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求的是在乱世之中保全家人,可以继续活下去。

“北燕太子妃是南国人,更是医族天圣女,听说永乐府那边,北燕朝廷可是额外开恩。”

搭上陈葳,就能搭上太子妃。

永乐府的读书人很是兴奋,北燕朝廷更是派出了官员前去永乐府主持童试、乡试,听说副主考官乃是琅琊王氏的王灼,当年王家遭难,被晋德帝下旨灭门,王灼在外游学,得已逃过一劫。

数年后,王灼易名“王卓”得娶北燕定王府莫愁郡主为妻,进入北燕翰林院为侍读学士。

莫愁郡主乃冯娥的事,也被世人知晓。

委实王灼早前在永乐邑娶妻冯娥,对冯娥的身世议论者颇多,直至王灼回到永乐府主持科考,在永乐府选拔人才,这件事不再是秘密,而是被世人识破。

太子慕容慬至今为止,身边只得一位太子妃,别说姬妾,就是侍寝婢女也没一个。

第八百二十六章 罪人

太子慕容慬至今为止,身边只得一位太子妃,别说姬妾,就是侍寝婢女也没一个。

统领叮嘱道:“小心约束属下,莫让他们闹事。待长安平安归降北燕,一切都会太平,有陈葳将军说项,自有你、我的前程。”

幕僚道:“为了长安的百姓,大人还得借陈葳将军示好太子妃,北燕将永乐邑设为府郡之地,又尤为重视永乐邑的读书人,现在更是给了永乐邑的行武中人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其间最关键的是太子妃。”

统领颇是认同。

“陈葳此人粗中有细,信守承诺,若能让他说项,这事就成功了一半。陈葳能帮我说情,却未必帮长安的其他人说情。”

陈葳与颖川陈氏、广陵莫南一家恩怨交织。

二人闲话之时,又被城外的激战吸引了目光。

这场战事开始得快,亦结束得更快。

北燕将士已团团围住冲出长安的女眷、将士,更有弓箭手张弓引箭,准备随时射击。

他们都想知道慕容慬会如何做?

人群里,云阳撕心裂肺的疾呼:“你们不能杀我们,我是北燕的皇族公主云阳,这是我的驸马,这位是我的女儿,曾经封为郡主。我要见太子殿下!我要见太子殿下!”

云阳一手拉着丈夫,一手扯着女儿,大难来临,她不想死,她是公主,自小锦衣玉食,哪里吃过这种苦。

无论如何,燕高帝都是她的皇兄,无论她犯下怎样的错,她皆罪不及死。

北燕皇族的公主,这些将士还不敢杀她。

但若将士们装作不认识,刀剑无眼,要了他们的命,这未免死得太冤,索性先自报家门。

慕容忻死了,他怎么就死了!

一切都完了!

庞皇后母子亦未逃出去,她走在最前头,赶马车的车夫被射杀,人直接被北燕虎将从里头拖了出来。

发髻凌乱,衣衫歪斜,哪里还有名门贵女的温婉端庄。

西燕太子慕容显面容煞白,被人推攘着往后走去。

慕容忻的淑妃母子、婉嫔、月妃皆被从车辇上赶了下来,早失皇妃皇嫔的凤仪,一个比一个狼狈。

御蛇红衣飞舞,高呼道:“逆贼庞家的人可捉住了?”

立有人揖手答道:“回红将军,都捉住,庞氏嫡系三房四十七人、姬妾十五人,全都在。”

御蛇扬了扬下颌,“关入囚笼严加看管!若走漏一人,提头来见!逆贼慕容忻的家眷可在?”

莫静之怀里抱着一个婴孩,这是她九死一生中产下的孩子,是一对龙凤胎,可惜他们一出生,就赶上西燕灭亡。

她头发凌乱,浑身疲惫不堪,却依旧被人赶下了马车。

她的乳母抱着另一个婴孩,身边跟着莫静之与大统帝所生的如意,小姑娘神色怯懦,不停地想往人群里闪避。

西燕建国不到两年——亡了,如昙花一现。

空气里是浓浓的血腥味儿。

御蛇朗声道:“清点人数!”

