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少主那儿,将银子先借回来,这件事太大,需与少主商议。”

“你快去快回。”

陈蘅还未睡下,韩姬就带着二百万两银票归来。

事情来得比她预想的要快。

十四日早,陈蘅正用晨食,宫里的宣旨女官便到了,说太后想念陈蘅与莫氏,宣母女二人入宫拜见。

*

一别数月后,陈蘅看到了莫静之。

她整个消瘦了一大圈,人似有些撑不起宽大的宫袍,即便这是照着她的身段剪裁的,依旧显得有些宽大,是宫袍的衣袖太宽,宽得也至于显得她太瘦。

“静表姐…”

陈蘅轻轻地唤一声。

莫静之淡而疏离地道:“太后在宫里等候多时了。”

她一脸漠然,无喜无悲,不愿多说一个字。她的人生遇到了难题,虽然太后眼下答应不替她与王灼解除婚约,可她知道,太后希望她嫁给七皇子。

七皇子不错,待她温柔又体贴,还说笑话哄她高兴,她就是喜欢不起来,越是想要放开一个人,越是放不开。

莫静之道:“禀太后,荣国夫人、永乐郡主到!”

太后切切地道:“快宣!”

莫氏与太后热情地叙话。

太后又提起当年莫氏八九岁入宫地的情形,说她小时候的趣事。

莫氏心情很好,时不时补充几句。

殿中的众人心情都很好,就连内侍也有三分喜色,太后突地轻叹一声:“那时候真好,哪里像这样,就连哀家也要缩衣节食。”

莫氏心下猜到了什么,问道:“姑母,这是陛下的意思…”

“陛下御膳减到六菜一汤,因他孝顺下令不减哀家,可哀家心里如刀割似的。这当娘的吃喝精致,儿子却为国库空虚减膳,而今国库年年亏空,各地的税赋难入都城,以前屡有水匪、山贼劫粮劫赋,现在从江南运粮,还得被水帮吃去一二成…”

莫静之听太后说到这儿,眼眸抬了抬。

太后看似尊贵,可她为了自己的儿子,还不是连陈蘅与姑母都要算计。

这不就是昨日听人说陈蘅卖秘方赚了四百零五万两银子,一听数目心动了。

若是五十万两以下,许太后不会打这主意。

偌大的后\宫,嫔妃众多,一人一天节省一两银子,一日便是几十两,一年下来就高达十万两。

即便晋德帝不说,太后也会提及的,四百万两银子着实太过惹眼。

莫氏想到陈蘅弄银子也不容易,柔声问道:“莫家每年给姑母奉上一百万两银子,姑母就算天天山珍海味,也吃得起的。”

莫太后心下一紧,自她当太后以来,莫氏年年都会送一笔银子进来,她只得晋德帝一个儿子,自己舍不得花,还是给了晋德帝花使。

可以这样说,莫氏出了一个太后,莫氏的付出,原比皇家的回报要多,唯一的好处就是莫氏求官职要比寻常人更容易些。

魏晋之时,尚无科考,入仕都是举荐。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甲推乙,乙再举丙,丙又荐甲,如此往复。

莫静之立在一侧,不悲不喜,可那双眸,宛如庵中活了数载的修行比丘尼似的。

莫太后心下着恼,又不好发作,与莫静之使了个眼色,莫静之依旧未动。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莫家一年要给莫太后一百万两银子的奉养银子。

一百万两,就是莫氏举族千余名族人也花不了这么多,恐怕一年到头,莫氏赚来的银钱,八成都给了莫太后。

莫四舅跑船,每一两银子都是用命换来的,而今还要给水帮一笔不小的费用,一年一百万两,整个莫氏上下一年才赚多少钱,怕是大部分收入都给了莫太后。

就是这样的莫太后,在儿子大后,却将自己的兄长、弟弟逐离朝堂。

莫氏没有野心,自私的是莫太后。

莫静之心下有些鄙夷。

莫太后见她不动,气恼地道:“自在王园出事,阿静就变了一个人,一日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的莫静之,让陈蘅瞧着很心疼。

陈蘅轻声道:“太后何不开恩,让静表姐与王三郎早日完婚?”

