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疆直挺挺站着,保镖也不敢还手。

沙小弦还歪着身子,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直睡得安稳。范疆等李铭远打够了,把人拖了出去。

审讯室一片寂静,只有李铭远低缓的呼吸声。他脱下外套捏在手里,走到沙小弦跟前,微微躬身:“不好意思,是我管教不严。”

沙小弦突然睁开眼睛,左腿凌厉地横扫出去。李铭远早有准备,两手交叉,挡开了这一偷袭。她的脚踝在他手臂上一磕,撞得发麻。

李铭远站直了身子笑:“你还有什么花招,小白脸?”

沙小弦再踢了一脚,迫使他闪身躲避,她站起来拖住椅子领背,咚咚咚地拉到角落里放好。“听着,李铭远,有什么话等我醒了再说。”她蜷起双脚,放在椅子上,抱住肩膀睡去了。

李铭远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发现她呼吸平缓睡得香甜时,走过去把外套盖在了她身上。沙小弦还是一动不动,他转身走了出去。

晚上八点,李铭远哄着脚边的伦恩吃下晚餐,随手又按开背投电视,散漫地转了几个台。电视里的节目远远没有外面的精彩,他看了几分钟,兴致怏怏。

下属突然打来电话:“铭少爷,关在审讯室里的沙小姐不见了。”

李铭远愣了一下,猛地砸开了遥控器:“他妈的小白脸!”他一手拉过立领夹克,匆匆忙忙赶到了地下室。下属看了看他脸色,低声说:“铭少爷吩咐关了监视,我们又不好进去查看——”

李铭远抬头看了一眼,那人噤声,恭恭敬敬给他开了审讯室的门。

地板上赫然呈现一柄解开的手铐,房间内东西都在,外套却没留下。

李铭远慢慢走了进去,检查了椅子脚和门锁,试了试完好无损的铁门后,他细心地捡起脚边一截钢圈丝,看了看。

逃脱的凶器堂而皇之地丢在门前,似乎在昭示着什么。李铭远马上懂了她的意思,他冷着脸下令:“加强外围戒备,小白脸肯定还要回来。”

公寓主卧,夜半。

李铭远做完填字游戏才睡觉,上|床时已经过了十二点。房间里透出一股微风,伦恩趴在地毯上呜呜地低哼了两声,他翻了个身,突然马上警觉:阳台到卧室没关紧门,伦恩意识到有人来了,却不敢叫。

小白脸。

李铭远吃了一惊。果然,一道凌厉的黑影直扑过来,手上扬起的棒子带着一片冷光。他本能地抬起左手招挡,喀嚓一声,棒子断了,他的骨头好像也断了。

李铭远闷哼一声,借着微薄的落地灯光,能看到一张白中泛冷的脸。“这是男人的床哪,小白脸,你等不及要上吗?”他痛得流汗,嘴里却笑意不断。

沙小弦压住他上半身,用半截棒球棍抵着他胸口,尖端的木刺参差不齐,很容易扎出血。李铭远马上乖乖地不动了,只是调笑:“宝贝,没坐正位子,再下去点。”

沙小弦抿住唇,脸色冷清,两人隔得这么近,他很清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坚决。他的嘴角一挑,溢出一丝模糊的笑:“既然走了,怎么又回了?”

沙小弦砰地一声给了一拳:“就你这烂地方,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李铭远没躲避开,脸颊又红了一块。他好像不是很在意,还笑着说:“你来来去去想证明什么?还是想拿走什么?”

床边的伦恩低低哼叫两声,厚实的脚掌踩在地毯上,传来轻响。沙小弦正要动,李铭远突然一把抱住她的腰,笑:“要出气朝我来,别动伦恩。”沙小弦躬膝准备离开他的身子,他紧拽着不放,额角的冷汗还源源不断滑下雅气的侧脸。

“乖狗,乖狗,出去玩,这儿你不能看。”

趁沙小弦心软一下时,李铭远吃力地抬起头,看见伦恩作出攻击的姿势,脑袋还挂着他那件外套,忍不住低笑:“真是乖宝。闻到哥哥的味道就不叫了。”

显然,小白脸穿着他的外套骗过了外宅的训犬。

等伦恩跑开了,李铭远完全放心下来,盯着沙小弦问:“中间两个小时,你到哪里去了?”

