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筠看着跪在面前楚楚可怜的萧氏,也理解效贤为何会心软护着她了,遂淡淡道:“你刚刚小产,身子不好,我叫刘嬷嬷去服侍你,先把身子调养好了是正经,旁的事情都不要想了,我自会替你做主。”

第一百七十一章 人心(二)

谁都知道新帝至孝,萧氏对着徐妙筠,一个字也不敢多说,只低头称是。

那位刘嬷嬷,说是派去服侍她,可到底是太后身边的人,她哪敢使唤,说不得是供着还差不多。

萧氏倒也乖觉,知道自己被送来奉颐园,多半是要吃点苦头的,遂做小伏低,每日来给徐妙筠请安,即便徐妙筠不见她,也要在颐和居前站上半个时辰,又上上下下的花银子打点,谁不说一句萧妃娘娘温柔贤惠会做人。

伯让知道后对徐妙筠道:“都说日久见人心,这话一点没错,萧氏在宫里只怕也是这么收买人心的。”

徐妙筠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一根根金簪子,一锭锭银锭子,都是萧氏打点颐和居上下所费的东西,可是,能在颐和居服侍的人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被收买了,前脚接了东西,后脚就呈了上来。

徐妙筠也是十分失望,叫人把这些东西送去给萧氏。

萧氏见了这些自己打赏出去的东西居然当做太后的赏赐送了回来,便知道自己收买人心的事情漏了陷,吓得半死,不知道该怎么办。

幸而她身边有个极贴心的丫头服侍,名唤雪瑛,素日里便十分知晓人心,很得萧氏喜欢,见萧氏慌张失神,她上前笑道:“娘娘且别着急,太后既然命人把这些东西送回来,而不是直接将您问罪,心里还是对您留了几分余地的,知道您得皇上的喜欢,不会轻易动您,您且放宽了心便是。”

萧氏道:“皇上虽然宠我,可在他心里还是皇后的分量重,皇后又一向得太后喜欢,我如今进了这园子,只怕是出不去了,见不着皇上,这日子还有什么趣儿。”

雪瑛笑道:“您要说这话可就不妥了。这奉颐园可不是谁想住进来就住进来的,您如今住进来应该是恩宠才是,也正好让皇后娘娘不敢再算计您,只要您温柔小意,得了太后的欢心,谁都知道皇上至孝,若是太后为您说上一句半句话,还怕皇上不回心转意么?”

萧氏细细一想,倒觉得很对,这奉颐园是太上皇和太后的居所。除了皇上和承德公主进出自如外。也就只有太后亲自抚养长大的娘家侄儿徐大人常来常往了。就是皇后要来请安,也要提前派人来说的。

如此一来,自己能在奉颐园内居住,倒是一份荣宠了。这样一想,倒是宽心不少,思来想去,便带着这些东西去向徐妙筠请罪:“妾身初来乍到,心中惶恐,唯恐惹了太后不高兴,这才上下打点,想讨太后的喜欢罢了,不甚犯了忌讳。还请太后恕罪。”

徐妙筠道:“你出身寒微,攒下这么些银钱也不容易,留着自己花就罢了,别浪费在别的上头。”

萧氏面色一白,徐妙筠直直指出了她的硬伤。出身寒微,大家都说太上皇的祖父恭帝有一宠妃安贵妃,便是出身寒微,安贵妃所生的端王还闹出谋权篡位的戏码,安贵妃也被人说成是狐媚子,如今太后说她出身寒微却又身负宠爱,不也是说她犹如狐媚一般?

萧氏伏地:“妾身不敢,还请太后恕罪。”

徐妙筠道:“你也别一口一个恕罪,叫效贤见了,还以为我是给你气受呢,你来这儿是养身子的,把身子养好了便成了,其余的都不用操心。”萧氏只得称是,退了下去。

另外一方面,虽然徐妙筠刻意瞒着,可陈氏算计萧氏小产的事很快还是传到了唐囡囡耳朵里,唐囡囡在生下三个女儿后才生下了陈家的嫡长孙,是她婆婆的心头肉,素日里娇惯的很,因此如今长大了也十分淘气,唐囡囡一边操心着二女儿的婚事和这个混账儿子,还要为进宫三年无所出的大女儿忧心。

