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只得把她哄了又哄,转手把银子递给了陈牙婆,陈牙婆登时面上就松了下来,直言道:“这么一锭银子尽够了,打上两口薄皮棺材,再寻上一块好地,这顾家夫妻,也算是有福的了。”

陈牙婆做着三教九流的行当,很快就拉拨来一群专门干着丧葬这行的专业人才,包括吹鼓唢呐班子的班头,扎纸人制冥钱的扎纸店老板和寿衣店的伙计,棺材铺的掌柜的,最后一个是个小有名气的风水先生。

有这么一群人在,顾家夫妻的身后事很快就顺顺利利的办了起来,顾二专门回了李府一趟,带回了两个灶娘。

当天晚上,给顾家夫妻穿戴整齐了,这给死人穿衣服也是个讲究活,一般人干不了,死人讲究个里外三新,所有的衣服都要新制的,虽然最后衣服和人一起埋了,这衣服可也不能省下来。

得先把里衣和外衣一起套好了,然后抬起顾家夫妻的胳膊,先把袖子套上了,接着抬起上半身,往脑袋上一套,一次完事。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丧一喜,祸福难料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丧一喜,祸福难料

接下来却是铺棺,这薄皮棺材却是最次的柳木,只在前面挡板上用了一条柏木,厚仅三寸,底板,侧板和棺盖用了三块柳木拼接,唤作三块头的。

因顾家夫妻尚不到五十,棺材涂了朱漆,前大后小。棺材铺老板却是很有几分手艺,就这么一口薄棺,外面还刻了春夏秋冬四季图,正面绘了云纹莲台,小头一端却刻了颗白菜,象征清白一世财源广进。

棺底先撒了层石灰,防潮防虫,又放了五色彩绸,七色丝线,和杂粮五谷,又有铜钱数枚,寄望轮回以后衣食无忧,银钱趁手。

最后在棺底铺了床新的黄色褥子,却是顾二从府里取来的,这才把穿好了寿衣的顾家夫妻殓进了薄棺之中,上面又盖了白色布单,这叫铺金盖银。

只是顾家租住的土坯房过于矮小,却是摆不下两口棺材,便在房前搭了简单的灵棚,灵棚由棚铺派专人搭就,上面装饰有黑白花球,又有一副挽联,顾二仔细辨别,识得上联是,良操美德千秋在,下联是,高节亮风万古存。

当天夜里,棺材前头设了灵案,灵案前摆放了一碗装了鸡鸭鱼肉的供品,上面放了一双筷子,点了长明灯,焚了香烛,棺材前摆了火盆,顾二和顾惜玉披麻戴孝跪在棺前,烧了一夜纸钱。

顾惜玉数次哭晕过去,顾二亦是眼圈红红,她虽然一直有些埋怨顾家娘子,却从来都不曾想让她真的死掉,想到这么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还很可能和她有关系,顾二心里就有些毛毛的。

对顾货郎,却不知道是怎样一种心态了,若说他疼爱这个女儿,往日里却不闻不问,叫声爹爹倒是也有应,看见顾家娘子打骂她,偏只做未见,临了却唱了这么一出,为了她,不仅舍弃了自己的性命,还搭上另外一条性命。

顾二是十分震撼的,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可以让人如此的奋不顾身孤注一掷?

当天空露出一抹鱼肚白时,微弱的光芒斜斜的射入了灵棚之中,顾二跪的双膝发软,在看一旁的顾惜玉,却是杳无声音。她微微挪动了膝盖,蹭到了顾惜玉身旁,轻轻推动了她,只见原本两手撑地,头顶膝盖的顾惜玉应声而倒。

顾二大惊,定睛看去,顾惜玉两眼红肿,脸蛋亦是泪痕条条,却是累的睡了过去,顾二心里登时起了几分怜惜。

只是现在天色不早,待会儿就要出殡,却是不得不叫醒顾惜玉了,顾二再次伸出手拍了拍顾惜玉,嘴里轻声唤道:“三妹,三妹。”她却是终于肯唤上一声妹妹了。

这边顾家姐妹相依为命办了顾家夫妇的丧事,李府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因来人身份尊贵,大太太不得不强撑病体招待,望着眼前满满一个托盘的上等人参,大太太实在难以抉择,对方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微微一笑,也不着急,只从怀里摸出个珐琅掐丝的鼻烟壶,轻轻嗅了两下。

大太太沉吟半晌,忍不住确认道:“只要我照阁下所说的办理,就可以让衙门消了案底,确保吾儿无事?”