沙小弦压住他的脖子,低下身冷笑:“洗了澡换身衣服,顺便吃了个晚饭。”她的身上穿着带来的深紫卫衣,行装打扮果然换了一套。李铭远微微扬嘴,沾到了她的皮肤,却讥讽地扯出笑容:“没用沐浴露吧小白脸?比伦恩脏多了,最好离我远点。”

沙小弦俊秀斯文的脸不改颜色。她低下眼看着李铭远,墨黑的眼珠一动不动,让人以为她在深情凝视,过了五秒后,她突然微微一笑,再结结实实砸了一拳,用的是全部力气。

一击得手,她弓起腰身一弹,跳下床,走到沙发里施然坐下。

真爱与假爱

落地灯透过雕花玻璃罩,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沙小弦抛了棒子,大马金刀地坐在单人沙发里,身后的明亮给她的轮廓侧削出一层冷漠。她看着李铭远艰难起身,捧着左手走下床,动也没动。

李铭远抿住嘴,低了眉峰,咝咝吐气:“小白脸,你知道‘见好就收’这句话吧?”对面的小白脸没回答,他直接摸起Gresso Steel,拨了个电话:“上来一趟,我左手断了。”

沙小弦坐在阴影里纹丝不动,传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我知道像你这样的公子哥没吃什么苦,更不说有人敢打断你的手——”

李铭远冷笑:“哦?小白脸还知道分寸?”

“听我把话说完。”那团阴影里声音继续冷淡。李铭远保持着眉峰平敛不动,小心翼翼地搁好左臂,在她侧面沙发坐了下来。

对面的影子抬手按了按上半胸,有个掌压的动作:“我的左肋也被打断了一根。现在我们扯平了。”

李铭远的脸迎着光亮,一片冷漠,黯黑的眼睛蕴藏着什么,长睫毛轻忽地闪。沙小弦突然走了出来,站在亮光处,经过灯光拂照,她脸上、耳畔的青紫扎扎实实地清晰浮现。

“我师父相信你,让你带我来,你却纵容手下行恶,虐待我。”

李铭远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又冷笑:“少他妈的扯淡——你刚才跑去洗澡了吧?脸上的伤是皮肤浸了冷水发了的,哪是我手下打出来的青色?”

见被识破,沙小弦也不恼,她只微微一笑,半蹲下身子,与两米远的男人平齐视线。“哦,忘了告诉你,中国还有句古训。”

李铭远抿嘴不语。

沙小弦继续笑:“有仇不报非小白脸。”

李铭远忍不住将限量版手机砸了出去:“你他妈的还敢笑!”

沙小弦轻松躲过,这时刚好响起了敲门声。李铭远冷着脸唤进姗姗来迟的家庭医生,伸出左手,让他处理伤势。

范疆也带人冲了进来。沙小弦坐在原位置上没动,也没要走的意思。李铭远皱眉看了一静一动的两派人,挥手说:“你们先下去。”

范疆迟疑。李铭远又冷声说:“小白脸赖着不走,肯定是有话要说。她脸皮就算再厚,这个时候也不会再动手。”

沙小弦斯文一笑,不露齿风:“铭少爷真是聪慧。”

等卧室里恢复安静,李铭远也回复了本来的冷漠,不再是一贯对外的玩笑神色。“说吧,小白脸,你回来找什么?”

“找一个人。”

“说清楚。”

卧室帷帘边有几幅欧洲油画,沙小弦盯着磨坊水彩看了会,才慢慢说:“文叔。”

“左手文?老千的那个?”

“嗯。”

“把我这里里外外逛了一遍吧?没找到?”

“是的。”

李铭远不表态,沙小弦接着问:“他还活着吗?”

“是你什么人?”

同样地没人回答。

李铭远靠进沙发,舒舒服服地坐好,淡声说:“想带走他也可以,不过你必须先做一件事。”

沙小弦垂下眼睛安静地坐着,深邃的脸透出一股冷白。“除了上|床,什么都行。”

李铭远冷笑:“就算你要上,老子也看不上。”

沙小弦没有太大反应,只慢吞吞地问了一句,仿似很有兴趣:“铭少爷为什么不喜欢我?”

