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李嬷嬷比较刚强,她素来调教府里的丫鬟婆子们,却是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她率先抹去了眼泪,直爽地道:“莫要哭了,如今夫人有后,应当高兴才是。”

话罢,几个嬷嬷相视一笑,顾盼便逐一请她们又落了座,自己却当仁不让地坐了首位,丽娘和柳芽进来,给每个嬷嬷又换了盏新茶。

爱说笑的厉嬷嬷吃了一口茶,便笑道:“好你个沈婆子,什么好茶都自己藏起来了,便连小姐这里也只落个上等,你那极品茶叶都私下卖了不成?”

林嬷嬷管着库房,看着和气,却是有些铁面无私的,闻言不喜,手里的茶盏重重一摔,恼道:“哪里还有什么极品茶叶,侯爷那里每月二两,还能剩下多少,她也三天两头地派人到我这里打秋风,一会说打牌招待官家夫人,一会又说娘家的嫂子来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嬷嬷也开口大吐苦水:“可不是么,自从她进了咱们候府,明明自家的亲戚单薄的很,又少有往来,偏偏一表三千里的几个族亲日日登门,一个个活像是要饭的嘴脸,每次来都一住大半个月,那一身破衣烂衫还不放心地叮咛又叮咛,非要洗了之后再熨烫烘干,谁有那么多闲工夫伺候这些个穷酸亲戚。”

她又狠狠地啐了一口,可见怨气极深:“一群小户子出来的东西到咱们府里摆上主子谱了,统共就四套衣服还非要一天换三套。”

顾盼含笑听着她们闲话,听到沈嬷嬷提到侯爷夫人娘家人口单薄,却不禁眉峰一跳,忍不住插口道:“前几日,夫人说几个婶娘要来玩,到时候介绍几个表哥给我认识呢。”

她话一出口,便察觉屋子里迅速地冷了下来,几个嬷嬷面面相觑,李嬷嬷把茶杯一摔,骂道:“真是胡闹,难不成她还想把堂堂的候府嫡小姐嫁入那种门户不成?”

顾盼亦是一惊,虽然早有预感,但被这李嬷嬷赤luo裸地揭穿了来,还是有一种鲜血淋淋的痛感。

就听见几个嬷嬷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起来,林嬷嬷思虑周密,她皱起眉头道:“她虽然做人差劲,却最好面子,要不然也不会任由那些个表亲月月来打秋风了,怎么会如此不顾颜面地折辱嫡女呢?”

说到人情练达,却非厉嬷嬷莫属,她撇了下嘴巴道:“还能是什么原因,她从入府就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日积月累,总算是有了出气的了,当然要可劲儿的发泄了。”

李嬷嬷冷笑一声道:“她还要如何舒心?月月做新衣,一日三餐也比照了宫中贵妃的档次,有子有女,又有下官夫人三天两头的来捧了她的臭脚,她这种日子,还不够舒心吗?”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作之合的父母?!

第一百八十四章 天作之合的父母?!

林嬷嬷扑哧一笑,圆圆的脸上满是不以为然,她伸出胖手拍了一下李嬷嬷的手道:“我说老姐姐,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她哪次要订制新衣不到你这里说上三次,你会让她如愿?那打牌的请吃饭的,花的用的不都是她的嫁妆钱?她能舒心?生个儿子还不是长子,如今女儿也不是长女了。”

李嬷嬷被她当面拆穿,却立即板起了脸,一双眼睛有意无意地瞄向了顾盼,林嬷嬷登时察觉自己口误,便低下头啜饮了几口茶水,另外两个嬷嬷也暗怪她多嘴,却都闭口不言,场面上一时冷了下来。

顾盼哪里还不明白,这些嬷嬷,在防着她呢,就算以前母亲对她们有恩,如今人都去了这么多年,凭空降下个小主子,乍见之下必然惊喜,随后却肯定会担忧起自己手里的权力了。

顾盼装傻充愣,一脸懵懂地回望着李嬷嬷,虚心求教道:“那些表哥我是见还是不见呢?”

她这一句话问的相当巧妙,瞬间便把几个嬷嬷的注意力转移了,李嬷嬷斩钉截铁地道:“自然是不见,这些所谓的表哥都一表三千里了,本就算不上什么亲戚。”

顾盼为难地道:“可是夫人那里?”

