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好事不出门,坏事行千里,不到半日,整个都城都知道六皇子袁南珠惩治勾\引六皇子的陈茉,被她灌药不说,还将陈茉送给满府的护卫、护院与家丁玩。

袁南珠更放出话,“再有敢勾\搭六皇子的,同此下场。”

在心里有想嫁六皇子为姬妾的娘子们,小心肝颤了又颤,更被长辈们严令:“往后不许再与六皇子见面。即便在路上遇到,也要绕开。六皇子妃在闺中时就不是善岔,招惹了她,她完全做得出来的。”

谁也敢惹啊?

毕竟各家的长辈都不可能像陈宏,会容女儿发生这种事。

陈茉的名声早就坏了,也不在乎这一桩,可她们在乎。

她好不甘心,袁南珠算计她,不能放过。

陈蘅定是在背后做了推手,那处梅林原是很隐秘的,因为那一带“闹鬼”,就算是白日也没人去,可今儿袁南珠就去了,还将他们抓了个正着。

陈宏道:“六皇子若要你,你…过府做一姬妾。”

发生了今日的事,他怎会要。

她在他的面前,已经放低的身段,可他对她又有几分真情?

没有!

他只在乎自己。

若他给她一个侧妃位分,她亦嫁给他。

在帝凰签的事后,她要的不是侧妃,而是正妃、嫡妻之位。

只是,一步错,步步错,她买通行痴大和尚的事被陈蘅查出来。

不,她不要嫁给山野村夫。

这世间,再醮妇不少,她总比再醮妇要好,凭甚只能嫁给山野村夫。

陈茉让银侍女预备了几桶香汤,一桶又一桶的洗,却怎么也洗不掉身上污浊的印记。

她不甘心!

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一旦她成功,还有谁会在乎,她曾做过些什么。汉代之时,太后、皇后再嫁妇有之,如汉武帝之母,就曾两度嫁人,先嫁富贵人家,再嫁汉武帝的父亲;而卫子夫,更是出身卑微歌姬。

她要活得光芒四射。

她不要卑微地活着,不要!

*

陈茉的遭遇,珠蕊阁的陈蘅很快就知道了。

因守父孝,她一袭素服,给她平添了几分清冷。

告诉她一切的不是韩姬,而是燕儿。

此刻,燕儿正眉飞色舞地讲着陈茉与六皇子偷\腥,被六皇子妃带着一干姬妾抓了个正着,愤怒之下的六皇子妻妾们便将陈茉剥了个精光,还道“你既然这么缺男人,本妃与众位夫人就送你十个、二十个,如果还不够,就让所有六皇子府的男人都来侍候你。”

燕儿抿了抿嘴,还是小丫头的她,也不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肯定不是好事。

杜鹃几次欲打断,可陈蘅听得正在兴致上头,只得作罢。

燕儿学袁南珠的语调,学了个六分像,“之后的事,郡主都知道了,听说西府的二郎主、三公子听闻,赶到六皇子府求情。”

陈蘅问:“陈茉的胞妹陈莉也在?”

燕儿连连点头。

“那么,陈莉没有替她求情?”

燕儿并未打听此事。

她就知道郡主与西府的大娘子不合,大娘子以前毁过郡主的容,所以姐妹二人结下了死仇。

陈蘅道:“袁氏是六皇子正妃,她的手段,整个六皇子府的姬妾、侍女就没有不怕。”

袁南珠是个横人,横起来够狠,可以横到不要命,又爱耍泼,乡下妇人撒泼的本事,似乎是她与生俱来的,袁老夫人非但不约束,反而纵容,说这才叫新性情。

在娘家时,袁南珠自有老夫人纵容;嫁予六皇子,袁南珠不改性情,一遇不痛快,就大哭大闹一场,有时拿侍女出气,有时拿六皇子的姬妾撒气。

袁南珠虽然胡闹,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便是护短,且护的都是她身边的侍女、仆妇,尤其是两个自幼与她一起长大的,更是偏护得紧。

“去岁宁王宴,陈莲几人苦求陈茉相助,陈茉置之不理。而今,陈茉求陈莉,陈莉一介侍妾,不会求情,也不敢求情。”

而今风水轮回,陈莉亦同样对她置之不理。

今日的陈茉,当体会到昔日陈莲几人的恨意。

六皇子妃恨陈茉,陈莉何曾不恨?昔日陈茉要算计人,却生生让陈莉被算计了去。

陈莉早前觉得嫁给六皇子是最好的选择,可时日一长,发现自己的存在只是陈茉的替\身,怎会不怨、不恨。

陈蘅看着案上未绘完的画,“陈莉的袖手旁观,定让陈茉生恨。六皇子的置身事外,更会令她生怨…”

燕儿迟疑片刻,“郡主,她要孤注一掷了?”