当初盼姐儿进宫,其实多半是徐妙筠作保,觉得知根知底,太后和皇上一个看着山东陈家诗书传家的名声,一个看着徐妙筠和唐家的面子,也就默许了,谁知盼姐儿会在子嗣上这么艰难。

自打太皇太后去世,宫里就是太后独大,而如今效贤登基,徐妙筠成了太后,太后也就成了太皇太后,更是说一不二。

徐妙筠这个正经婆婆搬去了奉颐园住,可太皇太后并不愿在旁边让儿子儿媳觉得碍眼,反而留在了宫里和孙子住在一处,盼姐儿成了皇后,自然要对太皇太后晨昏定省,嘘寒问暖,头一年太皇太后见了盼姐儿还眉开眼笑,可到了第二年,见她仍然没有身孕,脸色就不大好看了,如今更是连见都很少见了。

唐囡囡暗暗心焦,想着效贤身边还有个萧氏,亦是无所出,心里好歹有些安慰,可听说萧氏也有身孕后,就慌了神,来讨徐妙筠的主意。

这是徐妙筠的头一个孙辈,不管是男是女,是嫡是庶,徐妙筠都希望能顺顺利利生下来,可徐妙筠也表示了,只要将来盼姐儿生下嫡子,不管前头多少哥哥都不会影响他的地位。

唐囡囡虽然觉得黯然,可也知道这是徐妙筠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遂日夜祈祷萧氏能生个女儿,可是没想到接下来的事让她又是喜又是惊,喜的是萧氏小产,惊的是这事和盼姐儿有关。

盼姐儿成为皇后,陈家也继徐家之后成为外戚,如今陈家上下谁见了她不客客气气,这是为了什么她心中明白的很,可若是盼姐儿因为德行的问题从皇后的这个位子上跌下来,等待她们母女的也将是万丈深渊。

唐囡囡第一时间赶到了京城,先去了唐家向母亲唐二奶奶,如今是唐二夫人讨个主意。

唐二夫人对这件事也一直关注着,叹气道:“宫里还没有任何消息,只是萧氏忽然被送到了奉颐园,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几次递牌子想进宫瞧瞧盼姐儿,皇上都没答应,说盼姐儿忙的很,想当初太后做皇后的时候,徐家人想进宫还不是递一句话的事,如今到了盼姐儿身上怎么这么艰难。”

唐囡囡道:“这人和人能比么?当初妙筠刚进宫一年便生下了嫡长子,可咱们盼姐儿呢,这也是她命苦,怎么就做出了这等糊涂事。”

唐二夫人忽然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其实当年大家也都嘀咕过,太后那么快有了身孕,说不定在大婚前就…”

她话没说完,可意思很明显,唐囡囡气急,道:“这是谁嚼舌头根,妙筠可不是那样的人,这事是盼姐儿做得不对,我离得远,您怎么也不知道提醒一声,这叫我怎么有脸去见妙筠。”

唐二夫人见唐囡囡如此说,气的拍了她两下:“你究竟跟谁亲哪?盼姐儿如今这样,你不说出个主意,反倒向着外人,你向着她,她可未必向着你,你难道没听说吗,皇上明年开春要广选嫔妃,充实后宫了,到时候你看看盼姐儿还有没有立足之地。”

唐囡囡一呆,有些不敢相信,可唐二夫人却是越想越气愤,道:“她当初皇后做的风风光光,后宫独宠,她就是看着你的面子也该多帮着盼姐儿些,哪怕只是帮着说一句好话,盼姐儿也不至于如今进了冷宫似的,这就是你的好姐妹呢,人家到底和儿子亲,和孙子亲,你又算什么?”

唐囡囡听了这话,心中烦闷,也不理唐二夫人,径自去了冯贞贞那儿。

冯贞贞的长子张可龄已经娶妻,儿媳妇的肚子都快六个月了,见她来了,虽然挺着肚子,却仍旧彬彬有礼陪着她进去:“婆婆正和给三妹妹请来的女先生说话,实在是走不开。”

唐囡囡笑道:“我也不是外人,你还是别这么客气了,仔细你的身子。”对方抿嘴一笑,顺势坐了下来。

不多时,便看到冯贞贞满面春风的过来:“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妙筠还说等重阳节还要在奉颐园设宴,只怕你赶不过来,没想到你就来了,难道你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这些年冯贞贞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心,张怀玉是个知道上进的,而且也通情达理,在冯贞贞生下次子后,知道岳父岳母的遗憾便是没有儿子,主动提出让次子姓冯,继承冯家香火,把冯逸荃高兴地逢人就夸张怀玉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女婿。

