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校尉深深凝视了陆十六一眼,却又寻了把半人多高的重弓,这种弓,双臂至少要有八石力量才拉的开,便是军中,也少有人做到。

陆十六一把将重弓提起,又伸手抓过范校尉递过来的箭筒,挂在了马前,大喝一声道:“儿郎们,小爷我来了”

陆十六双腿一夹马腹,便如出闸猛虎一般扑向了校场之中。

军士们手里的草人既是靶子,也是武器,当先便有人挥舞着草人迎了上来,陆十六眉毛一挑,骤然间便从两个军士的眼前消失,二人一顿,便觉手中草人被大力冲击,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连退数步才稳住了身形,却见手上的草人已经中箭,草人脑袋上的箭羽犹在震动。

围观的世家子弟们和监生们不由自主地爆发了叫好之声,原来方才陆十六千钧一发之际,整个人从马背上一翻,却是藏在了马腹之中,又反手射出了两箭。

顾盼看得心动神驰,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了胸前,世界仿佛在她面前又打开了一扇门,这新的世界有别于后宅之中的勾心斗角,充满了男儿的热血沸腾。

接下来,陆十六彻底展示了他惊人的马技,或侧跑,或直行,有时贴在马腹一侧,有时又直立马腹之上,扬鞭之时,又骤然加速,逃脱出军士们的包围圈。

手里的弓也不断变化花样,或是正持,或是反背,每一箭射出,便有一个草人中箭,军士却安然无事。

校场旁的范校尉暗暗点头,这种技艺,便是做一个偏将也使得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谁与争锋(120)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谁与争锋(120)

陆十六打马归来,一干世家子弟莫不兴高采烈地围了上去,平日里这小子不显山不露水,竟然有这等本事,尤其以安浩然最为兴奋,两只手抓住了陆十六的缰绳,亲自为他牵起马来,又回头央道:“十六哥有空便教教我骑射吧。”

陆十六含笑不语,眼睛看向了顾朝阳,平静地问道:“如何?在下的微末小技可还入得将军法眼?”

顾朝阳嗤笑两声,微微晃动着脑袋,他身旁的廖勇一步跨出,哈哈大笑道:“就凭黄口小儿的花拳绣腿,也上的了战场?”

陆十六脸色一沉,廖勇肆无忌惮地笑了半晌,方盯着陆十六,伸出舌头在唇上舔了一圈,本就低沉的嗓音更加的富有磁性:“怎么样,小儿,可敢与你家廖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陆十六一双手紧紧抓着弓身,骨节发白,他方才是一腔热血,但并代表他失去了理智,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武艺过人,只是从未上过战场,是万万打不过廖勇这种屠夫的。

廖勇这个匹夫,若不是顾朝阳一力担保,只怕早在上次屠杀蛮人男子千余人之时就被押解入京了,又怎么会戴罪立功得了骠骑将军的名号?

世家子弟们自然都明白其中的关键所在,渐渐没了声音,校场之上弥漫着死一般的寂静,一个个少年双拳紧握,眼睛瞪向了廖勇,顾朝阳突然拍了拍双手,笑道:“知耻而后勇,不错,不错,只可惜,现在的你们就算有满腔抱负,也不能化成实际的本事,来和本将军麾下的勇士斗上一斗。”

顾盼怔怔地看着顾朝阳,方才那陆十六郎的表演她已经惊为天人,舅舅却说不过是雕虫小技,那要怎么样的骑射武功才入得了舅舅的法眼。

顾远南摇着扇子上前两步,轻笑道:“不如就让孩儿与廖将军比试一场,也给大家增添些余兴。”

顾朝阳摸了摸后脑勺,纳闷地看着顾远南,廖勇怎么得罪这个小狐狸了?父子二人对视半晌,顾朝阳哈哈大笑道:“你怎么能是廖将军的对手呢,休要丢人现眼了。”

顾远南面容一整,严肃地看着廖勇,认真地道:“廖将军莫非怕输?”