那人悠闲的翘着二郎腿,点头笑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事成之后,我们主子另有重礼奉上,而且从今以后,府上和我们府里也算挂了些姻亲关系,也有利于府上几个小少爷进身。”

大太太怦然心动,这件事情其实根本没有她的选择余地,松石已经从省城赶了回来,偌大的省城药堂跑遍,那人参别说百年的了,便连十年的都被人收购光了。

大太太不是傻子,自然晓得这背后只怕有哪个豪门出手了,否则断不会有如此大的手笔。见了这位,自然知道这些事情是谁的授意了。那些药堂也未必真的就把人参卖光了,说不得就是眼前这位施了压力,不得不托词罢了。

若是老太太还在,怕是断断忍受不了被人如此挟制,只是如今李府已经没落,却是万万再受不得丝毫损伤了,只要答应他,就可以把眼前这一关过去,还埋了条锦绣前程。

大太太思虑再三,咬着牙,似乎怕自己反悔一样,狠狠点了点头,“好,妾身就答应先生了,把那顾盼收为义女。”

那人笑眯眯地看着大太太,如此一来,差事完满,他也可以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小破地方,回盛京交差了。

忙活了三天,顾家夫妻终于入土为安,顾二便带着顾惜玉回来了,终究是跟李府签了身契的,回来后,二人就脱了一身孝服,只在发上戴了一朵素白的绢花,且极为小巧,如果不特意去看,根本看不出来。

幸好丫鬟的衣服本就十分朴素,倒也不用特意去寻了素衣来穿,两个人一回来就被灶上的婆子嘘寒问暖,顾二逐一答谢,之后终于得了空,立刻回房去探望贺大娘。

贺大娘却用一种极怪异的眼神迎接了顾二的到来,顾二以为她知晓了顾货郎先毒死顾家娘子,又自己服毒的奇事,脸上一暗,默默地行到了贺大娘身边,跪在了她床前,把脸伏在了贺大娘的被褥中,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她毕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从来都没有想过,也不愿意任何人因为自己而死,现在却是一下两条人命,还是名义上的爹娘,所有的坚强在见到贺大娘这一刹那瞬间崩溃了。

贺大娘心里想的却不是和她一回事儿,摸着她的头叹息道:“孩子,能找到亲生的爹娘,是你的福气啊。”

顾二大惊,慌乱的抬起头来,看向贺大娘,一双小眼睛睁得圆圆滚滚:“什么亲生的爹娘?我的爹娘不是刚刚去了么?”

贺大娘一愣,这才知晓顾二哭的和她想的不是一码事,呆呆地问道:“那你哭什么?”

顾二便原原本本地把事情经过跟贺大娘说了一遍。

贺大娘眉头紧皱,隐隐有些明白了其中的关节,顾二,以后,究竟是福还是祸呢?她叹了口气,摸了摸顾二的脑袋,看着她一脸的坚强,心里渐渐有了底气。

贺大娘想了下,决定还是告诉顾二一部分她猜测的事实:“顾家夫妻并不是你的亲生爹娘。你的爹娘出身都是极为显赫的名门,只是你生下来那年却出了些变故,你流落到了顾家。最近你爹爹便派人来寻你了。”

顾二脑子里一团乱麻,贺大娘的三言两语却把她带入了混乱的深渊,她喃喃问道:“那为什么顾货郎要自杀,为什么要毒死顾家娘子?为什么?”