“逆贼慕容忻之妻庞氏、嫡长子慕容显、淑妃佟氏与其子慕容昌、月妃傅氏、莲妃莫氏与一双刚出生的龙凤胎、继女夏候如意…又有嫔妃吴氏、文氏、常氏三人。”

慕容忻背叛北燕,在长安登基为帝,广纳后宫,不到两年,嫔妃人数竟高达二十余人,从美人到嫔、再到妃、皇后,儿女添了三个,其中两个还是刚出生的。

御蛇冷冷地扫过慕容忻的家眷,太子殿下因慕容忻迫害太子妃与小皇孙,心头可是憋着一口气,慕容忻的灭国之祸,便是他不该触了太子的逆鳞,对于太子要灭西燕,陛下与定王都是赞同。

先攘外再安内,而西燕便是这外敌、外患,当先除之。

御蛇道:“将他们关入另一辆囚车。”她勾了勾唇,“其他慕容忻的将领、臣属女眷,挑了年轻美貌的…送入妓\帐服侍全军,十二岁以下的男丁阉为内侍,十二岁以上者——就地坑杀!”

坑杀?御蛇说的是坑杀。

要将慕容忻的将领、幕僚全部杀了。

慕容恺不可思义地策马奔来,“佘红姑,你胆敢乱传军令?”

捉了这么多人,全部坑杀,这可是多少条人命。

御蛇凭什么下这样的令,三军统帅是太子慕容慬,就仗着她曾是慕容慬的女卫?

少詹事端色道:“坑杀之令,确实是太子殿下所下。”他一转头,“庞丞相挑唆慕容忻背叛北燕、反叛君父,罪不容赦,赏庞氏嫡系三房的郎主凌迟烹汤之刑。

庞氏三房八岁以下的男丁处以腐刑,这庞氏的女眷么,年轻美貌通些才艺的,贬为官乐坊娼\妓;年纪大的,充入军中为伎,慰赏三军。”

他说话的声音不低,可一字一句,传到众人耳里,尤其是听到这话的女眷们不由得身心俱寒,充为伎人,还不如赐死的好,好歹后者能死个痛快。

慕容恺面容微白。

四皇兄何时变了?

先是烹煮南晋宁王,现在又下这样的令。

这不是他认识的兄长,他心中的慕容慬是仁慈,即便年幼时经历太多的不公,对人总有一份慈念。

少詹事道:“广平王殿下,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太子皇兄…”

他不相信自己?

太子的改变,作为太子宫的嫡系,可是乐意看到的。要成为一统天下的明君,有些手段必须得有。

当初,他们就太子妃背后放人,就纷纷想让慕容慬罚人,慕容慬说那是他的意思,方才堵了众人的嘴。

太子殿下太过看重手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慕容忻离开燕京,不久后就发动兵变,拉走了主力军三万人马,满朝哗然,太子宫的官员们更是痛心,觉得太子殿下太过仁善。

慕容慬对少詹事说的原话,“本王相信少詹事。少詹事说得对,本王的心就是太软了。本王不想再铸错事,处罚逆贼之事就由少詹事处理罢。”

让他处理,这可是信任,更是看重。

慕容恺不相信慕容慬会下这样的令。“慕容忻的家眷呢?”

少詹事的眸光扫过几个女人,眯了眯眼,慕容显已知事,若不是除掉,早晚必引祸患,那留在燕京的庶子与侧妃,已贬为庶人,流入北疆苦寒地,没道理会放过庞氏母子。

第八百二十七章 不想死(三更)

(续上章)已贬为庶人,流入北疆苦寒地,没道理会放过庞氏母子。

“慕容忻死了!庞氏母子、佟氏母子、诸位他生前的宠姬亦一并赔葬罢。念在慕容忻虽背叛家国、君父,但身上流着北燕皇族的血脉,不能让他孤独的上路,允以厚葬!”

这是要慕容忻的妻儿殉葬,手段何其狠辣。

少詹事道:“广平王殿下,下官已奉命预备慕容忻的棺椁,这几位姬妾,除庞氏、慕容显、慕容昌三人各有一副上等好棺木,其他人都能得到一副薄棺安葬。”

慕容昌抱紧佟淑妃,惊魂未定,听到自己会死,嘴里嘟囔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母妃,我不想死!”

他还是个孩子,他要活着,他不想现在就死。

慕容恺淡淡道:“本王去寻太子皇兄。”

慕容忻已经死了,为什么要累及几个孩子?

就算慕容忻该死,可这几个孩子却是无辜的!

莫静之怀抱着一双新出生的儿女,遍体生寒,她以为终究是不同的,没想连新出生的孩子都不会放过。

战争从来都是无情的,她只是想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而已,原来要活下去是这等的艰难。

慕容慬正坐在大元帅中下棋,对面坐着陈葳,一侧立着袁东珠。

“皇兄,长兄虽罪该万死,可是阿显、阿昌两兄弟…”

慕容慬冷沉着声音:“少詹事如何说的?”