廖勇被他激的满面涨红,对着顾朝阳单膝跪下,吼道:“还请主公允许小的以下犯上,与公子一战。”

顾朝阳无奈地看着麾下爱将,视线重新挪回到了儿子身上,嘴唇微动,无声地道:“手下留情。”

顾远南故作未见,微微一笑,上前扶起廖勇,朗声道:“小子不才,还请廖将军手下留情了。”

廖勇却是个软硬不吃的,他一拍腰间长刀,凶狠地道:“还是刀下见真章吧。”

一旁围观的世家子弟看此一幕,心中感动不已,这顾远南定然是为了给大家一个台阶下,才贸贸然地挑战廖勇,只是这廖勇看着却是个愣头青,也不知道会不会看在威武将军的份上手下留情。

世家子弟们不禁纷纷担心起了顾远南,他们一拥而上,把顾远南围在了当中,七嘴八舌地道:“顾兄何必跟一个匹夫一般见识?”

便连陆十六亦是从马上跳了下来,排众而入,挤到了顾远南身前,刚一开口:“顾兄…”

便被顾远南打断,他笑看着陆十六道:“陆贤弟且看我如何叫这匹夫满地找牙的。”

陆十六微微一怔,随后上下打量了身形纤瘦的顾远南,又回头看了眼人高马大的廖勇,忍不住再次开口道:“顾兄莫要勉强了。”

顾远南不再辩解,却是高声唤道:“范校尉,拿我的戟来。”

范校尉轰然应诺,世家子弟们却都不说话了,百兵之中,唯有长戟乃是战场之上横扫千军的凶器,善戟者,必善战,可惜能熟练使用长戟的世家子弟越来越少了。

原因无他,这长戟双臂若无千斤之力是无法挥洒自如的。

故而一众世家子弟一听到顾远南所用兵器竟然是长戟,莫不吃惊无比,将信将疑中却也怀了几分希望,若当真是长戟,谁胜谁负却也难说了。

约莫等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见两个军士气喘吁吁地抬了丈长的戟来,一众世家子弟的眼睛都睁大了,难道这威武大将军的公子并非说谎,他果然用的是长戟吗?

顾远南大笑着排众而出,世家子弟们自发地让出了一条路,如同哪吒分海一般,又在他身后挤做了一堆。

顾远南行到了抬戟军士面前,单手握住长戟中部,轻松地举了起来,随后另外一只手也握住长戟,两只手腕轻转,长戟在他手里滴溜溜地打了个转,转停之时,戟尖直指廖勇鼻尖,顾远南厉声喝道:“匹夫,安敢与我一战”

廖勇一双眼睛骤然眯起,鼻尖渗出汗来,他不发一言,单手猛地拔出了腰间跨刀,双手握住刀柄高高举起,大腿弯曲,狠狠地跨了一大步,手中长刀唰地劈下,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顾远南身旁的世家子弟们纷纷避让,待心魂稍定,却见那刀尖稳稳地架在了长戟之上。

二人对视一眼,同时收起了武器,转头大步向着骏马行去,顾远南所选依然是那一匹枣红马,这匹悍马已经连战两场,虽然依然高昂马首,马颈之上却满是汗珠渗出。

廖勇的黑脸几乎要憋出血来,他恶狠狠地道:“小子,某不要你让”

顾远南冷冷地丢下一句:“本来就没打算让你,只不过速战速决罢了。”单手提缰,双腿一夹,枣红马撒开四蹄,向着校场中央奔去。

廖勇脸色深沉,劈手夺过离他最近的军士手里的缰绳,翻身上马,紧追顾远南而去。

顾盼看着校场中央的一抹青色身影,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表哥,是在为她出头吗?

