女儿盼姐儿,从小就活泼伶俐,长大后必然也是个开朗大方的,虽然小时候和效贤整天吵架打架闹的鸡飞狗跳的,不过如今慢慢大了,倒是感情好了,效贤还借着徐妙筠给唐囡囡写信的机会给盼姐儿送了两回东西呢,至于宝姐儿和沈书娘,正因为和她沾亲带故的缘故,她才觉得有些不妥,就是不嫁给效贤,有她在,也不会委屈了这些外甥女。

第一百六十九章 修园

因为替效贤选妻这件事是悄悄进行的,除了太后,伯让和徐妙筠这三个人外,其他人并不知道,对于最后确定下来的几个人选,也是太后和徐妙筠各自心里有数罢了。

过了中秋节,伯让忽然召了工部的人来说要修园子,要说伯让登基这么些年,也的确做到了励精图治,河清海晏,宫里就徐妙筠一个皇后,没人敢说伯让好色,而且在开销上也省了一大笔。

在政事方面又一向是集思广益,选贤任能,就是一些苛刻的大臣也挑不出什么来,如今伯让一说修园子,说真的,大家都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从古到今,哪个皇帝没做出点出格的事情啊?就是以贤明著称的文宗,也曾经做过废除皇后另立宠妃的事情,可今上却一直守着一个皇后过日子,太子又早早的立了,也没什么要做昏君的迹象,反倒一副无求无欲的样子。

说真的,大家表面上歌功颂德,心里其实嘀咕着呢,如今一听伯让要修园子,立刻就答应了——好容易皇上提出了一个要求,能不答应么。

工部的人立刻召集了一批善于规划园林的官员按着伯让的意思来画草图,户部的人又表示国库充足,可以满足伯让的这一需求,而内务府的人则开始采买各种布置屋子的帘帐器具。

徐妙筠瞧着伯让一点点细心的布置园子,有些奇怪:“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要修园子?”

伯让笑而不答,反而朝她招手:“你也来瞧瞧。”徐妙筠摇头:“我也不懂。你自己看着喜欢便是。”

正说着,效贤回来了,后头呼啦啦跟着一群人,他则满头大汗,进了屋子三两下把外头的袍子脱了扔给身后的宫女,坐到了徐妙筠身边:“母后,我想跟着傅将军去西北。”

徐妙筠大吃一惊,忙道:“这是怎么回事?”边说边看向了伯让,伯让却只抬头笑笑。依旧埋头绘图。

徐妙筠心中大概有数,替效贤擦了擦额头的汗,道:“你要去西北做什么?”

效贤笑道:“自然是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了。”

别说效贤是徐妙筠和伯让唯一的儿子,又贵为太子,就是在普通人家。也没有哪个母亲愿意看到儿子上战场的,遂徐妙筠一口否决了,效贤有些不服气,拉着徐妙筠不住的央求。

伯让淡淡道:“你别痴缠你母后了,这事她也是做不了主的,你安安心心给我在京城呆着。若是闲了,明天就跟着我上朝议事。你可别忘了,你是太子,将来是皇上,不能任性妄为。”

效贤悻悻的站起来称了声是,他年少时的一句“我是太子”是他横行无忌的利器,如今却成了禁锢他的枷锁,徐妙筠瞧着效贤这样子反倒心疼了。安慰道:“你听你父皇的话,安心在母后身边呆着。若是去了西北,山高路远的,有个万一,母后可找谁要人去。”

效贤闷闷不乐道:“可是整天在宫里呆着,可没意思了,连表哥都去了江南,我却连京城都没出过。”

徐妙筠道:“你也可以去啊,等你长大了,成亲了,行事稳妥了,尽管可以去江南出巡,母后是不会反对的,可你现在毕竟还小呢,穿衣都要人服侍,母后怎么放心呢。”

效贤原本抱的希望就不大,不过是想侥幸仗着徐妙筠的疼爱求一求,见果然没戏,慢慢的也就放下了,和徐妙筠一起逗柔柔玩儿。

伯让倒是把修园子当做了正经事,除了特别重要的奏折他会看一看,其余的都交给了效贤,父子俩一人一张桌子,一个批改奏折,一个绘图制园,因为效贤很小就被伯让带着批改奏折的缘故,此时倒是得心应手,一本正经和大臣们讨论政务的样子倒有几分伯让的风范。

大臣们对于储君参与政务这件事是举双手赞同,纵然效贤年幼,可谁敢轻视他?都是恭恭敬敬,一丝不苟的。

伯让时不时在旁边指点一番,效贤倒是越发的像模像样了,不过毕竟年纪还小,有些浮躁和沉不住气,一听下面报上来哪儿哪儿需要赈灾拨款,就急吼吼的令人去办,也不查实了,伯让少不得教他一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

