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大殿,陈蘅道:“传行云来见。”

行云自妻子韩姬有孕,陈蘅就让行云做事,为了分担妻子的事务所,行云很乐意受苦,只要一想到自己要做父亲,再苦再累他也觉得值得。

“不知太子妃有何吩咐。”

陈蘅问道:“韩姬可好?”

“还好,尚无害喜反应,能吃能睡,每日在家中缝些小孩子的衣裳。”

陈蘅点了点头。

两个寒喧了几句,陈蘅道:“你使人盯着辽阳王府与云容府,我总感觉有些事没完,他们定有动作。”

行云微微凝眉,揖手问道:“太子妃,辽阳王想离开燕京。”

“他们是逃走?”

“正是。”

慕容忻果然不安分。

陈蘅微微一笑,“辽阳王一系的人若要逃离燕京,必生反意。”

“他们在寻找离开燕京的法子。”

“你听说过太平帮、水帮做的生意?”

“开店铺、置田庄安置帮众,再有不少弟子做镖师。”

陈蘅很满意地道:“派人与辽阳王府的人接触,只要他们出得起高价,我帝月盟可以护送他们安全离开。”

“这件事,太子妃需要与太子殿下商议不?”

“不用。”陈蘅认真地思忖过。

慕容忻是慕容慬最大的对手、劲敌,她却要在背后护人离开。

“就算他知道,还能杀了慕容忻?”

不会杀。

燕高帝不会杀,慕容慬也不会杀人。

陛下不杀人,是在朱雀门之变后发过誓,不再伤害任何一个皇族中人,这人可以是皇族子弟,也包括了他的骨血。

慕容慬看似不羁,其实骨子里却是最规矩的不过。

他亦不会杀慕容忻。

既然不能杀,何不放了,且还能大赚一笔。

“你只管要出天价,得了银钱,你留一笔,再送医族一百万两,剩下的存入山庄的地下银库以备周转。”

陈蘅不准备告诉慕容慬,甚至她有些看好戏的玩味。

即便她怀有身孕,也未见得就一片真心掏给了慕容慬。

行云想到自己,先是医族人,后才是慕容慬的御龙,先得尽忠天圣女,然后才是保护慕容慬的安危。

韩姬以前对慕容慬很好,但成亲后,她更多的是太子妃身边的女官,其次才是与慕容慬一道长大的女官。

不知道他们夫妻,是谁先影响了谁。

韩姬对陈蘅给她放假回家养胎,而月例一文不少很是感激。

觉得世间没有比太子妃更好的上司,又叮嘱行云要听太子殿调遣,还时不时问一些太子宫的琐事。

陈蘅道:“一旦辽阳王逃离燕京,你不必立马禀报,待他们安全逃离北燕再禀给太子殿下。”

她补充了一句,“若是他治你的罪,你就说我一早知道,是我的意思。”

慕容慬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告诉他,说纳兰弄月不能留,可他却迟迟未动手。

她也告诉过他,说慕容忻野心勃勃,可他们都未动手。

既然是如此,历史的轨迹,命运的轮回无法改变,就这样走下去好了。

“诺!”

行云告辞离去。

陈蘅想着自己的布局。

元芸道:“天圣女,若是太子殿下知晓…会不会气恼?”

“他有何好气的?我没提醒过他,是他自己不信。”

他的心看似冷硬,却也是最柔软不过的。

*

数日后。

行云神色匆匆地进了太子宫,正要去大殿,却见慕容慬目送着陈蘅远去的背影,揖手道:“禀太子殿下,出大事了!”

“何事?”

“辽阳王失踪,早前的辽阳王是王府的心腹之人假扮的。辽阳王妃庞氏,数日前说要去给她外祖母贺寿,至今未归。帝月山庄消息楼的人去了沧州打听,辽阳王妃根本没去沧州。”

辽阳王失踪,其嫡妃也失踪,问题很严重,如果没有目的,怎会双双没了下落。

慕容慬道:“定王府那边可知情?”

“天眼阁自来只盯南晋、西魏,少有关注本朝臣民,还不知道。”

“庞氏不在王府,几个孩子呢?”

