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儿咬紧下唇,把脚盆端到了自己面前,解了踝上的带子,把裹脚布一层层的卸了下来,两只脚往盆里一摔,眼泪哧溜哧溜的落到了水盆里,激起一串水花。

顾二瞥见了,闷闷的绣了一会儿鞋底,仿着今日里见的涟姐儿的绣法,一针下去,另外一针从这缝好的线下面穿过来,交叉成一个小小的叉,中间一个结点,绣的立体感就出来了。

绣了会儿,瞄了一眼绿儿,见她还在哭,顾二不声不响的把绣了个叶子尖的鞋底放在枕头边,拖拉着破鞋寻了水壶来。

绿儿伤心自己赔了面子又没讨到好,最后还被青儿嗤笑,委屈的要死,想起了没有被卖到李府之前,总是拼命的干活讨好父母,却比不上小弟的一个撒娇。

绿儿越想越是伤心,泪水怎么也止不住,脚下却渐渐的温暖起来,她抬头一看,泪眼朦胧中,顾二一直手提着热水壶往脚盆里兑水,另外一只手就伸到了脚盆里调试着温度。

绿儿抽噎了两下,用手背抹了把脸,破涕为笑道:“顾盼,你真好。”

本来被她哭的心烦意乱已经坐了起来的青儿冷哼一声,翻了个身又躺倒床上,把被子往脑袋上一蒙,再也不想看到这两个家伙。

顾二闷头给她调好了温度,绿儿快手快脚的把脚洗干净了,她擦脚的功夫,顾二换了盆水,自己洗干净了。

见绿儿已经睡了,直接吹了灯上床,绿儿在黑夜里静等了片刻,右边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她一点一点的向左边挪去,掀开被子,嗖的钻进了青儿的被子里。

青儿一惊,就要喊叫,绿儿压低了声音柔柔的道:“是我呢。”

青儿不忿,却还是放低了嗓音,反问道:“你不是和她要好么?钻我的被子做什么?”

绿儿拉了拉青儿的发梢,嗔道:“哪个要和她要好,又闷又不通人情的憨货。”话罢,绿儿扑哧一笑,伸出手臂扳过青儿的身子,赔笑道:“我就知道你气性大,肯定睡不着,这不是来给你赔罪了吗?”

青儿哼了一声,气消了些,绿儿贴近了她,轻声道:“萍儿姐年纪不小了,听她说主母已经指了人家了,回去就要配人了。等她配了人,咱们不就出头了?”

青儿恼道:“那你还讨好她做什么?平白无故的低了一头。”

绿儿嗔怪的伸出手指顶了一下青儿的脑门,仔细地给她分析:“咱们主子今天发作了一场,看样子是个好面子的,咱们要是在她面前做出和和气气的样子,定能讨得她欢心。”

青儿默默不语,绿儿以为她睡过去的时候,青儿突地闷声道:“你要做甚么表面功夫只管做去,我不搭理她就是了。”

绿儿被她一句话堵死,憋了半天,亦是闷闷地道:“总归我和她是假要好,和你才是真要好。”

说完这句,绿儿缩回了自己的被子,慢慢地睡了。

顾二一双小眼睛睁得大大的,只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闻得身边的人传来了均匀的呼声,她止住了嘴里轻微的鼾声,轻叹一声,贺大娘说的对,人若是假装睡着了,确实可以听到许多本不应知道的事情。

第二天晌午下学的时候,涟姐儿和蔁姐儿两个人手挽手亲亲密密的一起回来了。两个人一着桃花粉的罗裙,一穿着烟波绿的夹袄,看着倒像是红花绿叶。

涟姐儿进了屋子就吩咐道:“把表妹的饭取来,今天我和表妹一起吃。”

顾二应了,绿儿圆圆的脸上一团和气,笑眯眯的插话道:“她一个人搬不动,奴婢去帮一把手。”

涟姐儿歪着头看了绿儿一眼,笑呵呵的应了,另外一边,韩满娘赶紧道:“奴婢也去帮忙。”

蔁姐儿自然大是满意,三个小丫鬟一起去了。

三个丫鬟一人手里提着一个食盒,走了没几步,韩满娘和绿儿两个眉来眼去的就搭上话了,两个人说了没几句,就开始互相恭维上了,韩满娘果然是个会说话的,一张嘴就正中旁人的痒处:”听说姐姐以前是在老太太房里当差的,我们私下都说老太太心疼外孙女,就把最能干的给了表小姐。”