陈蘅沉重地点头,“以前,她顾念姐妹之情,迟迟不愿下手,可是这次陈莉对她如此冷漠,她已没有顾忌的理由。”

若是陈茉恨起来,世间很少寻到比她更恨的人。

有一点上,陈蘅与陈茉是一样的:陈蘅拿父母、兄嫂当家人,而陈茉亦只拿陈朝刚、柳氏、父母及与她一母同胞的弟妹当一家人。

陈茉昔日在宁王宴的旁观、拒绝帮忙,也是因为她根本没将庶妹当人看,更不会将陈莲当自己的姐妹。

她声音很低,语调沉重地道:“陈莉若是聪明人,近日当称病六皇子府,若她出来,又是一场事端。”

燕儿问:“郡主,你需要提醒她吗?”

她为什么要提醒?

已经告诫过一回,若陈莉连这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早晚会在六皇子府被一群女人吃食啃尽。

第四百八十二章 不要轻视敌人(三更)

已经告诫过一回,若陈莉连这点自保的本事都没有,早晚会在六皇子府被一群女人吃食啃尽。

况且,前世的陈莉仗着陈淑妃的得宠得势,没少奚落,落井下石、说风凉话、热嘲冷讽,陈莉一样没少干。

“不必!我们只需冷眼旁观。”

原以为陈茉会被袁南珠给弄死,可她受了如此大辱,洗几盆澡,就想揭过去。

陈茉求生的欲望,远超过陈蘅的预料。

燕儿垂首。

韩姬不说一个字。

杜鹃轻声道:“郡主,他们都是贱人贱命,你何必为几个贱作之人上心。”

“贱与贵,不过一步之差。这都城之中,豪门获罪,贱籍得势的事可不少。”

贱籍奴婢得势,亦可以入仕为官。

豪门获罪,一朝沦为奴婢,被曾经的奴婢使唤、吆喝、轻贱者亦不少。

前世,她便以身份有尊卑,可最后就死在自己的清高与骄傲里。

可她不也死在了陈茉的手里,放开柔柔的血为二皇子治病,又剜她的心…

每每梦中惊醒,她还不忘那种剜心刺骨、撕裂灵魂的痛楚。

她不能放过他们。

不放过夏候滔,亦不放过陈茉。

陈茉前世与陈宏一道杀了荣国府一家,她的二兄、她的长兄、就连她出生不久的小侄女,无一幸免…这种恨,刻骨铭心,怎能让她放下。

重生而来,她还是未能护住父亲陈安的平安,这更让她恨,这回恨的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多些提防。

有一种人,她就是一把刀,你不把刀给毁了,她时时都会伤你。

所以,她不可以就此放松。

陈宏不死,陈茉不死,甚至于柳氏不死,她就不能一刻安宁。

陈宏死,陈茉还在,柳氏还在,这对祖孙依旧可以搅风搅雨。

三个人,必须逝去两个,这件事才会停歇。

陈宏没有了柳氏出谋划策,就如折翼的鹰。

陈茉若没有陈宏、柳氏的宠爱、纵容为依仗,她也兴不起风浪。

杜鹃道:“茉大娘子毁了,柳氏夫人瘫了…”

“陈茉不死,就不算毁。柳氏虽瘫,可她的阴险依然,你若视她们为后宅的寻常女子,那就错了。只有死人才不会再算计人、再伤害人,只要她们活着一天,我就不会放松。

阿耶,是被他们买凶所害,他们一早就想好了算计荣国府,我们越是走得高,他们就越是恨。为了算计我们,他们可以买杀手,下一次,若为算计我们,也可以与我们的仇人合作,这样的人,不可怕吗?这样的人,能放松戒备么?”

