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蘅将他抱过来,放到一边,软声道:“昊儿乖乖,你得睡觉了。”

好不容易与娘亲在一起,他不想睡。

陈蘅唱着长安小曲,又有一种江南水乡的调子,这是她从莫氏那儿学来的,小时候的她,莫氏就唱小曲哄她睡觉。

白昊迷迷蹬蹬间,不多会儿就鼾睡正香。

陈蘅唤了声:“彭子!”

“太子妃,可是要喝水?还是小皇孙要喝**?”

陈蘅抓了外袍,“去请水牛来,我有要事吩咐。”

“诺——”

*

大殿上。

御牛正垂手而立,他身量高,又个头大,得了个水牛的浑号,武功在十二御卫里算不得拔尖的,但憨厚老实从不耍滑头。

“不知太子妃召属下有何吩咐?”

陈蘅对值夜的红衣道:“备笔墨!”

她握了笔,不到半个时辰就将那对道士夫妇绘于纸上,“拿着画像去找文藻候与行云,拜仙教重现人间,必有一场浩劫,这二人乃是拜仙教毒长老的弟子,小心他们身上有毒,捉拿此二人。”

御牛很是为难,挠着头问道:“太子妃,这画像是给文藻候还是给行云,万一第一个瞧见的留下,这后面的不是就没有。”

“先给文藻候瞧,他过目不忘,定能绘出这二人的容貌,再去帝月山庄寻行云。你是太子宫的侍卫长,派你的心腹去办。”

“太子妃,属下没心腹。”

“那你去罢。”

“太子殿下离京前,叮嘱属下要保护太子妃和小皇孙。”

这人长得高大,是个榆木脑袋不成。

值夜的小内侍见此,飞野似地去寻彭子。

彭子一路整着衣袍,近了殿门,只听御牛还在纠结:“那太子妃,是属下送画像,还是让可靠的侍卫去送画像?属下走不开,若让别人去,会不会办不好差事?”

陈蘅险些没气个仰头。

慕容慬这任命的都是什么人?

彭子接过画像,笑道:“太子妃放宽心,奴婢定亲自将你的口谕传给文藻候与行云,定让他们合作对付邪教。”

陈蘅点了一下头。

下次,她再不吩咐御牛了。

这就是个不开窍的。

彭子连夜出了太子宫。

御牛出了殿门后,立有小内侍道:“水牛大人,这多好的机会…”

“在下的任务是保护太子妃母子,自不能擅离太子府,我是故意的。”

“这可是立功的机会。”

拜仙教已被朝廷定为邪教,北燕人对此恨之入骨,恨不得将拜仙教给灭了。

“我只要守好本分,要不要立功皆是其次。”

太子殿下归来,他能保护太子妃母子平安,这就是大功。

*

文藻候慕容忌接过画影。

彭子道:“这可是太子妃亲手所绘,说这二人是邪教毒长老的弟子又是夫妻,二人出现,必有所谋,请文藻候捉拿二人。”

定王知拜仙教所为,就是为了奴役人族,一群道士以为自己是神仙,还将他们与人族分开了,能指挥人族的当是人间帝王、皇族。特意将对付拜仙教的差事交给文藻候。

彭子笑问:“候爷可记住这二人的容貌,若是记住了,咱家还得去一趟帝月山庄找行云左护法,让他亦瞧一瞧。邪都重现人间,于江湖、于朝廷绝非善事。”

文藻候与随侍点了一下头。

立有一名银侍女捧着一个托盘过来,上头盖着红绸,“这是候爷送给彭公公的,有劳彭公公前来报信。”

不给画影,莫非这是彭子的意思,而不是太子妃的意思。

只要捉拿二人,就能再撞邪教的力量。

邪教在燕京活动猖獗,更以“送子”为由,污辱了不少妇人,这等恶贼,非除不可,是为百姓除害,而背后也是为朝廷效力。

彭子愣了一下,“候爷,这确实是太子妃的意思,这银子咱家就不收了,告辞!”

太子殿下看重太子妃,而今太子妃又生了一个能逆天的小皇孙,惹得大祭司隔三岔五地过来看“徒孙”,彭子活了几十岁,何曾见过一日比一日刚硬的小孩子,半个月能坐能爬,更能自己扶着床立在榻前看母亲。

真是神了!