绿儿一张嘴巴咧到了耳根,配上她那张圆脸,像是熟透的西瓜裂了一条缝,一边笑着说哪里哪里,一边捧起了韩满娘:“妹妹才是厉害,在四小姐跟前当大丫鬟使了。”

韩满娘毕竟还是年纪小,听她一说,就有些得意了,扬着头笑道:“四小姐说了,过几日就报请大太太给我提成二等丫鬟呢。”

绿儿脚步一顿,随后紧走两步,赶上前面的顾二,抱怨道:“你走这么快做什么。”话罢,一手拽着顾二,脚下又快了两分,闷头赶路。

韩满娘微一愣神,见绿儿拉着顾二,两只脚倒换着已经窜出去三五丈,心里来气,啐了一口,暗骂道,见不得人好的东西,心眼小的跟针尖似的,早晚憋死你

眼见着那两只根本没有等她的意思,距离越来越远,韩满娘只得提起裙摆使劲往前赶,只是绿儿痴长几岁,腿要长些,顾二从小干活,生了一双快脚,竟是追之不上。

韩满娘气喘吁吁的到了灶上,顾二和绿儿已经打好了饭食准备往回赶了,绿儿提着食盒,笑嘻嘻地道:“她提的是我们主子的饭食,我提的是四小姐的,就麻烦妹妹把咱们的那份给提回去罢。”

话罢,也不待韩满娘应声,拉着顾二就往回赶,韩满娘气的直跺脚,这两个只会在主子面前讨好卖乖的东西,主子的饭食向来精致,样数虽多分量却少,她们拣了便宜提了轻省的,拨拉手指数数,这上上下下的可是有七个下人的饭食要她提回去。

绿儿拉着顾二行到了半路,顾二突地开口道:“四小姐平日里也是大丫鬟伺候饭的么?”

绿儿一愣,偏头看向顾二,顾二目光和她一接触就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慌乱的低头看着脚下,应该只是好奇吧?

这个家伙油盐不进,完全是靠着本能行事的,怎么会有那么多心思,绿儿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意识到,四小姐平日里只怕是韩满娘伺候饭的,必须让韩满娘和她们一起回到怜江阁。

只是她方才那副做派,现下一想到还要回去接韩满娘就觉得尴尬难堪,半步也迈不动。

绿儿犹豫不决时,顾二在一旁自言自语道:“韩满娘看样子是个没力气的,也不知道她提不提的动那么多人的饭。”

力气?对啊,顾二生的一把子的力气,叫她回去帮忙正好,绿儿拍了拍顾二的肩膀,笑嘻嘻地凑了过去,却见顾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绿儿嘴角抽搐一下,打了个哈哈,笑道:“妹子,不如你回去帮韩满娘一把?”

顾二也不客气,把手里的食盒往绿儿手里一塞,撒腿就往回跑,绿儿提着两份食盒,欲哭无泪。

绿儿一想,反正三个人也要一起回去,干脆站在这里等她们俩个好了。她没有等多久,却见远远飞奔来一个人影,顾二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绿儿一惊,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韩满娘呢?‘

顾二接过绿儿手里的食盒,回头望了一眼来路,答非所问地道:“韩满娘认识的人还真多。”

随着顾二的话音,远处出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韩满娘的声音远远传来:“这次多麻烦妈妈了,我一定会跟四小姐说的,妈妈是个仔细人,三太太回来身边正缺着人手,妈妈这样的正合适。”

和韩满娘走在一起的妇人嘎嘎地笑了起来,像是一群乌鸦飞过。

绿儿和顾二对望一眼,慢吞吞地向着怜江阁行去,左右叫韩满娘不要落后太多就好。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六十五章 每一个小姐背后都有一个忠心的丫鬟

第六十五章 每一个小姐背后都有一个忠心的丫鬟

丫鬟们提着食盒回来的时候,涟姐儿和蔁姐儿两个正闲话着,两个人脱了大裙子上了炕,一人腿上盖了张鸭蛋青绣着黄色迎春花的被子,中间的炕桌上沏了一壶热茶,又摆了一碟子的瓜子。

蔁姐儿先见涟姐儿用瓜子待客,心里隐隐的就有些瞧不起涟姐儿,还是盛京出来的,盛京就用瓜子儿招待客人?