李铭远盯着她的笑容半天,耐心地辨析。她那嘴角始终微微抿着,区分不了有多少真实成分。最后,他从茶几上摸出烟,用绑了纱带的左手按住火柴匣,嚓的一声点燃了一根。

“你把手机黑了,查不到来历,心机深;爱打架爱撩拨我,不像个女人;满嘴假话看不到诚意,不能让我相信;做事不乖巧,性格冷……还有很多,小白脸一定要听?”

沙小弦微低了脸沉默。脸上表情没有喜乐。过了会才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李铭远两指捏住烟,低下头狠狠抽了一口。“财政部长家的千金,向玲玲,中英混血儿。她爸提过几次婚事,我家里的人不表态,意思随我。”

“是你未婚妻?”

李铭远不抬头:“我还没答应。”

沙小弦又慢慢一笑:“我懂了,铭少爷是嫌我出身低。”

“你他妈听话重点有问题?”李铭远突然抬头,眼睛里带了隐怒,“平时和你打打闹闹你还当了真?”他一手弹开烟,嘴里不耐烦地说:“你滚吧,小白脸。再唧唧歪歪我就对你不客气。”

沙小弦却微微一笑,眼角含住的光彩熹微,明明没说一句话,她不以为然的表情却很到位。李铭远突然起身,两步走过去,伸出有力的右手向前凌空一抓。沙小弦有所准备,她两手按在沙发扶手上,借力一腾,身子早已灵巧翻到落地灯后。

“再回到那个问题上。”她站得远远地说,“你可以开出条件了。”

“季小美。”李铭远站住脚步,冷冷说道,“我哥哥的私生女,你把她带回来,三天之内。”

“好。”

沙小弦爽快抛下一个字,转头朝阳台走去。李铭远叫住了她:“小白脸,你大摇大摆地来来去去,不觉得应该解释点什么?”

沙小弦转过身站好,双手背在后面,斯斯文文地说:“我为了找文叔才接近你。审讯室的话都是真的。我下了手机卡是不想我妹妹找到我,替我担心。”

李铭远冷笑着插了一句:“真的?包括你喜欢我那句?”

沙小弦笑着说:“你认为是假的?”

李铭远回头找了找,没看到什么称手的东西。他猛地捞起几步远的断木棒,一下子甩了出去:“小白脸你他妈的——”

沙小弦凌空侧踢,击飞了袭击物,站好后又安静地说:“我给你看个东西,证明我没骗你。”

李铭远走回沙发里坐好,正对着一脸沉静的小白脸,光彩熠熠的玻璃饰品可以看得见他们的倒影。沙小弦极快转身,两手交叉掀起上衣,露出了整块后背。白色少,红色多的后背。

一道道拱起的疤痕,像小蚯蚓,上下一齐地爬在她背上,挤得皮肤变了形。

沙小弦透过玻璃片看到了李铭远吃惊的眼神,她也默默地辨析几秒,没找到想要的怜惜后,还是不动声色开了口:“没人拿这么丑陋的伤疤来骗人吧?这些就是我坐牢七年得到的东西。”

夜风轻轻穿荡,层层帘幕微微摆动,呼啦啦像是开了朵小水花。李铭远从震惊里回过神,才发现卧室里已经没了小白脸,阳台上的月光一片寂然。

嗨,小美。

半夜的月光黯淡,沙小弦从李铭远公寓出来,再也装不下去了,一把按住了伤口。她顺着街灯朝狮子洞方向走,走动一步就吸口气,左肋肌肉一经牵发,痛意便从四肢百骸侵蚀出来,她紧紧抿住嘴,使得嘴唇泛白。路过街口那户小诊所,她痛得实在是忍不住了,干脆砸开了郑医生的家门。

常和师父打交道的老郑披着衣服赶了出来,看了眼她脸上的青紫,慌慌张张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沙宝,你到底怎么了?”

沙小弦擦了擦冷汗,笑:“从阳台上翻下来摔着了。”

老郑褪了她的上衣,给她上塑胶板固定。他是中国漂过来的移民,学的一手好中医。他一边给她胸口缠绷带,一边叹气:“宝啊,你何必骗叔?你自己看看,下手的这个人心太狠了,砸断了你的肋骨啊!”

沙小弦回头扯嘴笑:“嗳嗳!轻点——不要跟我师父说了。”

老郑仔仔细细帮她打好结,轻轻按了按固定的地方,样子很满意。“好了,上了我的药,一周后就可以拆板子。这中间只要你不乱动乱跑,我保证你跟正常人一样过日子!”

