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乐道:“走!走!”

他这一生,正经事干得太多,临老了,就想放纵一把,尤其是陪孙子一道玩,这太有趣了。

出得宫门,白昊让太上皇与李力士去了临街的茶楼上,而他则带着妹妹大摇大摆地进了一家珠宝铺子。

两个小孩子,没人会留意。

胡鹏大喝道:“上次让你们给本将军寻的夜明珠可到了?”

“原来是胡将军大驾,寻到了两枚,胡将军可要挑挑,可这价儿得先说好了,这大的五万两,一两不能少;这小的一万二千两。不知道胡将军是要大的还是小的?”

“本将军像没钱人?”

“不像,谁不知道胡将军自来阔绰。”

“快拿大的出来。”

“诺——”

店家捧了个木盒子出来,启开盒子,里头是一枚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光彩夺目,“真正的南海夜明珠,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上等宝珠,若非胡将军是贵人,少了八万两,我们绝对不会卖。”

胡鹏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这珠子,本将军要了。”

店家清点一下,“银货两清,胡将军走好。”

晏晏看到那珠子,又亮又漂亮,低声道:“哥哥,我要那珠子,哥哥…”

“嘘,那珠子原就是晏晏的,一会儿哥哥给你讨回来。”

白昊跟在胡鹏后头,学着大人的声音,喝了声:“呀!宝珠掉地上了!”

胡鹏一回头,只看到一个小姑娘。

转身时,一个穿着蓝色缎褙的小男童道:“公子,请把珠子还给我们!”

胡鹏恼道:“谁拿了你的珠子?”

“刚才呀,有人看到的,我妹妹手里的珠子落到地上了,被你捡到了。你还装进了一个紫色嵌宝石的锦盒里,自言自语地说‘正要给我母亲备寿礼,这珠子装进去刚好。’

公子,路不拾遗,当有为人之道,别人没握稳拿在手里的东西,被你看到就不能成为你的吧?”

胡鹏厉声道:“哪来的小兔崽子,这明明是爷我花银子买的?”

“公子,你欺负我两个小孩子就不对了,这明明是我家妹妹的珠子。”

晏晏道:“是我的珠子,被他抢了,是我的,你得还我们。”

他今儿出门没看期?

明明花银子买的,怎么就成他们的东西。

不多时,围了无法看热闹的百姓。

胡鹏轻哼一声,“听说嫡皇子戏了护国公、太平候,你就想学他,来糊弄本将军?”

燕京城里的小破孩,一个个都以为自己和嫡皇子一样是神童,跟人学样,近来连小乞丐也学会讹人了。

白昊装得文雅气十足,“公子,你在说什么?祖父常常教导后辈,为人当谦逊,当心怀正义、善良,公子怎么胡乱诬陷人。我妹妹年幼将长辈们送的珠子带出来玩,没握稳落到地上,被你捡到,怎就成你的了?”

不远处,有人大声吆喝:“前面怎么堵路了?出了什么事?”

“是一个贵公子模样的人,捡了一对小兄妹的宝珠,此刻正争执不下。”

马车上,车帘一动,出现一个白须老者。

老人道:“这燕京之地,天子脚下,怎么发生这种事。”

“老太爷,我们初次入京,还是少过问,后日就要开考,这个…”

“路见不平,更有大人欺负稚儿,怎能不管,停下罢。”

老人进了人群。

看到一边站着一对兄妹,两个小孩子生得很是清秀,看这打扮像是小户人家的孩子,却不见大人在旁边,而与他们相对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贵公子。

小姑娘正半是撒娇,半是哭腔地道:“我的珠珠,我的珠珠没了,娘亲要打屁屁,呜呜…”

小男孩又是一揖手,“请公子还给我们吧,妹妹将家里的宝珠拿出来玩是不对,可公子也不能据为己有。”

胡鹏看着越聚越多的人,“这就是老子的,是老子的,怎能说是你们的?是老子花了白花花的银子买的。”

白胡老者进入人群,揖手道:“各位乡亲,在下太原王玄龄,既然路遇此事,就不能不说句公道。这位公子,你身上有宝珠?”

