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弄月心下大惊。

云容道:“我与太子妃自来不合,你皇帝舅父健在还好,一旦太子登基,怕我们云容长公主府再难在燕京立足。我一直在想,索性随了你的大表兄辽阳王去,辽阳王自小就喜欢你,你虽不能为正妃,做一个侧妃还是成的。”

“嫁给辽阳王?”

纳兰弄月想到他,没有反感。

慕容忻也是皇子,还是曾与慕容慬平分秋\色的皇子。

慕容忻发动兵变后,朝堂曾支持他的臣子尽数缄默,天下反自己父亲的儿子不多,他们若再帮着求情,不是说自己也有谋逆之心。

太子一派的朝臣进来更是对付他们,一些慕容忻的支持者被贬被流放,罪名亦可大可小,尤其知道庞氏嫡支长房的人神秘失踪后,庞氏举族获罪,被燕高帝贬为庶民,流放黑河,不得旨意,再不得回京。

庞氏的家业更尽数被朝廷收没。

这是燕高帝登基以来,自朱雀门事件之后,又一次朝堂震动。

与慕容忻走得近的朝臣更是屡屡受到排挤打压,一些朝臣为了保住仕途、保住全家,更是纷纷走门道向太子宫投诚。

云容想拿纳兰弄月做投名状,将纳兰弄月许给慕容忻,凝眉道:“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若你再拒绝,便是母亲也帮不得你。弄月,辽阳王比柔然老汗王年轻,你与他更是青梅竹马,你…可好好想,过了今日,一旦惊动宫中,你想走也走不了。”

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两条:回宫待嫁和离,要么就嫁给慕容忻。

“娘亲想好如何去南晋了?”

云容点了点头,“辽阳王失踪,我是一早就知道的,那个与他长得相似之人,还是本宫帮他寻到的。”

在他发现有人与辽阳王长得酷似的,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李代桃僵,将此人送入辽阳王府,慕容忻真将此人扮成自己,一出金蝉脱窍,成功脱身,待燕京有人发现慕容忻失踪,已是数日之后。

慕容忻在北疆成功带着自己的心腹将领发生兵变,带着几万兵马离开太原府,现下暂时失去了消息。

但辽阳王兵变的消息还是令满朝皆惊。

“娘亲的意思…我们去投奔辽阳王?”

云容肯定地点头。

“会不会连累整个纳兰府?”

第七百零三章 逃离(三更)

“会不会连累整个纳兰府?”

“你父亲什么都听我的,只你弟弟自小不如你乖巧听话,恐怕他…”

云容咬了咬唇,“他一个小孩子,要么跟我走,就算留下,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一旦辽阳王在南国站稳脚跟,成为一方霸主,足能一步步与慕容慬抗衡。待我与你父亲襄助他一统天下,那时,你父亲封亲王、郡王不在话下。”

从龙之功,自来都是封王封爵。

纳兰弄月心下暗自权衡利弊。

“娘亲要投辽阳王,可知如何与他碰头?”

“去洛阳即可。”

从燕京到洛阳这一路可不短,燕京境内还好,没有贼匪,就算偶有几个,也被帝月盟的人收到门下,成了绿林好汉。

因帝月盟凤歌的缘故,不少江湖中人在太子门下谋到差事,有的人从军做了武官,有智谋之人更是做了太子的幕僚。

前些日子,几个获罪的慕容忻心腹官员被免官之后,这些人就进了各部院任职,虽说不是直接掌事,但能入仕为官就是一个机会。

纳兰弄月点了点头。

她不甘被神龟的预测言中。

她必须离开。

*

太子宫,太子妃寝殿。

因韩姬怀孕,近来行云将帝月山庄的要务交给了飞虎,他常来太子宫禀事。

陈蘅吃着羹汤,不紧不慢地放下,“纳兰弄月出宫了?”

行云揖手道:“一切,都如太子妃的布局,御膳房的管事大监果然收了她的一万两银子,同意带扮成内侍的纳兰弄月出宫。”

帝月山庄消息楼照着陈蘅的意思布局,一步步诱惑纳兰弄月逃出深宫。

而现在,宫里还没有半点消息。

“云阳长公主已经说服驸马,要学辽阳王府秘密离京,前去投奔辽阳王。一些早前辽阳王的臣子近来也陆续离京去南国。”

庞家一族被贬、被流放,让他们看到了燕高帝的果决。

他们再留下,定没有前程,与其留下无路可退,不如去南国继续追随,至少于辽阳王,他们是嫡系,是心腹,许还能拼出一个大好的前程。

行云道:“此事需要告诉太子殿下否?”