沙小弦掏出纸钞道谢,再三叮嘱不能让师父知道。老郑接了钱,拍了她后脑一掌:“丫头对师父孝顺,我晓得了,你放心去吧。”

沙小弦再摸黑回到74街,院落里漆黑一片,红砖房瓦迎着稀薄的月光,和微微拂动的洋紫荆连成一线,她悄悄地推开院子门,蹑手蹑脚地朝边角睡房走走。

喀嚓一声,门堂的灯亮了。紧跟着,师父提着打狗棒出了木漆门。这下,沙小弦皮肤上的伤痕完全暴露在灯光下,她想躲也躲不及,只能站在原地呵呵笑:“师父,吵醒您了?”

老邬上上下下打量她全身,看了几遍后,突然刷起了棒子。沙小弦直挺挺地站着不躲避,那鞭子影杵在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来。

师父先叹了气,再猛地破口大骂:“李铭远个狗崽子,走的时候是怎么说的?他妈的再来狮子洞,老子第一个打死他!”

严格意义来说,沙小弦身上的伤不全是李铭远造成的,但是面对盛怒和误会的师父,她选择了不解释,只是陪站。

等到师父心痛地拉着左看右看时,沙小弦又笑着说:“师父,外面冷,我们进去吧。”

小窝里豆点光明,四周墙壁糊了淡色纸,角落里立着一个拉杆式的小包箱。她走过去踢了踢箱子,笑着说:“师父,李铭远不好骗啊。”

老邬抱着棍子依在门口,笑出黄牙:“怎么了,小丫头碰到硬钉子了?”

“他智商不低,不是我原来想的花花公子类型。而且始终不很相信我,对我没多大兴趣。”

老邬听着挑起了眉毛:“哦?亲自带人来抓还叫没兴趣?”

沙小弦慢慢坐到单人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上半身,睁眼看着天花板。“不过目标人物出现了。”

“哪个?”

“季小美。”

“两宝之一?”

沙小弦仰躺着笑:“是的。伦恩和季小美是李铭远最爱的两个人。要打动他,必须先从季小美做起。”

第二天的傍晚很快来临。阿汀留在福惠医院照看具小伟,几天来一直不在家。沙小弦闷头睡了一觉,起床时发现师父又喝醉了,敞着衣服坐在竹摇椅里摇啊摇的。她走过去给他盖了床毯子,悄悄带上门。

走过胡同口,一群半大的孩子蹲在坑洞前打玻璃珠,豆豆站在一边,脸上带着艳羡,小嘴巴却翘翘地鼓着。沙小弦摸摸他的头,直接走到孩子中间,笑着说:“来,来,让姐姐玩一盘。”

她用一块巧克力换了一颗黑色玻璃珠,吸口气硬邦邦地蹲下,手指灵活屈起,不大一会凭借千手技巧赢到了所有珠子。孩子们一窝蜂冲过来,她小心翼翼避到树后,手里抓着战利品,两臂向上扬起,逗着一帮小大孩左跳右跳。

“想拿珠子就要跟豆豆玩。”她笑吟吟地说。

解决完分化纠难,沙小弦继续朝着霓虹闪烁的玩乐之都走去,街灯变幻成奢靡迷离的颜色,喧嚣出情|色男女的快感,她披着一身五颜六色的光线,插着手拐进了弹簧木门。

季小美果然在里面,嘴唇涂成紫红,夸张的烟熏妆也遮不住满脸憔悴。沙小弦抽出两张大钞打赏给酒保,靠近吧台笑问:“那小妞喝了几杯?”

酒保看了看侧脸指向的小妞,低头快速说:“她喝了两个半小时。”

“身边换了几个男人?”

酒保面有难色:“帅哥想找小美小姐?”

沙小弦伸手接过果啤,一饮而下,冷脸说:“问你话躲躲闪闪的,难道出了什么事?”