韩姬沉默得太久。

她以为,陈茉这样的女子,受此大辱,必活不下去,可陈茉并没有自尽,也没有做出自残之事。

经历过声名毁,毁容之事后,陈茉早不是寻常女子。

韩姬道:“郡主若不放心,属下愿夺他们的命。”

陈茉的存在,就如郡主的心结般难去。

如果真是如此,她愿意出手夺了陈茉的命。

陈蘅勾唇微笑,“当年,西府的人想要我二兄疯掉。而我,想要陈宏疯掉!”

他活着看其母瘫痪,其女不堪,倒不如疯了来得自在。

他若疯了,折磨的是柳氏与陈茉。

前世不能报复的人,今生就让他们相互折磨。

韩姬揖手道:“属下遵命!”

柳氏能弄来疯药,韩姬同样能弄来。

西府陈宏一家不倒,她不会放心。

她的家人,不能再有事。

父亲没了,和前世一样死去刺客之手。

这将是她两生都无法释怀的痛。

韩姬离开了。

陈蘅问身边侍女,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燕儿连连摇头,“不,是他们先伤害郡主在先,如果不是他们如此狠毒,郡主也不会反击。”

她不想害人,若不害人、不反击,只会任人宰割。

陈蘅呢喃道:“若这世道,太过善良的人活不了,我愿意做恶人。”

她前世虽清高,也打杀过宫人,手上也有几条人命,只是这些人都是该杀该罚之人。

在她临死前,她恨不得让整个晋宫与她一道化成灰烬。

她的仇恨亦到达了顶点。

遇上慕容慬,她一度沉陷在幸福与快乐之中,险些就忘了身上的仇恨。

怎么可以忘,怎么可以放松,一松必有人丧命。

三更二刻,韩姬从外头回来,只说了一句:“事成了,明日可见结果。”

陈蘅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

荣国府,灵堂。

陈蕴带着弟弟妹妹们答谢吊唁的来宾。

“来宾拜!”

“主家还礼!”

袁大司马扫了眼陈葳身边的袁东珠,“贤婿、阿东,要节哀!”

袁东珠咬牙切齿地道:“阿耶,我翁父是…是被人买凶所害,他是世间最好的翁父,他拿我与长嫂视若女儿…”

她相信,陈安可以为保护谢氏而死,同样能为护次子儿妇死。

这一点,是袁东珠最为感动处,说完时,泪珠儿已经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袁大司马问道:“寻到真凶了?”

陈蕴不语,妹妹说的事他不知是真是假,陈蘅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到底有几分真?

他依旧不愿相信,陈安是被陈宏买凶所害。

陈葳道:“查过楚馆,与西府二郎主联络的人失踪了,楚馆有人证,他们亲眼见过陈二郎主去过楚馆找杀手。”

谢氏家主轻叹一声,“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是陈宏所为?”

“害我父母,迫我留于都城,不得前往南疆,除了他,还会有谁?”

最后几字问得好?

南疆可是三皇子所待之处,三皇子在那边做了几年副帅,岂愿意将兵权交还?

烈焰军的代元帅不愿意,他这代元帅之职变成了真元帅。烈焰军是陈留太主所建,早前陈安从文,可陈葳习武,元帅之职必须交还。

当初,陈莫两家选王烟为妇,就是想由王家出面说服三皇子交还副帅一职。

至于眼下,王烟逃婚,一些门阀已经在猜测,这是王氏的意思,还是三皇子刻意为之。最不愿意看到陈葳娶王氏女的人,应该是三皇子。

外头甚至有人说,是三皇子挑唆王烟逃婚。

三皇子远在南疆,无故中枪,真是比窦娥还冤。

十万烈焰军,就没有不动心的。

南疆统帅一职,谁不动心,就是现在的元帅也会把着不放。

谢氏家主道:“看事情不能看表面。”

陈宏许是被人诱\惑所为,可这背后真正的布局才最为可怕。

第四百八十三章 陈宏发疯(四更)

陈宏许是被人诱\惑所为,可这背后真正的布局才最为可怕。

陈安为护谢氏而亡,谢家看在这一点上,就要帮扶荣国府。自问一下,普天之下,能如陈安这般视谢氏为亲女的翁父,再难寻出第二个。

谢氏是世家女,娇养深闺,她遇事怕险,更怕死,看着是为了护腹中的孩子,何曾不是一种自私。

袁东珠惊道:“谢世叔的意思…我翁父之死,明面上看是陈二郎主所为,可实则没这么简单?”