他就知道,太子不会如此残忍,定是少詹事私自行事。

“宠氏三房的家主凌迟烹汤,宠家男丁与被捉将领、武官尽数坑杀!宠氏女眷年老者贬为宫奴,年轻貌美的充入妓\营!长兄的家眷尽数赐死,随长兄陪葬…”

慕容慬落定一子。

陈葳心下虽有波浪,依旧被慕容恺的话怔到。

他心中的朱雀、元龙不是现下这样的,定是被什么大事触怒。几年未见,慕容慬身上的煞气很重,眼神犀厉如剑。

慕容慬淡淡地道:“八皇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真是少詹事的意思?为什么要这样。

他不管庞家、叛贼逆将们如何处置,可是慕容忻的家眷是无辜的。

“皇兄,你…放过慕容显、慕容昌与那双刚出生的孩子罢。”

“那双…”慕容慬问:“慕容忻的女眷给他添了儿女?”

“是,是莲妃莫静之,在出城之后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一对龙凤胎儿女。”

龙凤胎…好大的福气,可他与陈蘅再不能有儿女。

这个恶毒的女人,为慕容忻出谋划策,害得陈蘅负伤中毒,若不是陈蘅拼命保住昊儿的命,她这一生许是连个孩子都没有。

他恨慕容忻,同恶莫静之,这两个人都不能放过。

“小马!”慕容慬喝呼一声。

一个小内侍从外头奔了过来。

慕容慬道:“逆贼慕容忻与莫莲妃害你主子,你去见见莫莲妃。”

小内侍凝了一下,让他云见莲妃莫静之?

他补充道:“我箱子里有一瓶鹤顶红,带上罢!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昔日慕容忻叛逃燕京,本王一念仁慈却害了自己的妻儿,身为丈夫、父亲,当保护自己的妻儿。同样的错,本王不会再犯两次。”

他放过慕容忻,可慕容忻却反过来害他看重的亲人。

这一次,他不会再给自己留下任何的隐患。

他看重他们,他们却处处算计。

他抬眸定定地看着慕容恺,他要让慕容恺看到自己的改变,毫无顾忌地道:“八弟仁慈,要替他们求情,你如何保证他们将来不会心生歹意?你不要忘了,慕容显、慕容昌已经知事,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若你敢以自己的项上人头、一家安危为他们担保他们不会叛逆,不会心生歹意,本王可以留他们一命…”

让他担保?他如何担保?

慕容显兄弟可是知晓慕容慬一箭夺了慕容忻的命。

慕容慬容不下慕容忻,也是因慕容忻算计了陈蘅母子,一怒之下,一股作气,挥军长安,直接灭了西燕。

慕容恺问道:“若他们谋逆会如何?”

慕容慬无情地道:“那你就是他们的共犯,在他们的罪上再加一等。八弟可能担保?”

不能!

若真出了差子,他就是共犯,他会将自己的命与妻儿的命一并送上绝路。

太子要杀慕容显,而他来作保,不出事便罢,一旦出事,自己的性命危急。

慕容忻虽是长兄,可对慕容恺来说,并没有重要到需要将自己的性命相托。可是,他不想看慕容显兄弟丧命。

慕容慬面含讥讽,“若你能担保,我们君臣便立契为凭,再公布六部知晓,他日若慕容忻的后人谋逆,广平王府视为同党并罪加一等。”

立契为凭?这不是说,有了此契,朝中官员任何人都可以诛杀他。

他不能!

这不是他的四兄,他四兄不会如此绝情。

慕容慬冷冷地道:“只有刻骨的痛过、悔过,才会知道,一旦做错了选择,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八弟,事未落到你身上,你当然可以说得轻松。而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会妇人之仁。若你真想救他们,就立契为凭!”

慕容恺很想答应,可仅有理智告诉他:他不能。

他真的不敢保证。

慕容显兄弟经历了今日的事,如何能保证他们没有二心。

“八弟若无旁事,退下罢!你一心想做皇伯父那样的贤王,就凭此事,你与他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慕容慬无情地道破一个事实,“与你相比,反而是六弟更像皇伯父。”

太子皇兄对他失望了?