“侧妃和二公子在,大公子、三公子随庞氏贺寿失踪。属下着人彻查,说几日前他们确实押着寿礼出京,但在中途折去庞氏的陪嫁山庄,说是辽阳王的一位姬妾动了胎气要去那儿养胎,可山庄上除了一位养胎的姬妾,并不见宠氏母子。

五日前的夜里,有一支前往南晋的商队经过庞氏的陪嫁山庄,借宿一晚后,次晨天刚亮便离开。之后,庞氏母子失踪,他们定是扮成商队离开燕京。”

五日前失踪,到现在已有五日,若是路赶得紧又抄了近道,现下必是离了北燕境内。

慕容慬觉得此事不可儿戏,“彭子,召集所有幕僚议事。辽阳王若心存反意,最可能的去右翼军。他掌右翼军数年,必有心腹将领。他若有反心,太原就是他起兵之地。”

前世与他里应外合的丽妃没了。

丽妃是被庆王推到人工湖里喂了食人虫。

这年冬天的燕高,是个多事之秋。

先是慕容忻夫妇携嫡长子、宠妾佟姬母子从燕京失踪,之后又有慕容忻的舅家庞氏全家借着给辽阳王妃外祖母贺寿之机,所有主子尽数从燕京消失。

燕高帝、定王得晓消息时,很是意外,发现此事的严重性。

“孽子!真是孽子,他是想背叛自己的父亲?”

定王道:“陛下打算如何?”

“他是以为朕不会再弑骨肉,方才如此张狂。”

定王府掌握天眼阁,但只盯着南晋、西魏的动向,对本国朝臣多有放松,对几位皇子也未曾防备。

燕高帝道:“朕怜惜儿子,没想他却无视朕这个父亲,狼子野心,朕真不该有妇人之仁。”

一时心软,竟给自己的儿子留下这么大一个祸患。

燕高帝捧着胸口,连连咳嗽。

慕容慬轻拍着他的后背,“父皇,保重龙体。”

第七百零一章 太过仁慈

慕容慬轻拍着他的后背,“父皇,保重龙体。”

陈蘅一早就说过慕容忻为反,如今虽未反,就凭慕容忻夫妇嫡子嫡女等人逃离燕京,就能断定,慕容忻反叛不过是早晚的事。

燕高帝道:“是朕太过仁慈。”

他早年杀过手足兄弟,委实不想再杀皇族中人,无论是兄弟还是自己的儿孙,都不想再杀。

“父皇一直是慈父。”

燕高帝想到自己给慕容慬留下如此大的祸患,心下难安。“来人,召重臣入宫议事。”

不可以闹得更大,必须尽快掌控大局。

慕容慬与太子宫幕僚们商议后,一直觉得若辽阳王有反意,有两个重要之地,他需人马,就必得用右翼军的将领,右翼军还有营中将士是他的心腹。

其次,若他要反,有两条路可走:一,在他攻占的太原封王;二,情急之下,极有可能领着他的人马窜入南晋。

燕高帝与众臣商议后,很快确定了应对策略:一,快速下达旨意,责令太原府知府小心防备;二,必要时放慕容忻进入南晋。

让他为祸南晋,好过在北燕境内作乱。

陈蘅得到消息时已是腊月初五。

“放慕容忻入南晋境内,他不会为祸永乐邑?”

南晋那边,恐怕又是一场灾祸。

慕容忻野心勃勃,他对南晋多是瞧不起,甚至于骨子里觉得南人低人一等。

行云道:“永乐邑只是一个小县,也是近几年才名声雀起。慕容忻野心勃勃,若要夺城池,最有可能是从太原一路前往洛阳、晋都。太原那边,陛下与定王已作好安排。动用了天眼阁,将秘旨传到了太原府与右翼军主帅手中。”

慕容谅是慕容慬举荐的,慕容谅的妻儿家人都在燕京,又是亲王府世子,万不会背叛北燕。

“殿下是要帝月盟弟子途中不要阻拦,放慕容忻进洛阳、至晋都?”

行云肯定地点头。

“太子府詹事、少詹事等官员、幕僚们的意思,南晋弊端极多,权阀世家势大,若我北燕一统天下,这些人是个烫手山芋。慕容忻的眼里最不容沙子,让他进入洛阳、晋都,为掌大局,必会拿权阀下手。”

慕容忻好大喜功,爱权势,同时也爱钱财、美人,他一直觉得自己才是最合格的北燕帝位继承人,自慕容慬后,他一直不服气,即便禁足王府,也在谋划夺权夺势。

陈蘅道:“他…不会对永乐邑发兵罢?”