第四百五十二章 爽快献银

陈蘅轻声道:“太后何不开恩,让静表姐与王三郎早日完婚?”

她的话一出口,莫静之的双眸立时闪了又闪,原是古井水的眸底,终于有了一些波澜。

她想嫁王灼,一直都想,以前未改变,现在更不愿改变。七皇子的频频入宫,太后不止一次地夸七皇子孝顺懂事,这处处都在暗示她,她与王灼之间怕是不成了。

莫太后的改变,让莫静之心下忐忑不安。

她只想嫁给王灼,可太后却一直在阻止。

为什么不能让她遂了心愿。

莫氏轻斥道:“你懂晓什么?”

陈蘅福了福身,“启禀太后,阿蘅前几日卖了几样秘方,得纹银四百零五万两,阿蘅愿献给朝廷三百万两。”

莫氏微惊。

这么大的事,怎不与她商量,她居然说献就献了。

莫太后大喜过望,一脸“这孩子孝顺懂事”的表情。

陈蘅继续道:“听说太后与陛下信任六皇子,还请太后派六皇子去荣国府取银票,他去过荣国府,我身边的侍女亦是见过他的。”

六皇子夏候滔是太后与陛下信任的,再则她身边的侍女见过此人,派他前往最是妥当。

莫氏想阻止,可已经来不及。

就算她是孝顺太后,也不会损了自己女儿的利益。

谁的孩子谁心疼,太后扒拉了别人的银子来给自家儿子用,她就不会保住女儿的银子么?

莫太后拉过陈蘅的手,“瞧瞧这孩子多省心啊…”

陈蘅微垂着脑袋。

“今年虚岁十七了,也该好好相看相看人家,这容貌、才学样样拔尖,也不晓得什么样儿的才配得上她。”

“禀太后,阿蘅已经订亲了。”

莫静之大异,没听说此事。

陈蘅不紧不慢地道:“阿蘅的未婚夫是自己选的,乃是帝月盟的元盟主。”

莫太后错愕,带着责备的道:“江湖中人…”

莫氏满是责备。

陈蘅顽皮地回了一眼,继续道:“自上回我与五皇子解除婚约后,太后、陛下疼我,让我父母作主我的婚事,而阿耶阿娘亦更疼我,让我自己挑喜欢的人。”

她能瞧出莫静之似疏了一口气,王灼心仪陈蘅,这在整个都城就不是秘密。莫静之最怕王家解除婚约,现在听说陈蘅订亲,怎不让她放心。

莫氏听到这话,差些暴跳起来,她几时说过,这话要在太后面前说了,便是她们承认了,若她反对,这不是不给她面子?

这孩子到底在说什么?她紧捏着拳头,恨不得拧上女儿几把。

莫太后惊道:“这么大的事,你…你们让她自己做主?”

陈蘅道:“帝月盟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门派,我四舅在水上跑船,少不得水帮护送,都城之中太后与母亲陪嫁店铺所需货物,也是他们护送。

他可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自来世家联姻,共求进退,我与帝月盟主有婚约,便算不得外人。能得帝月盟主高看,实乃阿蘅的福份,为了舅家也好,是为自身也罢,阿蘅也是乐意的。”

莫静之完全被陈蘅这番说辞,说得心起波澜。

陈蘅也订亲了,对方还是江湖中人。

她为了自家、为了莫家,居然牺牲至此,愿意嫁给一个江湖人为妻。

如果是她,恐怕也做不到。

莫太后遇事爱权衡利弊,原想说反对的话,可这会子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陈蘅这语调,完全不是她看中帝月盟,而是帝月盟看中了她,因不能开罪,就只能同意了。

莫太后唤来女官,“与陛下禀报,派六皇子去荣国府取三百万两银子。”

献计的原就是六皇子,让六皇子再跑一趟,想来他也是乐意,何况这种事,一事不劳二主,且给六皇子一个建功的机会。

女官应声“诺”。

莫太后道:“静之,带你表妹下去说话。”

