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金绣现下去了何处?”

“以颜炳业之女的身份去了边关,要建功立业…”

“她的建功立业,是说给颜炳业听的。是不是还说,她要给颜炳业挣一官半职,否则,颜炳业凭甚去开罪定王妃,给她庶女的名分?”陈蘅觉得很讥讽,前世的慕容思在她出现时,从不曾出现过,倒是听说定王府有位郡主,只是早早就病逝了。

想来,前世今生,慕容思以爱的名义做了同样的事。

“颜金绣前往沙场,是想借机接近博陵王,研墨。”

秀君应了一声,捧着笔墨走近。

为了学得杜鹃那一手能砚出不同深浅颜色的墨汁,她与丽君可是下了好一番工夫。

陈蘅提着笔,给慕容慬写了一封家书,依旧俏皮又不失要胁。

慕容慬接到家书时,看到熟悉的笔迹,心头涌过一股暖流。

“慬郎魅力无穷,惑女郎无数,前有慕容思,后有颜金绣…”

她这是吃醋了!

怎的看着这字,都冒出一股子醋意酸气。

“然,夫妻别离已久,吾已忘君容貌…”

她想他了,不说想他,却说忘了他的样子容貌。

他更乐,捧着她的信,笑难压抑。

慕容思喜欢他,以他对陈蘅的了晓,不会平白说出这话。

只是,这颜金绣又是何许也?

此时的颜金绣,正在慈北郡马的帐中。

慕容慈夫妇看着面前的少女。

颜金绣是几日前抵达主力军帐中,主力军的元帅乃是慕容慬,主力军更有数位医族将军,又有医族的勇士,其间不乏出身江湖行伍的侠士、游侠,而今都在军中效力。

故而,主力军的英猛、兵力在三军之中最强的。

颜金绣央求道:“慈姐姐,你带我去见主帅吧,你不是说打完这仗,就让我去见他。”

第六百四十四章 廉耻

颜金绣央求道:“慈姐姐,你带我去见主帅吧,你不是说打完这仗,就让我去见他。”

慈北郡马也算是被这个姨妹弄得惊诧不已。

慕容慈已收到定王的来信,其间还有慕容忌的家书,告诉她:慕容思已亡,定王府再无思南郡主。

“颜金绣,我从军之后就是士兵,军中有军中的规矩…”

“慈姐姐,我待慬哥哥一片痴情,你就让我去见见他罢。”

为了追逐慕容慬,颜金绣也算是拼了。

此时,外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禀慈北将军,主帅问,你天字营中是不是有个叫颜金绣的人。”

慕容慈凝了一下。

慈北郡马佟重阳朗声道:“进来!”

来人是慕容慬身边的侍卫御狗,小名叫狗腿,迈入帐中,待看到慕容思时,心下一阵错愕,正要开口,只听慕容慈道:“这位就是天字营的女箭手颜金绣。”

她不是慕容思,怎么变成颜金绣了。

殿下还在想,这颜金绣是何许人也,惹得博陵王妃酸溜溜地写了一封家书笑话慕容慬,能让博陵王妃记挂在心的人不多。

难道…

慕容思就是为了追求殿下,竟连本姓的姓氏都不要了。

堂兄妹就是堂兄妹,无论怎么变,这也是改不了的。

颜金绣惊喜道:“狗腿,是慬哥哥唤我?”

御狗一脸嫌弃,明明是堂兄妹,也可以动私情,这与兄妹有了不该有的情有何差别,真够恶心!以殿下那性子,不知道心里有多嫌弃呢。

“在下就是来问问,这颜金绣是何人,今已知晓,这便去回禀殿下。”

他行了一礼,一路急行而去。

颜金绣转身欲去,慕容慈唤了声:“且慢!”

“慈姐姐…”

“你一个庶子庶女,身份卑微,我能收你入麾下是看重你。你不能因为长得酷似本郡主的亡妹,就以为可以为所欲为,你就从一名弓箭手做起,想要建功立业,就照了军中的规矩来。来人,带颜金绣去女帐!”