一句话问住了几个嬷嬷,林嬷嬷低头想了半晌,却笑道:“不如还是见一见吧,见过之后夫人便没得话讲了。”

顾盼登时对这几个嬷嬷失望之极,明显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李嬷嬷抬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顾盼,苛刻地道:“不如到时候穿的素净一点,你这副样子,那几个眼高于顶的家伙大概也是看不上的。”

顾盼脸上的笑却是有些挂不住了,这个李嬷嬷是真精明还是糊涂一时?就算她长的貌不惊人,身份也在那里摆着了,她却不信,穿的素净一点便能叫人知难而退,只怕到时候反倒落下话柄。

何况,侯爷夫人既然同时请了几个表亲来,自然是想给人个假象,是叫她挑选人,而不是人挑选她,显得这个嫡母是多么到位。

此时虽然也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有些疼爱子女的,却会想方设法地让孩子在定亲之前偷偷见上一面,省的成了亲后悔。

侯爷夫人此举,可谓一举数得,若是事成,凭空便落下了好名声。

顾盼也不愿意说话搞活气氛了,屋子里弥漫着难言的沉默,几个嬷嬷都有些坐立不安,刚巧雷嬷嬷就带了点心进来,她笑着和几个老姐妹招呼过了,又唤身后的小丫鬟把点心捧了出来。

雷嬷嬷不晓得方才顾盼她们说了什么,自然地笑道:“你们尝尝这酥皮点心,是刚出锅的,本来要送去夫人那里,却被我强要了来。”

李嬷嬷一怔,随口问道:“你怎么要来的,灶上的人可不怎么好说话。”

雷嬷嬷喜孜孜地回道:“我便说几个老姐姐都在小姐这里,灶上的人自然识趣地很。”

李嬷嬷愣了一下,恼道:“胡闹”

话一出口,便知过于直白了,果然雷嬷嬷脸色一沉,顾盼却笑意盈盈地插了口:“嬷嬷们今日来不是给我讲讲母亲的事情么?还请嬷嬷多说一些吧。”

顾盼冷眼旁观,已然看出这几个嬷嬷想和她保持距离的态度,强扭的瓜不甜,也没必要硬拉这几个嬷嬷上自己的船,便给了几个嬷嬷一个台阶下,若是传出去了,也只会说她怀念母亲,几个嬷嬷感念旧主罢了。

一句话说的李嬷嬷脸上由雷阵雨转成了晴空万里,笑呵呵地拿起一块点心道:“你母亲当年可是做的一手好点心,便连我们也经常能沾沾光。”

林嬷嬷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嗤笑道:“你是人老糊涂了,夫人哪里下过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

李嬷嬷愕然道:“难道我记错了?怎么会…”

林嬷嬷笑道:“其实夫人最厉害的是弹得一手好琴,各种乐器都精通的…”

这次打断林嬷嬷的却是雷嬷嬷,她不以为然地道:“你还说李阿姐,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弹琴的明明就是陆家的三小姐。”

林嬷嬷三口两口地把手里的糕饼吃掉,脸红脖子粗的反驳道:“我亲眼看到夫人弹琴来着,怎么会错,老爷还一起吹着萧呢。”

顾盼皱着眉头听她们叽叽喳喳争论不休,在她们的口中,母亲这个名词越发的神秘了,她似乎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女红厨艺无一不精,又似乎完全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在人的记忆里,某些不在的人总是会被宽容的美化了,如果可以回到过去,大部分人会发现,这个人竟然和记忆中的那个判若两人。

几个嬷嬷越争越烈,却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已经到了拍桌子瞪眼的地步了,顾盼见她们再说下去怕是要把房子拆了,只得温和地问道:“几位嬷嬷要留在这里用饭吗?”