太子殿下留下话,要他们敬重太子妃如敬他,若有谁惹太子妃不快,待他回来加倍处置。

慕容忌坐在案前,回忆画像上的男女容貌,提笔而绘,用了近一个时辰才勉力绘出了他们的容貌。

“来人!立马送到五城都督府,交给都督,令人连夜绘像分发各城门守卫,捉拿这二位邪教弟子,特意叮嘱他,这是邪教毒长老的亲传弟子。”

慕容忌下令之时,行云已经抢先一步,让医族弟子分散四城门内外,准备捉拿这二人。

毒长老的亲传弟子,定是天圣女占卜所知,抓住二人,许能问出《毒经》上的毒方,医族有《医经》与《圣医心经》,这巫族当年也有毒经,可拜仙教的毒经似在巫族之上,医毒不分家,若医族掌了毒经,就能更上一层楼。

丁香夫妇带着阿依扮成寻常百姓,而阿依则是侍女模样准备入城。

天色,刚蒙蒙亮。

城门卫正触一检查着百姓,“邪教为非作歹,为保百姓平安,所有人必须接受检查,望百姓体谅。”

有挑着担儿的菜农骂道:“这些邪教不好好地过日子,非要修什么道,天下道士的名声拴被他们给败坏了。”

“听说尽糟\蹋清白女子。”

“前些日子就抓了一个道士,正给城东一个富贾家的三姨娘胡来。”

“听说三姨娘被卖了?”

“为了生儿子,与道士勾到一处,夫家能容?”

百姓们骂骂咧咧中议论一阵。

第八百一十六章 出了叛徒

百姓们骂骂咧咧中议论一阵。

丁香看着城门卫,待他们查到一对夫妻时,门卫走到队长那儿,拿过两幅画影,那上头的人依稀有些熟悉,心头一沉,“师兄,不好!是我们的画像,我们的身份曝露了。”

道士一惊,挑起车帘,果然看到那城门卫手里拿着画影,正在对照一对年轻夫妻,确定不是他们,这才放行。

“定是教中出了背叛者!要被贫道查出是谁,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丁香问:“师父是在燕京失踪的,我们可要继续入城。”

“没见他们拿着画像,再入城就是送死。”

当即,道士下令车夫调转马头。

不远处,扮成百姓的帝月盟弟子相继一视,点了一下头,跟上马车。

马车进入林间,道士付了银子:“我们不入城了,去城外寻亲,你的车钱一文不少。”

车夫接过车钱,说了几句吉祥话。

帝月盟弟子看着手里的画像,画像不大,只得两掌的两张,却将二人容貌绘得传神,相视一点,立时发出几声鸟鸣,鸣声传出不久,便有远处传来回应之声,这鸟鸣之音此起彼伏,几十个弟子纷纷云集。

清晨的牙帐中,陈蘅正在占卜,视线看着打斗的林间,丁香夫妇与阿依被二十几名帝月盟弟子包围其间。

道士揖手:“各位江湖朋友,你们是奉谁之命,是不是认错了人?”

领首的行云蒙着脸,轻笑道:“毒长老的弟子,久闻大名,我们既然能拿到你们的画像,又怎会弄错?”

丁香心下大骇,“师兄,莫不是医派的人所为?”

“医派在燕京的人也都被抓了,定是本教出了叛\徒。”

这二人是毒长老弟子,必身带剧毒,行云一挥手,弟子们拉弓箭,“倏!倏!”之音不绝于耳,阿依第一个中箭,倒在地上,不敢动弹。

丁香中箭了,双臂、双腿各有箭羽,对方是想先制他们的行动,再下手?

这不是杀,而是先伤。

道士亦中箭了,情形与丁香差不多。

行云道:“毒长老的弟子,必善用毒,大家都小心些,莫添无谓的牺牲,一旦靠近,老规矩!”

什么老规矩?

阿依正疑惑,她只是想回西燕做宠妃,享荣华富贵,为什么先遇邪教弟子,再又是帝月盟的人?

她的运气怎的这么差?