前几年冯贞贞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如今也有*岁了,京城里知道冯贞贞往事的人也不少,当初背地里笑话,如今谁不说冯贞贞是苦尽甘来,且都暗暗羡慕着呢。

唐囡囡想起自己的儿子女儿,不由得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怏然,冯贞贞看她不怎么高兴,便示意儿媳妇退下,坐在旁边道:“谁又招你不高兴了?”

唐囡囡道:“你可听说我们家盼姐儿的事了?”

冯贞贞一愣,随即道:“你是说萧妃有孕的事么?要我说你也太小心了,不过是个庶妃,有妙筠在,还能让她翻出什么风浪不成?”

唐囡囡一听便知萧妃小产的消息还被捂得紧紧的,只怕这事除了宫里的人和唐家的人,并没有人知晓,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出于一种微妙的自尊心,她并不想让冯贞贞知道这事,遂按下不提,只是道:“什么时候盼姐儿有了身孕,我就心满意足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人心(三)

冯贞贞安慰道:“子女是缘分,这也是急不得的。”又道:“徐家大小姐要办满月酒,苏家大少爷娶亲,娶得又是薛家大小姐,这两桩喜事都和徐家有关,你既然来了,少不得去凑个热闹。”

唐囡囡笑道:“怎么我听说妙筠的侄儿至今还没说亲事?”

冯贞贞笑道:“要说起这话可就拗口了,你也知道他们徐家长孙承家的规矩,到了这一辈,正好是茂哥儿居长,徐景焕那个脾气你也知道,想到了茂哥儿的儿子这一辈,再把家产还回去,遂说要等大房的儿子也就是二少爷成亲生子后再说茂哥儿的事,可他那个堂兄也是个君子,虽然领了徐景焕的情,可却暗暗较上了劲,拖着不肯让儿子成亲,说茂哥儿是大哥,等茂哥儿成了亲再说二少爷的婚事,两边就这么拖着,老太太又早早去了,没个弹压的人,可不就拖到了现在。”

唐囡囡道:“徐家都是怪人,要换了别人,指不定打的头破血流争这份家产呢。”

冯贞贞道:“只是一些祖产,也没多少东西,自打老太太去世,徐家就分了家,分成大房二房,大房就不说了,婉姐儿和宝姐儿出嫁的时候,一人置办了五万两银子的嫁妆,整个京城有谁拿得出来?二房就更别提了,妙筠的嫂子在婉姐儿次子的洗三礼上遇到,戴了一支镶了那么大珍珠的凤钗,我赞了一句好看,她当时没说什么,第二日就叫人送了两颗珍珠过来,说给我打首饰,我亲自送了钱去,到底没收,说她的小儿子盛哥儿在福建,闲时也做些采珠的生意,这些都是寻常。让我只管收下,我反倒不好意思不收了。”

唐囡囡听了,心里更觉得不好受,觉得别人日子都是红红火火,偏她糟心事一大堆,可到底也没闲着,第二日递了牌子进宫瞧盼姐儿,眼瞧着盼姐儿瘦了一大圈,见了唐囡囡便扑过来大哭一场,唐囡囡心里颇不是滋味。陪着哭了一场。问盼姐儿究竟是怎么回事。

盼姐儿也没否认是自己做的手脚。听别人说和听自己的女儿亲口承认那感觉可不一样,唐囡囡气的扬手欲打:“你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盼姐儿捂着脸哭:“我也是没法子,就是怀不上,眼见着一日日皇上不到我这里来了。倒是越发宠着萧氏那个狐狸精,我怎么能不着急,您说太后会偏心我,可太后住在奉颐园,我总不能见天跑去告状,在这宫里,太皇太后又看我不顺眼,觉得我不能生,一听萧氏有了身孕。源源不断的赏赐就送过去了,若是她把孩子生下来,这宫里那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唐囡囡怒道:“我不是说过么,你是皇后,她生的再多。那都是庶子,赶不上你生的一个金贵,你有这算计人的功夫,倒不如好好调养身子,你这个孩子,怎么一点都听不进去呢。”