行云沉思片刻,“永乐邑对太子殿下的意义颇大,他势力未稳,不会轻易动那儿。但凡是聪明,想到你是帝月盟圣女,而永乐邑是帝月盟太平帮家眷生活之地,也不会开罪…”

永乐邑既是帝月盟弟子家小生活之地,那里住的除了北国人,亦有南国人,开罪了这些江湖中人,慕容忻就会自惹麻烦。

“江南呢?”

“江南是北燕的摇钱树,也是军饷的来源之地,洛阳太平帮弟子往徐州、豫地一带撤离,守住江南通往外界的粮饷要道。只要我们的人守好了,洛阳与晋只会是孤城。”

北燕步步为营,这是每一步都算到。

几年前,慕容慬建立帝月盟,创水帮、太平帮,本是想帮她实现心愿,没想到最后却派上了大用处。这几年,北燕的粮饷有六成是由这两帮筹措,让原本捉襟见肘的朝廷有了节余,亦有了兵力攻打南晋,拥有一统天下的实力。

行云继续道:“太子妃,南晋现下已经乱了,各郡、各州各自为政,地方列强争夺地盘。晋德帝的二皇子夺下神策军后,驻扎咸阳一带,自封为咸阳王,发檄文,列举晋大统帝十八条大罪。”

因为这封檄文,咸阳才子裴高之名传扬天下。

这十八条大罪之中,第一条就是指责晋大统帝之母德妃,淫\秽宫闱,私\通莫皇后生父莫南,毒杀先帝,大统帝不为父报仇,却纵容莫南存活至今,乃是不仁不义,无视人伦的昏君。

第二条,晋大统帝残害忠良。袁大山、袁家宝父子乃是神策军的大功臣,镇守北疆,保家为国,然,晋大统帝却令莫六郎诬陷、加害忠良,害神策军无将可用,也至南晋江山危及。

第三条,晋大统帝夺臣之妻。说莫皇后原是王氏嫡支王灼的未婚妻,因慕其美色,强夺清白,据为己有。

洋洋洒洒的十八条大罪,将晋大统帝指责得一无是处。

“夏候滔现在何处?”

行云揖手道:“夏候滔在烈焰军中,迎娶老将狄英的孙女狄喜为嫡妃,得到狄家支持后,诛杀欧大郎、欧二郎兄弟。现已成为烈焰军主帅,夺下太白关,入蜀攻占利州为城,称‘利王’。”

利王,利州之王。

与前世不同了。

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陈蘅对狄喜有些印象,这个女子在前世时,曾倾慕陈葳。陈葳为护夏候滔死后,她曾心下怨恨夏候滔,说他拥有的一切军功,皆属于陈葳。

今生,原本不能交集的两个人,结成了夫妻。

陈蘅道:“天眼阁主还在南晋都城?”

“几个月前,在咸阳王、利王双双逃离晋都后不久,他变卖了南晋都城的产业离开了南晋。”

慕容想身为天眼阁阁主、北燕大斥候,对天下局势的叛断极是精准,反应更是迅猛。

“去哪儿了?”

“西魏!”

慕容想动作很快,一看南晋必乱,立马处理了产业,变换成银子去了下一处地方。

不愧是定王的儿子,这等反应速度就不是寻常人有的。

“颜金绣呢?”

行云道:“她在慈北郡主的巾帼营,被慈北郡主罚过两次军杖。”

“此女知晓我们很多事,若离开巾帼营,必生大乱。”

“太子妃当相信慈北郡主的才干,慈北郡主夫妇以北燕大业为重,任何破坏大业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慕容慈是定王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其生母是侧妃,也是一个厉害的女人,行事颇有手段,但她却未住在定王府,而是长居别苑。

“以我的名义叮嘱慈北郡主,让她将人看紧,若此女与敌人碰头,必会坏北燕大业。”

“诺——”

腊月初八,右翼军有三营将士发动兵变,幸右翼军主帅慕容谅得力,从左翼军、主力军调到人马,很快控制兵变。就算如此,还是有三营六成以上的将士跟着慕容忻离去。

太原郡改为太原府,曾经的郡守亦称为知府,知府接到燕高帝秘旨,死守太原城,不放任何一人进入。

慕容忻无法夺城,又有追兵将至,只得携着数万人马逃离晋地,自晋入秦,一路怆惶逃离,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第七百零二章 逃婚

翠薇宫。

纳兰弄月已作出一个艰难的决定:逃婚!