“先暂缓禀报,天眼阁的耳目未发现的事,帝月山庄却知道了,这让他们如何想?待他们发现之后,再议此事。”

元芸道:“若他们发现,恐怕云阳府的人已经离开燕京。”

陈蘅想到云阳在前世所为,处处为了纳兰弄月算计她。

纳兰弄月是有几分本事,但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可云阳生于深宫,长于深宫,对后宅的手段就是熟络得不能再熟。

与其说她以前忌讳纳兰弄月,不如说她忌讳的是云阳。

她曾以为,只要纳兰弄月不嫁慕容慬,她就不必与云阳反目。

云阳若离开燕京,她就先取其性命。

“我们此次只为赚银子,神木城太古老了,需要银钱修膳、大建,仅是永乐邑一处城池新建就投了二百万两银子。医族十几万人,就算修缮城池,也不能少了这个数目。”

她只是后来被医族奉为天圣女,却想着给医族修膳城池,仅是这份心,他就当支持。

行云还是很担心,“万一太子殿下查出是我们在暗中布局…”

“知晓这些事的人是医族人?”

“是。”

医族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抱团、护短,在他们看来,背叛自己的族人是一件很耻辱的事。

陈蘅拿定了主意,“消息楼是我下令所建,从今往后就由你掌管消息楼楼主一职。天眼阁盯的是敌国消息、举动,消息楼则盯江湖、民间、本朝。”

行云揖手应答一声“诺”。

又五日后,云容之子纳兰流风禀报朝廷,说云阳夫妇携弄月郡主逃出燕京。

这一次,再次在朝堂掀起了轩然大波。

若不是纳兰流风的禀报,定王与燕高帝很难觉察出大事。

最震动的当属定王,定王府掌管天眼阁,出了此等大事,可他们竟浑然不觉。

*

夜,静谧。

慕容慬坐在案前翻阅奏疏。

辽阳王怎会没有任何行迹就逃离燕京,这实在太不寻常。

再有云容夫妇带着纳兰弄月也逃离北燕…

这两件事想起来就透出一丝诧异。

有一股暗中的力量在襄助他们,是这些人的帮助让他们离开了北燕。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是帝月盟…

陈蘅是帝月盟的圣女,她可是曾令慕容想、太平帮、水帮弟子救过莫四舅的妻儿,也曾令人救过袁家人,还曾令两帮弟子成功将莫三舅一家护送入永乐邑。

他赠了她一枚象征圣女亲临的“月使令”,她手里更握有一枚圣女印鉴,有这个信物,整个帝月盟就没有不听的。

尤其是她是天圣女,是医族人人敬奉的女子,江湖中人得过医族恩惠的,更是言听计从。

偌大的燕京,除了帝月盟,还没有谁的本事能大到助辽阳王夫妇与云阳夫妇逃出北燕。

太子妃可真是他的好妻子,竟把他的敌放走。

她到底在干什么?

也许不是她干的?

又或许只是他的猜测。

可是他怎么想着这件事很像是帝月盟的手笔。

*

寝殿,陈蘅正在沐浴。

他步入珠帘时,陈蘅已着中衫躺在榻上。

他迈着标准的八字步,一手负后,带着探究地凝视着陈蘅,“云阳府逃离北燕的速度极快,不过五日,就没了踪迹,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

上次是慕容忻,这次是云阳一家三口。

纳兰流风不愿背离北燕,竟被云阳绑了关到地下秘室,秘室里留下有吃食,直到数日后才被纳兰流风挣脱了绳勃,寻到机关逃出来。

纳兰流风一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到定王府禀报云阳背逃之事。

陈蘅定定地望着他,不说一个字。

慕容慬道:“到了现下,你还是无法信任我?”

“不是不能信任,是我必须防备。”陈蘅吐了口气,“我以前告诉你,说慕容忻不能留,早晚必生异端,你信吗?”