蔁姐儿冷着脸抓了一把瓜子慢慢嗑着,就想奚落奚落这个表姐,嗑了几颗,觉出味来了,这瓜子咸淡可口带着一股清香,却是和平日里吃的大不一样。

蔁姐儿立刻换了笑脸,“表姐从京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这瓜子都比别处的吃着好。”

涟姐儿笑眯眯的看着她吃,指着瓜子笑道:“这个是用沏茶剩下的茶叶渣滓又加了八角桂皮煮出来的,表姐尝尝鲜。”

转头又对许嬷嬷吩咐道:“等会儿装上一袋子给四表妹带回去吃。”

蔁姐儿嘴巴蹦豆一样往外吐着瓜子皮,推辞道:“在表姐这里吃了这么多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哪里还有连吃带拿的道理。”

涟姐儿体贴地给蔁姐儿倒了盅茶水,笑呵呵地道:“这是给五妹妹带的。”

蔁姐儿手里一顿,却是把手里的瓜子又倒回了碟子,讪讪地道:“难为表姐还惦记我们姐妹了。”

涟姐心道,不惦记行么?差点被惦记到了大太太那里,这绊子使的。

蔁姐儿端起青瓷茶盅,细细的品了一口,刚要说话,涟姐儿就道:“妹妹觉得这茶味道可好?是我家祖母最爱喝的,这次来的匆忙,只给外祖母带了些,我这里只剩一点了,等下表妹带回去,给太太也尝尝。”

蔁姐儿的脸上就笑开了一朵花,鹅蛋脸上带了几分明艳,“我替母亲谢谢表姐了。”

话罢,蔁姐儿把身子向着涟姐儿身边挪了挪,两个靠在了一起,蔁姐儿拉着涟姐儿的手,满是期待地看着涟姐儿,问道:“表姐可去看过大嫂子那里的屏风了?觉得如何?”

涟姐儿惊诧的看了一眼蔁姐儿,这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吗?让她又吃又拿的,还惦记这件事儿。

涟姐儿不动声色的抽出手,拿起帕子遮了嘴上的一点轻蔑,这个表妹生的一副好皮囊,却让人喜欢不起来。

涟姐儿端起茶盅,低头吃茶,慢吞吞地道:“看过了,果然绣的不错。”

蔁姐儿似乎没有听出涟姐儿话中的敷衍之意,又把手缠上了涟姐儿的胳膊,撒娇卖憨道:“那姐姐去求求大嫂子,叫她教教咱们怎么绣的,可好?”

涟姐儿瞬间僵硬,这个表妹真当旁人都是傻子不成,想起母亲离开前的嘱咐,叫她好生与兄弟姐妹相处,涟姐儿决定还是给这个表妹一次机会。

涟姐儿反把手覆住了蔁姐儿的手,一双眼睛直视着她,情真意切地说道:“我刚来不久,不及你和大嫂子亲厚,不如你我姐妹一起去吧。”

蔁姐儿笑容一僵,咬了下嘴唇,叹了口气道:”我母亲和大婶婶一向不和,表姐只怕也知道,咱们做人子女的也不好多说长辈的不是,只是大婶婶确实不大待见我们三房的。”

涟姐儿心已经凉透了,暗骂,就你这样的招谁待见。

蔁姐儿嘴皮一开一合,犹自说道:“还请表姐出头,等开始绣上了,我也好和大嫂子多亲近亲近。”

话罢,一脸期盼的看着涟姐儿,若不是知道那屏风的典故,涟姐儿只怕真要以为这个表妹心思纯良,一切都是为了睦邻友好。

涟姐儿淡眉一卷,不知如何回答了,遇到这么个没脸没皮死活要坑你的主儿能有什么招?

恰好这时顾二和绿儿提了饭进来,涟姐儿话题一转,叫她们把炕桌收拾一下,直接摆炕上。

韩满娘辞了帮她送饭的婆子,净了手到了蔁姐儿跟前伺候,打了一碗白饭放到蔁姐儿面前时,蔁姐儿伸出两个指头,狠狠地掐了一把韩满娘。

韩满娘强忍着痛,笑道:“奴婢打饭的时候,听灶上的婆子们说,二小姐这几日里一直学着做饭,怕是好事近了。”

涟姐儿心里不快,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土鳖咬人死不松口了。

蔁姐儿端起饭碗笑道:“那咱们可得抓紧了,万一赶不及送嫁就不好了。”

涟姐儿无意识地夹了一口菜,咬在嘴巴里味同嚼蜡,她琢磨着,这个表妹是铁了心要坑自己一回了,看来不做的绝一点她还要纠缠下去。

涟姐儿把嘴巴里的菜咽下去,放下筷子,半低头,为难地道:“不瞒表妹,实在是表姐不擅女红,做出来的东西见不得人,若是要绣什么东西,还是得表妹自己动手了。”