耳边突地喷来了一股热气,一个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十分肯定地道:“这个笑面虎是在替你出头啊。”

顾盼一惊,偏了头去看,却一下撞进了李祈正幽深的双瞳之中,她怔了片刻,猛地扭过头,一双眼睛紧紧追随着场上的青色身影,担心的表情浮露在了脸上,耳边又传来了李祈正地低语:“放心吧,那小子不会有事的。”

顾盼一怔,忍不住又偏了头,却见李祈正悠闲地迈着步子晃到了世家子弟之中,嬉笑打骂,浑然一副浪荡公子的样子。

这人,就是为了让她安心才特特过来说了两句话吗?

顾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校场之中,却见顾远南和廖勇已经开始厮打起来,顾远南明明手持长戟,却避重就轻,奸猾如同一尾响尾蛇,嘶嘶叫着,往往从意想不到的地方骤然发难。

廖勇与之截然相反,走的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一把长刀直来直往,一如沙场之上横扫千军一般,每一次劈下必然伴随着一声大吼。

这两个人的打斗惊险无比,顾远南每每千钧一发之际避过刀光,廖勇却总是以刀硬抗,劈闪之间只闻得刀戟相交的铿锵声。

顾朝阳只看的片刻,便从椅上站起,对一众世家子弟道:“算你们运气好,下次可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话罢,拂袖而去,世家子弟们俱都看向陆十六,经过方才的校场较艺,陆十六已经隐隐成了这些世家子弟们的首领,他目光紧紧追随场上拼斗激烈的二人,凝声道:“一个是悍不畏死,一个是以死相拼,却是顾兄胜了一筹。”

他话音刚落,就见场中形式一变,原本一直游走的长戟突地有了脊梁一般,开始与长刀硬碰硬的对磕。

廖勇连接三刀,虎口传来了撕裂的剧痛,肉体的痛根本不算什么,他惊愕地盯着宛如杀神的顾远南,这,这根本就是顾家不传之秘,杀神七连斩,每一斩都借用了前一斩的气势,累积到了最后,据称可以杀神屠佛,挡者披靡。

这顾远南年纪轻轻,竟然已经可以使出三刀了吗?

围观的世家子弟们兴奋异常,见顾远南又一次举起了长戟,远远望去,犹如战神再世,凛然不可侵犯,一个个目光痴迷,大呼道:“杀了他,杀了这个匹夫”

对战中的二人根本不曾听到这些喊话,廖勇咬牙再次举起了长刀,呼喝一声,一往无前地迎上了兜头而下的长戟,却觉胯下一松,身下骏马哀鸣一声,腰骨竟然被活活压断了。

廖勇双腿使力,已从骏马之上跃下,抬头却见顾远南又是一戟劈下,他颤抖的双手死死握紧刀把,仰天长啸,拼死又接了一戟。

场上众人鸦雀无声,不敢置信地盯着校场之中,半截身子都陷进了沙土之中的骠骑将军,他仍然保持着举刀向上的姿势,虎口之处却已然崩裂,刀柄被染的鲜红。

顾远南端坐马上,冷冷地看着他,阴沉地道:“你该庆幸我只能使到第五斩,并且需要借助这马力才使得出来,不然,你的小命定然交代于此。”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三章 雪恨

第一百七十三章 雪恨

话罢,顾远南修长的手按住长戟,在廖勇周身转了一圈,随后戟尖朝下,挑起廖勇的腰带,大喝一声,把他从沙土之中拔了出来。

单手一提缰绳,马头听话地调转了来,顾远南向着一众世家子弟行来,他手轻轻一翻,身后的长戟戟尖向上,微微一震,落在他身后的廖勇的腰带刷的一下断开,众目睽睽之下,就见堂堂的骠骑将军的裤子突然滑落,露出了鲜红的里裤。

一众世家子弟先是愣住,随后爆发出了轰然大笑,少年们蜂拥而上,把挺坐马上的顾远南团团围住,这个往日里谈笑儒雅的将军公子,此时却成了他们心目中的英雄,男人中的男人。

廖勇凶狠地瞪着顾远南的背影,突地跪倒地上,双拳猛击自己胸膛,仰天大吼:“啊啊啊啊~”