话罢,不等她们开口,顾盼便对着雷嬷嬷笑道:“还要劳烦嬷嬷陪陪她们了。”

既然这几个嬷嬷不把她放在眼里,顾盼也没必要客气,她也隐隐看出来了,这几个管事嬷嬷却是有些看不上雷嬷嬷的,许是几个人俱都做了一院主事,便瞧不起雷嬷嬷这个跟在没落的小姐身边的,也间接说明了并不把她这个小姐放在眼里。

顾盼点明了若是这几个嬷嬷留下来用饭,便是雷嬷嬷做陪,对于这几个嬷嬷来说,却等于无形中自降了身份,自然是万万不肯的,果然,顾盼话一出口,几个嬷嬷便纷纷告辞了。

顾盼一一笑着作别,却叫雷嬷嬷带着两个大丫鬟送她们到门外,自己的双脚稳稳地立在了屋里。

待雷嬷嬷回转了来,顾盼对她自然地和颜悦色了许多,柳芽和丽娘指挥小丫鬟摆了饭,顾盼见分量甚足,便笑着对雷嬷嬷道:“嬷嬷不妨和我一起吃,反正有这许多。”

雷嬷嬷推脱两次,耐不住顾盼态度坚决,便半坐在椅子上,侧身对着顾盼,饭菜也都是小口小口地吃,顾盼对柳芽使了个眼色,笑道:“今天你可得把你雷嬷嬷伺候妥当了。”

柳芽乖巧地站到了雷嬷嬷身后,取了一双公筷来,殷勤地给雷嬷嬷布起菜来。

主仆二人闷不作声地用了饭,待柳芽和丽娘把桌子收拾了,顾盼唤她们送来两杯热茶,却是亲手递了一杯到了雷嬷嬷手里,笑道:“嬷嬷给我讲些母亲的事情吧。”

雷嬷嬷一怔,手捧着热茶陷进了回忆之中,她脸上的表情渐渐的柔和下来,轻声道:“夫人可真是个美人儿,莫说是男子,便是我们这些女子见了,也挪不开视线,只想在她身边呆着。”

顾盼静静地听她讲述,脑海中不由地浮现了分别在顾远南和韦侯爷那里看到的两幅画像,顾远南说过,这画像也只画出了母亲部分神韵。

雷嬷嬷絮絮道:“当年顾韦联姻,真是轰动了京城,所有的人都说是才子佳人,老爷娶到顾家二小姐,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世家子弟。”

顾盼一怔,忍不住插言道:“才子佳人?”

雷嬷嬷看了她一眼,得意地道:“不错,就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咱们老爷却也是配的上夫人的,老爷十七岁便夺了状元之名,挂红游街,多少世家上门提前,老爷却铁了心的等待夫人及笄,两个人当时真是一段佳话,还有人写了一出戏,对对,就是叫做鸳鸯谱的。”

顾盼听的目瞪口呆,以前在李府只有一次,是二姑奶奶来的时候,请了唱戏班子到家里来的,偏偏就点了这么一出鸳鸯谱,当时老太太开恩,却是准了手里无事的丫鬟婆子们一旁观看的。

她自然是没有份的,却也听了回来的人说了,那戏演的多么多么好看,扮小生的戏子生的当真俊俏,两个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偏偏一个是状元,一个又是千金小姐,当时年过四旬的小孙婆子满脸少女样的憧憬,让她记忆深刻,没想到剧里的男女主角竟然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顾盼心中一时间百味杂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实在是无法想想韦侯爷花前月下的样子。

雷嬷嬷却完全没有看到顾盼的样子,自顾地说了下去:“夫人刚过门的时候,老太太和老太爷都健在呢,对这个媳妇也是宝贝的不行,不宝贝不行啊,顾家那么大的门面在撑着呢,大少奶奶和三少奶奶哪个比得上顾家?”

雷嬷嬷越说越是兴奋,口沫横飞:“咱们老爷以次子的身份承爵,当年也是靠了顾家的助力,人人都说,老爷娶到了夫人,真不知道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了。”

顾盼听的完全傻掉,事情怎么和自己设想的完全不一样,难道父亲母亲竟然是琴瑟和鸣?听雷嬷嬷的意思,又是极为般配的高门贵户,既然如此,那她为什么会流落到了外面?