盼姐儿哭得越发厉害:“我就是不甘心啊,一样都是天家夫妻,怎么太后就那么舒心,我却这么多糟心事,她可以独宠后宫几十年,我怎么就不行,皇上怎么不学学他爹的痴情劲儿,就算我不能生,他也该只守着我一个才是,可是我还没嫁过来呢,他身边就有了一个萧氏膈应我…”

唐囡囡见她越说越不像,赶忙捂了她的嘴厉声道:“你生不出儿子难道是别人的过错?什么时候这么怨天尤人起来?你进宫前我就告诉过你,这个皇后不好当,可你信心满满的,我也就信了你,可如今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深宫怨妇!你越是这样,皇上就越不喜欢,这辈子都别想生出儿子来。”

盼姐儿伤心的呜呜哭起来:“那我该怎么办?”

唐囡囡直叹气,暗暗地又有些怨,有些悔,觉得都是皇后这个身份让她失去了以前那个明朗大方的女儿,反倒给她一个心胸狭隘拈酸吃醋的女儿。

母女俩这边说着话,那边效贤知道了,冷冷一笑,可顾忌着唐囡囡是徐妙筠闺中密友的身份,又是他的岳母,到底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反而亲自到了凤仪宫说两句话。

如今的效贤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乖巧伶俐的孩童了,他是皇帝,说一不二,整个天下都是他的,都说天子一怒,威震四方,也许是伯让的脾气太好的缘故,让她们渐渐对皇帝失去了原先的小心翼翼,变得肆无忌惮起来,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效贤和伯让也不一样,如今落到这个地步,也算是咎由自取吧。

唐囡囡小时候还敢摆长辈的架子和效贤开玩笑,如今若是盼姐儿没嫁给效贤,她还是敢开这么玩笑的,可如今效贤成了她的女婿,她倒生出了几分畏惧,再加上盼姐儿一无所出,她又觉得心虚。

效贤倒还客气,请唐囡囡去奉颐园和徐妙筠说话,唐囡囡想了想也答应了,盼姐儿自然也跟着去了。

奉颐园中,去徐家小住的承德刚刚回来,她今年刚满十一岁,梳着双丫髻,穿的衣衫也是寻常,倒没有公主的尊贵气派,尤其是在徐妙筠和伯让面前,她便是长不大的懵懂孩子,伏在伯让膝上唧唧喳喳的说在徐家做了什么事。

伯让笑吟吟听着,不住的点头,还要夸赞承德聪明,承德高兴地不得了,把从茂哥儿那赢来的一颗硕大圆润的珍珠给伯让看:“舅母叫人穿了络子给我戴,说好看,舅舅说俗气,给了我一块古玉,让我戴着,我怕舅母生气,只好去舅母那儿的时候戴珍珠项圈,去舅舅那儿的时候戴玉璎珞。”

徐妙筠在旁边听了笑的前仰后合,拿了那珍珠看,果然是珍品,笑道:“前阵子盛哥儿送我的那一匣子珍珠,也都没这个大,没这个好。”

伯让笑道:“难为盛哥儿小小年纪,能撑起这么大的生意,你嫂子只怕做梦都要笑醒了。”

徐景焕去江南外放,在福建呆过三年,盛哥儿读书不行,人却很伶俐,人缘也好,先是和人合伙做采珠的生意,后来索性弄了一个采珠场,每天都有成千上万两的生意,如今宫里每年进贡的珍珠都是经了盛哥儿的手。

偏偏盛哥儿还来跟徐妙筠显摆,说送进宫里的说是贡品,其实都不是最好的,还拿出来给徐妙筠献宝,把效贤给气的,愣是抠了两斛盛哥儿珍藏的珍珠,盛哥儿心疼的要命,追着效贤又讨了不少好处才罢。

如今他常年住在福建,偶而回来住两三个月,谁见了不叫一声三爷。

不过晏静宜也说过,等茂哥儿成亲,该说盛哥儿的亲事了,怎么也要让他回来住的,不能常年不着家,没个体统,虽说福建采珠场的生意大,可在晏静宜眼里,什么都没儿子重要,她是这么跟盛哥儿说的,盛哥儿也答应了。