顾二一双眼睛直直地看向贺大娘,眼里满是痛苦,贺大娘凝视着她的眼睛,放柔了声音道:“因为顾货郎并不想你被你爹爹接回去,他希望你的身世能够永远的隐瞒下去,为此不惜带着这个秘密进到棺材里。”

顾二一怔,却觉得头痛欲裂,扑到了贺大娘怀里,颤抖着自言自语道:“我以为他是为了我死的,原来不是,原来他是这么的恨我,这么的…”

贺大娘见顾二有些魔怔了,一声厉喝打断了顾二的自言自语:“不是你想的那样的顾货郎是要保护你啊,你母亲亲便是姓顾,他定然是受了你母亲所托。”

一忽是母亲托付的人为了保护她的身世秘密,不惜以身家性命相托,一忽是她爹爹派来的人为了寻她回去逼死了母亲托付的人,顾二双手抚摸着脑子,却觉得整个脑子似乎都要炸开了。

只是顾二家里的事情贺大娘虽然听说过丁点,详细却也是不知的,她毕竟已经流落到这城中数十载,而顾二家中的变故却不过十几年前。

贺大娘也只能闷声不语,把顾二搂在怀里,轻声哄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屋子里渐渐暗了下来,期间就只有顾惜玉悄悄来过,见顾二一直小声啜泣,她心里一酸,捂住嘴巴默默地离去了。

贺大娘不急不缓的拍着顾二的背,嘴巴里哼着哄着小儿入睡的歌谣,顾二渐渐平静了下来,贺大娘的嗓子已经沙哑,她轻声道:“顾盼,你记住,你将要去的地方,是比李府还要凶险一百倍的所在,你不能因为那是你的亲生爹爹就掉以轻心,毕竟你们十二年未曾见过一面,若说有父女亲情也实在牵强了点。”

顾二头埋在贺大娘怀中,闷声道:“大娘,我不走,我不管什么顾家夫妻,不管什么亲生爹娘,我只要和大娘一块儿就好了。”

贺大娘心里甚是安慰,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将要去的,是怎样的豪门啊,帝王将相,那家占了两样,多少人前仆后继只为摸着一点门边,扒上一点关系。

贺大娘随即又有些担心,这孩子若是到了那种地方,会不会被吃的骨头都剩不下来。

贺大娘悠悠长叹,苦笑道:“若是有丁点可能,大娘也愿意留你下来,只是,你命由天不由你啊,你父亲的权势根本不是咱们所能抵抗的。”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李府的新小姐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李府的新小姐

第一百二十四章李府的新小姐

李府大太太收义女的仪式很是隆重,又很低调。说是隆重,李府的主子们都到场了,甚至于仙游在外的老太爷居然也亲笔手书一封,托人捎了回来,信上说,他新得贤良淑媛为孙女儿,老怀甚慰。

大太太不敢置信的读了信,久无音讯的大老爷在信尾轻描淡写地搭了一句,他们很好,叫她一定要善待顾盼,大太太不禁对那位的权势产生了深深的敬畏之心。

顾二被打扮一新,挽了个高高的盘桓髻,金钗珠花插了满头,衣服是鹅黄色的浣溪纱,边上一圈宽宽的明艳的粉色圈领,配上鹅黄色的百褶裙,看着却不伦不类。

往日里她打扮向来素朴,倒也有几分少女的活泼,今日打扮的如同开屏的孔雀,身上的缺点反倒被无限的放大了。

顾二心里是惶恐的,她仿佛做梦一般,迷迷糊糊地被人伺候着洗澡,又任由人给她换了新衣,挽了发髻,插了一堆金银珠宝,被派来伺候她的郑嬷嬷说,这都是大太太赏她的。

最后扑了一层白粉,点了绛唇,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自己,顾二心中无声地呐喊着,如果这是一个噩梦,那就让她快快醒来吧。

噩梦依然延续着,大太太高坐软榻之上,顾二站在她身前,面前铺了一个锦绣团子,顾二惶恐地抬头看去,却见昔日里总是带着一股傲气的大太太今天异常和蔼,对她温婉慈祥的笑着。

顾二绷紧的弦微微一松,在两个丫鬟的搀扶下跪了下去,她双膝跪在团子上,正要弯身放下双手,以行五体投地的大礼,大太太却迅速的从软榻上下了地,一把搀扶起顾二:“我的儿,以后你就是我嫡亲的女儿了。”

笑话,叫顾二拜她做义母,不过是给顾二个身份,抹去顾二在这里为奴未婢的不良记录,既然顾二是那个人的亲生女儿,还真敢叫顾二行那五体投地的大礼不成?