心里的谜团一个接一个的冒了出来,顾盼不得不怀疑,雷嬷嬷是否老糊涂了,把当年的事情美化了许多。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八十五章 老爹很宠老娘呦

第一百八十五章 老爹很宠老娘呦

雷嬷嬷继续唠唠叨叨:“老爷真是宠着夫人,这漱芳斋里里外外有多少名花异草,全都稀松平常的种着,刚建成那会儿,咱们走路都小心翼翼地,生怕踩了什么草,说不准一脚下去,就是几十两银子没了。”

顾盼怔怔地听着,情不自禁地抬头向外望去,却见外面一片黑漆漆,什么草什么花也都淹没在了夜色之中。

雷嬷嬷眼睛越来越亮,她亢奋地道:“结果夫人呆腻了大宅子,老爷又给她修了做民房,夫人当时真是欢喜,从小到大娇生惯养,却是没有住过那么普通的房子,却是日日住在里面不肯换地方了,老爷便日日里陪着她。”

顾盼手里的茶盖被她拿起又放下,无意识地在茶盏上挪来挪去,这么说,那座青瓦白墙的小院子的确是母亲的住所了,怪不得和整个候府格格不入。

雷嬷嬷嗤笑一声,得意地道:“她嫁进候府表面风光,夫人的地方她是一脚都插不进去,别说这漱芳斋了,就是那平民小院,她提了不知道多少次,要推倒了建个池子,都被老爷一口回绝了,还叫她发誓,终身不得踏入那院子一步。”

顾盼一怔,傻傻地问道:“这种事情嬷嬷怎么知道的如此详尽?”

明明屋子里只有两个人,雷嬷嬷偏要左右四顾,见柳芽和丽娘确实不在屋里,方压低了声音道:“她闹的最厉害的一次是回了娘家,老爷便派人送信,说再不回来就休了她,结果第二天就乖乖地回来了,那次送信的刚巧是老婆子,嘿嘿。”

顾盼默默地吞了一口半凉的茶水,这宅子里还真是没有秘密,她抬头望着雷嬷嬷,抱着极大的希望,终于忍不住问道:“那当年我为什么会流落外面,我娘又是怎么死的?”

雷嬷嬷看了她一眼,叹了口长气,终于还是欲言又止,却见顾盼殷殷地盯着她,只得勉强道:“这个事情,老婆子却是不好多嘴了,姑娘若是方便,还是亲自去问那顾家少爷吧。”

顾远南?问表哥?顾盼顿时愣住了,怎么会和表哥有关系?

她见雷嬷嬷不欲多言,却也不想强迫雷嬷嬷继续说下去,今日里知道的已经够多的了,虽然听起来像是个神话故事般,可从某种程度上说,也许这才是事实的真相罢。

眼见雷嬷嬷面上露出了疲惫之色,顾盼立即唤道:“柳芽,来伺候你们嬷嬷去休息了。”

柳芽应声进来了,雷嬷嬷确实年纪大了,看了眼顾盼,心里十分受用,便叫柳芽搀着自己去了。

丽娘乖巧地来服侍顾盼休息,顾盼进了旁边的浴间,泡了个澡,听了方才雷嬷嬷的话,这时却另有体会,这浴间,只怕是韦侯爷特意为母亲修建的吧,如此奢华,一想到侯爷夫人只怕也没有这么高档次的享受,不知为何,顾盼的心情飞扬起来。

她哼着曲子洗完澡,丽娘帮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纯白里衣,又给她细细地擦起头发来。

顾盼见外面天色尚早,却叫丽娘捧出文房四宝来,今日里既然开始读书,她便可以光明正大的读书练字了,顾盼心情大好,一提起笔,整个人都神采飞扬起来,看的丽娘一愣,只觉得这样的小姐让人挪不开视线。

顾盼却也不敢露出太多底细,只反反复复地把今日里学的半篇三字经写了又写,不知不觉却又回忆起了在贺大娘身边,初学写字的场景。

仔细想起来,在贺大娘身边的日子,却是无忧无虑的多,现在身份提升了,反倒没了以前的自由,说话行路间,处处都要注意,一不小心就要万劫不复。

一时间,感慨良多,顾盼低下头,才发现手里的笔尖下面好大一团墨迹,她轻轻一叹,终究是收了纸笔,把写的几张纸在手里团成一团,丢给丽娘,淡淡地道:“拿去烧了吧。”

丽娘方才侍立一旁,一直凝神看着顾盼写字,见她笔走龙蛇,一个个字像是要飞起来一样,她虽然不识字,却也看出来,小姐这一手字写得极妙,听到顾盼吩咐,心中暗道可惜,却依言拿去烧了。