“慈姐姐,你明知道慬哥哥也想见我,你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慕容慈冷冷地道:“自以为是!”

走近颜金绣,扬手就是一记耳光,打得又狠又重。

“天字营将领之帐,岂是你能进就能进,能出就能出的,从今日起,牢记军中规矩,若你在我帐下做出逾矩之事,不要怪我与郡马不念亲戚情分。你一个庶女,就算我按军规责罚,想来颜家三舅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到了今日,她还敢肖想慕容慬。

慕容慬使人来问颜金绣是谁,早前不知,这会儿,狗腿回去,肯定会告诉他。

指不定心里如何恶心?

慕容慈觉得这慕容思真是丢人,天下的男子那么多,就算是欢喜一个乞丐也成,怎么可以对自己的堂兄生出不该有的情意。

父王为甚不赐死她?

就算是死,也比她出来丢人显眼的强。

佟重阳是她的夫婿,夫妻二人自来情深义重,在慕容慈替佟重阳育下儿子后,他们的感情就更好了。

如此征南在即,他们夫妻在主力军天字营任将领,一正一副,夫妻合力,一时传为佳话。

如果自己有慕容思这样的女儿,还不如灌一碗毒药赐死的好,也好过她这样胡闹。

颜金绣手抚自己的脸颊,厉声道:“慕容慈,你敢打我,你…”

“本郡主为何不敢打你?你以下犯上,没对你用军棍就是开恩,我再重申一次,不要以为长得酷似我亡妹慕容思就可以任意妄为。我亡妹的名声,不容你玷污!定王府的名声,也不是你能污的。”

她不是慕容思,她是颜金绣。

她手抚着被打疼的脸,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定王府的思南郡主…”

“思南病亡,已从燕京发丧,从此后,定王府再无思南郡主。你虽长得酷似思南,却不是思南,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也不要以为长得像她,我就会纵容你。”

颜金绣失魂落魄地望着慕容慈。

慕容慈一再地重复“你长得酷似思南,但不是思南”,就是希望颜金绣明白,既然放弃了以前的身份,就不能回到曾经。

思南郡主慕容思死了,死在家中,从此后,世间再无这个人。

“慈姐姐,血脉之情难道就抵不了那些虚名?”

“你所说的虚名是礼仪廉耻,若人不顾廉耻,与畜\牲又有何异?”

定王府的名声重过一切。

父王一生,一直在小心经营,甚至为了保全后人,给兄弟们立下了严格的家规祖训,每一代天眼阁主都必须谨守这个规矩。

然,慕容思却第一个坏了定王府的规矩。

慕容慈不愿多看颜金颜,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嫌弃,“长兄十五岁那年,得皇帝叔父赏赐了一匹千里良驹,是一匹极漂亮的枣红马儿。两年后,皇帝叔父将御马监又一匹漂亮的小马驹送给了我,是一匹小母马。

后来,我的小母马长大了。父王说,长兄的烈风与我的雪球许能配种,说不得能产下一匹更好的马儿,还说好了,若是生下公马就送给三弟慕容忠;若是母马,就送给我的亡妹思南。

可是,我们把他们放到一处,它们怎么也不成。

有一天,三弟就想了个法子,说把两匹马的眼睛蒙起来…”

郡马问道:“成了?”

慕容慈道:“成了,可是当马夫解开两匹马的布时,我的小母马却疯了一样的悲鸣,谁也拉不住,挣脱了缰绳冲出定王府。

长兄骑着他的马追出去,不久后,长兄的马也发了疯,将长兄摔下了马背。

长兄的烈风,我的雪球,竟然从燕京的西山悬崖上冲了下去,两匹良驹都死了。”

郡马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父王觉得奇怪,到御马监一查,才知长兄的烈风、我的雪球是同一匹母马下的小马驹。马儿都有廉耻之心,认出了彼此,觉得尊严受损,宁可跳崖而死。人,若无廉耻、不讲伦\理规矩便是连畜\牲都不如!”

