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偏房离后门却是不远,只需三五步路便到了。待赶到后门,柳芽却去与那门卫交涉,唤他去赶辆马车过来,这门卫自然晓得顾盼是府上的表小姐,自然不敢怠慢,唯唯诺诺地应了。

只是这表小姐早上来时,是少爷亲自接来的,现在少爷不在,他却不敢私自做主。他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顾盼主仆,却又拉过一个路过的小厮,吩咐他赶紧去寻了少爷来,方慢悠悠地赶往马厩。

顾盼左等右等不见马车,渐渐起了疑心,她回想了下这门房离去的时间,不禁一跺脚道:“坏了,只怕这人是去寻表哥了。”

话罢,顾盼当机立断,单手牵住柳芽,轻声道:“我们先出去,到了外面再雇一辆马车。”

柳芽虽觉不妥,却不敢忤逆于她,便顺从地跟在了顾盼身后,二人一前一后,刚迈出大门,却见一辆马车横冲直撞地行了过来。

顾盼一惊,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挡住了身后的柳芽,那车夫的技术却是极好,将将把车停在了将军府门口,马头对着顾盼打了一个响鼻。

顾盼瞬间从惊魂未定中清醒过来,却是转头看向身后的柳芽。

柳芽怔怔地看着比自己矮了半头的小姐,有些不敢置信,方才,小姐一手把自己拉到了身后吧?

顾盼上下打量一番柳芽,见她全身安好,登时放了心,正要开口说话,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炸雷一样惊的她全身寒毛都立了起来:“让一下,挡着路了。”

顾盼猛地回头,却见廖勇居高临下地扫了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不耐烦地伸出大手一呼拉,顾盼向旁边跌出了两步,将将才稳住了身子。

回过神来,顾盼两只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死死瞪住了已经行到马车跟前的廖勇,却见他神色间收敛许多,一片恭谨地唤道:“大人,末将已等候多时了。”

他话音刚落,马车的车门被人一脚踹开,顾朝阳大大咧咧地从马车之上一跃而下,行动间,身上的盔甲发出了铿铿锵锵的声音,他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了肩头,虽然比廖勇矮了一些,气势之上却完全压倒对方。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六十九章 顾远南再次登场

第一百六十九章 顾远南再次登场

顾朝阳漫不经心地向着四周扫了一眼,看到顾盼微微一怔,随后大步向她行来,行走间铠甲摩擦的声音异常刺耳。

顾盼不知为何,对这个舅舅带了几分畏惧,待顾朝阳在她身前站定,高大的身躯遮挡住了日光,顾盼整个人完全被笼罩在了顾朝阳的阴影之中,那股压迫感更甚,她心中莫名地恐慌,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

顾朝阳手放在了佩剑之上,淡淡地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顾盼张开嘴巴,却发现完全无法发出声音,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一般,远远地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表妹是来祝贺孩儿生辰的。”

顾朝阳眯起双眼,看向急急走过来的儿子,顾盼立时觉得身上压力一减,张了嘴巴像是被冲到岸边的河鱼,大口的喘着气。

顾远南不动声色地在顾盼身前站定,把她的身子挡的严严实实,笑看着自己的父亲,顾朝阳和他对视片刻,哼了一声道:“那你就看好她,别再叫她乱跑,出了府门还双脚沾地,真是成何体统”

话罢,顾朝阳转身进府,廖勇毕恭毕敬地随在了他身后,明明高了半头的高大身材,从后面看去,却比顾朝阳矮了一截。

顾盼闷不作声地跟在一脸阴沉地顾远南身后,再次回到了那偏房之中,顾远南瞪着顾盼,不满地道:“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么?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顾盼僵立不语,倔强地别过头去,顾远南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把折扇几乎要摇断:“我寻这么个机会容易么?京中未婚的青年才俊几乎被我一网打尽,你还要怎样?”