一只大乌龟就想算准她的一生——休想!她必须要离开,必须自己握有命运。

慕容慬对她无情,她何苦再讲情义。

她恨他,恨得刻骨,刻得有一天想看到他的懊悔。

清晨的黎明中,纳兰弄月扮成一个小内侍,她的银侍女、乳姐扮成宫娥模样。银侍女早就用大把的银钱买通了宫中一早出宫去城外运山泉的内侍一行几人。

燕高帝自上次宫中闹了食人虫后,只吃西山帝月山庄内的山泉水,每日会有内侍前往运水,运上一车几大桶回来,便足够燕高帝与娘娘们吃用了。

朱雀门处,两名守卫朗声道:“做什么的?”

内侍哈着腰道:“回大人,我们是御膳房的人,奉令去西山运山泉。”

每日一早,他们是出城最好的宫人,手持御膳房管事大监的通行令牌。

守卫打量着银侍女,“她呢?”

银侍女定定心神,千万不能让他们将视线落到抢成内侍的郡主身上,郡主实在太可怜了,正值妙龄,却要嫁给柔然都能做祖父的老汗王。

银侍女答道:“奴婢是翠薇宫的宫娥,弄月郡主想吃云容长公主府板栗酥,又有一些物件未取回,着奴婢到云容长公主取来。”

卫兵道:“有令牌么?”

“有!有,是与内务府管事大监处领的,这是奴婢的出入令牌。”

卫兵接过令牌,判断是真后,抬手放行。

一行数人出得宫门,银侍女谢过领队的内侍,一行人分成两列,银侍女扶着纳兰弄月快步往云容长公主府行去。

“我们不能回公主府,寻个地方,我换成常服,你去寻我母亲,我在别苑等她。”

世间,最疼她的便是母亲。

无论她做错了什么事,无论她要做什么,云容总是站在她的这边。

银侍女换成了寻常大户人家的侍女服饰,乘上别苑的马车回了云容长公主府。

云容道:“弄月逃出来了?”

纳兰弄月只要想逃,就必有她的法子,重赏定有勇夫,那可是整整一万两银票,全给了御膳房的管事大监,他一点头,同意带一个宫中的小内侍出宫。

如若让他知道这出宫的小内侍是纳兰弄月,定有所防范,但听说是一个内侍,便应允了。

云容拾掇了一番,急忙赶到别苑。

母女相见,纳兰弄月又哭了一场。

“娘亲,我不要和亲。”

“弄月,早前我让你放弃太子,你不愿听,如今想要返悔亦是不能。”

她眼泪扑簌簌的滚落而下。

“娘亲,你就狠心让我嫁一个能做祖父的男人为妻?弄月才二十一岁啊…”

她等了这么多年,是想嫁一个身上高位的。

这个人可是慕容慬,也可以是慕容忻,从小到大,母亲就告诉她,要嫁就要嫁全天下最强大的男人。

可慕容慬不要她。

她想要什么,她明白。

但慕容慬道破一切时,她是恨的。

为什么不相信她是爱他,偏要说她是为了荣华富贵。

既然是这样,休怪她无情无义,休怪她让他们出丑。

她要逃走!

往后,是谁和亲她都不在乎。

庆王、平王为了保住自己的孙女、女儿,推她去和亲。

她姓纳兰,不姓慕容,为什么不是慕容家的女儿?

云容长公主看着面前可怜兮兮的女儿,这是她的骨血,是她一手带大的女儿,看女儿嫁给一个比驸马还年长的男人,她亦不甘心。

在这之前,早有人告诫过他们,圣旨已下,若是再改,怕要触怒圣颜。

“娘亲,如果你不帮女儿,弄月…弄月还不如去死。”

云容蹙了蹙眉,“当下之急,北燕你不能待,唯一的去处是…南晋。”

“南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