这回换蔁姐儿味同嚼蜡了,她脸上耷拉着,讪讪地道:“这样啊~”

涟姐儿拾起筷子,夹了一筷头清炒竹笋,哎呦呦,今天的笋子炒的又嫩又脆,清甜清甜,好吃,好吃。

韩满娘在一旁侍立着,一双眼睛乱转,猛地瞧见炕里的绣筐里露出了一角锦布,她上前一步,抓起那锦布,连声夸赞:“表姑娘绣的这竹子跟真的似的,这叫什么来着,对对,活灵活现,真是活灵活现啊,奴婢眼前就像是真有这么一丛竹子似的。”

涟姐儿猛地抬头,恨不能上去扇韩满娘两个大耳刮子,蔁姐儿笑的甜蜜蜜,韩满娘真是个好丫鬟,懂得为主子分忧啊。

蔁姐儿接过韩满娘手里的布,看了两眼,语带埋怨地道:“表姐这一手绣工都已经出神入化了,方才是谦虚吧?”

涟姐儿手里的一双筷子几乎要掰断,她咬着牙齿想着怎么圆糊过去,站在一旁,提着食盒毫无存在感的顾二突然道:“那是奴婢绣的。”

一语既出,满室皆惊。

涟姐儿张大嘴巴,愕然地看着顾二,这家伙忠心护主是好事,也不能信口开河啊,一下就能露馅了。

蔁姐儿看看顾二,顾二半低着头,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又看看涟姐儿,似乎也是被吓到了,心中狐疑,放下了手里的绣帕道:“没想到表姐房里还真是卧虎藏龙呢。”

涟姐儿打了个哈哈道:“赶紧吃饭吧,一会儿都凉了。”

蔁姐儿打蛇随棍上,笑道:“就是,咱们赶紧吃,吃完了我倒是要请教请教,这竹子是怎么绣的这么鲜活的。”

蔁姐儿有心,涟姐儿无意,一顿饭拖拖拉拉吃了半晌,最后在蔁姐儿的连声催促下,涟姐儿不情不愿地放下筷子,又慢悠悠的漱了口,净了手,瞄到蔁姐儿已经迫不及待的拉过顾二,让她演示针法,心中一叹,说不得自己只好说实话了,拼着叫这个表妹笑话也不能让蔁姐儿发作到顾二身上。

涟姐儿正要开口,却见顾二从绣花绷子上取下绣针,又抽了一根绣线,熟练的穿针引线,拿起锦布,针起针落,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浑然天成,蔁姐儿主仆二人已然看得傻眼。

顾二绣了会儿,把锦布放到了蔁姐手上,蔁姐儿细细看去,见针脚细密,连绵不绝,和先前绣的并无二样,言不由衷地道:“表姐房里的一个下人也这么出色,本还觉得身边的这几个婢子还算伶俐,一比之下,都成了平庸之辈了。“

韩满娘对于蔁姐儿的贬低没有显出丝毫不快,端着笑脸搭话:“这个妹妹我是不知道,她有个嫡亲的姐姐却是个手艺好的。”

蔁姐儿漫不经心地道:“那得空倒是要看看了,没想到府里还这么多能人。”

她一番打算落空,自然是不想再呆下去了,勉强和涟姐儿寒暄几句,就告辞离去,离开前,特意指着顾二问道:“这个丫鬟叫什么?”

涟姐儿还没张口,韩满娘抢先道:“奴婢晓得,叫顾二,她姐姐顾怜花亲口说的。”

涟姐儿心中不悦,这个韩满娘真是个没规矩的,总是插话,也不晓得三太太那么厉害的人物怎么允许自己女儿身前有这么个没规矩的东西。

涟姐儿拉过顾二,甜甜一笑道:“我已经给她取了名字了,叫顾盼。”

顾盼?顾盼生姿?蔁姐儿转头看了一眼其貌不扬的顾二,不禁扑哧一笑,随即想起这丫鬟一手的好绣活,点了点头应道:“她倒也配的上这个名字。”

表小姐房里有个做的一手好绣活的丫鬟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又说这丫鬟唤作顾盼,取顾盼生姿的意思,下人们不懂顾盼生姿什么意思,就囫囵道怕是好看的跟仙女儿下凡一样。