待她回转了来,却见柳芽也已回来,立在小姐身边,看着小姐穿针引线,不禁扑哧一笑,小姐今天刚习了字,又学了女红,便迫不及待地演练起来,简直跟小孩子似的,登时觉得顾盼可爱至极,无形中却又亲近了许多。

丽娘凑了上去,却见顾盼右手上下纷飞,手里的那一小块棉布上便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针脚,只是这针脚或大或小,看着就不是很齐整,她暗暗发笑,小姐果然还是初学啊。

抬头便想与柳芽耳语几句,叫她提点提点小姐,却见烛光之下,柳芽黛眉微皱,本就细腻的五官越发秀丽,专注地盯着顾盼手里的绣活,双眼一眨不眨。

丽娘一愣,这是什么表情,若是小姐绣的极差,柳芽当是面色温和地开口指点才是,现在这副样子,却是明显遇到了让她不解之事。

所谓行家看门道,顾盼的女红是贺大娘亲手所教,却是比柳芽这种靠着天分摸索的野路子强上很多,便是这最基础的平针绣起来也大不一样,柳芽只当她初学,先还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两眼,到了后来却是越看越是心惊。

柳芽见猎心喜,这针线之道正是她最擅长也最感兴趣的,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这平针绣法却与我以前见到的大不相同。”

顾盼憋住气绣完最后一针,才抬起头看着柳芽一笑,脖子来回扭了几下,一只手又伸向了后背猛捶,柳芽机灵地接过手,两只秀拳在顾盼的小腰上轻轻捶着。

顾盼举起手里的绣活,在灯光映照下,就见那一圈长短不一的针脚居然成了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样子,丽娘惊呼一声,随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赞道:“小姐这是怎么绣出来的?”

顾盼忽忽笑了笑,把一切都推到了女红师傅身上,轻声解释道:“这是今日里穆师傅教的,绣花样的话最好从纳底开始,这样的话再在上面绣什么都不会露出最下面的针脚了。”

话罢,顾盼见柳芽一脸的求知若渴,便又详细讲解了何时针脚该大,何时又当小些,这样绣出来的底子又美观又实用,不会因为针脚过密或者过疏散了样子。

柳芽果然有天分,不时又提出了个人见解,主仆二人讨论之下,不知不觉地听到了外面的梆子响,丽娘打了个呵欠,劝道:“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顾盼和柳芽异口同声的应了,回过神来,相视一笑,却不免有些惺惺相惜。

待顾盼上了床,柳芽拉着丽娘自去洗漱了,如今二人一起住在了外面的阁间,丽娘褪了外衣上床,却见柳芽摸出了针线跃跃欲试,登时又好气又好笑,一把夺下柳芽手里的针线,嗔道:“若是以前,只怕会被人怪你用多了灯油。”

柳芽神色一黯,怔怔地发了半天呆,一口气吹熄了蜡烛,索然无味地道:“睡吧。”

丽娘暗骂自己嘴快,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却是摸黑伸了手过去,轻轻握住柳芽的手,黑暗中传来柳芽一声轻叹:“睡吧。”这次却是轻快许多,丽娘登时如释重负,笑着沉入了梦乡。

顾盼晚上做了梦,梦里一个女子身着拖地长纱,旖旎地踏着无形的阶梯缓缓向上,阶梯的尽头便是那一轮明月,那女子行到一半,突然转过身来,灿烂地一笑,皎洁的明月相形之下,黯然失色,顾盼双唇微动,轻轻唤道:“母亲。”

那女子却回了头,两只长长的水袖轻轻摆起,飘飘地飞向了月宫。

顾盼醒来之后,却完全不记得那女子的容貌,依稀仿佛像是表哥私藏的画像中人,又像是另外一个人,只那回眸一笑的风华绝代却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她发了一会呆,便听到了隔壁悉悉索索地穿衣服的声音,晓得丽娘和柳芽两个已经起身,便单手撑床坐了起来,用手撑开床幔,见外面天光尚暗,轻轻唤道:“你们再睡会儿吧,天色还早呢。”

柳芽已经披上了大衣服,一边系着带子一边进了屋子,笑道:“姑娘再睡会儿吧,我去烧点水来给姑娘洗漱。”