他是妇人之仁,他不该为逆贼求情。

他以为,慕容慬也不想的,所以才想道破慕容慬又想保人的心思。

可自己所为,却让慕容慬失望了。

慕容恺失魂落魄地退出大元帅帐,突地迷茫起来。

生平第一次,他发现自己看不透自小一起长大的皇兄。

慕容慬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他亲手射杀慕容忻。

与其说是他纵容少詹事,不说是他授意少詹事。

小马取了鹤顶红,领上一列太子宫的亲卫,前往囚帐方向。

在囚帐外头的空地上,几辆囚车内各关押着罪人。

小马冷声道:“来人!将逆贼慕容忻的家眷押下来!”

第八百二十八章 阶下囚

小马冷声道:“来人!将逆贼慕容忻的家眷押下来!”

立有人取了钥匙,将棍棒从囚车栏子里一阵乱搅,里头的人被迫下了囚车。

下来一个,就被亲卫兵按跪在地上一个。

庞皇后拼命地挣扎着。

不多时,慕容忻的家眷跪成一排。

另一边的囚车里,云阳、纳兰弄月正巴巴地看着。

小马身后的亲卫兵捧着一壶毒酒,里头加足鹤顶红,“赐毒酒!”

慕容昌狂呼:“我不要死!阿娘救我,我不想死!”

小马冷声道走近庞皇后,她的双臂被亲卫兵按着,双腿屈地,无法动弹,小马叩住她的下颌,“快喝!”强行将一蛊毒酒灌入庞皇后的嘴里。

慕容显悲唤着:“母后!母后…”

还未唤三声,小马冲他微微一笑,“曾经的显世子,你不是在宫中骂奴婢是阉人?没想到你也有今日?”他伸手叩住慕容显的下颌,“黄泉路上,记得告诉你父亲,下一世可莫再做叛臣逆贼!”

莫静之的乳母此刻心跳如雷,庞皇后、太子都灌了毒酒,下一个是淑妃母子,再往就该是莫静之。

她不能死!

绝不能死!

只要没了慕容忻的儿子,慕容慬就不会杀莫静之。

莫静之可是北燕太子妃的表姐,他们表姐妹感情自来深厚。

她亦一定不能死!

此念一转,乳母看了看怀中睡得正香的小男婴,突地将孩子举过头顶,重重砸在地上,小小的孩子还未哭出声来,便已咽了气。

莫静之惊呼一声:“乳母,为什么?”几近昏厥,却偏偏昏不了。

她出生不久的幼儿,竟立时毙命,化成了一滩血肉。

乳母杀死了幼儿,非但不惧,反而振振有词地道:“娘子,你还不明白,只要他活着,你就得死!你还有两个女儿,你不守护她们了?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

儿子都保不了,保女儿作甚?

她与大统帝生的儿子,恨着她。

她与慕容忻生的儿子,却无法保全,被她的乳母所杀。

小马听到声响,扭过头时,新生的婴孩已经命绝。

够狠!

乳母猛地将头俯在地上,“公公,我家娘子是太子妃的表姐,还请公公瞧在太子妃面子上放过我家娘子一命。我家娘子不想嫁给叛\贼,她是被霸占的,不是她所愿。叛贼杀了她丈夫,还杀了她的长子,她比任何人都恨叛\贼慕容忻!”

庞皇后脏腑绞痛,唇角溢出一丝笑,只片刻,化成了仰天的哈哈大笑。

“莫静之,陛下真是错宠了你。大统帝明明是你为了保命所杀,你的儿子是你父亲所杀,怎么就成了陛下杀了他们?你这个女人,敢作不敢为,自来虎毒不食子,你却连亲子都能杀,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

乳母是她的,乳母杀她儿子,世人不说乳母恶奴欺主,反而认为是她示意的。

原本,莫静之可以保住慕容忻一脉香火,早前她都已经与她说好。

可那乳母却杀了那孩子。

她是慕容忻的嫡妻,自是希望丈夫还有香火留世。

莫静之,你不给我夫君留后,休怪我无情。

庞皇后朗声道:“小马公公,就是莫静之给陛下献计,用一个小孩子去行刺太子妃,她是太子妃的表姐,同时也是最了解太子妃的人…”

莫静之瞪大眼珠,“你胡说!我没有!我没有害太子妃。”

“到了现下,你还装好人?如果不是你冒充帝凰女,怎会有我西燕的今日?本宫诅咒你,就算活下来,也会生不如死!终究沦为玩\应!”

庞皇后张狂地大笑着,笑声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她不恨慕容慬,换作是谁到了今天,都是不会放过慕容忻。

她恨莫静之,恨莫静之不给慕容忻保住最后的血脉。

如果不是莫静之冒充帝凰女,也许他们就不会走到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