经恐吓,酒保老老实实交代:“她身边的绿毛勇给她嗑了药。”

酒吧后门就是水雾与潮气弥漫的暗街,通常有很多龌龊苟且事发生。沙小弦先出了后门,靠在转角里等着。

绿毛仔扶出了小美,几个人把她团团围住,先嗡嗡嗡地调笑一气,小美醉倒在一个年轻人怀里,动了两下,随着滴水声还传来她不耐烦的嗓音“滚,老子不陪你们”,那几个人还嘻嘻哈哈地抓住她的胸脯、臀部:“走嘛,去哥那里玩玩。”

小美的动作越来越无力,声音越来越尖细,可能是她忍无可忍,突然跳了起来用手抽抱住她的人。几个年轻仔显然是有备而来,容不得她又踢又叫,后来直接扛起她腰身,打包带走。

沙小弦身后就是一片光明的新加坡大道,繁荣商城与游乐场矗起电子照明灯,赫赫闪耀在夜空中。她回头看了看对面璀璨灯柱前,从法拉利走下的李铭远,又转过头去看看季小妞,身子却没动。

小美已经嘤嘤地哭起来了,声音饱含着屈辱与绝望。

沙小弦又回头看了一次。李铭远已经带随从进了乐都,不见了影子。她觉得时间已经等得差不多了,才袖手走出来,微微一笑:“嗨,小美。”

很受伤

向玲玲站在流光溢彩的乐都前。她的面孔完美诠释了中英混血的雅致魅力。眼睛深邃,鼻梁秀挺,肌肤雪白,身材高挑。往乐都玻璃门一站,门监也多看了两眼,躬身请她出示贵宾卡。

向玲玲轻轻蹙起秀眉,淡淡说:“我找铭少爷。”

门监又看了看她身上价值不菲的晚礼服,笑着弯腰:“对不起小姐,我们这里是会员制消费,每晚只接待持卡的前十名贵宾。”

向玲玲抿抿嘴,轻拂裙幅,转身就朝候车司机走去。这时,一辆红色法拉利唰地一声从街灯下驶来,划出耀眼的弧线光芒。主驾坐着不动,身穿休闲西服的李铭远站起身,长腿一伸,直接越过副座门跨了下来。

“玲玲来了?”李铭远摘下墨镜,不紧不慢朝正门走。向玲玲微微低头,自脸侧至耳尖,浮起一层淡淡的粉红,极为怜爱。李铭远笑了笑,朝门监说:“向家千金你也敢拦?以后她来了直接请。”

那人点点头,躬身请他们进入。李铭远带着向玲玲朝金碧辉煌的正厅走,突然又伸出右手:“来。”

向玲玲紧紧抓住他的手,小心翼翼踏上闪着琉璃光彩的水晶砖,鞋尖有些打滑。李铭远放慢了步伐,笑着说:“现在左手不方便,不能扶玲玲一把。”

“你左手怎么了?”

温暖的大手牵着一双柔弱无骨的小手,相伴的两人步履契合,连问题都想到了一起。李铭远一直牵着玉质美人来到楼梯上,终于空出了单手,摸出烟含在了嘴角。

“被小白脸打断了。”

“小白脸?”玲玲一脸惊疑,“没人敢那么大胆打铭少爷。”

李铭远笑着回答:“她哪有玲玲这样乖。她是个土匪。”

玲玲不悦地皱起眉:“他到底是谁?”

李铭远笑而不答,摸出内侧口袋里的卡,递给了蹙眉轻愁的小美人:“你去玩吧,算我的消费。”哄着她走上玻璃圆顶的空中花园。

纤秀背影拈起裙幅,一步一步款款离开。

“人带来了吗?”转过脸,李铭远就恢复了冷淡神色。下属躬躬身,让出通往轩阁里的路:“在里面。”

单门独室的阁子间坐着一个五十开外的男人,脸上皱纹微微抖动,头发与西服虽然经过打理,也掩饰不住一种自怯气。李铭远坐在他对面,舒舒服服放直了腿,眼光却一直流连在老化的脸庞上。

“铭少爷……”传来怯怯的声音,“我的左手已经废了,您还打算……”

李铭远默默看了一会,不作声,面前的脸廓不能重合到一起,他按熄了烟,冷冷地问:“沙小弦是你什么人?”

被叫的人就是文叔。他低下头,闷声说:“她来了吗?”

李铭远用手指敲敲桌子:“回答我。”

文叔抬起右掌,遮住了脸,好像有些羞愧:“女儿。”

李铭远猛然闭上了眼睛,重重朝沙发背一靠,半天没出声音。他紧紧抿住嘴,房间里死一般地静。文叔摸了摸僵直的左手,又颤声说:“小弦真的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