顾二腼腆着,不知道说什么,手足也无措起来,她很想回到灶上,虽然忙碌,却十分自在,至少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如何做。在这里,她不过是个任人摆弄的木偶罢了。

四老爷却是醒了过来,只是脑子不大清楚了,有些痴痴呆呆,四奶奶却是一副高兴的样子,抱着四老爷又哭又笑,四老爷便像是个幼儿般,十分依恋四奶奶,这次还是趁着四老爷睡着了,四太太才溜出来的。

按理说,大少爷把四老爷害成这样,四太太应该很恨大房才是,她脸上却完全看不出异样,甚至对大太太比以前还要恭谨许多。

拜完了大太太,丫鬟又捧了杯茶放到了顾二手上,按照顺序,自然是给四奶奶敬茶。

顾二知晓这个四太太最是跋扈,心里很是忐忑,生怕吃了什么排头,顾二刚刚曲膝,四太太却极热情地把顾二一把拉到了身边,打量一番后,对着大太太啧啧赞道:“大嫂就是个有福气的,这新收的女儿一看就是个端庄知礼的。”大太太亦是含笑点头赞同。

顾二默默无语,只怕四太太其实想说的是老实本分吧?

四太太又搂着她亲热了一会,特特从手腕上撸下了一对通体苍翠的翡翠镯子,亲手给顾二戴上了,只是顾二瘦小,那镯子却是不住的往下滑。四太太一愣,伸出右手拍打了下额头,笑道:“瞧我这糊涂劲,侄女儿生的窈窕,自然是戴不住的。”

顾二便要从手上把那镯子脱下来还给她,四太太故意做出恼怒的样子:“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要回来,可别埋汰你婶子了。”话罢,四太太毫不犹豫地把脖子上戴的一个金璎珞摘了下来,给顾二戴到了脖子上。

这次大太太也略为动容,据她所知,这金璎珞是四太太洗三之时,祖母所赠,后来嫁人便做了陪嫁带了过来,一向不离身的,大太太不禁多看了几眼,见四太太笑的坦荡荡,确实出自真心,心里的芥蒂不禁去了几分。

家和万事兴,如今大太太也看透了,她的后半生还要在这李府养老,血脉亲缘最是切断不得,若是四太太肯让一步,她让上十步又何妨?

四太太也是这次四老爷受了伤后醒悟的,两个人间的是是非非也实在说不清了,现在四老爷这么依赖她,却是从成了亲以后的头一遭,她过起日子反倒塌心了。

四房的九少爷还小,这次怀哥儿的表现让人刮目相看,只怕以后仰仗长房的事情还多,因此她也有意向大太太卖个好。虽然不知道大太太为什么突然要抬举个丫鬟做养女,想来大嫂自有她的打算。

拜了四太太,接下来是长嫂梅氏,虽然不清楚相公为什么砍了四老爷,府里的风言风语却也听到了些。她真真是心如死灰了,方才见到四太太,她还以为自己会扑上去撕咬一番,谁知道心中竟然半点波澜不起,仿佛那个人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梅氏现在一心只想教导儿子成材,她眉目间却又温婉了许多,看着越发和气。既然四太太身为长辈都没有叫顾二拜下去,梅氏更不会叫顾二拜了,她伸手从怀里掏出个绣囊,递到顾二手里,客客气气地道:“大嫂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这里面有些小银钱,你自己拿去买些好玩的吧。”

顾二看着手里的绣囊,飞蝶扑花的样子,看的出来做工不是十分精细,用的材料却是上等,想必是这个大嫂自己的手笔了,心里顿时生了几分好感,她抬头看了一眼梅氏,见她一脸笑的逗弄着怀里的儿子:“叫小姑姑。”

正哥儿清清脆脆地唤了声:“小姑姑。”

顾二一怔,随后低低的应了声,手在怀里摸索半天,她被人剥光后,衣物都被取走了,自然是摸不出什么的,不禁尴尬的笑了笑。

正哥儿歪着脑袋看了半天顾二,把手里的风车往顾二手中一塞:“这个给你玩,小姑姑。”