伯让以前就想过,以后效贤肯定不能避免要接触这些事情的,到时候让徐景焕这个浑身上下都是心眼的去教他是再合适不过了,只可惜徐景焕如今不在,伯让只好亲自上手。

要论读书,还是谢玉树教导的好,要论这些官场上的事和一些不能明说的话,谢玉树这个谦谦君子就不大合适了,一段日子下来,倒是颇有成效,效贤脱去了几分稚气,说话也云山雾罩起来,有时候拿在徐妙筠跟前显摆,把徐妙筠气得要命:“居然敢拿话糊弄我了。”效贤嬉皮笑脸的讨饶,扶着徐妙筠去看伯让忙碌一个多月的成果。

内务府早已把伯让所绘的图做成了模型,送过来摆了满满的两张大桌子,亭台楼阁,假山池塘,小桥流水,都十分精致,伯让瞧了又添了几样东西,这才交去由工部的人开始建造,伯让笑道:“三年后相必就能收拾妥当,顺利入住了。”很是期盼的样子。

转眼又是两个春秋,伯让主持建造的奉颐园已经提前竣工,一应桌椅摆设也都搬了进去,效贤和从江南回来的茂哥儿一起去园子里查验。

如今,两个人俱已长成英俊的少年,长身玉立,风姿翩翩,尤其是茂哥儿,是除效贤以外京城有名的贵婿人选,晏静宜已经张罗着给他说亲事了,不过因为茂哥儿是徐家的嫡长孙,婚事自然要慎重,晏静宜也是挑来挑去,有些犹豫不决。

两个人到离奉颐园不远的地方,便看到安舒带着四五个王公子弟打马而来,见了效贤,除了安舒,其余的都下马行礼,效贤不在意的挥挥手,问安舒:“你这是去哪儿啊?”

安舒笑道:“不是说奉颐园建好了么,我带着人去见识见识。”

效贤顿时沉下了脸:“父皇和母后还没见过,你就带着些不三不四的人进去,也不怕污了地方。”

安舒嬉皮笑脸的:“大侄子,你就通融一回行不行?你看我们都到这儿了,总不能再回去。”

效贤板起了脸:“不行就是不行,奉颐园是皇家园林,可不是谁都能进去的。”

安舒不服气,用马鞭指着茂哥儿:“徐茂宁也不是皇家的人,为什么他能进?”

茂哥儿淡淡扫了他一眼,道:“我是奉皇上之命去检查奉颐园有无不妥,皇上和皇后已经择定了赶在八月十五前搬过来,你若是想见,等中秋节在奉颐园开宴的时候再过来吧。”

安舒被噎了一句,悻悻的,若是换了旁人敢让他这么丢脸,他早就一鞭子抽过去了,偏偏这两个,一个不敢惹,一个不能惹,只得罢了,不过也的确对奉颐园好奇,便丢下了身后的几个狐朋狗友,死皮赖脸跟在效贤后头进了园子。

奉颐园采取了江南园林的风格,大到亭台楼阁,小到花草木石,无一不显示着高雅别致,而进到屋子里面,则处处彰显着皇家的华丽富贵,连安舒这个见惯了好东西的也都啧啧称叹,一进进院子看过去,竟然一点也没觉得腻味。

直到到了寝殿,原定是伯让和徐妙筠住的地方,效贤便不让安舒进了:“这是父皇特意送给母后的,吩咐了除了工匠谁都不许进,我也不进的。”

安舒叹气:“我要是个女的就好了,花这么大手笔只为博千金一笑,还真是奢侈。”

效贤哼道:“你怎么能跟我母后比。”

三个人从奉颐园出来,又顺路回了宫里,刚踏进凤仪宫,便看到柔柔歪歪斜斜的跑出来,嘴里念叨着:“皇兄皇兄。”

后头两个奶娘如临大敌的跟着,效贤见了眉开眼笑,伸手将柔柔抱了起来:“柔柔在做什么?”

柔柔嘻嘻笑着,看到茂哥儿也在,红着脸伏到效贤肩上偷偷地看茂哥儿,茂哥儿冲她一笑,柔柔这才伸手要他抱。

伯让跟了出来,人到中年,伯让身上温润如玉的气质越发的浓了,寻常也不大管政务了,一概都是交给了效贤。

见效贤回来,便道:“园子修的怎么样?”