慕容慈冷冷地逼视着慕容思。

他们是人,更是定王的儿女,怎能不顾人伦,慕容慬是他们的堂兄弟,身为堂姐妹却心心念着要嫁给自己的堂兄弟为妇,这就是有违人伦,就是损毁定王府的名声。

如果,慕容思是她的女儿,她真能直接用三尺白绫夺其性命。

第六百四十五章 不悔

如果,慕容思是她的女儿,她真能直接用三尺白绫夺其性命。

可这慕容思是她的妹妹,还是她的嫡出妹妹。

慕容思没想还有这么一个故事。

“你敢放弃身份胡闹,不就是仗着家人疼你、宠你。可你错了,在思南选择宁死也不嫁人之时,她就真的从定王府所有人的心里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自己选择的路,要为自己负责。”

颜金绣依旧不悔。

没有试过,又如何知道不成。

大不了,她学丽妃,今生不育儿女。

只要与心爱的人在一起,有没有儿女又有何妨。

只有世俗的女人才会看重儿女。

她要的是爱情。

郡马软声道:“颜金绣,退下罢!”

颜金绣揖手退离帐中。

“阿慈,小心身子骨,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小的呢,来,坐下说话。”

“郎君,你说这到底为了什么?她真是糊涂,她不要廉耻,当博陵王与她一样,博陵王看似洒脱,骨子里却最是讲规矩的。

博陵王厌恶南人的南风,厌恶姬妾成君,厌恶男子留恋烟\花地…他更像是医族的贵公子,看重血脉,又如何会欢喜她?

父王竟会放过她,这样的女子就该赐死!

她…她真是我定王府的耻辱,丢尽了父王一世的英明与脸面。”

“阿慈,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呢,莫激动。”

慕容慈大口地吐气,“她真是要气死我了,如果我生到这样的女儿,我宁可送到庵堂,或是赏一杯毒酒毒死,也不许她干出这等丢人现眼的事。”

慕容思不以为耻,还觉得喜欢博陵王是件很体面的事。

这都是跟南晋人学的。

南晋的历史上,就有妹妹爱上兄长,甚至于兄妹暧昧之事传事。

南人的那一套,慕容思敢学了来,定王府就能不认她。

慕容思抛弃父母家人,不就是赌家人不会真的与她断绝亲情。

可她这回真的猜错了,在看重声名的定王府,第一个与她了断的就是慕容忌,之后又是慕容想,也至其他的庶出兄弟们亦都真当她死了。

现在,慕容慈再三表示自己的嫡妹思南已亡。

颜金绣漫无目的,听到慕容慈讲到马儿的故事,她有些怀疑自己的决定,为什么南人能接受,自己的亲人却无法理解她的爱情。

她要去见慕容慬,她如此辛苦来到这儿,就是为了他。

御狗正将自己所见的事禀报给慕容慬。

“你是说,颜金绣不是旁人,而是思南郡主?”

御狗道:“属下过去时,她正缠着慈北郡主与佟将军,求他们带她拜见殿下,显然被慈北郡主给拒绝了。”

见他?

忆起陈蘅在信中所说的话,慕容思喜欢他?

慕容慬觉得自己吞了一只苍蝇,他们是一个祖母的孙儿孙女,慕容思是他的堂妹,他们怎么可能?

她是疯了吗?还是鬼迷了心窍,怎会生出这样恶心人的想法?

“皇伯父是怎么想的,这不是打皇家的脸面?”

这种女儿,还不如死了的好。

他浑身都不自在,想吐又吐不出。

御狗道:“殿下,你还好?”

“好个屁!你给本王守着大帐,若是她想接近,早早地赶走,本王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这么恶心的女人。不,不,本王除了王妃,谁也不想看到,其他女人一个比一个恶心!”

全一肚子坏水。

陈蘅就不是,每次都要他用美男计才能有心思,否则她就当他是一幅画摆在旁边。

对他有心的女人,全都恶心!

御猪打量着过来的女兵,正要出口,只听她道:“颜金绣拜见主力军主帅!”