顾远南一句一句逼问不停,顾盼心中的委屈翻江倒海一样的翻腾出来,想到今日里的一波三折,那一群孔雀般的世家子弟,一个个浮夸虚华惹人生厌,又想到了被廖勇追逐了半个将军府的惊恐,终于忍不住,两只眼睛缓缓的落下泪来,偏又倔强地咬紧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顾远南望着足下,却是没有注意到顾盼的反常,依然烦躁地走来走去,口中喋喋不休:“今天本来不是我的生日,两个月以前其实就过掉了,幸好以前我从来都没有庆过生辰…”

一旁的柳芽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顾盼不时用手背糊一把眼睛,又看了眼毫无所觉的顾远南,忍不住高声喝道:“表少爷”

顾远南一怔,转过身来,这才看到了顾盼一脸泪水汹涌澎湃,他登时慌了手脚,连忙凑上前来,柔声道:“不说了,不说了,乖啊,都是表哥的错,咱们不玩了。”

若是顾远南依然是方才的态度,顾盼只怕仍然倔强不语,他这副连哄带劝的,顾盼再也无法自持,靠在顾远南身侧,嚎啕大哭起来。

便像是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家,见到了母亲一般,顾盼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把今日上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的顾远南面色越来越阴沉,便像是暴风雨到来之前的阴云密布,他双拳紧握,牙齿格格作响,狠声道:“廖,勇,这个匹夫”

顾远南心中真是气恼已极,这个廖勇,并不是他请来的宾客,应是为了向父亲回报公事才来的将军府,而且他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将军府了,怎么会不认识路?

顾远南深深的自责起来,若不是醉仙楼的大厨派人来寻他看一下菜色,他怎么会暂时离开一下,谁知道片刻功夫就捅出这么大个篓子。

他双手握住顾盼的肩膀,凝重地道:“你做的很好,我们顾家的人,就该是这样子的。”

话罢,顾远南啪的一声,甩开折扇,轻轻扇动了两下,明明一副公子哥的架势,却带着股肃杀之气,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满身戾气逼的顾盼不得不连退三步。

顾远南盘算半晌,偏过头对着顾盼粲然一笑,当真是美若夏花,俊雅脱俗:“走吧,看表哥给你如何出气的。”

顾盼一怔,抽了下鼻子,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顾远南避了出去,等柳芽帮顾盼重新打扮成了小厮模样,一前一后,二人缓步向着宴客大厅行去。

远远地便闻到了人声鼎沸,路上又见川流不息地下人手捧托盘,却是已经开始上菜了。

顾远南冷笑一声,加快了脚步,他一出现在大厅门口,脸上立刻挂了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一众青衣的监生立刻站了起来,纷纷道:“顾公子。”

世家子弟们位置靠里,却是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处,只面带微笑的看着顾远南,彼此之间不再交头接耳。

顾远南一路寒暄行到了大厅正中,顾盼亦步亦趋地随在他身后,此时有了顾远南做依仗,顾盼的心思安定下来,她半垂着头,打量起了这京中的青年才俊们。

青衣的监生们虽然衣衫质朴,细细看去,却也微有不同,有人衣襟之上别了朵兰花,又有人步履之间露出了缎面软鞋,还有仿了世家子弟的款式,只是袖子没有那么宽大罢了。

监生们虽然坐的远,一双双眼睛却总是向着里面的世家子弟们瞄去,就算将来学业有成,荣登仕途,却也要依附在某一世家名门之下才好生存,若是能早早成了某一公子的清客,那对于出仕当真是好处多多啊。

顾盼年纪虽小,却也看的一清二楚,这些书生们,和灶上那些为了争得一个好差事而来讨贺大娘欢心的婆子们,又有什么不同?

