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娥为什么拒绝?

莫不是要拿下江南绝非易事,若是容易,她也不会拒绝。

说服又不动一兵一卒是不成了,难不成得训练水兵。

水帮就在江南,她让阳显开始训练水兵。

“娘娘,以臣妇之见,太平帮、水帮是帝月盟所属帮派,江南豪强们定是一早就知,早晚一日,江南豪强与水帮之间会有一场激战。”

陈蘅正容道:“把你知道的讲出来!”

冯娥迟疑了片刻。

她不想说的,可说到这儿了,不说也不行。

“江南是靠武力夺取,水帮有江南豪强派出的细作。训练水兵的寨子会被他们围攻,朝廷无水兵、水上将领可用,取下江南显得异常艰难。水上作战与陆地夺城完全不同,需要大量的船只,更需要经验丰富的将领。”

“何人可用?”

冯娥想了良久,“朝廷可有一位叫陈义的永乐府人氏的将领?”

“此人如何?”

“此人文武兼备,精通书法,会写文章,虽是以武入仕,却有状元之才,乃是一个奇人。他做过定王府的侍卫,妻子袁氏是木兰候之妹,听说年幼之时,他们二人双双遇到拐子…”

陈义…

这么巧!

冯娥说的这人,怎么越听越像是陈定。

定与定王的封号同字,又因他早前做过邪教弟子,故而改名。

能夺江南的人是陈义。

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陈蘅笑了起来,“你说的是他。”

她知道陈义能模仿他人书法,小时候也常听父亲念叨,说陈定是个能读书的料子,就连陈安也有意培养。要不是陈安与陈朝刚另眼相待,也不会惹了柳氏母子的嫉妒,害他被拐子拐走。

命运沉浮,有本事的人就如金子,即便埋在土里,一有机会就会发光。

前世,她并不曾与陈定见面,只是后来听说了陈定行刺陈宏的事,听说陈定负伤而去,不知后头是生是死,终究再未出现过。

冯娥点了点头,“此人有勇有谋,更有胆识,若他为武将,我夫主倒可随他出征。”

兜绕一圈,冯娥还是在为王灼谋划。

陈蘅会意一笑,“可让此人与王灼结交,此人意志坚强,又有担当,确实值得赞赏重用。”

冯娥道:“娘娘认识?”

陈蘅示意她饮茶。

“陈义,原名陈定。”

这件事,史书上可没记载,而是说此人是个奴隶将军,出身卑微,却最终功成名就,也是北燕与大凤朝转化之中,唯一一个能水上作战的名将。

冯娥道:“陈定,这名字有些耳熟。”

到底哪里听过呢,怎就想不起来?

陈蘅翻看着冯娥带来的章程,翻看了一遍,合上了书页。

“你会速读法?”

她不懂什么是速读法,因她修炼,步入后天圣境界后,记忆里、眼力、反应力都比前大为提升,尤其是上次在邪教总坛,用“乾坤逆转术”吸了老教主白辰的内力、灵力之后,她整个人似又进行了一次淬炼。

她现在一眼一页,比常人说的一目三行、一目十行等更快。早前的反应似乎比脑袋快,她好些日子都适应不过来,最近似乎好些。

冯娥笑道:“张萍的母亲带着她的二弟、妹妹来燕京了。”

“住到明镜府了?”

“想起来就可笑,早前,她母亲一个劲地让她嫁人,而今倒不让她嫁人了,让她问问,能不能封她二弟做明镜候世弟或是封她大弟家的长子做明镜候世子。”

张萍怕是又该头疼了。

这个爵位,陛下赏赐时,并没有说可以世袭。

张家的人倒是颇有野心,就爱捡现在的荣华,若真想光宗耀祖,就可让张家儿郎或苦读,或从军,只要拿定了主意,总是有机会,却一门心思地钻营,心思不正,难以让人看重。

当年,张萍与家里闹翻,就是想图个清静,是她给家里人带来安稳,可家里人去不让她轻省。

“她又想逃出去?”

冯娥道:“张萍那性子,素日是极有担当,可遇到家里的人和事,她就是一头雾水,总想逃避。爵位原是赏给她一人的,她母亲却厚着脸想讨给她的弟弟侄儿,现在可怕她嫁人,怕她有了自己的儿子,就把爵位留给儿子。直说什么,待她老了,让她弟弟、侄儿给养老送踪,不嫁人就不嫁人了…”

张母到底更看重儿子。

第九百三十三章 点评书法

张母到底更看重儿子。

“我记得去岁春天,她大弟入京赴考?”