这不是思南郡主?怎么换了一个名字。

御狗从帅帐出来,冷着声儿,“殿下说了,叫你回自己的营帐,回去罢。”

“是你阻止我见到慬哥哥。”

“哥哥?”御狗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在冒,“我说颜姑娘,你别叫得这么肉麻行不行,这哥哥可是小孩子叫的,你多大的人了,怎能这样叫?你得叫主帅、殿下,再说了,博陵王刚才说了,他不认识什么颜金绣、颜银绣,你快快离去罢。”

颜金绣看着丈远外的帅帐,提高嗓门,在御狗的推攘之下大叫:“慬哥哥,我是金绣,乳名思思。慬哥哥…”

慬哥哥,慬音同勤、情,怎么听着更像是“情哥哥”。

慕容慬坐在帅帐,被这个女人缠上,陈蘅如何看他。

真是够了,他想想就觉得恶心得想吐。

御狗连拖带攘,将颜金绣带回了天字营将帐,交给佟重阳道:“她是你们帐中的人,再去殿下那儿吵闹,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将帐里,传来慕容慈恼怒的声音,“来人,将颜金绣拖下去,先处军棍二十,若再犯,处四十;再犯,处八十…”

慕容慬又不是慕容思,怎会犯同样的错。

颜金绣自己不思悔过,还敢跑到帅帐去大闹。

真是丢尽了脸面。

颜金绣被四名女兵押住,绑到天字营木柱上,由执刑者手持军棍击落在后背、臀部。

痛,很痛!

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刑罚。

郡马进了将帐,看着坐在案前气得不轻的慕容慈,“慈北!”

慕容慈捧着胸口,强自闭眸,“你扶我过去,再被她气两回,这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

“岳父与舅兄们都没法的事,你何必往心里去。”

“长兄不是没法,而是长兄在外,无法管到家里。父王难怪,是顾忌定王妃。我是长姐,没有不管的道理。”

她拿定主意,此事不能拖。

拖得久了,只会累及定王府的名声,更会堕了北燕皇家的名声。

二十军棍已经打完了,颜金绣趴在地上,浑身疼得钻心刺骨。

慕容想为她的心思觉得鄙夷,将她送回燕京。

父亲不屑她这样的女儿。

母亲更是逼她嫁人。

她争取自己的爱情,哪里错了?为什么所有人都瞧不起她?

不被家人理解,如今明明长姐知晓实情,却声声说她不再是慕容思,也不再认她,长姐的话如一把刀子剜割着她的心。

慕容慈在丈夫的搀扶下,步步走近,近了跟前,抬手斥退左右。

“你知错吗?若是知错,我在军中替你寻个男子嫁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杖刑(三更)

“你知错吗?若是知错,我在军中替你寻个男子嫁了。”

颜金绣抬眸,带着冷笑,“像你一样,听从父王、侧妃的安排,寻一个男人嫁人。”

“我这样有什么不好?”

少年时,亦为家国天下谋划,刺探过情报,建立过功勋。

年近双十时,她嫁人生子,有了丈夫、儿女。

颜金绣轻哼一声,“佟重阳,你甘心吗?你的妻子,在嫁你之前,不知道有多少男人,你就不嫌她…”

不待她说完,佟重阳打断了她的话“住嘴”,“在我心里,慈北是最好的妻子,她一直洁身自爱。”

就算慈北为了大燕做过一些牺牲,可最终成为她丈夫的人是他,何况,所有人都误会了慈北,慈北是做谍者,但她在南晋、西魏做的是琴师,并没有失节。

哪里像面前的慕容思,竟会喜欢自己的堂兄。

真真是不知廉耻,到了现下,还敢说慕容慈不好。

颜金绣道:“在我心里,慬哥哥是最好的男子,你们什么都别说,任何人都无法让我改变主意。”

慕容慈冷笑道:“不知悔改,来人,再杖二十!”

四十军棍,多少七尺男儿都受不住。

既然她阻止不了颜金绣去找博陵王,但她可以打伤她,让她没一个月无法起床。

躺在床上,她许能想通。

颜金绣又挨了二十棍,后背、臀部血肉模糊,痛得直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