徐妙筠笑道:“虽然这么说,可哥哥一直很不满意,觉得盛哥儿没个功名,说亲事也不方便,可盛哥儿是私下和我说过的,不喜欢读书,要我说,不愁吃喝的就罢了,何苦非要有个功名。”

话音刚落,外头便进来人传话说效贤,盼姐儿和唐囡囡过来了,徐妙筠又惊又喜,赶忙叫请进来,又是彼此见礼,伯让带着承德避了出去。

徐妙筠拉着唐囡囡的手不放:“我还说着,重阳节你若不来便是个遗憾,如今来了便好了,怎么也要过了重阳节再走。”

唐囡囡笑道:“家里一大堆事,中秋节还没到呢,你反倒操心起重阳节的事了,到时候再来便是了。”

盼姐儿自打进来行了礼便一直不说话,效贤也没吭声,坐了一会便出去找承德去了。

伯让正带着承德在书房里练字,承德见了哥哥,刚才当着人没怎么样,如今却丢下笔跑了过来,效贤把她抱起来,脸上这才浮现一抹笑意:“柔柔在徐家又胖了,哥哥都快抱不动了。”

承德眼巴巴的:“父皇都能抱动,皇兄抱不动么?”

伯让一笑,让宫女领着承德出去玩,问效贤:“如今你岳母都来了,意思不言而喻,这件事你究竟要怎么收场?”

效贤道:“到底要顾忌母后的面子和皇家的颜面,这事就这么算了,可若是有下一次,我可是不能容忍的,萧氏固然有不对,可她怀的却是我的孩子,我怎么能不心疼呢。”

伯让道:“等到明年选秀,宫里的人会越来越多,争斗也会越来越多,你要记住,别闹出损阴德的事情来,让我和你母后临老临老连孙子都抱不上。”

效贤低下了头:“父皇放心,我心中有数。”

那厢没了外人,唐囡囡这才对徐妙筠道:“…没想到盼姐儿做出这种糊涂事,我险些没脸来见你,如今盼姐儿是你的儿媳妇,你或打或骂,好歹看着我,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说着又呵斥盼姐儿:“还不快跪下认错?”

第一百七十三章 人心(四)

盼姐儿闷声不吭跪下,徐妙筠却心中感叹,唐囡囡年轻时是何等要强,什么时候这么低声下气过,可怜天下父母心哪,遂扶起了盼姐儿道:“你和效贤也是一起长大的,他的脾气你应该明白,你若是不满萧氏在你之前有孕,便该直接告诉他,他难道还会故意刺你的眼?可你却不说,反在背后做手脚,难怪他不高兴,以后切莫如此了,夫妻间应该坦诚相对,无话不说才对。”

盼姐儿低声称是,心里隐隐松了口气,只要婆婆没有厌弃她她就还有希望。

那边效贤带着承德到园子里玩,远远地便看到萧氏寻了过来,她打扮的甚是艳丽,东张西望的,直到看见效贤才眼前一亮,惊喜的走了过来行礼,效贤淡淡道:“不用多礼了,我瞧着你的气色好多了。”

萧氏抬头望着效贤,眼里满是柔情,听了这话,娇娇怯怯道:“多谢皇上关心,妾身幸得太后照料,这才能安安心心的调养身子。”

效贤道:“母后也和我说起你,很是乖巧,她很喜欢,既如此,你便陪在母后身边吧,权当替我尽孝了。”

萧氏脸色一白,跪了下去:“皇上,妾身做错了什么,叫您厌弃了妾身,若是和皇上分离,妾身还不如死了干净。”说着哭了起来。

承德在一旁摘花,看着这一幕只是笑,效贤觉得很是丢脸,低声斥责道:“好好地哭什么,成什么样子?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萧氏知晓效贤的脾气,果然站了起来,可还是梨花带雨的样子。

效贤看着萧氏的那张俏脸,有些无奈,也有些怜惜,毕竟是自己宠爱过的女人,不可能真的狠下心肠来。而且在盼姐儿成为皇后的三年里,萧氏也一直没做过什么越矩的事,这次小产虽然也有她顺水推舟,故意博取同情的嫌疑,可到底也吃了亏。

只是效贤心里更明白,自己的皇后是盼姐儿,如果他真的冷落了盼姐儿,生出一大堆庶出皇子,估计父皇母后就要先把他打死,可他在盼姐儿屋子里歇的时候也不短。偏偏就是没有子嗣。这让他也十分心烦意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容易把萧氏打发走,承德凑过来笑道:“皇兄是不是很为难啊?”