他将信将疑。

慕容忻就算再恶毒,到底是他的同父异母兄长。

手足兄弟,不能太狠,他信她,却不能对付慕容忻。

陈蘅道:“既然你不信,我就让事实说话。”她不紧不慢地抓住一枚果子,一口咬下,“辽阳王的事,在云阳寻到一位替身时,我便已经猜到了。”

第七百零四章 替身

(续上章)“…在云阳寻到一位替身时,我便已经猜到了。”

她猜到了,而后面的一句更让他大为吃惊。

“那位容貌酷似辽阳王的弟子是我帝月盟的弟子,且是医族的神箭手勇士,他是我故意安排让云阳瞧见的。

若他们有心逃走,见到如此容貌相似的,就没有不动心的道理。”

她故意的,她怎能故意设局,还事先不曾告诉过他。

他不得不说,她步步为营,这局设得很是巧妙。

“为什么?”

陈蘅道:“就算慕容忻真的发动兵变,陛下不会杀他,你也不会杀他,对么?”

他没有回答,但沉默就是回答。

前世的他,依旧不愿杀慕容忻,若不是她的惨死,他会有妇人之仁。

“你猜得没错,是我故意放辽阳王走的,也是我放辽阳王妃走的。”

“父皇因朱雀门之变的事耿耿在怀一生,他曾发誓,不会再杀一个皇族,即便这皇族犯下滔天的大罪,只贬不杀。

辽阳王经营二十余年,又得庞氏一族举族相助,在北燕根基极大,若此人不杀,定有后患。唯有他反了,庞氏与他的根基才会受创,只要他们离开北燕,他们便是自取灭亡。”

所以,他的猜测没错。

这些人一路畅通无阻地离开北燕、进入南晋,如果没有陈蘅的命令,他们不会如此顺利。

“我也说过,若有机会,纳兰弄月母女必与慕容忻联手,你不信。”陈蘅轻抚着肚子,“你虽应我,一生守我一人,可是我却要为昊儿谋划,为自己保命。纳兰弄月买断御膳房管事大监时,我便猜到了后头的事,如果不是我的暗示,御膳房管事大监如何敢收下贿赂放人离开。”

她现在不说伤人的话,可事实有时候比话更令人心伤。

他不信,她不再说,而是做。

慕容慬道:“你就认定我会心慈手软?”

陈蘅苦笑,“如果你要杀他们,在他们未抵洛阳前,你完全可以下达盟主诛杀令,以盟主诛杀令取他们的性命。”

她是圣女,她的圣女令能管用,盟主令就会更管用。

“你一直在盯着他们的动向,你几时盯着他们的?”

陈蘅微微抬眸,“我成立了消息楼。”

也就是说,她已经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消息楼主是行云,里头用的亦是医族子弟。

她以寻找圣地之名为藉口,让他们将目光盯着江湖与民间,也同时盯紧了北燕朝堂的权贵。

“像天眼阁一样?”

陈蘅点头,“在我发现天眼阁最大的遗漏,只盯敌国,而不盯本国开始,我便令消息楼的暗人盯紧慕容忻的心腹,他们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

她换了个动作,“辽阳王府的第一幕僚前往南晋,是我让人护送的,护送此人收了五十万两银子;辽阳王妃庞氏娘家的父兄前往南晋,也是我派人护送,收了二百万两银子…”

他被自家的兄长狠狠地捅了一刀,而他的背后,他的妻子却在背后大赚了一笔。

如果不是他今儿看到奏疏,知晓纳兰弄月逃出深宫,云阳夫妇失踪,想到这等手笔,他方才忆起自己的枕边人。

她在养胎,因为害喜,步不出户,可韩姬有孕之后,行云来太子宫的次数越来越多,不,是帝月山庄的医族弟子频繁出入。

慕容慬哭笑不得。

陈蘅笑容莞尔,“这次出逃的辽阳王一系,你知道我赚了多少银子?”

“二千万六百五十万两,起价五十万两,最高五百万两。辽阳王为了成功离开燕京,仅他一人就出价五百万两,辽阳王妃母子一行再出二百万两。”

他们为了活命,也为了有翻盘的机会,可谓任着帝月盟狮子大开口。

慕容忻觉得这是身为医族的行云私下所为,更是为了赚钱,还当自己抓住了行云的一个把柄,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是陈蘅的意思。

她笑得讥讽,“北燕贫瘠,他们可没有欠账、赊账,出手便是七百万两的白花花银子。”

慕容慬走近牙床,坐在床沿,不知是喜是悲,声调无奈地道:“你在背后捅你夫君的软刀子,你还有理?”