二人刚出太后寝宫,便听有人大声道:“永乐!永乐,你入宫都不告诉我,永乐…”

德淑公主身后跟着一个着粉缎的少女,依旧公主打扮,陈蘅心头微沉。

莫静之福身道:“见过德淑公主!见过成善公主。”

成善,八公主的封号。

成善与莫十二郎的婚期定在九月,与谢雯同日出阁,她们亦要一同嫁往莫氏。

莫氏是大族,族中规矩重,成善对太后所挑的婚事极满意。

听说陈蘅在莫氏住了几月,跟着德淑过来想打听未来夫婿与婆家情况。

德淑摆了摆手,“静之表姐,就你规矩最多。我说了多少回,你我是表姐妹,勿需如此多礼。”

“礼不可废,况这是南晋宫中。”

在莫氏时,莫静之的一言一行亦挑不出半分毛病。

几人同去御花园小坐。

成善问了莫家的事,尤其是未来的夫婿与翁婆,听说莫十二郎生得好,性子也好,文武兼备,心下满意九分。又听说莫四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快人快语的性子,又觉得这样的婆母更容易相处。

莫静之虽告诉过成善一些,可成善到底不大信,又问了陈蘅,方才欢喜。

*

这会子晋德帝听说陈蘅愿奉上三百万两银子,心下大喜,当即让六皇子带人去荣国府取银票。

天下掉馅饼的好事落到六皇子身上。

“若陛下派人取银子,殿下可以请命去取。”

“这是为何?”

“几百万两银子,都城之中不动心的人没有。只要你去取,可在安排一些人手,从中抢夺,你若受点伤,陛下若对你心生怜惜,殿下的封号就会下来。”

他已经娶妻纳妾了,可现在还是“六殿下”,二、三、四、五几位皇子都有了封号,唯独他还没有,一旦七皇子娶正妃,也是会有自己的封号,近来太后可对七皇子另眼相看。

莫春娘与杜鹃听说太后、陛下遣了六皇子来取银票。

没有说数量、金额。

杜鹃却听陈蘅昨日说过几句,“我们的银子怕是保不住,不得已时就献三百万两出去,尽数献出,这是万万不能的。”

永乐县的新城建设才刚开始,不能停下来,那边正是花钱的时候。

今年秋天,永乐县的第一批税赋才会收下来。

杜鹃对青杏道:“君候可在?”

青杏答道:“君候一早入宫了,大公子、二公子在府中。”

第四百五十三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杜鹃点了一下头,“请二位公子前来做个见证。”

钱会送出去,但事亦办明了。

不多时,陈蕴、陈葳兄弟两到了。

杜鹃道:“六皇子奉陛下旨意前来取银子。”

六皇子扬了扬头,“是四百万两银子。”

陈葳道:“家妹统共得了四百零五万,西市拍卖行得了十万两报酬,你要四百万两,她不是要倒贴。”

陈蕴微蹙着眉头:“四百万两可是陛下的意思?”

六皇子昂首挺胸,在陈氏嫡子面前,他不愿矮人一截,用沉默来代表陛下之话。

四百万两,凭甚要陈蘅得了好处去。

陈蘅不让他好过,他也不让陈蘅好过。

“四百万两,荣国府也凑不出吗?”

想到陈蘅赚钱不成,倒蚀一把,六皇子心下痛快得难又言喻。

陈蕴问道:“杜鹃,郡主这里能拿出多少?”

“回世子,最多三百九十五万两。”

陈蕴面露难色,对身后的侍从道:“从书房将谢、崔、王与四皇子请来,另去找世子夫人,请她先凑五万两银票送来。”

荣国府的君候、世子不事生产,以为这五万两张张口就成。

侍从有些窘意,却不敢说夫人手里凑不出,领命而去。

六皇子想着自己的谋划,就算有中人又如何,一会儿就能解释,知道他来荣国府取银子的人可不多,但这几家的公子与四皇子也是知道的,亦徒惹嫌疑。

陈蕴当着几位贵公子的面,让莫大管家清点了银票。

又有宫人再行清点,“回荣国公世子,四百万两,一两不少。”

陈葳的脸色不大好看。

妹妹统共这么多,献给了朝廷,还倒了贴了几两进去。

朝廷缺银子,与他们家何干?