涟姐儿这里很是热闹了一阵子,有来讨教绣活的,更多是来看下凡的仙女生的什么模样。

连几个太太也亲自过来看了,打着对外甥女嘘寒问暖的名义,偏特意唤了顾二到身前看过,一个个捂住嘴巴走了,但凡有人说表小姐房里的仙女儿就跟着乐上一乐,也不辩解,于是谣言越传越玄乎,表小姐一屋子都成了仙女。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六十六章 风波骤起涟姐儿发威

第六十六章 风波骤起涟姐儿发威

仙女也要吃喝拉撒睡,也有点刮风下雨腰酸背疼的小毛病,近几日春雨绵绵,许嬷嬷的老寒腿又犯了,涟姐儿就叫她好好休息,借机把顾二提了上来,和萍儿轮流守夜。

许嬷嬷不放心,拉过顾二唠叨了一遍又一遍,“你晚上不要睡的太死,隔上一个时辰就起来看看。涟姐儿晚上好蹬被子,别叫姐儿着凉了。半夜的时候要起来给她喂一次水,不然第二天会上火…”

林林总总说了一堆,顾二仔细地听着,认真的记了下来,直到她倒背如流,许嬷嬷才算放过她。

就这样,许嬷嬷心里还是不放心,犹豫着问涟姐儿:“要不我和顾盼一起守夜,我先带她两天?”

涟姐儿挽住许嬷嬷的手臂,半是撒娇半是嗔怪地道:“嬷嬷还是回火炕上好好烙两天吧,要是被母亲知道了,该怪我不疼嬷嬷了。顾盼是个仔细的又老实的,定然不会出什么纰漏。”

许嬷嬷看看绿儿青儿,再看看顾二,不得不承认顾二的老实仔细,却也禁不住想要敲打敲打顾二:“若是被老婆子发现你半夜睡死了,可要仔细你的皮。”

顾二唯唯诺诺的应了,当天晚上,却是不敢睡觉,时时听着涟姐儿的动静,折腾了一晚上,又困又乏,早上连连打着呵欠。

涟姐儿竖起食指狠狠的点了下顾二的额头,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就这么点事儿把你折腾成这样,你还能干点啥?”

顾二嘿嘿的憨笑两声,涟姐儿终究心疼她,就允了她白日里打个盹。

涟姐儿这么说了,顾二却不敢这么做,她被破格提拔成了贴身婢女已经惹得绿儿青儿眼红,若是再拿乔不干活,暗里的绊子不知道要接多少。

她勤勤恳恳地做完本职工作,洒扫清洁,又主动帮助同僚,替青儿烧了一锅水,帮绿儿洗了盆衣服。

掐指一算,长了身份没长薪水,干的活还比以前多了,顾二无比怀念以前小丫鬟的生活。

屋里窗明几净,院子里干净整齐,顾二伸了个懒腰,缩在茶水间的小杌子上,背靠着墙,打了个小盹。

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砰的一声门响惊的顾二一个激灵,从小杌子上蹦了起来。

涟姐儿一脸怒气冲冲,萍儿低着头跟在她后面。

绿儿赶紧去关了门,却见涟姐儿回手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在了萍儿脸上,她实在是气急,往日里对这几个丫鬟向来和颜悦色,别说动手,连个重字都不曾说过。

大滴大滴的泪从萍儿脸上滑落,顺着下巴滴到了地上,闻声从里屋出来的许嬷嬷赶紧上前,挽住涟姐儿的肩,却被涟姐儿一个拧身挣脱开了。

许嬷嬷一怔,看向萍儿,骂道:“你个不长眼的东西,做了什么把主子气成这样?”

涟姐儿胸前一起一伏,骂道:“她做了什么?你问问她做了什么?她就是什么都没做才叫人生气”

许嬷嬷一头雾水,什么都没做还把涟姐儿气成这样了,要是做了什么还不得背过气了。

许嬷嬷想着大概是涟姐儿小姐脾气发作了,这萍儿也是个无辜的,就使了个眼色跟萍儿,意思叫她赶紧下去,等涟姐儿气性过了再来,老老实实认个错,这事儿就揭过去了。

萍儿却一动不动,涟姐儿瞥到许嬷嬷的眼色,更加恼恨:“你使什么眼色,你们一个两个串通了来欺负我…”

说到这里,涟姐儿想到父母远离,奴大欺主,心中一阵难过,泪水簌簌的落了下来。

许嬷嬷能在二姑奶奶身边那么多年,当真是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一见情况不对啊,赶紧跪了下来,还不忘伸手拉了萍儿一把。