顾远南却不曾回过头来,在一众世家子弟的簇拥下重新进了大厅。

顾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被少年们包围着的顾远南,心中与有荣焉,她不自觉地挺胸抬头,这是她的表哥啊,会给她出头,会始终站在她身后的表哥廖勇带来的恐慌一扫而光,顾盼唇角扬起,跟着进了大厅。

桌上的菜肴早已经凉掉,这些少年们却完全不顾,只一杯接一杯的痛饮,生平从未如此痛快过。

监生们艳羡地看着世家子弟们端着酒杯挤到了顾远南面前,顾远南来者不拒,逐一接过一饮而尽,博得了阵阵喝彩声。

他身后的顾盼担忧地看着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拽了拽顾远南的衣襟,轻声道:“少爷,少喝一点吧。”

一旁的安浩然眼睛一瞪,恼道:“去去去,你个小厮懂什么,莫要扰了大爷的兴致。”

顾盼登时又羞又窘,顾远南哈哈一笑,巧妙地站前一步,挡住了顾盼,伸手接过安浩然手里的酒杯,笑道:“安兄何必与此小人一般见识?” 话罢,顾远南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陆十六手里的酒杯碰了一下唇后轻轻放下,心中暗忖,这顾远南也太护着这小厮了,若是他府里的下人敢如此大胆,轻则要挨板子,重则直接轰出。

陆十六又想到,京中素来传言顾远南与七皇子殿下有断袖之癖,那廖勇也是个好男色的,想起早上廖勇对着小厮追追赶赶,陆十六手中一紧,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被他扑捉到了。

难道说,这小厮其实是顾远南的禁宵,故而他才会为这小厮出气?

陆十六眼前豁然开朗,只觉得扑朔迷离的一切都有了答案,为什么顾远南不惜落了父亲麾下悍将的面子,为什么顾远南一改昔日里翩翩贵公子的作风。

陆十六悄悄退了一步,看向被顾远南护在身后的顾盼,却见这少年一脸紧张地盯着顾远南,面上全是担忧,不禁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陆十六不知不觉地又行了几步,站到了顾盼身边,一双眼睛来回打量着她,越看却越觉得这小厮生的实在普通,尤其鼻子上那颗硕大的黑痣,异常碍眼,真不晓得顾远南和廖将军却是看上了这小厮哪一点。

顾盼一直注意着顾远南,半晌才发现站的离自己极近的陆十六,她微微一怔,随后双手作揖,十分不好意思地道:“今日上午小子无礼了,还望公子勿怪。”却是她方才见了这些世家子弟的另外一面,印象大为改观,登时觉得自己上午做的有些过了。

陆十六微微一怔,这小子的声音倒是颇为清脆悦耳,想起上午之事,不禁添了几分狡黠,现在又是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却也有些理解了为何顾远南会看顾这小子了,心中对顾盼的兴趣却又浓厚了些,他拱手笑道:“哪里哪里,也怪我们旁生枝节,累的小哥绕了远路。”

顾盼讪笑两声,此时看这陆十六的做派却不像是上午之时,总觉得透露着一股虚假,他的彬彬有礼真正的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平易近人中丝毫不带半点大家公子的架子。

两个人寒暄半晌,顾盼眼尖地看到顾远南已经从世家子弟的包围圈中突围出去,迈步向着监生们行去,便要告辞追上去,却听得一个慵懒的声音唤道:“那个小倌,过来给你家大爷斟酒。”

顾盼回头一看,七皇子李祈正喝的满面通红,眯缝着眼睛不善地打量着她,只得忍气吞声地支应了,上前两步,提起酒壶为他斟满。

陆十六看到这一幕,越发肯定了心中猜测,七皇子殿下肯定是吃醋了,吃这个小厮和顾远南的醋,只怕是酒后暴露真性了,一并发作出来。

似乎为了印证陆十六的猜想,顾盼果然成了七皇子殿下的专属下人,一杯接一杯的倒酒,又要她不停的布菜,片刻功夫,顾盼便被折腾的满头大汗。

总算七皇子殿下不胜酒力,一头栽倒桌上,顾盼用袖子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抬头向四周看去,却见宴席已经接近尾声,一众世家子弟喝的醉醺醺的,安浩然的衣服半褪到了腰间,赤luo上身跳起了占卜之舞。