顾二越发尴尬,手里的风车似乎有千斤重。

还是梅氏给她解了围,把风车从她手里抽走,重新放到正哥儿手中,轻声道:“小姑姑岁数大了,不玩这个了,你自己留着玩吧。”

正哥儿十分遗憾地点了点头,鼓起腮帮子对着风车使劲儿吹了一口气,四角的风车呼呼的转了起来,顾二却是一脸羡慕,她还真没玩过这个。

忍不住对着风车吹了一口气,风车却纹丝不动,正哥儿咯咯乐了起来,把风车掉了个个儿,凑到了顾二嘴边,脆生生地道:“要吹着这边有槽的地方才行呢。”

顾二看了一眼正哥儿,见他满脸鼓励之色,不禁对着风车又大力吹了一口,风车果然呼呼转了起来,一大一小顿时乐不可支。

梅氏亦是十分高兴,正哥儿在府里没有玩伴,没想到竟然和姑母新收的义女如此投缘。

梅氏便放下正哥儿,亲自牵着顾二的手,到了怀哥儿面前,给她介绍道:“这是你七哥。”却是想着小姑娘面皮薄,怕是不好意思见到同龄的少年。

她却不知道,顾二和怀哥儿相识已久。

怀哥儿自打顾二进了门,视线便一直粘着在了她身上,只是顾二今天本就是主角,怀哥儿这番作为倒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怀哥儿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两人初见的场景,瘦瘦小小的顾二捧着那么大的一个盆子出现在四叔的狗场那里,他霸道的要求她不可以说出他的存在,她怯生生地答应了,那副样子,便像是冬日的积雪,阳光一照,就会化为乌有。

随后她却大着胆子塞给了他一点银子,那时她的眼睛是多么的闪亮,熠熠发光,比大太太发上的金钗还要亮。

她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已经成了表姐的跟班儿,却比最初见她的时候多了几分沉稳,却闷得让人烦躁,他想再见一次那闪闪发亮的眼睛,他越是怕伤到她,偏就是越会牵扯到她。

后面的来往也带了些补偿的意思,只是她似乎什么都不爱的样子,让他很是受到了打击,直到无意间听松石说,她居然识字,那么个小丫鬟,其貌不扬闷得一巴掌打不出个屁的家伙,居然,识字?

从此对她有了另外一番观感,待发现她是真的喜欢读书后,更是投其所好,搜刮各种奇人异志,渐渐的,自己的心里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

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小丫鬟的?什么时候开始,把她视为可以相知相交的朋友?什么时候开始,希望从松石口里多听些她的点点滴滴?

为什么,今天她成了自己的妹妹,明明关系近了,心里却觉得空空落落?

以后再不用偷偷摸摸躲躲闪闪,大可以光明正大的与她往来,为什么心里一阵绞痛,宁愿和从前一般通过松石来回传话?

恍惚间,只见她对着自己盈盈一拜,口里轻轻唤道:“七哥。”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二十五章 告别李府

第一百二十五章 告别李府

大太太给顾二在她的院子里安排了一处新居所,顾二却坚持要回到贺大娘那里,贺大娘这几天身体越发虚弱,她实在放心不下。

大太太想了下,便叫人把贺大娘抬了过来,因怕过了病气,便安排在了顾二隔壁,又分别给顾二和贺大娘各自拨了两个丫鬟。

顾二每日里亲奉汤药,衣不解带的伺候着贺大娘,完全不假手她人,大太太为她至诚所动,对顾二多了几分真心的喜爱。

只是这边催促的实在急了,大太太也抗不住,只得施施的来寻了顾二,顾二正在喂贺大娘吃汤药,贺大娘脸色蜡黄,原本的精气神已经被这病症一点点的啃噬完毕,剩下的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老人罢了。

大太太屏退了左右,也不避讳贺大娘,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儿,你已经拖了这许多天了,还是早点上路吧。”

顾二手里的汤碗缓缓的落了下来,她低着头,柔和但执拗的回道:“等贺大娘身体好些了,我要带着贺大娘一起。”

话罢,顾二抬起头,坚定异常地看着大太太:“否则,我哪儿也不去。”

大太太却不与她一般见识,一双眼睛乞求地看向贺大娘,贺大娘浑浊的眼球动了动,有气无力地道:“你先出去,我来劝她。”

大太太大喜过望,也不去计较贺大娘的无理之处了,拍了下顾二的肩膀,便转身出了门,静候在门外,耳朵竖起听着里面的动静。

贺大娘板着脸,眼皮耷拉着,口气甚是冷淡地道:“你要逼死老婆子吗?”