顾盼叹了口气,知道她是不放心小丫鬟粗手粗脚,便不再吭声,任由柳芽扶着她重新躺下了,却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得披了衣服,叫柳芽来给她洗漱了。

用过了早点,顾盼见时辰尚早,便叫柳芽开了门窗,屋里屋外的通一下气,自己到了门外,见园子里的花开了许多,地上却没有一片落花,立刻便晓得,早上柳芽起来的时候定然已经叫小丫鬟们扫过了。

顾盼脚步一顿,转身向屋子里行去,见柳芽拿着鸡毛掸子轻轻掸着瓷器上的灰尘,出言唤了一声道:“以后不用叫她们起早打扫了,反正白天没人,那时候清扫就是了。”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八十六章 侯爷夫人那边的表哥终于来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侯爷夫人那边的表哥终于来了

柳芽虽然不晓得顾盼为何突然说出这番话,却还是干脆地应了,转眼便见几个小丫鬟一脸喜色,不禁板起脸来,数落了几句。

顾盼见天色差不多了,便唤了柳芽一起,主仆二人沿着碎石小路缓缓地行着,到了书斋前,天光终于大亮,接过柳芽递来的书本,顾盼笑道:“你回去吧,甄先生是个不耐烦有人在跟前伺候的,中午也不用来了,我和妹妹们一起用饭,下午就直接过去学女红了。”

柳芽逐一应了,顾盼转身进了院子,见来的尚早,甄娘子蹲在墙角,又挖又埋的不知道在搞些什么,顾盼一时好奇,便放轻了脚步凑了过去。

却见甄娘子袖子高高挽起,手边一碗泡发的豆子,她右手里捏着一支秃毛的笔杆,在地上狠狠一戳,就出了个小坑,把豆子丢进去两三颗,再把小坑用土填上。

甄娘子做起事情却是专心致志,忙活了半天,手边的豆子下去了小半碗才察觉到了顾盼蹲在了她边上,不禁看着顾盼嗔怪道:“来了多久了?怎么也不吭一声?”

顾盼避而不答,指着地上的豆子笑问道:“先生种这些豆子做什么?难道在府里还吃不饱饭吗?”

甄娘子抬头见日头升的差不多了,估摸着其他几个小点的学生也快到了,手里却是加快了动作,一边忙活一边道:“以前吃不上饭的时候都靠这豆子充饥,一来二去的却习惯了酱豆子下饭,左右闲来无事,这地方也空的很,我便央了送饭的丫鬟从灶上给我取了这些豆子来。”

顾盼登时大感兴趣,忍不住问道:“先生的酱豆子是如何做法的?”

甄娘子见她一脸好奇,手里的活计也忙的差不多了,便端着空碗站了起来,用手肘推着顾盼向屋子里挪,笑道:“咱们进屋说吧,现在这太阳却是越来越晒了。”

等进了屋子,甄娘子放下碗,洗净了双手,又倒了两盏茶,递给顾盼一盏,自己端起另外一盏,吃了一大口茶,待浑身内外都觉得通透了,这才笑着道:“这酱豆子做法却也简单,不过是我老家那边的乡产,只怕这候府之中却是没有的。”

顾盼便央着她多说一点,甄娘子放下茶盏,徐徐道:“等豆子熟了,去了皮,碾碎以后,稍微煮一下,晒的半干,再放些八角桂叶,拢到竹筐里,上下再包了八角叶子,放到灶顶,日日受那烟熏火燎,两周左右拿出来晒干,就可以吃了。”

顾盼两只小眼睛登时放了光,吞了一口口水道:“这豆子若是和那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同炒,味道一定极佳。”

甄娘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不错,和五花肉同炒确实美味。”

顾盼惊觉自己说错了话,立刻便闭嘴不言,只是两手痒痒,恨不能现在面前便有一筐豆子,让她实践一番。

两个人又闲话片刻,几个小点的姑娘们便结伴来了,顾盼是长姐,看着几个小妹老老实实的坐好了,才到了最后的位置,因她虽然生的瘦小,在几个姐妹里却是最高的。

甄娘子一握上教鞭,便像是换了个人一般,与方才满头大汗种豆子的形象截然不同,今天却是继续讲解三字经。

讲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听到门外有人唤道:“甄先生,府里来客了,奶奶唤几个小姐出去见客。”