“这是我买的。”

王玄龄又道:“小公子,你说那宝珠是你们的,可有什么特征。”

“我家的宝珠乃是妹妹生辰时,家中长辈所赐,妹妹素日极是喜爱,平日被母亲收藏起来。今晨因家中来客,母亲忙碌,被她悄悄带了出来。妹妹出门时,直说要给她的宝珠打扮打扮,特意在宝珠上偷抹了母亲的香粉。如果老先生不信,可以取了这宝珠,闻闻上头是否有股香粉味!”

晏晏嘴里嚷道:“珠珠要香香的,香香的才能出门。”

小女孩拿宝珠当人打扮了,小姑娘瞧上去年纪不大,话也说不周全,只会说简单的话。

王玄龄道:“公子,把宝珠拿出来罢。”

胡鹏心不甘,情不愿,可旁边围观的人极多。

“拿出来,让人评一评理。”

不拿就是他理亏。

胡鹏掏出盒子,这正和小兄妹俩说的盒子一样,人群里有人鄙夷。

王玄龄取了珠子,这是一枚质地难得一见的夜明珠,拳头大小,绝非凡物,放到鼻上一闻,“确有香粉味!不信大家闻闻。”

连闻了几个百姓。

“这珠子真是小兄妹俩的。”

第一千零二十三章 讹人

“这珠子真是小兄妹俩的。”

真是见鬼了,明明是他买的,怎么成了他们的。

王玄龄将珠子装好,“公子,这珠子是这位小公子兄妹的。”

“你说什么?这明明是老子花了五万两银子买的?”

王玄龄摇了摇头,“公子,你可知道那是什么宝珠?”

人群里过来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一身书卷气,朗声道:“他们兄妹拿的是乃是难得一见的赤光夜明珠,白天在太阳阴影下看是蓝色,夜里却能散发亮若白昼光芒。五万两只能买到普通的珠子,这枚夜明珠至少得十倍的价格。”

一枚珠子竟价值五十万两。

天啦!

这是无价之宝了。

年轻公子揖手道:“道明拜见祖父,特来恭迎祖父!”

王道明!

白昊听着有些耳熟。

胡鹏听说这珠子珍贵,越发不愿放过了,嘻嘻一笑,“小公子,把这珠子卖给我吧?”

完全忘了,这就是他买来的。

他解释不清,只能自认倒霉。

“我们不要钱,你拿什么和我们换?”

白昊装出一脸蒙懂状。

王玄龄道:“小公子,拿回了珠子,还是快快回家,小心再丢了。”

周围有皇家的暗卫,谁敢抢他们的,只有他们骗别人。

小公子气头问:“妹妹,你觉得他身上什么东西是你想要的?”

晏晏指着胡鹏头上的发簪。

胡鹏当即扒了下来,递给了晏晏!

晏晏又指他的鞋。

为了这宝珠,他今儿就拼了,发簪、鞋子又不值钱。

晏晏又道:“我要他的头发,给我家的布狗狗当头发?”

胡鹏道:“这不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小公子道:“既然公子不舍,就不必换了!”

王道明看着未散的人群,心头警铃大作,“祖父,不大对劲啊?”

“这两小孩子…”

他低声道:“说不得又是嫡皇子出宫生事,他后头站着太上皇,连陛下也打不得骂不得。陛下要教子,太上皇就说是他干的,天下无不是的父母,陛下可是个孝子,对太上皇带着嫡皇子胡闹也无计可施。”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陛下对上太上皇,连太上皇一点法子都没有,偏太上皇宠孙出名,如今上了年纪,又爱与嫡皇子一道胡闹。

“你是这说这小孩子…”

是当今皇帝的儿子。

不小年纪,气度不凡,遇事不慌不乱,还能有礼有节。

王玄龄对这小孩好感大增。

这是被太上皇给带歪了。

小公子带着小姑娘要走,胡鹏大叫一声:“换!换!”

不就是头发,换了。

小公子转过身,抱拳一揖,“各位乡亲,这可是这位公子自己要换的。”

他掏出一个两指宽、不到五寸长的小刀,“公子,我要割你的发了?”