顾二大惊,凑上前,焦急地道:“大娘何出此言,若没有大娘,就没有今天的我,大娘便是我的亲人,比那素未谋面的爹爹重要一百倍。”

贺大娘满面疲惫,合上双眼,淡淡地道:“你以为你是去享福的吗?那里步步维艰,多带个老婆子,还是病体缠身的老婆子,就多一个累赘,多了一个别人攻击你的弱点,若是你倒了,老婆子还有命吗?”

顾二傻傻地愣住了,贺大娘的话字字珠玑,一针见血地揭破了她一厢情愿的美梦。

顾二突地道:“那我不去了。”

贺大娘气的双手重重一拍被子,骂道:“你不去了,你凭什么不去了?就凭你一个无门无势的小丫鬟?拿什么跟人家斗?两个家丁就把你绑走了”

顾二倔强地抿着嘴,一双眼直直地盯着贺大娘,脸上写着决不妥协。贺大娘和她对视片刻,怒道:“不要逼的老婆子吞金自杀”

顾二默默地看着贺大娘片刻,猛地转过身,肩膀抖动个不停,贺大娘想了片刻,声音放柔了些,好生言道:“只要你去了那边,这府上的人就不得不善待于我,你若是不放心,叫顾惜玉那丫头来照顾老婆子好了,我看那丫头有些像你,倒是个稳妥的人。”

顾二死死捂住嘴巴,好半天才止住了泪,粗着嗓子道:“好,一切都依大娘所说的办吧。”

话罢,顾二径直出了房门,一眼看到站在门口的大太太,大太太很是尴尬的笑了下,顾二淡淡地道:“既然母亲都听到了,以后还要劳烦母亲多多关照大娘了。”

大太太赶紧点了下头,却觉得顾二不像是前几日般谨小慎微,眉目间多了几分洒脱,看着倒是大气了些,终于有些大家闺秀的架子了。

大太太办事滴水不漏,又叫人把顾惜玉调了来。顾惜玉这些日子一直惶恐不安,顾二莫名的成了大太太的养女,她想见一面却难于登天,爹娘又新丧不久,还好顾二在顾家夫妇头七,二七都有来唤她,要不她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一见顾二,顾惜玉登时委屈的哭了,想要扑上来抱住顾二,又不敢,顾二笑道:“怎么,连姐姐都不认识了?”

顾惜玉哇的一声,放声大哭,扑到了顾二身上,边哭边道:“我以为姐姐不要我了,呜呜呜~”

顾二叹了口气,摸着顾惜玉的小脑袋道:“我本来想带着你和大娘一起走的,但是现在却要留你下来照顾大娘了,你愿意吗?”

顾惜玉撅起嘴巴,低下头不说话,一径地拨弄着自己的衣襟,顾二叹了口气,这是明显的不愿意了,顾二语重心长地道:“贺大娘就跟我的亲人一样,你既然是我的妹妹,我只有把她托付给你才能放心的离去。”

顾惜玉抬起头,两只眼睛亮亮地看着顾二,顾二拍了下顾惜玉的脑袋,信誓旦旦地道:“等我在那边站稳了脚跟,就把你和大娘一起接过去,到时候,咱们三个再也不分开,你看,好不好?”