张家心比天高,还不是事事靠着长女。

张萍一个人就似将一家人的灵气都吸完了,聪慧、才干全都在她身上。

这是一个很努力的女子,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更努力地证明自己的价值,她让世人看到了,女子入仕并不会比男子差。

张父的话不多,但说一句管一句。如果不是张父同意,张母也不会带着次子、幼女跑到燕京来闹。

“落榜了!说是要参加下届的科考,她二弟没有读书天赋,背书总记不住,别人两天能背熟的,他用半个月背熟,两天不背就又忘了。因此着这儿,张母才盯上了张萍的爵位。”

“住到明镜府后,又看上张萍的宅子了,说她是未嫁的女儿,她的东西就是家里的,让张萍把宅子过到她父亲名下。张萍说这是陛下赏赐的,不能轻易过户。她娘就与她弟妇一道骂她、数落她,说请功的时候只晓得她自己,不晓得家里人。”

请功?张家有什么功?寸功未立,让张萍请什么功?张萍有功,那也是刑部官员请奏的,她到底断过好些冤案,又处理过好些陈年旧案,功在百姓、千秋,否则陛下也不会赏她一个“明镜伯”的爵位,又赐下五百亩田庄一座,再赏一座府邸。

“张萍被吵得几乎要撞墙,听说冀州一个枯井里淘出十三具女尸,到那边办案去了。”

“张母一见张萍就说,说杨瑜挣了世袭爵位,要给他弟弟请袭爵位。”

杨家的情形又不同。

杨母就是标准的三从妇人,因杨瑜在杨家当家做主,杨母与杨弟都听杨瑜的,且杨瑜那弟弟,可比张萍的弟弟靠谱多了,人家虽没甚高才,至少知道分寸,从不给杨瑜添乱,打理家宅,不让杨瑜分心。

杨母疼女儿,杨弟更是敬重自己的长姐,杨瑜就是杨家的主心骨,即便她人在外,就连杨弟娶妇,都得她同意了,家里才会问名纳吉再订亲。

张萍则不同,她的父亲是当家人,她大弟又一心想把什么好的都扒拉给自己,两个弟弟,一个心眼太多,一个又太憨实。

陈蘅问:“杨瑜弟弟的书念得如何?”

“我瞧比张萍的弟弟有才华,至少知道自己的斤两,又肯下苦功夫。上次恩科,他就想入京应考,是杨瑜写信回去阻了,让杨公子再苦读几年,争取下届先过乡试。”

冯娥与杨瑜谈过这事,杨瑜的意思,不想让他弟入仕为官,家里就她们姐弟二人,如果弟弟为官,去了外地,家里谁来守?家业怎么办?

过乡试,做举人就成了。

还是敬孝母亲,一家人和和乐乐、太太平平地过富足日子好。

“杨珀是去年十月中的秀才,说今年秋天要参加乡试。”

直隶府乡试,朝廷会派官员巡考,定了考题,知府就要与朝廷的巡考官员同吃同住,考题装入铁盒子,一盒几锁,少一人都不成。

这是当年冯娥拟章程时的建议,朝廷采讷,便定下的规矩沿袭下来。

各省府拟考题的,也都是用这样法子,虽无巡考官,但主考、副主考拟了考题,就要住同一间屋子,以防泄了题目,直至宣布了考题,方才会解除。

陈蘅留了冯娥用午膳,两个人又聊了些趣事,说笑间就到了未时。

*

慕容恺还坐在凤仪宫外头的石墩上,目光有些呆滞。

有太嫔请他过去,他谢绝了。

凤仪宫的宫送来了两盘点心,又一壶热茶。

他用罢之后,继续在外头候着。

冯娥告辞出来,陈蘅又赏了一些布匹锦缎。

去年的缎子,库房里还有不少,今年又要进新的,旧的锦缎就得赏人,慈安宫的太嫔们亦都各领了春裳衣料。

冯娥打量了眼慕容恺,道:“鲁王爷,娘娘说,你不必见她了,如果你是为了太平帮抓住的那批大儒之事,她不能坏了规矩,毕竟太平帮养人,也是花银子的。”

“本王…本王不是为这事,本王是为了朝阳公主的事。”

冯娥福了福身,领着仆妇下人离去。

慕容恺看着冯娥的背影,“这个长舌妇,也不知在皇后娘娘面前又搬弄了什么是非?”