效贤苦着脸道:“是啊,皇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柔柔有什么好主意么?”

承德摇头:“这些我是不懂的。不过皇兄为何不去请教表哥?他好聪明,一定什么都懂。”

效贤想起茂哥儿,更是叹气:“你表哥于别的事情上聪明,在这样的事情上照旧糊涂。”

中午徐妙筠自然要宴请唐囡囡的,虽然有些话题不怎么让人高兴,但总的来说还是宾主尽欢的,唐囡囡告辞后就直接回了唐家,而效贤和盼姐儿也随后告辞,一起回了宫里。萧氏站在一边眼巴巴的瞧着效贤离开,徐妙筠瞧在眼里,理也未理,打发她回去待着。

这场闹剧就这么不了了之,盼姐儿依旧十天半个月来奉颐园请安一回。只是态度越发恭敬了,效贤也时常过来,也绝口不提这件事,徐妙筠看他面色红润,不像有烦心事的样子,也就慢慢放下了心,转头操心起茂哥儿的婚事。

茂哥儿不成亲,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徐景焕的缘故,今年都二十一了,还是没个着落,徐妙筠急,晏静宜更着急,原本她打算请徐妙筠帮着赐婚,这样徐景焕未必好推辞,可她又拉不下脸来求徐妙筠,只得趁着去苏家喝喜酒的功夫和徐沛凝提了提。

徐沛凝当场应下,没过两日,婚礼结束,她便来了晏静宜这儿,说了好几个人选:“要是亲上加亲,我婆家的侄女儿,苏家的嫡长女,十七岁,年纪相当,容貌也好,你也是见过的,若是不挑门第只挑人品,沈家二小姐,岑寒表妹的次女,也是沾亲带故的好亲事,要是单论门第,定国公府的大小姐,张飒的长女,嫡出,虽然年纪小,可身份尊贵,品行也是数得着的,端看你想要什么样的儿媳妇了。”

晏静宜就是喜欢徐沛凝的周全爽利,闻言笑道:“我瞧着都是好的,只是将来过日子的是茂哥儿,挑个茂哥儿喜欢的才成。”徐沛凝道:“茂哥儿那个闷嘴葫芦,跟二哥一个样,他能说出来?还是二嫂替他做主的好。”

晏静宜应了,可等到晚上茂哥儿回来,还是私下问了他的主意。

茂哥儿倒是没有什么窘迫害臊,反而落落大方道:“今天姑母也提起了这话,她说等母亲定下了人选,再由她出面赐婚,这样也是一桩体面,这事就交由母亲做主便是,儿子也没什么可挑的。”

晏静宜道:“话可不是这么说,一样米养百样人,每个人性子脾气都不同,你是喜欢温柔的还是爽利些的还是容貌出色的?你说了,我才好给你挑啊。”

茂哥儿想了想道:“只要她温柔贤惠识大体,孝顺父母,我便没什么要求了。”

晏静宜便把今天徐沛凝提的三个人说了,最后试探道:“我觉得沈家的女儿不错,若是定下她,你喜不喜欢?”

茂哥儿想了想,道:“可是表姑母的女儿?”晏静宜道:“是次女,沈家家教一向好,你大姑母也说,这个二姑娘尤为端庄贤惠。”

茂哥儿点头:“如此就请母亲做主吧。”

晏静宜松了口气,道:“那就得了空就告诉你姑母,让她赐婚便是。”

茂哥儿忽然看着晏静宜,让晏静宜觉得奇怪:“怎么了?”

茂哥儿摇头,道:“我只是觉得母亲和姑母不甚亲近,除了逢年过节的请安,母亲从来没见过姑母。”

晏静宜面色一僵,勉强笑道:“母亲这是为了避嫌,你姑母在宫里也不容易,若是常常见面,不知道那起子小人会怎么说闲话呢。”茂哥儿听出了晏静宜的搪塞之意,点点头,没有追问。

他从很小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母亲和姑母是有隔阂的,只是不知道为了什么,若说为了避嫌,大伯母也时常带着两个堂姐妹进宫去寻姑母说话,姑母都是极高兴的,可就是不见母亲过去,就是在家里,母亲也鲜少提起姑母,就是父亲提起,也时常搪塞。

他心里是个存不住问题的,第二天便得了空去问效贤知不知道,效贤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你要想我告诉你,得先帮我一个忙才是。”

茂哥儿看了他一眼,道:“是后宫的事?”