她好恨自己没学过占卜术,若精通此术,就不会落到这等地步。

啊——啊——

惨叫声出,她一扭头,只见领首的蒙面人剑起手落,精准无误地断了道士的手筋足筋,原来他们说的老规矩,是捉住邪教弟子就先用此招。

丁香正待咬舌,一枚石子被寨入嘴中。

“想死!门都没有!你们邪教不是与西燕皇帝联手,真是自承灭亡!”

丁香一声惨叫,双臂双腿痛得失去了知觉。

又有弟子道:“邪教教主自称医族孽徒之后,有续骨续筋之法,只是,若你拉手筋、足筯被抽,是不是还能痊愈!”

啊——啊——

道士一声惊天惨叫,雪白的手筋被生生地抽离了双臂,而足筋也在瞬间被抽。

丁香吓得花容失色。

阿依道:“你们…是…是医族的人。”

这种手法,除了医族,没有谁能如此精准。

蒙面弟子冷声道:“邪教天不该、地不该,不该行刺医族天圣女,如此打击我医族的颜面。大祭司震怒,让我们全力扫除邪教,实不相瞒,我们医族这次就是冲着邪教的《毒谱》来的!”

几个弟子在两人身上一番搜索,不真搜出不少瓶罐之物,他们是医族,这个闻一下,那个嗅一下,一起讨论这是什么毒药,这模样竟似要忘了两人。

阿依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生怕他们注意到自己又抽了她的手脚筋。

医者不是世家最良善的,他们怎可以如此狠辣?

“哈哈…”

不远处,传来两声大笑。

慕容忌骑在马背,身后跟着几十名定王府侍卫,抱拳揖手:“行云左护法好快的动作,辛苦你了,毒药你们带走,这两名邪教弟子还是交给在下。”

行云转身,“文藻候,我们是冲着邪教的《毒谱》来的,医毒不分家,不拿到《毒谱》就不能配制解药。在下不希望太子妃母子身上的事再发一次,所以,这二人还是交给帝月山庄处置的好。我们是为了医族和江湖,而文藻候是为了朝廷与百姓,大同小异。”

慕容忌为难地道:“是我们抓住的邪教弟子招出这二人,左护法中途截人…这可不大好…”

果然是邪教出了叛\徒,害得他们刚出现燕京就被抓。

那人到底招出了多少人?

又都招了哪些人?

“下次若是邪教医派的弟子,我们若抓住,必会交给文藻候,但这二人是毒长老的弟子,对我们有大用,还望文藻候念在天圣女面子给我们行个方便。”

医族的天圣女可是太子妃。

慕容忌虽然很想捉拿这二人,但也不得不给面子。“好,我们就说定了,邪教毒派弟子归帝月山庄,医派弟子归我定王府。”

行云令人带走二人,二人就像个破布娃娃,一把被丢到马车上。

待他们看到车夫,当即就明白了,这车夫也是帝月山庄的人。

身中一箭的阿依躺在草地上,慕容忌走近,用手轻踹了一下,“阿依,没死吧?”

阿依恨不得咬舌自尽,可她最是怕死的。

慕容忌又踹了一脚,“本候听闻,你已经不是小巫女,近来大巫女可是在国师府作客,还与太子妃相谈甚欢。”

太子妃醒了,为太子妃解毒的就是大巫女,用阿依做盛毒的容器,引毒气入体。

旁边的侍卫不解,文藻候这样对一个女子,莫非另有想法?忍不住问道:“候爷这是看上她了?”

慕容忌当即冷声道:“本候像这种饥不择食的人,她哪里比得过本候的夫人?本候是想,她的血脉异常,连天圣女都承不住的毒,她是如何受住的,若是带回去养着,可以用来做吸毒的容器。”

吸毒的容器…

巫族曾经的小巫女,居然要沦\落至此,连人都不是,而是一个盛毒的容器。

阿依中箭的胸口痛得几近昏厥,她顾不得刺痛,坐起身来,“慕容忌,你别太欺人太甚?”

“本候就欺你了,你能耐我如何?”

第八百一十七章 想念

“本候就欺你了,你能耐我如何?”