顾惜玉再次犹豫了下,方点了点头,小身子偎依到了顾二的怀里,糯糯地道:“那姐姐要早点来接我们啊。”

顾二笑眯眯地伸出小指,顾惜玉立刻也伸出小指,姐妹二人拉着钩钩笑闹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接下来的日子,李府上下都忙碌了起来,大太太刚认的义女还没热乎两天就要回盛京了,据说是个名门望族。

大太太自然是忙着给顾二打点行装,四太太也来帮手,便连大少奶奶也来凑了热闹,没了男人的李府,却异常和谐起来。

顾二却只抓紧时间教导顾惜玉,如何照顾好贺大娘,熬药的火候,吃药的时辰,要灶上做些什么样的饭食,林林总总说了一遍又一遍,顾二却总是不放心,越是临近启程的日子,越是心浮气躁,连续骂哭了顾惜玉好几次。

顾惜玉倒是个好孩子,她知晓顾二心急,也有些恼恨自己愚笨,更是拼了命的学习,贺大娘见了这两个孩子,便觉得心情愉快,病情居然有所好转。

到了顾二临走的前一天,她却是伴着贺大娘同睡了,贺大娘不放心,又叮嘱了她许多,“当年,我和老奶奶也是从那种大宅子里出来的,里面的人什么门道都有,你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小心,莫要被人抓住了把柄。”

见顾二慎重的点头应了,贺大娘很是欣慰,她沉吟半晌,终于开口道:“你貌不出众,按理说,当有一技傍身最好,只是你既然已经落户在了那种门第,其他的一切却都不重要了,高门大户联姻,首重门第,其次容貌,最后才是才学。”

顾二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她知道这些都是贺大娘的真知灼见,一定要牢牢记住,贺大娘继续道:“你不如藏拙,莫要叫旁人识得你一手好女红,也莫要叫别人知道你识文断字,还有,灶上的活计也都忘了吧。”

顾二一愣,这不等于废人了么?

贺大娘见了她困惑的眼,叹气道:“你若是貌不出众人才平平,便成不了众人的靶子,若是才艺过人,别人便会在你的容貌上做文章,总计要叫你常常下不了台,反倒不如一开始就自曝其短,叫旁人皆以为你无害。”

顾二默然半晌,缓缓的点了点头,旁的倒也无所谓,只是此后不能读书叫她一阵心痛。

李府的一大家子都来给顾二送行了,怀哥儿隐藏其中,手上却提了个蓝色碎花包裹,顾二一见便知道是何物,她无言的摇了摇头,怀哥儿一窒,向后退了几步,却是出了人群。

顾二逐一拜别了大太太,四太太,又和梅氏寒暄片刻,小丫鬟来搀扶着她上了马车,顾二回头扫了一眼李府诸人,最后在怀哥儿身上略做停留,便放下了车帘,随着车夫一声起驾,马车缓缓的行向了未知的远方。

怀哥儿一拳砸向了李府大门,见大太太等人已经向着府里行来,忙把隐隐作痛的右手藏到了身后,跟在大太太身边进了府。

却见一个圆脸盘大眼睛的小丫鬟落后了几步,轻轻拽了拽怀哥儿的袖子,怀哥儿心照不宣地放慢了脚步,随着她一起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

那小丫鬟低声道:“姐姐有些东西叫我转交给你。”

姐姐?怀哥儿猛地想起,上次和顾二在街上偶遇,身边带着的似乎就是这个小丫鬟,当时确实介绍说是她妹妹。

怀哥儿深呼吸了一口气,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那次见她还是个货郎之女,这次却一步登天,不知道飞入哪个豪门了,他旁敲侧击数次,大太太都不肯告诉于他。

从此以后,只怕是成了陌路吧。

怀哥儿回到了房里后,却是叫王小妹过去寻了顾惜玉。没多久,王小妹捧着满满一抱物什回来了,怀哥儿赶紧上前接过了,一入手,颇为沉重,再见那有棱有角的样子,怀哥儿如何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她竟然绝情至此,临走把他送的东西又都还了回来么?

怀哥儿心里却是多了几分恨意,当初相交,他可从没嫌弃她的丫鬟身份。

怀哥儿解开外面的棉布,果然是书,林林总总不下几十册,怀哥儿随手拿了一本,翻了两下,便见边角字缝间写满了蝇头小楷,细细读去,却全是顾二的读书心得。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习惯并不都是好的

第一百二十六章 习惯并不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