下片刻,不到五息,是的,这个小孩子的动作极快,就将胡鹏刮成了一个大光头。

胡鹏看着地上的头发,顿时怒火丛生,然后,一个小盒子塞到了他手里,“公子,这珠子是你的了。”

此刻,李力士装成老管家,在人群里唤着:“公子、姑娘!公子、姑娘…”

胡鹏用手摸了一下脑袋,光的,“不是说剪,怎么成剃,你这小兔崽子,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他一把抓住白昊的衣襟,晏晏哇哇大哭。

“公子,你不讲道理,是你自愿用头发与人换宝珠。”

“对啊,宝珠到手了,你要打小孩子就不对。”

李力士进了人群,惊呼一声:“胡鹏,你想干什么?敢打我家小公子?”

这人认识他?

怎么可能认识他呢?

胡鹏一时迷糊。

李力士看他手里有个盒子,一把夺了过来,启开一瞧,“好哇,你堂堂七尺男儿,竟哄我家的宝珠,你知不知道这是我家的传家宝!你竟骗我家公子、姑娘!”

“不,这不是他们与我换的。”

白昊一手负后,一改刚才的儒雅形印,“公子,你的头发我们拿了?”

头发在地上,没有拿。

他又问:“你的簪子,我们拿了?”

簪子也是在地上。

“还有你的靴子,我们是否又拿了。”

也没动啊。

“自来交易也好,生意也罢,必是钱货两清,你的东西,我们没拿,怎么就换成了?”

“是…是你说,如果我剪了发,这宝珠是我的。”

“公子,我拿了你的发,你得我的宝珠,可我没拿你的头发,你怎么能拿我的宝珠…”

白昊吧啦吧啦开始讲道理,兜兜圈圈说了一大堆,听得周围的百姓,时不时地点头:

“骗了小孩子,不对啊。”

王玄龄祖孙两个看着小孩子,言辞犀厉,让人听起来又句句在理,有些话还能直击心底。

世间,怎么有这种小孩子。

说得让闻者动容,周围全是骂胡鹏不动的声音,捡了人家的珠子不还,还想据为己有。

而白昊又道:“今天,你吓着了我妹妹,你得给压惊费,你碰了我家的传家宝珠,得给宝珠清洗费…”

他又是清算又是讲道理,竟说出了一个天价的赔偿。

所有的话汇成一句:珠子归他们兄妹,胡鹏再另外赔偿五百万两银子。

茶楼上,太上皇得意地看着李家父子,“六百万两银子,买胡鹏被剃光头,现在被我孙儿剃光了。快给钱,可有契据为凭哦…”

他出了雅间,径直进了人群。

胡鹏指着小公子,“你…你是嫡皇子?”

太上皇进了人群。

白昊问:“李家父子的契据签了?”

“六百万两银子!”

他跺了一下脚,“小爷在这儿演了半天,你才要六百万两,现在这世道,赚钱越来越不容易了吗?怎么才六百万两!”

太上皇被自家孙儿吼,却一点不生气,反而道:“孤也想要一千万两,可李家那两个胆小鬼,只签六百万两。”

白昊仰天一叹,“罢了!蚊子再少也是肉。”他霸气地对着胡鹏道:“小子,你欠了太上皇五百万两银子的赔偿款,三日之内记得送到户部。”

太上皇睨了一眼。

他们祖孙就欺负人了,看着光头的胡鹏,他的心情大好。

白昊拉着晏晏,“妹妹,走了!哥哥请你吃全福楼的席面,啊呀呀,胡、李两家的人该骂我们,挨了一回骂,才值一千一百万两银子,真是亏死了。”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 谁的墨宝

(续上章)“挨了一回骂,才值一千一百万两银子,真是亏死了。”

人群嗡嗡如蜜蜂。

我的个天,还真是太上皇带着嫡皇子出宫,又来惹事了,这么一回,就让胡李两家出大血。

可嫡皇子还嫌银子少了。

嫡皇子虽爱戏弄人、坑人,但戏的都是当朝权贵,从未戏过平民百姓,得了银子也被太上皇充盈到国库。

李力士追上白昊:“小殿下慢些走,小殿下…”

胡鹏光着脑袋,他这是什么运气,丢了宝珠,还平白多了五百万两银子的债务。

正琢磨着,就见李家父子下楼,一看是他们,他倏地一下跳了起,“李勇,我要杀了你,你居然敢赌老子的头发!害老子丢了大丑,老子要杀了你!”