青儿绿儿连着顾二也赶紧跪下了,这许嬷嬷是顶头上司,萍儿是上司助理,再没眼力架,再不通人情世故,也不能在上司挨批的时候在一旁卖呆看热闹啊。

何况几个小丫鬟都鬼精鬼灵,惯于察言观色了的。

涟姐儿抹了一把眼泪,骨子里的骄傲抬起了头,她是白家的长女嫡孙,不能在下人面前泄了底气,她的目光落在了门框之上,仔细看去,却没有焦点,平静地道:“去寻个牙子来,把萍儿卖了吧。”

这话一出口,别说几个小丫鬟吓得不敢动弹,许嬷嬷亦是满脸震惊,萍儿跟在涟姐儿身边少说也有两三载了,若不是年纪大点,怕是会随着涟姐儿陪嫁过去的。

许嬷嬷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涟姐儿如此气恼。

那边萍儿哀泣一声,苦苦哀求起来:“奴婢错了,求小姐饶了奴婢这次吧,奴婢下次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许嬷嬷琢磨着,这可不能随便开口求情了,万一把这把老骨头也搭进去,那可赔大发了,只是这个事情怎么也得劝上一劝,别说旁的了,若是真叫涟姐儿把萍儿卖了,只怕二姑奶奶那里就要落下个不是来。

许嬷嬷思量再三,觉得还是打听下到底为什么事情发怒再对症下药的好。她想了想,涟姐儿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了,上了学堂回来就这样了,应是学堂里的事情。

想明白后,许嬷嬷悬着的心落了地,小心翼翼地看着涟姐儿的脸色,轻声问道:“姑娘今天在学堂里怎么了?”

不提学堂还好,一提学堂,想到今日里受到的委屈,涟姐儿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恨恨的踹了一脚萍儿,咬牙切齿地说:“你说,你说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

萍儿头更低了,完全垂到了胸前,低声道:“今日里四小姐说小姐个子高,挡住了五小姐,叫小姐和五小姐换个位置,没等小姐说话,四小姐的丫鬟就动手搬了桌子,小姐没拦住,…”

许嬷嬷一听,急了,跪着上前就着萍儿的脑门狠狠扇了两巴掌:“你呢,你个死丫鬟干嘛去了?”

萍儿哭起来:“奴婢当时愣住了,不知道该干嘛,一屋子的都是小姐,奴婢还能动手不成?”

涟姐儿冷笑两声,阴沉地道:“她还没说完呢,叫她继续说。”

还有?许嬷嬷傻眼了,她瞪着萍儿,吼道:“还不快说”

萍儿哭的一抽一抽,哽咽道:“小姐和四小姐的丫鬟推搡了两下,就是那个叫韩满娘的,这时候,二小姐突然说,一个千金小姐和下人一般见识成何体统,简直如同街头泼妇。”

涟姐儿回想那一刻,心上血淋淋的伤口又被挖开,她哭的伤心至极:“犹如街边泼妇,这是什么话啊,我一个闺阁里的姑娘被人说成这样,母亲知道了还不定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何况这还是二姐姐说的,母亲一向对二姐姐赞誉有加,说她温婉知礼,叫我多多学习,如今却被说成是泼妇”

涟姐儿咬重字音,又重复了两次:“泼,妇泼妇”

她狠狠地瞪向萍儿,恨不能生啖其肉,涟姐儿抚住胸口,指着萍儿骂道:“若是这个东西当时但凡有半分护主的心,替我拦上一拦,我至于会被迫换了座位,会和个丫鬟推搡吗?”

涟姐儿斩钉截铁地下了最后通牒:“这种护不了主子的还留着她干嘛,赶紧卖了远远的,省的在我面前讨嫌”

许嬷嬷眉毛一竖,如同护崽子的老母鸡,冲上去对着萍儿一阵拳打脚踢,萍儿也不敢还手,缩着脑袋,一径的哭喊:“奴婢错了,小姐饶了奴婢这一回吧。”

三个小丫鬟贴墙跪了一排,绿儿胆大心细,暗自琢磨,这可是上位的好机会,萍儿左右也下台了,不如卖她个好,又可以向主子表现下团结友爱。

绿儿双手撑地,一边磕头一边道:“请小姐饶了萍儿姐姐这一回吧。”

青儿向来是跟着绿儿走的,听她这么一说,也跟着磕头求道:“请小姐饶了萍儿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