她今日之中,心情一天数变,对成亲一事从最初的难以置信,随后的勉为其难,到了现在却是隐隐地生出了抗拒之心,一想到要和这厅中的某一个男子共度余生,便觉得十分的反胃作呕。

顾盼并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想起昔日里,贺大娘也曾告诉过她,等她成年,便安排她和松石订亲,当时却也没有如此大的抵触。现在想来,当是松石此人忠于职守又乐观向上,性格却是不讨人嫌吧。

思绪万千中,顾远南已经在世家子弟中又转了一圈,桌子上的菜也上的七七八八了,这醉乡楼的大厨果然名不虚传,顾盼虚虚地扫上一眼,一桌之上的菜肴却有十之五六叫不上名字来,单看菜色搭配的五颜六色,层次鲜明,便引得人食指大动。

再看厅上的客人们,虽然依然谈笑不止,眼睛却都已经向着桌上的菜肴瞄去,便是世家子弟也不例外,这醉乡楼号称京中第一楼,最贵的一道菜要一掷千金,还要排号才吃得到,其他的菜色也以贵少精闻名京城,等闲却也难得吃上一次,监生们更是许多连这醉乡楼的门都没有进过。

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顾远南,就等着他宣布开席,顾远南不负众望,接过小厮奉上的酒盅,高高举起,笑道:“今日在下寿辰,多谢众位捧场,不胜荣幸。”

按照正常程序,顾远南说了这句话,把酒喝干净之后,就可以宣布开席了,已经有耐不住性子的监生悄悄地伸出手去握住了筷子,一旁的世家子弟们暗暗看在眼里,却是把几个没有规矩的悄悄拉进了黑名单。

众目睽睽之下,顾远南举到嘴边的酒盅突地一顿,随后缓缓放下,他喟叹一声,眉头微皱,向来俊雅的脸上却是多了些忧伤,反倒衬得他越发脱俗,席中不少男子都为之呼吸一窒。

顾远南缓缓扫了一圈厅中诸人,视线所及,无人不屏住了呼吸,世家子弟们更是在心中暗忖,顾家多出俊男美女,此话果然不假,顾远南一介男子便有如此姿容,真想不到女子该是何等的倾城倾国,可惜,可惜了。

顾远南朗声开口道:“远南见此繁华景象,却是想起了与父亲行军时的日子,最艰难之时,军中将士食难果腹,便是草根树皮也俱都拿来吃了,父亲常言,我等吃的一时辛苦,却是为了天下黎民的生活安泰。”

他此话一出,便是脸皮最厚的监生的手也从那筷子上挪开了。

此时厅中若论身份,最尊贵者莫过七皇子,他却笑嘻嘻地端着酒杯,浅酌小饮,一副对顾远南的话毫无反应的样子,身周的世家子弟莫不在心中腹诽,都说七皇子日日寻欢作乐,毫不关心国事,如今看来,却是事实了,真是枉自生在了皇家。

陆十六手持酒盅,长身而起,高声道:“顾兄所言甚是,我等诸人能在此处欢饮却是要感谢戍边卫国的将士们,陆某便把这第一杯酒,敬了这些天朝勇士们。”

话罢,陆十六手腕一翻,一杯上等美酒洋洋洒洒地泼了满地。

厅上余人就算脑筋不如陆十六转的快,有样学样却还是会的,登时纷纷站起,又端起酒盅,效仿着陆十六一一泼到了地上。

顾远南含笑看着众人举止,脸上满是欣慰,心中却在泣血,早知道第一杯都倒上水好了,水酒水酒,这水么,其实和酒也是一样的。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章 世家子弟的职责

第一百七十章 世家子弟的职责

人人都盯着顾远南的手,他却端着酒盅不放下了,仰头望天,感慨良多地道:“昔日顾某随父从军,父亲经常说如今的世家子弟奢靡日盛,不复当初助太祖马上夺江山的悍勇。”

话音刚落,和陆十六同桌的紫衫少年便已经拍案而起,怒道:“闽南安氏在此,我祖我父尽皆阵亡于阵前,安浩然亦打算上阵杀敌,只是至今无后,家中祖母不允,待我娶妻生子,便去投军”

紫衫安浩然这一段话说的掷地有声,与他同桌的少年们纷纷站起,伸出手来互击,高喊道:“安兄所言甚是,我等亦要投军报效吾皇”

话罢,这些世家公子一个接一个的伸出右手,摞了高高一叠,陆十六眼眶微湿,最后站起,双手重重地搭了上去,激动地道:“好,好,我等儿郎,自当在沙场之上建功立业”