他还真是错怪了冯娥,也高估冯娥。

如果冯娥搬弄是非,陈蘅就不会那么信任她。

每次闲聊,冯娥也是就事论事。

慕容恺揖手高呼:“鲁王求见皇后娘娘!”

声落时,只听到一个声音道:“鲁王,你怎还没出宫?”

是慕容慬,面露淡淡的异色。

“那个…臣…臣有些事求教皇后娘娘。”

“是书法还是丹青上的事。”

他心下着急,“是…是朝阳公主的书法,想请娘娘指点。”

也只能如此了,等了这么久,难道要说他真是为了那批大儒的事相求,他不能说,回头慕容慬恼了他怎么办?

慕容恺从怀里掏出叠好的纸。

慕容慬有些迟疑,“随朕进去罢!”

“皇帝驾到!”

一声高呼,陈蘅放下手里的针线活,笑盈盈望了过来,“阿慬,正要请你回来,我让人从内务府挑了些衣料,想给你做几件新褙心,你喜欢什么颜色?”

慕容慬看着她手里小小的褙心,“这是给昊儿缝的?”

“近来天儿转热,夜里总踢被子,先给他缝两件褙心穿。”

不冷着肠胃,就不会伤身,当是护肚子的。

慕容慬抓了一下略有厚的褙心,“这是什么?”

布料似有些不同,这是陈蘅让内务府给自己弄了一台手工编织机,不大,只得二尺宽,是专织厚实衣料的,所用的织线也比寻常的织线要粗。她是瞧见冯娥给丈夫、儿子织了这种厚实的,也想织。

但她不知道,冯娥是用棒针织的,而她则用编织机织的。

陈蘅笑道:“跟针工局宫娥学织的厚料子,将缎子缝在里层,厚料子在外头就暖和了。”

“也给朕缝两件厚的。”

儿子有的,他也得有。

臭小子,居然是第一个穿上的。

他有些莫名的酸意,还好只一个儿子,这儿女多了,恐怕他在她心里的地位就没那么重要。

慕容慬道:“阿恺说请你评点朝阳公主的书法?”

第九百三十四章 爱美人不爱权势

慕容慬道:“阿恺说请你评点朝阳公主的书法?”

陈蘅暗道:莫不是猜错了?

她接过宫娥递来的书法,打开纸,里头是一首定情诗,细瞧之下,再是眼熟不过,这不是当年王煜写给妻子的,竟被她给借来了。

熟悉的笔迹,比几年多了一股沧桑与坚韧的风格,几年前是稚嫩,是单纯与美好,更能绘出仙姿般的净荷,可现在,他不绘荷了改绘兰草,坚韧却卑微,不甘又努力,兰草的风格没有,更像是菖蒲。

陈蘅问:“阿恺,这真是朝阳公主让你转给本宫评赏的?”

慕容恺肯定地答道:“正是。”

莫静之让她评点,要通过这字画告诉她什么:说她定要嫁慕容恺?还是说,她就是莫静之,而她不能拿她如何?

陈蘅唤了声:“姑姑,去我屋里,将那幅《莲花图》取来。”

元芸应答一声,不多时,捧出一幅装裱过的《莲花图》。

陈蘅将两副放到一起。

慕容慬道:“莫静之的书画长进不小。数年前有一股子匠心,显得虚无梦幻,可现在的丹青,总算有一点人气儿。书法以前有其形而无神,现在多了一股坚韧不屈气韵…”

慕容恺连连更正道:“不!不!那一幅是晋哀帝皇后的,这一幅是朝阳的。”

陈蘅指点了慕容慬书法,在书法鉴赏上又进了一大截,他怎么瞧不出来,这其实是一个的手笔,莫静之是朝阳公主。

后晋与邪教为了掩护她,也算是用心良苦,用一个暮晴公主来掩饰真正的慕情。

莫静之才是这次和样的关键人物。

慕容慬勾唇笑道:“你带来的字画当真是朝阳公主所书?不是她请人捉笔?”