这占卜之舞却是军中特有,每次战前,大营之中会燃起一堆高高的篝火,之后数人戴着面具,打着赤膊围绕着篝火乱舞,以向上天祈求一战告捷。

舞蹈之时,两臂抬起,平伸与颈旁,两手垂下,胯部压低,大腿成弓形,两脚横踏,却是别有韵味。

且此舞向来由世家子弟包揽,只是近来世家之中奢靡之风愈胜,已少有人习得此舞,便是军中也渐渐失传,没想到闽南安氏竟然还保存了这么纯粹的火种。

陆十六的宽袖掀到了肩膀处,半身仰卧,一脚踏在了凳上,怀里却抱着另外一凳,右掌伸出,在凳面之上击打不停,凳面发出了沉闷的砰砰声,却与安浩然的舞步不谋而合。

一众世家子弟看得热血沸腾,却纷纷褪下上袍,随着闽南安氏共舞,只是他们的舞步却少了安氏舞出的雄浑壮烈的味道,看着不伦不类。

顾盼看的心动神驰,恨不能生为男儿身,加入到这一群热血少年中去。

待到他们尽兴舞罢,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范校尉带进来一队军士,却是把一众喝的烂醉如泥的世家子弟搀扶了出去,送上了马车,顾远南逐一叮咛驾车的车夫,确保万无一失,方目送这些马车离去。

青衣监生们虽然亦是面红脖赤,却还尚留了几分清醒,顾远南便嘱他们结伴而去,莫要落了单,待到一众宾客尽皆送走,顾远南喘了口大气,这才寻来顾盼。

在顾远南忙于送客之时,顾盼便已换回了衣裙,脸也洗的干干净净,端坐在了屋子里,柳芽默默地立在一旁。

顾远南大笑着进来,柳芽识趣地避到了一旁,一副耳不能听目不能视的架势,看她如此识趣,顾远南满意地点了下头,望着顾盼笑道:“怎么样,这些世家子弟中可有中意的人选?”

顾盼登时大窘,结结巴巴地道:“表,表哥乱,乱说什么。”

顾远南兀自喋喋不休道:“我看那个陆十六最是优秀,为人沉稳又知进退,只是陆家家规却讨人厌了,那个闽南安氏倒是年青气盛,又过于锐利了…”

顾盼满面涨红,不得不出口打断顾远南道:“表哥,你喝了那么多酒没事么?”

顾远南一怔,随后笑着靠近顾盼,抖了抖手里的袖子,神神秘秘地道:“你看。”

顾盼一愣,一股刺鼻的酒气冲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顾远南的半条袖子都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浸了多少酒水。

顾盼惊愕地问道:“表哥如此作为,就不怕被人拆穿吗?”

顾远南嚣张的一挥手,只是浸满酒水的袖子过于沉重,一动之下却不若往日的飘然,得意地道:“他们现在当我是大英雄,真男儿,又怎会想到我做了这等龌龊之事,你以后也要记得,越是道貌岸然之徒,骨子里越是污秽不堪。”

话罢,顾远南猛地省过神来,这不是兜了圈子骂自己吗?赶紧补充道:“表哥这是迫于情势,迫于情势哈。”

顾盼对顾远南此时崇拜至极,表哥口里说出的话便是金科玉律,毫不犹豫地点头赞同道:“表哥若不如此做,定会被灌的酩酊大醉,到时失礼于客前,反倒不美了。”

顾远南嘿嘿地抓着后脑勺傻笑两声,他虽然有一多半水酒都喂了袖子,自己却也喝进去不少,此时脑子便有些昏昏沉沉,被顾盼一打岔,便忘了前面要说的话,自己又觉得隐隐有些什么当说了,便抚着前额想了半晌。