“我…我大师姐定不会放过你。”

“你吓唬谁呢?本候可听说,你大师姐早将你驱逐出族,不承认你是巫族人,背叛巫族没让你死,便是她开恩。”

慕容忌话题一转,“你们还愣着作甚,杏夫人上次与邪教交手,中毒失明,就用她给杏夫人吸毒。”

一行人押着阿依回到定王府。

杏夫人被两名侍女扶着去了定王的院子。

定王与一名医族圣医道:“开始罢!”

阿依被定住了穴道,更被圣医锁住了微弱的灵力,“不!不…”她身体的灵力早被那道士吸去了九分,那道士会采\补之术,竟拿她当成了玩\物。

杏夫人身体内的毒气被引出,丝丝缕缕地钻入阿依的身体。

阿依浑身抽搐,颤了几下,口吐毒血。

文藻候暖声道:“杏姨,你可好些了。”

圣医道:“杏夫人自需调养几日,就可复明,体内的毒气已被尽数移出,近日静养即可。”

“有劳圣医。”

令人送走圣医,定王赞赏地看着慕容忌,“这次干得不错,既然医族要拿毒长老的弟子取毒谱,便成全了他们。”

“医族答应,若是医长老的弟子,就交给我定王府处置。”

定王点了一下头。

他在乎的是自己的女人能复明。

杏夫人是为了审邪教弟子才中毒的,头日中毒,第二日便失明了。

陈蘅看卦阵上的事时,白昊亦在一边看着。

“你这小孩子,怎不多睡一会儿,你瞧瞧,长得又瘦小又,你得多吃,还得多睡。”

白昊咧嘴笑,一笑口水直流,当即抬手一抹。

陈蘅爱怜地将他搂在怀里,收了卦阵,给儿子换了柔软的绸缎。

元芸听到声响,拿着一只瓶子过来,上头是用牛毛制成的奶嘴。

陈蘅道:“这是…”

“昨儿天圣女想要这么个用来装**的瓶子,莫愁郡主连夜设计,又送到内务府,司宝房的匠人昨晚连做了十几个,送了最好的五个来。内务府大监问,五个若不够,明儿再送几个。”

元芸将瓶里的**晃得直响,“小公子饿坏了吧,来,嬷嬷抱你喝乳。”

“这回是什么乳?”

“是狼乳!”元芸道:“小公子若去神木城,这好喝好吃的更多,哪像现在,一天一种乳,也就他长得皮实,否则哪个小孩子受得了。”

白昊双手抱着乳瓶,咕噜噜地大口喝着,喝得很是欢畅。

大殿上传来白染的声音:“小公子可醒了?”

“姑姑送**进去了。”

陈蘅出来时,身上裹得严严实实。

白染揖手见罢了礼,“属下府里备了一些可给小公子强身健体的药材,想接小公子去国师府住几日,若是天圣女不放心,属下早上接走,下午酉正再送回来。”

陈蘅沉吟了一下,她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也需静养,“元芸姑姑,你挑四个女弟子过去罢。”

白雯大叫:“天圣女,让属下去罢,属下一会儿不见小公子就想得紧。”

小公子又有趣又好玩,不哭不闹,好带得很。

白昊没着脸,他才不想去国师府,不晓得这个人类师祖又想出什么法子折腾他,配的药古怪得手,他是强筋健壮的,还说什么是用医族圣药配的,他才不信呢,每次泡药,浑身都痛。

元芸不放心陈蘅,也不放心白昊,挑了心最细的秀君、红衣、蓝衣等四人同去。

白雯撅着嘴,“姑姑不公平,明知我想去,为甚挑她们四个?”

“论武功,红衣、蓝衣的最好;论心细,秀君当属第一;论跑腿,落英最伶俐,又跑得快。”

就她是没有优势的。

陈蘅道:“你与秀君是女官,不能两个女官都去,留下来帮衬姑姑罢。”

白雯福身应答一声。

白染抱着白昊,柔声道:“跟师祖去国师府,你师叔们备了不少好东西…”

白昊想到“好东西”,小心肝颤了又颤。

现在他是小孩子,娘亲说了,不能露馅,否则会被当成怪物。

哇哇——

不能说话,那只是哭了。

白昊伸着手,表示着自己不愿离开太子宫。

“乖!乖,师祖府里很好玩。”

秀君取了个小斗篷,将白昊一裹,跟着白染离了太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