顾盼亦是抬起头来,盯着这些看似吊儿郎当的世家子弟,他们原本白皙的脸上透着阵阵红晕,却是激动已极,不似作伪。高涨的战意在他们中间激昂澎湃,单只是远远的看着,就已经被鼓舞的热血沸腾。

这就是世家子弟始终高于监生们一头的真正原因,监生们固然可以通过勤学苦读踏上仕途,若要论起投军杀敌,却往往是世家子弟一马当先,这些看似稚嫩的世家子弟中,有许多人的祖辈父辈已经永远的埋骨边疆了。

顾远南冷静地把安浩然从表妹夫的备用人选里剔除,这种为了上阵杀敌娶个老婆只为了传宗接代的,若是他老婆生了孩子,必定会当寡妇。

顾远南缓步踱到了安浩然这一桌前面,逐一扫过一张张年轻而朝气勃勃的脸,朗声道:“好,不如趁着今日我父亲尚在府中,众位兄弟就叫他见识一下如今的世家子弟们到底是绣花枕头还是精兵强将”

一众世家子弟轰然应诺,便是青衣监生们亦是热血沸腾,顾远南一手搭在了安浩然的肩上,一手搭在了陆十六肩上,推着二人向外走,其他诸人摩拳擦掌紧随其后。

顾盼怔怔地看着热闹的大厅转瞬间人去楼空,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缓缓地滋生出来,也许,她错看了这些少年?是啊,幼年之时,她便因容貌饱受了歧视,今日里却偏偏以貌取人了。

顾盼握紧了拳头,又看了一眼空旷的大厅,不禁一愣,一身明黄龙袍的李祈正优哉游哉的喝酒吃菜,仿佛那一群热血少年只是过客,登时无语。

顾盼甩了甩袖子,昂首挺胸地踏出大厅,身后李祈正缓缓地放下了筷子,讪笑两声,却是拿起酒盅小口啜饮起来。

出了大厅就是演习场,顾远南和陆十六以及安浩然站在了最前方,身边围住了一群宽袍广袖的世家子弟,青衣的监生们规矩地站在了两边。

顾远南已经派人去请顾朝阳过来,他闲立一旁,折扇却是收了起来握在手中,这些世家子弟便不好取出折扇遮挡日光,一个个晒得满脸冒油。

顾远南上下打量了几眼立在他身边笔直如标枪地安浩然,突地扇子立起一拍脑袋道:“贤弟这身衣服却是不利于马上骑射啊。”

安浩然一怔,随着顾远南的视线挪到了自己身上,两条广袖被风吹的鼓了起来,衣衫猎猎作响,脚下的木屐站着还算稳当,行走间却是不大跟脚的。

未带安浩然说话,顾远南大手一挥,唤了校场边上的一个小兵过来,低声吩咐几句后,那小兵左手握拳行了个军礼,转身小跑而去。

半晌回转来时,身后却又跟了一队军士,人人手捧一身衣袍,行走之间井然有序,间隔相当,看的出来,平日里训练定然极为有素。

这队军士行到顾远南身前之后,整齐划一的一个收队,却是排成了一列,从顾远南这里望去,便只看到了站在最先的军士,他身后只有高高低低的一排红色帽缨。

顾远南身旁的世家子弟们鸦雀无声,这些少年虽然久居京城,却也知道顾朝阳麾下的这一支百炼精兵,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人人均知,上阵杀敌靠的就是军令如山,体现在无战事之时,就是队列这等的细枝末节,最能看出一个将军的统兵能力。

当先一人头戴铜盔,半身盔甲,腰挎大刀,却是个校尉,他高声吼道:“威武将军麾下跃虎营左校尉范明前来报到”

听了这范校尉自报称号,场上众人面上表情为之一敛,顾朝阳麾下共有三军,又有亲卫三营,分别为奔豹,跃虎,腾龙,能进这三营的莫不都是军中的精锐之部,三营的地位又依次递增,此人能当上跃虎营的左校尉,军功必然已经累积过了百人斩。