“这怎是我有理,你们不也希望他窜去南国作乱,若不是你们乐意,我也不能顺水接下这么大一笔生意。”

慕容慬道:“除了这件事,你还做了什么?”

陈蘅歪着脑袋,“辽阳王、云阳、辽阳王一系的心腹离开,我着实在暗中做了一把推手,让他们离开燕京。可除了这儿,近来我也没做什么?

几千万两银子,留下五十万两给行云,他要支撑消息楼,万不能少了银子,又送了二百万两给神木城,你别忘了,我是医族天圣女,神木城年久失修,需要银子修缮城池,城中许多族人的房屋太破旧了,也需要建新的。

剩下的银钱全归入太子宫,你或用于军资,或用于收拢人才,尽皆听你处置。”

慕容慬微微蹙眉,“你可知道,定王府尹姑娘失踪。”

“尹姑娘?”

陈蘅心下一转,良久没回过神来,这是何方人物。

元芸低声道:“太子妃,是文藻候的未婚妻尹雨裳。”

陈蘅“哦”了一声,“是她啊,她不是在定王府学规矩礼仪,只等武州尹家的人一到,就要商议婚事。”

他是怀疑她?

陈蘅没有难受,“我动她作甚?定王府到底是向着你的。再则,天眼阁阁主判断精准,在南晋二、六皇子逃离晋都之后,他就撤出晋都,带着所有暗人、细作前往魏京。定王府一心为了北燕大业,我心下敬重,怎会为难定王府未来的儿妇?”

他提尹雨裳,该不是怀疑她劫走了人。

他们夫妻,即便孕育了共同的孩子,到底还是对对方心存芥蒂。

慕容慬沉声道:“不是帝月盟的弟子,谁会掳走尹姑娘?”

陈蘅道:“姑姑,明日你亲自走一趟帝月山庄,问问行云护法,让他查查尹雨裳的事,一个大活人…”

慕容慬抬手道:“你成立了消息楼,暂时还是不要让父皇与定王皇伯父知道,若他们知道,少不得又要多想,我先暗示他们一番,就说是我为了掌控江湖,成立此楼。”

陈蘅不解。

元芸也不懂他的意思。

第七百零五章 应对

元芸也不懂他的意思。

慕容慬道:“父皇对太有本事的女人总有忌讳,我虽知你是好心,难保父皇不多想。”

燕高帝因为辽阳王反,再因云阳携女出逃,气得大发雷霆,要不是他与定王在旁劝着,慕容慬都担心他的旧疾会被气发。

“本王想护着你,若他们知道这是我的意思,定不会多言。放走辽阳王与云阳的事,我也只说是我做的,与你无干。下次,你再做这样的事,与我先说一声。”

她是他的妻,他说过护她,就定会护着她。

就算她不信他,来日方长,总有一日,他会让她明白:他值得她的信任,也值得她依靠。

陈蘅道:“二千万余两银子,值得赚取。父皇与皇伯父已有对策。”

“你派人盯着父皇?”

燕高帝若知晓了,定不会乐意。

陈蘅莞尔一笑,没有否认。

“天眼阁只此一处,没有竞争,唯有再多一处消息楼,方能弥补他们的不足。江湖的事自有消息楼,天下大事就由天眼阁盯着。”

“你这理由寻得不错。”

“你怎不夸我能干?”

前世的他,不喜她的恶毒、算计,他曾说“几时起,单纯的你也会阴谋算计,我希望你依旧是那个单纯的陈蘅。”

一味的单纯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单纯地看陈茉,父亲惨死、二兄惨死。

她单纯地待纳兰弄月,自己被贬冷宫、声名俱毁,就连昊儿也落下了残疾。

陈蘅定定地看着地上,“我无法再单纯,只要我稍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你曾说过,指望他人的保护,永远不如自己会保护自己的人。”

她不能等他保护,那就自己保护好自己。

他有些懊悔当年逼她习武,也懊悔是自己培养出这样的她。

如果一切从来,他宁愿她是躲在自己身后的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