效贤笑道:“自然是极好的,父皇亲眼看看便知道了,我说也说不出那个景致来。”

伯让便把柔柔抱了回去:“能住便成了。”

效贤回了话,又和茂哥儿去了承德殿,只留下安舒一个蹭饭。

徐妙筠一直没亲眼见见那奉颐园是什么样子,听了安舒添油加醋的形容却越发好奇起来,好在搬家的日子也不远了,虽说要住到奉颐园那边去,可也不能就把宫里搬空了,奉颐园那边一应都是全的,不过收拾几件常穿的衣裳,常用的东西罢了。

八月初,伯让和徐妙筠就进了奉颐园游园赏景。

第一百七十章 人心(一)

将来的故事还很长,写出来怕太繁琐,所以只挑了我觉得值得写的,算是番外吧,大概有四五章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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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宣十八年,景宣帝退位,太子效贤登基,改年号为景泰,景宣帝以太上皇之尊与太后徐氏搬去奉颐园居住。

景泰元年,新帝立山东陈氏第三女为后,天下太平,国富民强,史称宣泰之治。

景泰三年夏。

这一年的夏天尤为炎热,蝉鸣声此起彼伏,幸而伯让和徐妙筠都是不拘小节之人,反而觉得蝉鸣声别有一番趣味,遂并没有让人粘去,可跪在颐和居前的皇后陈氏听在耳里却尤为烦躁,明晃热烈的阳光直直照在她脸上,她却一动也不敢动,只偶尔抬头看颐和居大门处垂着的湘妃竹帘。

她已经跪了一个时辰,里面的人却丝毫不为所动,她也知道这次自己做的过分了,可她怎么能容忍别的女人在她之前生下长子。

直到屋内传来一声响动,不多时,便有宫女掀帘子出来,对陈氏恭敬道:“太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先回去,好好照顾萧妃的身子便是对她的孝顺了。”

陈氏黯然低下头,自己跪了这么久,到底没能让太后心软,她低声应了,因为跪的太久,起身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被身边的人扶了一下,这才站了起来,再三的看了颐和居,见没有人出来,这才落寞的慢慢的走了出去。

徐妙筠坐在窗下,透过纱窗看着陈氏渐行渐远的寂寥背影,叹了口气:“原以为这是一门好亲事,没想到人心也会变,盼姐儿从那个天真懵懂的孩子变成了如今模样,已经有些面目全非了。”

午睡初起,躺在躺椅上翻书的伯让道:“也是她刚进宫的时候你太骄纵她了,让她变得目中无人起来。这事你可告诉陈家了?”

徐妙筠道:“这可怎么说呢,效贤气的那样,我若是偏袒了这个,效贤非得跟我翻脸。”

伯让最见不得徐妙筠愁眉苦脸的,道:“晚上把效贤叫过来问问,那个萧氏也不是个省事的。”

萧氏是效贤未登基前去江南出巡带回来的女子,小门小户的,带着一股江南女子的钟灵毓秀,很得效贤喜欢,遂没等大婚便收在了身边。

徐妙筠和伯让虽然都是奉行情有独钟。只守着一个人过一辈子的。却不会勉强儿子如此。遂除了徐妙筠有些微词,伯让倒没有说什么。

直到效贤登基,立了唐囡囡的女儿陈宗莹为皇后,这才将萧氏封为萧妃。

陈氏为后三年。却一直无所出,可萧氏却在前不久有了身孕,这是效贤的第一个孩子,尽管不是嫡出,可不管是徐妙筠和效贤都十分期待,没想到不足三月,萧氏就落了胎。

查来查去,最后查到了陈氏身上,效贤大怒。在徐妙筠跟前嚷嚷着要废后,陈氏这个皇后是徐妙筠亲自选的,出了这事她也是又不敢相信又觉得羞愧,听了效贤的话气得直掉眼泪。

效贤被伯让抽了一顿,赶回了宫里。至今还没露面。

直到用完晚膳,效贤才过来,自打登基,他身上那股子少年的青涩就全然褪去,变得越发成熟沉稳,徐妙筠看着儿子如此优秀自然是十分骄傲的,可也是因为儿子太能干,渐渐挣开了她的束缚,让她有些手足无措,有些抓不住的感觉。

效贤过来的时候伯让正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研究棋谱,见了效贤也不搭理,徐妙筠坐在对面,欲言又止,最后也没说话。

效贤闷声不吭跪在了地上:“前几日儿臣蒙了心,说了混账话惹得父皇和母后伤心,儿臣在这认错了。”

徐妙筠一听这话,忙要上前拉他起来:“你知道是混账话就好了,快起来吧。”

伯让却不紧不慢道:“让他跪着,如今他是越发的目中无人了,独宠萧氏,忽略了皇后,本来就是他的错,他却埋怨起了别人,难道都跟他似的宠妾灭妻才好?”