陈蘅道:“将王煜写给妻子的定情诗引荐过来,以表其心,昔日王煜是想告诉妻子,他娶她的心意坚韧,坚如磐石,韧如菖蒲,不可动摇。”

慕容恺似被定住一般,这明明是朝阳公主自己写的诗,怎就成了王煜写给妻子,这明明是女子的口吻所写。

陈蘅道:“你不信?冯娥、张萍都曾是长安王园书画会的成员,你可以问她们,看她们知不知晓此诗。”

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

他可以去问其他人,求得最真的答案。

慕容恺痛楚而失望地看着慕容慬夫妇:“皇兄希望自己的妻子是最好的,而皇后希望自己最有才华的,她是嫉妒,她嫉妒朝阳的字画比她好!你们想拆散我们?这不可能!”

陈蘅嫉妒朝阳的才华,真是可笑!

她的书法不输男儿,便是慕容慬亦自叹不如。

陷入情网的人,果然是傻子。

他不信他们的话,连慕容慬说的亦不信。

“皇兄,我告诉你,就算我不做亲王,我也不会离开朝阳!无论她是不是邪教女弟子,无论她是谁,她在心里,都是我心坎上的女人。我慕容恺此生的挚爱——是她!

她是朝阳,是我的女人,她纯洁、美好、善良,更才华横溢。你们以为,说她是莫静之我就会信?我只相信自己的心和眼睛,任何人休想将我们分开!”

旁人可以抵毁朝阳,但慕容慬不可以。

从小到大,他是这样的敬重皇兄。

可皇兄却越来越不信任他。

在洛阳时就这样,他要重用慕容恽,他无视了他的存在。

原来,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皇兄说变的是他,他哪里变了,他还是那个寻找别样女人相伴一生的慕容恺。

现在,他找到了,可他们都说他不对。

他没有错,错的是不了解他的人。

慕容恺疯狂的疾奔,忘了饥饿,只余愤怒,他想狂吼,他要告诉所有人:你们不要再诬蔑她。她是朝阳,她是夏候洁,她一直都是纯洁美好的。

朝阳给他的,是一个完璧之身。

他也曾怀疑过,可就有数日前,她的伤好后,她心疼地捧着他被平王打过的脸颊:“阿恺,有人欺负你了,我现下拥有的一切,都不是我自己的。公主的身份,是后晋皇帝赏的;身上的绫罗绸缎,也是后晋皇家赏的;我拥有的只有我自己。

今晚,我把自己送给你,是我给你的礼物。无论你待我如何,给不给名分,娶不娶我,都不重要,我只想做你的女人。”

她宽了自己的衣裳,不沾一丝。

一夜缠绵后,他看到了榻上如梅花的殷红,她能感觉得第一次时,她的痛楚与隐忍。

她是完璧之身,为什么他们要说她是莫静之。

莫静之怎能与朝阳比?

慕容恺快速地飞奔,出了皇宫,到了驿馆,进了朝阳公主的寝院。

夏候淳看到他,不由得勾唇浅笑,小心地跟了过来。

朝阳正在屋里看书,见他归来,嫣然一笑。

慕容恺走近,“阿洁,我信你。”

朝阳偎依到他的怀里,“阿恺,我亦信你。”

“我把你的字画送给皇后,请她点评,她居然拿出一幅莫静之恶妇的墨宝,将你们的放到一处说…”

夏候淳透过半掩的门缝,正好看到他怀里的朝阳面容俱变,那是惊惧,她真是莫静之!

他想笑,没想到,莫静之换了个容貌又回来了。

不是说死了?

能亲手弑夫的女人,能是什么好相与的。

朝阳快速地调整心情,不由轻笑出声,“你就为这事生气?”

“皇兄要我在将军与你之间选一个,我选了你。如果有你,不做将军也罢,我明儿就去礼部领个文职闲差,往后,我就在燕京陪着你。”

夏候淳心里暗道:不领兵又如何利用?

慕容慬夫妇知晓了朝阳是莫静之,为了防备她,也万不会给慕容恺机会。

愚蠢至极!

为了女人就放弃了一切。

莫静之,这个女人毁了所有的一切。

若不是她为祸南晋,袁大山父子不会死,陈葳夫妇也不会离弃大晋。

一切,是从她开始的。

“那…那数十大儒的事呢?”

慕容恺道:“皇后说,她不会插手太平帮的决定,还说太平帮养了他们这么久,吃住穿都得花银子。”

什么都没办成。

办不成,她如何拿每月一枚的蚀心散解药。

她已破败不堪,只为了可以报复陈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