未待他想出头绪,见势不妙的顾盼赶紧指着窗外昏暗下来的天色道:“表兄,夫人嘱我天黑前定要返家,我还是早点回去吧。”

顾远南登时便把本要给顾盼逐一分析世家子弟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连声道:“走走,表哥送你上车。”

庆幸逃过一劫的顾盼立刻迈开了步子,兄妹二人匆匆赶往了府门之处。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七十四章 狐朋狗友一丘之貉

第一百七十四章 狐朋狗友一丘之貉

到了门口,却见两个军士扶着烂醉的李祈正匆匆而来,其中一人皱着眉头道:“少爷,七皇子殿下醉的滑落到了桌子下面,却是方才打扫之时才发现了。”

顾远南此时酒意也有些上头,他盯着李祈正半晌,伸出食指顶起李祈正的下巴,指尖一滑,李祈正的脑袋复又垂了下去,顾远南看了竖起的食指半晌,突然笑了起来,再次伸出手去顶起李祈正的脑袋,反复数次,却是玩的兴起。

他身后的顾盼谨慎地退了一步,同情地看着人事不省的李祈正,小声道:“表哥,表哥,该走了。”

顾远南如梦初醒,恋恋不舍地把指头从李祈正的下巴处挪开,随手一指道:“把七皇子殿下丢上他的马车。”

话罢,顾远南又换了副慈爱的兄长面孔对着顾盼殷殷嘱咐道:“你路上注意安全,这马车上面刻着咱们将军府的标记,寻常人等也不敢挑衅闹事。”

他说一句,顾盼便支吾一声,顾远南说的口干舌燥,终于住了口,看着柳芽扶着顾盼上了马车,马车渐渐远去,这才转身回了府中。

顾盼坐上了马车,这才察觉整个人都疲乏不堪,许是在将军府一天都高度紧张的缘故,脑袋里咚咚作响,便似有一个人在里面击打战鼓一般,她松散着身子靠在了椅背之上,却见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她微合双目,耳边听着马车骨碌骨碌的声音,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今天见识到的这一切,让她明白了,这世界上还有另外一种活法,有别于后宅之中的纠缠不休,她又想起了看过的那些游记,心中涌起了强烈的遗憾之情,若是,若是身为男儿身,该有多好

顾远南完全没有想到,他给小表妹精心炮制的相亲盛宴完全失败了,这个小妹子非但没有看中其中任何一人,反而让向往自由的种子在她心中落地生根。

顾盼的胡思乱想中,马车突地停住了,顾盼不解地睁开眼睛,和柳芽面面相觑,柳芽机灵地道:“小姐且稍后,奴婢去看看就来。”

话罢,柳芽推开车门,缓步下了马车,片刻功夫就回转了来,她皱眉道:“前方一人横卧在了七皇子的马车前,却是不知道如何处理了。”

顾盼淡淡的应了一声,心中却有些纳闷,现在国泰民安,京中少有流民,这卧倒街头之人却又是从何而来呢?

她心中好奇,便忍不住掀开了车帘一角,抬头望去,却见这街上灯红酒绿,乃是一条食肆,那人便被丢在了马路正中,四仰八叉,从她的位置看去,只能隐隐看见那人的一只手,洁白如玉。

顾盼心中突地起了些许不安,不知为何,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心情莫名的烦躁,她扭了几次身子,却还是难以安坐,眼前老是浮现着路上那人莹白如玉的手。

顾盼今日在将军府中一番历练,胆子却是大了许多,径直站起身来,对着柳芽吩咐道:“开门,我要下车。”

柳芽为难地看了一眼顾盼,见她面色坚决,只得开了车门,却是自己先滑下了马车,再回过身来接着顾盼。

顾盼下了马车,缓缓地向着前方行去,此时已经路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却碍于七皇子的护卫只在街边指指点点,七皇子的两个护卫弯身翻看着躺在中间的那人,没有看到七皇子,许是醉死车上了。