在继护国公、太平候的事后,又多了一位胡公子被剃光发,李家失了六百万两银子的笑谈。

王玄龄跟在太上皇与嫡皇子后头。

王道明道:“祖父,我们得回府了。”

“嫡皇子聪慧过人,可惜被教歪了,若是引上正途,定会成为千古奇才,看人才被毁,我心痛啊!我得去劝劝太上皇。”

嫡皇子可是未来的储君、未来的帝王,他若是贤君、明君,乃苍生万民之福,思维敏捷、气宇轩昂,偏生不知从哪儿学了些市井小民的坑蒙诈骗手段。

太上皇不教孙儿,还在一旁纵之、任之,怕这嫡皇子就是被太上皇这样给纵出来的。

如果他能说服太上皇,做了嫡皇子的老师,这可是一件史载千秋的之事,帝师一职更可保王氏一族走向兴盛。

王道明哪知王玄龄的心思,劝不住,便只得跟在他后头走。

白昊一上全福楼,大嚷:“店家,把你们楼里最好的菜都上一份来。”

太上皇与嫡皇子啊,跟在后头瞧热闹的人不少。

立有与全福楼相好的百姓,低声告诉店家:“这可是太上皇和嫡皇子,还不快去。太上皇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要是服侍好了,他一句话,你们全福楼就要名动天下喽!

店家一听,心头道,外头人都知道,可大家也没行礼,怕是太上皇不喜欢礼仪规矩,装作不知的样子,笑道:“几位客官请上北国雪雅间,来人,上最好的碧螺春一壶!”

太上皇走到雅间门口,“这雅间的名儿好,北国雪,比旁处那天字号、甲字号的什么雅致。”

白昊与晏晏亦仰头看着雅间上的小匾,白昊扁嘴道,“名儿是不错,可惜这书法与太丑,还是我家晏晏的字写得漂亮。”

他们说着话,隔壁雅间出来几个学子,争辩道:“小公子说这字丑,请问这晏晏是谁?”

晏晏道:“我!哥哥说我的字比这上头的漂亮。”

几人笑了起来,一个说话都不利索的小姑娘,字能比这个漂亮?

白昊道:“这书法模仿柳书七分外形,像个没睡醒的老朽,毫无神韵可言,起笔太厉,走笔不够流畅,而落笔力道不足,此人初有壮志在怀,一遇不顺就丧斗志,而最终只能碌碌无为。”

学子中有一人觉得甚是有趣,“那小公子可瞧出这是何人的墨宝?”

太上皇满是骄傲之色,有个优秀的孙子,比他儿子优秀还让他高兴,看看周围人的目光,被他孙子的话吸引了,这一会儿,周围又聚了好些学子文人。

白昊道:“若是我认识之人,我必能知道,可这人的书法,不巧,我见过,也认得。可惜了,可惜了,有些让人失望,他的其他书法倒没有这一幅真呢流露。”

学子揖手道:“小公子瞧出是谁的墨宝了,不知此人是…”

“你知,我知,何必道出来。”白昊一调头,走到另一个雅间外头,“江南春!”他歪着脑袋,“这幅字倒也写得中规中矩,看似平庸,却暗藏气节,以小爷瞧来,倒比刚才那幅好,此人他日比写北国雪的人更有成就。”

学子好奇地问道:“小公子何有此言?”

“这幅字沉稳、大气,入仕为官者,若性子沉稳,必不会出大错,若又够坚韧,便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仕途,又有气节,晓何事该为,何事不该为,能敬他人,亦能重自己,你们说,此人能不出息?”

太上皇捻着胡须,摇头晃脑。

晏晏挺着小胸脯,“这是我哥哥!我哥哥很厉害…”

白昊是她最膜拜的人,什么都会,说把珠子给她,就真的拿来给她了。

王玄龄立在不远处。

王道明则是心下大骇,他是这里的常客,知道这雅间的匾额是全福楼店家向文人雅士们求来的,挂在这里,以增全福楼的特色。

有学子道:“小公子再看看‘燕京壮’如何?”

这是另一个雅间上挂的匾。

白昊瞄了一眼,“祖父,你瞧出这是谁的字没?”

太上皇道:“瞧着有些眼熟。”

“当然眼熟,定王府恭郡王的书法,啧啧,他竟能写出这种气势的字,小爷真是意外,看他素日谦恭有礼,原来也是个豪情干天之人,怕是哪天喝得大醉时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