陛下自己没有钱,就打他们家主意,为甚不是宁王府,不是几位皇子府。

他怀疑,这件事是六皇子故意透给太后、陛下的。忠心的人越来越吃亏,奸诈的人却越来越得势,这样的朝堂让人失望。

暗处,韩姬已经一身劲装,宫人将厚厚的一叠银票递给了六皇子。

六皇子大喝道:“荣国府忠君爱国,陛下会厚赏荣国府,本王告辞!”

一行几十人出得荣国府。

说好了,在荣国街上便动手,可这一路竟是安静得好,出了荣国街,穿过大兴街,近了宫门,只听有人大喝一声“不好”,周围跃出数条黑影,其中一个黑影直冲六皇子而来。

说好了是演戏的!

刺他的胳膊啊,为什么不刺,反面用脚踹他,将他踹下了马,将他踩在脚下,俯身搜走了他怀里的银票。

“大胆劫贼!”

六皇子一声高呼,后面想要骂人的话,被对方一脚踩没。

那是一双很冷的眼睛,仿若寒剑。

黑影取走银票,抬手间,数条黑影消失无踪。

空气里,连一点血腥都没有。

六皇子想着计划,说好他受伤,说好他拼死保住银票,可现在,他被人踹了几脚,却看不到伤痕,他想要扬剑刺伤自己,宫门内出现几位臣子,那么多的眼睛望过来,委实六皇子一行人很是狼狈。

还有宫人在扯着嗓子喊:“有劫贼!有劫贼!”

往前百丈是宫门,而他们居然在宫门外被人强夺银票。

这是打陛下的脸,也是打六皇子的脸。

六皇子想自伤,却是连机会都没有。

只要他一自伤,回头宫中就会有人说他为了逃避责任而自伤。

*

此刻,晋德帝心情大好,一高兴着人给陈蘅下了恩旨,嘉奖陈蘅献出三百万两银票有功,特晋封“公主”。

晋德帝御口亲赏,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陈蘅跪在地上,忙道:“启禀陛下,公主乃是陛下之女的特别尊称,请恕臣女不敢接旨。”

太后微微一笑,对陈蘅识趣很是满意。

莫静之知陈蘅在帮她,心下一转,福身道:“不如就赏永乐世袭永乐邑。”

世袭之地…

这可是皇族才有的恩赏。

公主们的沐食邑极少有世袭的,除非这是在皇族受尽恩庞的。

太后道:“静之此言不差,陛下,就将永乐县赏给永乐做世袭封邑罢。”

世袭的…

不是只她一人接掌,她的儿子也能继续接掌永乐邑。

这地方更值钱了。

晋德帝想着这地方贫困,要建设永乐邑,还得自己砸钱进去,不要也罢,反正只是一个女郎,也兴不起大风大浪来,“传朕旨意,永乐县赏给永乐郡主做世袭食邑之地,可…传三代。”

儿子、孙子,再加上她,正好是三代。

陈蘅高呼“领旨谢恩!”她盈盈一笑,“启禀陛下,冯娥创秘方有功,臣女能不能与她讨个恩赏。”

晋德帝沉吟道:“冯娥,可是清河大长公主的义女冯娥?”

“正是。”

以前,他虽知有这么个人,但从未见过,也没有任何印象。

晋德帝沉吟道:“就封为县主罢,赏绸缎若干。”

陈蘅连连叩首:“陛下英明,永乐县至颖川郡方向,必经长河县,而离永乐县最近的是长河县鸣石镇的地方,土地贫瘠,与永乐县接壤。”

穷地方啊!

许多地方早已经失控,多少年都无法将税赋运抵都城。

晋德帝道:“鸣石镇就赐予冯娥为沐食邑,封号鸣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