顾远南对着他随意地点了下头,转过身看着一众肃然的世家子弟,指着范校尉身后捧着衣物的军士们,认真地道:“哪位若是有心下场较技,便请换上这身衣袍。”

顿了一下,顾远南强调道:“这些衣袍俱是全新的,只不过都是低级军士的袍服。”

话罢,他扫了一眼面露为难之色的世家子弟,从鼻中轻轻地哼了一声,世家子弟从军,入营便是校尉,难得体会低级军士的辛苦,他倒是要看看,这些家伙会不会放下架子。

紫袍的安浩然略一踌躇便大步向着站在范校尉身后的军士行去,站定之后,先行了拱手之礼,方伸出双手平平地从那军士手里接过这一身袍服。

顾远南瞳孔微微一缩,安家乃是开国十姓之一,父亲早就叫他莫要轻视这些世家,果不其然,安家虽然没落了,却还有两把刷子。

安浩然也不去寻个衣服,左右这将军府里无女子是满城皆知的,他一把解下腰间紫色长穗编成的腰带,只手抓住半边衣袍随手一扬,淡紫宽袍自空中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便像是空中突然浮起了一朵紫色的云。

顾盼怔怔地看着落到脚下的紫色衣袍,心中百味杂陈,初见之时,这少年的一派娇贵仿佛还在眼前,骤然之间,却是横生出一身的男子气概。

她恍惚间抬头望去,却见安浩然已经换好了衣袍,军中向来崇尚简约,这最低等的士兵的袍服更是简单到了极致:衣服短的刚好盖住了屁股,袖子像是根萝卜,上宽下窄,到了袖口骤然缩起。

袖口之上又有两根布带,安浩然口中叼住一根带子,把另外一根在手腕上缠绕了几圈之后,与口中的带子打了一个活结。

裤子也是如此,安浩然依然把裤脚熟练地绑起,顾远南暗暗点头,这家伙倒不是吹出来的,看这架势,至少武士袍在家中是常穿的。

安浩然随后接过另外一个军士递过来的军靴,褪下木屐,拽住靴口,一脚蹬了进去,穿好后,在地上蹦跶两下,感觉尚算合脚,又伸手把束发的峨冠和飘带一起解下,借了军士的腰刀,割了一截飘带,随手把披散的头发扎了起来,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却是一下子从飘然若仙转成了英挺峻拔。

待安浩然穿戴完毕,他冲着几个相好的世家子弟挥舞了下拳头,吼道:“怎么样,谁敢与我一战?”

其他几人立刻跃跃欲试起来,顾远南手里的扇子不知何时展开了,在胸前轻轻扇动着,在这刮着阵阵小旋风的天气里,却不觉得突兀。

顾远南轻轻摇动手中扇子,笑道:“几位得抓紧了,我家老爷子怕是没什么耐性看很多人演练骑射的。”

此话一出,几个世家子弟对望一眼,登时争先恐后地向那对捧着衣物的军士扑去。

世家子弟,固然可以托庇家族祖荫之下,衣食无忧地做一辈子二世子,但凡有点野心的,却莫不想建功立业,自己挣上一份军功。

顾朝阳是谁?本朝武将之首,赫赫有名的威武大将军,若是能入了他的法眼,将来从军,定然平步青云。

这几个世家子弟相比安浩然的利利索索,却显得忙乱了些,最后好不容易穿戴整齐,带子却系的松松垮垮,便显得有些颓废,捧着衣物的几个军士暗自腹诽,这种不整军容若是被长官看到,是要挨板子的。

这边尘埃落定,校场对面却行来两人,当先一人一身白色书生袍,脚踏同色布鞋,看着清清爽爽,却是穿着便装的威武大将军顾朝阳;旁边一人落后半步,一身铠甲,比顾朝阳高了半头,手扶腰刀,有如出闸猛虎,正是和顾盼结下梁子的骠骑将军霍勇。

场上少年俱都一愣,威武大将军虽然声名赫赫,绝大多数人却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就算世家子弟中偶有见识过顾大将军真容的,也都是一身披挂的戎装模样,像是这等布衣装扮,却都是头次见到。