甄娘子一怔,她虽然极不愿意如此,却也晓得这种权贵之家请她来教导小姐们识字,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并不是真的想叫自家女儿成什么才女之流的。

甄娘子勉强笑道:“那今日课程便到这里吧。”

话罢,却见候府的几个小姐俱是动也不动,琬姐儿琇姐儿巴巴地看着两个姐姐,珏姐儿小鼻子一皱道:“又是什么表婶来打秋风吧,还不如继续上课了。”

只是她抱怨归抱怨,人却是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母亲的面子总不能不给,两个小的向来唯珏姐儿马首是瞻,见她起来了,也都跟着起来了,三个姐妹走到门口才发现,顾盼纹丝不动地坐在原位。

珏姐儿挑了下眉毛,笑道:“姐姐不去么?”

顾盼温婉地看着她,亦是笑道:“可见可不见的,还是少见为妙。”

珏姐儿闻言不再劝她,门外的许嬷嬷早已经等的不耐烦,见出的门来的却只有三个小点的小姐,登时急了,竟然不顾主仆之别,抓住珏姐儿的肩膀问道:“大小姐呢?”

珏姐儿奋力一挣,恼道:“我又不是她的丫鬟,你问我作甚?”

话罢,珏姐儿领着两个妹妹自去了,左右这府里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还非要她一个老妈子带路不成?

许嬷嬷看着三个活蹦乱跳的身影迅速地远离,又看了一眼书斋的房门,方才被太太催的急了,出来的时候却是忘记喊上两个丫鬟,昨天的事情太丢脸,奶奶发了话的,几个小姐身边最少都要有一个下人跟着,她气的一跺脚,只得怒气冲冲地追几个小姐去了。

珏姐儿却是恼她方才无理,带着几个妹妹专走小路,又时不时地弯身摘朵花儿,却是磨蹭了小半个时辰才到了侯爷夫人的院子里,远远便听见阵阵尖笑。

珏姐儿眉头一皱,脚步停了下来,她实在不喜欢那些表亲,每次来了又吃又拿,实在惹人生厌。

许嬷嬷跟了侯爷夫人许多年,自然晓得这个小姐什么脾气,在一旁轻声道:“表少爷也来了。”

珏姐儿不以为然地冷笑道:“那几个不成器的表哥哪一个不是三天两头的来,有什么稀奇的。”

许嬷嬷只得点明道:“是浩然公子来了。”

珏姐儿一怔,随即欢喜地道,“表哥怎么会来?”她的脚步登时轻快起来,琇姐儿和琬姐儿对望一眼,手牵手乖巧地跟在了姐姐身后。

珏姐儿直直地冲进了屋子,一眼看到了坐在母亲身旁的俊秀少年,他一身深紫长袍,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不禁急急地唤道:“表哥。”

安浩然对着珏姐儿淡淡地点了下头,这一屋子的脂粉气实在是熏得人受不了,身旁的侯爷夫人咳了一声道:“还不跟你的表婶打招呼。”

珏姐儿闻言左右一望,这才注意到今日里人来的特别全,别说几个表哥了,便连几个不常出门的表姐也来了,还有几个素未谋面的年轻女子,一个个羞答答地坐在几个表婶身边。

珏姐儿一见之下,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是全了礼数,带着两个妹妹逐一和这些族亲行了礼去,最后乖巧地到了母亲的另外一边坐下了,见侯爷夫人眉目间一丝阴晦,便晓得这些表姐们只怕不是她请来的。

那些个侄子,其实都是陪衬,不过是为了映得安浩然的一表人才罢了,侯爷夫人当真打的好算盘,却没料到这些厚脸皮的表亲得了消息,一窝蜂地把娘家的外甥女侄女都带了来。

侯爷夫人心中憋了一肚子气,只盼着顾盼快快过来,再寻个借口把一屋子闲人都打发掉。

她望来望去却见只有三个女儿进来,不禁问道:“大小姐呢?”她好不容易说动嫂嫂叫这嫡亲的侄子过府一游,说什么也不能错过去的。

许嬷嬷低着头进来道:“大小姐还在学堂之中。”

侯爷夫人登时恼了:“不是说家里来了客人么?怎么还在学堂里了,你真是越老越糊涂,这么点小事也办不妥当,快去把她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