效贤连忙点头,苦着脸道:“只一个萧妃便闹成这样,若是等到来年选秀,还不知会怎么样呢,我自觉也没亏待她,她怎么就变成这副爱拈酸吃醋的样子了呢。”

茂哥儿是知道内情的,道:“姑母怎么说?”

效贤道:“母后说我让她丢脸了,我岳母是她的好姐妹,却因为我的关系让她们姐妹不如以往亲密无间,心里十分感伤,让我好好对盼姐儿。”

茂哥儿道:“萧妃毕竟是在皇后之前进宫的,体面不凡,皇后自然介意,如今你把萧妃送去奉颐园,好像生怕皇后迫害她似的,只怕皇后心里更不舒服。”

效贤有些恼意:“她心里不舒服?那我心里还不舒服呢,她三年无所出,我何曾说过什么,皇祖母那么大的年纪了,整天念叨着子嗣的事,伤心了拉着我的手直哭,我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她要是一辈子不能生,我难道就断子绝孙不成?母后说得对,要赶紧选秀,如今最要紧的是子嗣,她要不舒服,就让她不舒服去,只要她安安分分的,我也不会夺去她皇后的体面。”

茂哥儿道:“你既然有主意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效贤愁眉苦脸的:“我这不是心烦,想找个人抱怨抱怨么。”

还没叹两声气,见茂哥儿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等着他兑现诺言,干笑两声:“其实你问的那事我也不大清楚。”

茂哥儿道:“嫂子和小姑子不和,还能为了什么?就算你不说,我心里也能猜到几分,只是不甘心,想问个清楚罢了。”

效贤道:“这事还真的不能说得清楚,谁对谁错也无从分辨,反正也没打起来,各自过各自的日子,不挺好的?”

茂哥儿白了他一眼:“这话说得容易,有本事你也在皇后和萧妃的事情上糊弄,看你还是不是这么轻描淡写的。”

茂哥儿的婚事有了徐妙筠做主,很快在年底就定下来了,等着来年的端午节便可办婚事,而重头戏便是开春的选秀。

皇帝年轻有为,英俊不凡,多得是人家想把女儿送进宫搏一搏荣华富贵,更何况如今皇后无所出,萧妃也无所出,谁要是生下了皇长子或者皇长女,那体面可就不一般了。

选秀的事闹的沸沸扬扬,盼姐儿瞧着刺心,几日煎熬下来,就病倒了,效贤听说后去凤仪宫看她,看着盼姐儿脸色灰白躺在床上,心里只觉得疲累:“太医说你是五内郁结,萧妃不在,谁又给你气受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人心(五)

盼姐儿看着眼前英俊的男子,眼泪忍不住涌了出来,这个男人她从小就喜欢,后来如愿以偿嫁给他,可婚后的生活却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心里产生了失望和巨大的落差,这心态慢慢的也就不一样了,她慢慢道:“我心里想什么,你难道还不清楚?”

效贤道:“我自认为已经对得起你了,如今宫里只有你一个,我也没冷落你,可你还是没有身孕,就是在普通人家,也要三妻四妾的求子嗣了,更何况是在宫里,你也该知足了。”

盼姐儿眼泪落得更急:“你这话说的好没良心,你难道一点就不顾忌我的感受?”

效贤冷冷道:“顾忌你的感受?那你何曾顾忌过我的感受?我说句难听的话,不是看在母后和你母亲往日的情分,这宫里早就填满了人,如今母后天天帮你说好话,我也百般的容忍,倒是越发的纵容了你,这次选秀,不管你高不高兴,都是要办的。”

盼姐儿哭道:“父皇对母后何等痴情,你怎么就做不到!”

效贤眉头一皱,道:“是,父皇至今只得母后一个,那是因为父皇非母后不可,可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并不是非你不可,我要的是嫡长子,能继承基业的嫡长子,你不会生,难道还是我的过错?你也别拿母后来比,你也配跟母后比?”

盼姐儿哭道:“我怎么就不能比?你但凡对我有一点用心,我也不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