待顾朝阳走的更近了些,却见他额前带了三指宽的抹额,抹额之上一颗珍珠闪闪发亮,越发衬得他丰神俊朗,宛如神仙中人。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过如此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过如此

顾远南紧走两步迎了上去,低头拱手,持礼甚恭:“父亲,劳烦您了。”

顾朝阳微微点头,他和顾远南二人站到一起,却像是兄弟一般,周遭的世家子弟中不乏喜好男风者,见这么一对俊秀人物,忍不住悄悄擦了擦唇角。

顾朝阳环视了一圈周遭的少年们,顾盼之间,英姿勃发,无人能从他身上挪开视线。

顾盼迅速地低下头,悄无声息地挪了挪身子,向后贴近了墙壁。

大厅门口早已经摆放了一把太师椅,顾朝阳悠闲地坐了下去,霍勇板着脸立在了他身后,顾朝阳望着几个换好军士袍服地世家子弟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道:“开始吧。”

顾远南躬身又是行了个半礼,转身对范校尉吩咐了几句,他领命而去,片刻功夫,就见校场之内四处立起了草人。

这些草人约有一人多高,却是用了一长一短两个木棍订成了十字形,再把稻草捆扎其上。

又有几个军士牵来三五匹骏马,这些马高大健美,一个个扬着脖子打着鼻嚏,脑袋一偏,便要挣开缰绳,一看就是性子十分不驯的。

顾远南指着场上纵横交错的草人笑道:“各位兄台,请先自选马匹,之后在这草人之中穿插射击,谁射中最多,便是胜者。”

随着顾远南的话,一旁的安浩然已经跃跃欲试,他迈开脚步到了马匹跟前,左挑右选,最终选中一匹枣红色的公马,却是比旁的骏马还要高出半头,顾盼之间,神骏异常。

安浩然扯过缰绳,利落的飞身上马,一手接过军士递过来的弓箭,哈哈笑道:“顾兄,这射中了草人的头和身子,可是一样的计算?”

顾远南亦是大笑回道:“自然不同,身子只算一分,头却可再加一分。”

他话音未落,又一个哈哈大笑声响起,众人的视线一起看向酒足饭饱从大厅里缓步行了出来的李祈正,笑了几声后,他朗声道:“本皇子便出五十两给大家添作彩头。”

一众世家子弟嗷嗷叫了起来,七皇子李祈正行到了顾朝阳身前,二人随意地行过君臣之礼后,顾朝阳一屁股再次坐下了。

李祈正笑看着过来招呼他的顾远南,压低声音道:“你可得把我这五十两拿回来。”

顾远南嘿嘿一笑,伸出手拈了两下,轻声道:“见一面分一半。”

李祈正面色不变,伸出手与他互击两下,斩钉截铁地道:“成交”

安浩然左手持弓,右手牵着缰绳,两腿一夹,枣红骏马迈开了四蹄小跑起来,待行到了校场中央,安浩然突地松开缰绳,仅用双腿控马,在这草人之中左冲右突起来。

他左弓右箭,连连射出,每射出一箭,便有一个草人中箭,且所中部位无一例外,全部是头部

场上众人俱都屏息静气,换了军士袍服的几个世家子弟已经垂头丧气起来,这等骑射功夫,他们自然是拍马也追不上的。

待到还有三个草人时,这些世家子弟竟然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呐喊,失手吧,落空吧。

却见安浩然一次摸出两只竹箭,同时放到了弓弦之上,瞄准不远处并排的两个草人,嗖的一声,射了出去,双箭齐发,箭无虚发

安浩然双手平端弓箭,以腿夹马控制方向,缓缓行到了顾朝阳面前,年轻的脸上满是骄傲,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他一个利落的翻身下了马, 单膝跪在了顾朝阳面前,仰着头,就像是一个孩子第一次打扫了房间,急于得到母亲的表扬一般。