那只莹白的手越发的醒目,仿佛带了一股魔力,紧紧的吸住了顾盼的目光,让她不能挪开视线,顾盼的心跳的越发厉害,有什么呼之欲出。

她紧走两步,终于行到了那人面前,一眼望去,不禁一怔,竟然是李府大少爷,李思齐

七皇子的两个护卫已经注意到了顾盼,正要呵斥,将军府的车夫却跑上前来,耳语了几句,两人手扶刀柄,退后一步,却是不说话了。

顾盼蹲下身子,见李思齐面无血色,惨白的脸如同死人,她心中大惊,手颤抖着凑到了李思齐鼻下,感受到了一股微弱但均匀的气流,登时便安了心。

顾盼这才把李思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却见他身着淡黄色长袍,布料还算上乘,做工也还精美,且还是京中近来最流行的样子,看那宽宽的袖子,便知道是仿了世家子弟,那腰身却又狭窄许多。

顾盼不禁疑惑起来,看这身打扮,李家大少不似落魄到沦落街头的样子,怎么会昏倒于此?

那两个侍卫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之处,踌躇了下,正要开口,却见酒肆之中蹒跚行出一个大汉,他一身棉袍,两腿大开,似乎有什么不便之处,行走起来,如同螃蟹。

顾盼盯着这黑脸的汉子,缓缓地站了起来,果真是冤家路窄,竟然又遇到了廖勇这混球。

廖勇却未曾看上她一眼,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紧地瞪着地下的李思齐,脸上满是愤怒,身旁搀扶他的却是个生的俊秀的少年,惴惴不安地道:“大爷,你看,咱们未曾欺骗于你,这人的确已经被去了势了,还是回去吧。”

顾盼听的云里雾里,却见廖勇大手一挥,蹲下身子撩开李思齐的长袍,只见李思齐****殷红一片,便是外面的长裤也染透了。

廖勇登时大是满意,哈哈大笑,笑罢,脸色狰狞地抬起脚,就要对着李思齐的伤处踩下。

顾盼大惊,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廖勇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瘦小的顾盼,见是个娘们,脸上不禁显出了厌恶之色,喝道:“哪里来的臭娘们,大爷的事情你管不起”

顾盼气得浑身发抖,这个无耻之徒,她颤抖着声音嚷道:“我今天还非要管了这闲事了。”

廖勇一愣,缓缓地放下了脚,嘲弄地看向顾盼,不屑地道:“可惜本大爷不喜欢娘们,你就算想替掉这狗咋种,大爷也不会答应的。”

他凶猛地瞪向顾盼,恶狠狠地从口里挤出几个字来:“给大爷滚”

顾盼的倔强亦是被他激了出来,若是此时地上躺的不是与她两次有恩的李思齐,又或者撞上的不是廖勇这个混球,也许顾盼会选择明哲保身。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若是她此时手中有刀,只怕此刻早已经砍了上去,顾盼嗤笑一声,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最能打击这个匹夫的话:“便连一个文弱书生都打不过的人还当什么将军”

廖勇眼睛眯成一缝后瞬间睁大,这是哪里来的臭娘们啊啊啊,败在顾远南手下被他引为奇耻大辱,却又不能找回场子,不然他也不会来这店中寻欢,也不会碰上这种新雏,还伤了命根。

廖勇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他大手一伸,脚下一迈,却是横跨过李思齐来捉顾盼,只是这一动之间,胯下的伤处牵的他一痛,廖勇皱了下眉头,奸笑道:“好好,本大爷虽然不喜欢玩女人,手下的兄弟们却喜欢,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今天定叫你后悔招惹了本大爷”

顾盼一惊,看着猛扑过来的凶兽,脚下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旁边的两个护卫手握刀柄之上,这少女既然是将军公子的贵客,便是七皇子殿下的贵客,无论如何,也不能叫这莽夫伤了她。

一双修长的手平稳地伸出,恰到好处地按在了两个护卫行将拔出刀的手上,二人一惊,鼻子中飘进了一股浓郁的酒味,二人齐齐唤道:“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