谢氏家主瞟了眼袁大司马,“你女儿可比你聪明多了?”

“她是我女儿…”袁大司马正要得意,突地发现这话不对,当即道:“你什么意思?老夫最讨厌你们文人说话兜圈子。”

袁秀珠看了看袁大司马,父亲怎的还不明白,不是陈宏,那只是有人利用陈宏,正要开口,只听到有人高唱:“陈老太公到!”

陈老太公,这不正是大太公陈朝刚?

陈朝刚穿了件偏素的衣袍,身后跟着陈宏、陈茂父子。

灵堂上,所有人的脸微微一变。

陈朝刚高呼一声:“阿安啊,你怎么就去了?”

哭得太假,只闻哭音,不见悲意。

陈安死了,他的哭也是做样子。

陈葳纵身一跃,张臂拦住,“祖父,我父亲是被人买凶所害。”

陈宏的心下一震,与陈葳目光相接,那寒剑般的光芒一掠,激得陈宏快速移开。

他心虚了?

妹妹的消息没错,父亲的死定与陈宏有关。

袁东珠抬臂一指,“幕后真凶在祖父背后,你是不是得给我们荣国府一个交代?”

手指的方向,正是陈朝刚身后的陈宏。

陈宏忙道:“不!不…”他突地纵身一闪,指着棺木大叫:“长兄,你不要找我,不要!不是我要杀你,是你该死!若没有你,我就是大房的长子、嫡子,你娘抢我娘的正妻之位,你抢了我的嫡子身份,你该死,你们全家都该死!”

他怎么可以这样说,这灵堂之上除了陈安的儿女,还有荣国府的姻亲。

尤其是袁大司马,他可是最敬重陈留太主的人。

陈宏惊恐地看着棺材方向,那里面似有厉鬼爬出,他连连闪躲,往人身后躲,往桌子下躲,只片刻忙乱得紧。

陈茂惊呼一声:“父亲…”

陈宏连连道:“长兄,你不要找我!不要找我!你活着时,我不怕;你死了我更不怕,哈哈…是我用五万两银子买剑客杀你们,我要杀的莫氏、谢氏、袁氏、陈蘅的命,是你自己去送死,我没想你死!只能怪你自己。”

疯狂地大笑声回荡在空中,他笑得畅快,听到陈蕴等人的耳里,却是异常的刺耳。

他的话惊住了所有灵堂的人。

袁东珠怒喝道:“你要我们的命,我们怎招惹你了,你竟要我们死?”

“哈哈…莫氏死了,陈葳守孝,去不成南疆,南疆就是三皇子的,哈哈…”

啪!啪!

陈朝刚扬臂,两记狠重的耳光落到陈宏的脸颊,可谓左右开弓,片刻就泛起几个红手指印,仿佛印在脸颊。

陈宏微凝“痛,好痛!长兄,你打我?”之后又是一阵大笑。

“陈留太主死了,哈哈…她不是病死的,是被我阿娘毒死的,哈哈,陈留太主是被毒死的!我娘杀了陈留,我杀了她儿子,我儿子再顶了陈安儿子的烈焰军元帅一职…”

陈蕴再也无法平静,纵身一闪,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我祖母是被你们毒死的?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毒死她?为什么?”

陈宏哈哈大笑,却不再说话。

突地,眼珠子一转,隐约看到棺木上有人,陈宏双膝一软,跪在下面连连磕头:“嫡母、长兄,我没想杀你们啊!可是你们不死,就挡了我和娘的路!嫡妻之位是我娘的,嫡长子也是我的,我要做荣国公,我才是荣国公…哈哈…”

他嘴里胡言乱语,但陈蕴原不信陈蘅的话,此刻听陈宏自己说出来,惊骇不下。

他再度抓住了陈宏,厉声道:“是柳氏毒死我祖母的,是不是,是她毒死我祖母?”

“我娘说:她为什么不战死沙场,一回都城就病了,还要我娘侍疾,她抢了我娘的嫡妻之位,凭什么要我娘侍候汤药。凭什么?她该死!她真该死!要不是她,我娘就是陈氏大房的主母,是她抢了我们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