顾朝阳居高临下的斜觊着他,嗤笑一声,单手拿过安浩然手里的弓箭,看了一眼,另外一只手也缓缓抚上弓身,两手微微用劲,啪的一声,这张轻弓立刻崩为两段,就听到顾朝阳轻描淡写地道:“不过尔尔。”

不过尔尔

安浩然的渴求赞美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半跪在顾朝阳身前一动不动。

旁边那几个换了军士袍服的世家子弟忍不住瑟缩了下,似乎集体风化了一般,身上的皮肤异常敏感起来,本就粗糙的衣服扎的人每一寸肌肤都生疼无比。

安浩然嘴唇哆嗦了几下,竟然说不出话来,站在顾远南身边的陆十六脸的笑容渐渐敛了起来,他大步上前,一把拉起安浩然,紧紧盯着顾朝阳,认真地问道:“那将军说,如何才算得过关?”

顾朝阳右手轻磕太师椅的把手,淡淡地道:“难道战场上的敌人会呆站着等你的箭吗?”

安浩然脸色惨白,喃喃道:“不错,敌人怎么会呆站着…”

陆十六猛地伸出右掌,大力地打在了安浩然身后,吼道:“你现在可以射站靶,将来自然可以射移靶,你还年轻,莫要如此灰心丧气”

安浩然被他击打两下后,身子一挺,昂起头,看着顾朝阳道:“不错,将军大人,我今日不行,不代表明日不行。”

顾朝阳仰头看了他一眼,又是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道:“你今日不行,也并不代表你明日就做的到了,若是你们这些蠢货只有这种水平,那就别浪费本大人的时间了。”

说到最后一句,顾朝阳原本懒散的身子蓦地坐正,从他身上散发了一股孤烈的气势,这是千军万马之中一往无前的气势,挡者披靡,离他最近的陆十六和安浩然受的冲击最大,二人齐齐退了一步。

陆十六牙齿咬的格格作响,身边的安浩然的身体冰冷如斯,顾朝阳站起了身子,在世家子弟中扫视一圈,视线所及,每个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扪心自问,自己绝对不会比闽南安氏做的更好。

顾朝阳大笑数声,双手背在身后,摇摇摆摆地迈起了四方步,陆十六心中一股火焰在熊熊燃烧,他握紧双拳,猛地抬头喊道:“将军,请留步。”

顾朝阳脚步一顿,缓缓转过身来,气定神闲地看向陆十六,笑道:“怎么,陆家十六郎也忍不住要出手了,你们老祖宗没告诉你,要韬光养晦吗?”

不知为何,顾朝阳念及韬光养晦四字时,让人觉得格外刺耳。

陆十六直视顾朝阳的眼睛,大声回答道:“不错,但老祖宗也说过,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朝阳仰头望天,淡淡地道:“好,我就再给你一炷香功夫,让我见识见识陆家,如今烂到了什么程度。”

陆十六常年挂在脸上的笑容终于黯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刚毅,他却没有换衣服,只简单地把袖子在胳膊上缠绕了几圈,又用峨冠上的飘带紧紧缚住,衣服也同样处理,鞋子却借了安浩然的,幸好两人身量相差不多,倒也穿的合脚。

陆十六选择了安浩然方才骑过的枣红马,一跃而上,看着范校尉,沉声吩咐道:“上活靶”

范校尉一惊,这活靶需由军士扛起草人,在校场之中奔走方成,而骑射之人需要射中草人又不能伤及军士方算过关。

便是军中袍泽也鲜有用此法练兵者,除非艺高人胆大之徒,他犹豫间,却闻得顾朝阳朗声道:“就依了这黄口小儿,把箭矢去掉,留了箭杆便是。”

顾朝阳治军甚严,范校尉立刻应了声喏,片刻之后,校场之中的草人便被涌入的军士搬起,在校场之中绕圈奔走,隐隐看去,有如龙腾虎跃,却是个战阵。

范校尉又亲自去寻了柄弓给陆十六,陆十六拿在手中掂了一下,嗤笑道:“太轻。”想要模仿顾朝阳把这弓一掰两断,终究不能十分确定,便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