听了伯让的话,效贤也不敢起来了,跪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徐妙筠见他不起来,看伯让也不松口,又是气又是急又是心疼儿子,又要掉眼泪。

伯让这才将徐妙筠拉了回来,问效贤:“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效贤道:“萧氏总是受了委屈的,儿臣打算将她晋为贵妃,以示安抚。”

伯让道:“她没护住皇嗣,是她没本事,不说罚她就罢了,反倒要晋她的位份,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把她送到这儿来,我看她倒要好好学学规矩,知道知道什么是嫡庶尊卑分明。”

效贤抬头看着伯让,有些惊讶,最后还是不甘心道:“萧氏没能护住皇嗣有罪,那陈氏呢,残害皇嗣,又当何罪?”

徐妙筠道:“她今天在我这儿跪了大半天,我也没理,我知道你生气,我也生气,可你也要顾念一点夫妻之情,毕竟她是皇后。”

一边说着,一边把效贤拉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效贤不吭声了,徐妙筠便拉着他进了内室,避开了伯让说私房话:“你和盼姐儿刚成亲时多好啊,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效贤这才对徐妙筠说了实话:“她嫁过来后见了萧氏就很不高兴,还常常拿母后做借口,动不动就说父皇只得母后一个,我却没有做到,我刚开始听了,以为她是吃醋,何尝不是温柔小意的陪着哄着,可母后也看到了,她嫁过来三年无所出,我怎么办?难道叫我断子绝孙不成?我略微亲近萧氏,她便说我不如父皇痴情,她若是如母后一般刚进门便生下嫡长子,我也不会去亲近萧氏,让萧氏赶在她前面怀上子嗣,萧氏有孕后,我也和她说了,若是生下儿子,虽是长子,却也是庶子,丝毫不会妨碍到她将来的嫡子位置,她却不听,处处跟萧氏过不去,让萧氏给她立规矩,我但凡说一句,她便说我偏心,我也是无可奈何,时间长了,谁受得了啊。”

徐妙筠叹了口气:“她没有儿子,自然是心急如焚的,见萧氏有孕,心里就是不痛快也是常事,这件事是我疏忽了,不过你父皇说的是,那个萧氏也不是个省心的,整天娇滴滴的,又一副可怜相,盼姐儿见了能不觉得碍眼么?”

效贤不吭声了,徐妙筠道:“那个萧氏你且别理会,送过来我帮你教着,你喜欢是一回事,可如今最要紧的是嫡子,还有你和盼姐儿的关系,莫要叫有心人拿住了做把柄。”

效贤满脸委屈,高高大大的身体伏在徐妙筠肩上:“母后,怎么这个皇帝父皇做得如此轻松,我却觉得这么累呢。”

徐妙筠见他跟小时候一样,受了委屈或者不开心了便趴在她怀里寻求安慰,心下一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年你父皇也是很不容易的,在子嗣这上头,若不是母后很快生下了你,这三宫六院也是难免的,如今你身边只有两个人,太少了些,等明年开春,便预备着选秀吧,多挑两个好的,也免得你把那萧氏当宝贝。”

效贤心下一暖,这件事母后到底要出手的,不会让他左右为难,毕竟陈氏是陈家的女儿,唐家的外孙女,她母亲还是母后的闺中密友,如若母后出面,是再合适不过的,遂越发的要跟个孩子似的撒娇:“母后帮我揉揉额头,我头疼的很。”说着把头枕在了徐妙筠膝上。

徐妙筠笑呵呵的,轻轻的一边帮他揉着额角,一边道:“你婉表姐刚生下次子,过两日要办满月酒,你别忘了叫人去送礼,还有宝姐儿,新婚才三个月,她那个夫君我瞧着文文弱弱的,又不怎么爱说话,你要格外看顾些,也不要许给他多高的官位,最好是稳妥的,不至于出错,也叫人放心,还有致远和莹莹的婚事,耽搁了这两年,也该办了,两个都是你表弟表妹,你要给个体面。”

效贤一一应了,不多时,竟然就这么睡着了,徐妙筠看他眼底乌青,便知道这两日着实煎熬了,心里是万分心疼,叫人进来悄悄把他挪到了炕上躺着,又亲自坐在一旁替他打扇。

做母亲的看儿子,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伯让进来一瞧,心里就有些吃味儿,可他面上对着儿子疾言厉色,心里又何尝不心疼,到底没说什么,反而把扇子接了过来,继续给效贤打扇。

效贤说是睡着了,其实也是装睡,享受着父亲母亲对他一如既往的关怀,听着他们压低了声音说话,心中温情一片,面对萧氏的梨花带雨和陈氏的强词夺理所产生的疲惫一扫而空,竟真的慢慢的睡着了。

第二日,效贤也没有紧赶慢赶的去早朝,反而悠哉悠哉的吃了早饭,和徐妙筠说了几句闲话,这才被伯让赶了回去,当天下午,萧氏便被送到了奉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