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许许多多惊人的消息铺天盖地地向她涌来,顾盼一阵头昏脑胀,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待她再次清醒时,发现自己躺在了顾远南的床上,顾远南背对着她,忙忙活活地弄着什么,顾盼撑起身子,脑袋依然涨的厉害,她轻声唤道:“表哥。”

顾远南立刻转过身来,浅笑道:“怎么样,头还疼吗?”

顾盼直直地看着他,试图从顾远南的脸上找出蛛丝马迹,却发现这个表哥和平日里所见没有丝毫不同,一点的忿恨和悲愤的痕迹都没有,难道说,那只是自己的一个梦?

看着笑意盈盈的顾远南,顾盼缓缓放下心事,那果然只是自己的一个噩梦罢了,有权有势的顾家,怎么会灭的满门只剩下两个男丁?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九十章 身世

第一百九十章 身世

顾盼一边嘲笑自己可笑的梦,一边在顾远南的搀扶下再次躺下了,眼角却扫到了地上的一片粉红,她微微一怔,猛地坐起,低头向着地上看去,却见地上密密麻麻地堆满了莲花灯,几乎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那根本不是梦

顾盼摸着心口,一阵心悸,怔怔地望着顾远南,却觉得这个微笑的表哥离她好远好远,似乎这个温文尔雅的表象下隐藏了什么凶兽,噬人待发

顾远南重新坐回了桌边,顾盼此时也知道了,这个表哥定然是亲手扎着莲花灯。

看着顾远南寂寥的背影,顾盼实在无法再老老实实的躺下了,她光脚下床,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顾远南身旁,轻声问道:“顾,顾家为什么会这样?”

顾远南没有吭声,甚至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糊弄着手里的莲花灯。

顾盼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在顾远南旁边坐下了,乖巧地取了竹笢,仿着顾远南的手法,仔细地扎起灯来。

兄妹二人也不说话,无声无息地一直做到日正当午,却见桌上的竹笢和彩纸已经所剩无几,顾盼的肚子也叫唤了。

她正要起身去做些东西来垫垫肚子,顾远南头也不抬,仿佛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的亲妹妹便是活活饿死的,每年的这两天,我都吃不下东西。”

顾盼一时间无法消化顾远南这句话里传送的信息,一股刻骨的阴凉顺着手指尖一点点的爬上她的身体,像是有一条蛇在衣服里爬,冰凉而惊悚。

顾远南手下的动作丝毫不停,宛如行云流水,抬头望了顾盼一眼,平静地道:“她还算幸运的,我的母亲…”

顾远南一顿,面上显出了痛苦之色,终于还是没能说下去,他定了下神,喃喃道:“有时候,身为女子比男子要悲剧的多。”

顾盼倒抽了一口冷气,顾远南口里活活饿死的妹妹竟然还算幸运的,那他的母亲,他的祖母,顾盼不敢想象下去了,她死死咬住下唇,生怕因恐惧而尖叫起来。

门口突地传来一阵似哭非哭的笑声,顾盼惊地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她胆战心惊地望去,却见顾朝阳两眼血红地盯着她,凄厉地道:“怕了吗?哈哈,你知不知道,我们顾家男子全部发配从军,路上病死了十七个,到了营中,生生累死二十三个,等到上了战场,又被当做炮灰,数十场战斗下来,还活着的,只有我一个,只有我一个啊”

随着顾朝阳的厉嚎,他一把抓下了头上的抹额,却见额头正中一个半寸长宽,四四方方的一个黜字,鲜红鲜红。顾盼死死盯住如同疯魔般的顾朝阳,完全无法把视线从他身上挪开,深深的恐惧攥住了她的心,似乎有一盆冷水把她从头浇到脚,这炎炎夏日竟如同数九寒天。

风度翩翩的表哥和狂放不羁的舅舅像是两个地狱归来的恶鬼,虽然披着人的皮,里面却是鲜血淋淋的往事撑起的滔天恨意。

顾盼强自镇定心神,一颗心依然狂跳不止,她艰难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难辨:“为什么?是谁?”

顾远南轻柔地糊好最后一片花瓣,指尖轻轻划过手里的莲花灯,像是抚摸着情人光滑的肌肤,淡淡地道:“我们在世家朝斗中失败了,这没有什么稀奇的,开国十姓,如今也不过剩下了三家半,只是其他的世家没有我们这么幸运,还可以东山再起罢了。”

顾盼木然地看着他,怔怔地问道:“那半家,是不是我们顾家?”

没等顾远南回答她,顾朝阳嗤笑一声,瞥过头去,眼睛眯起,看着天上一轮红日,舔了下嘴角,兴致勃勃地道:“那半家,被我们生生搞残了的,哈哈。”

顾远南仔细地捧出一个木箱,开始一个个地把莲花灯装进箱子,头也不抬地补充道:“我们顾家,已经称不上世家了,哪个世家,不是盘根错节,主干分支足有上千口人的。”

顾盼深深地喘了口气,她灵光一闪,扑到了顾远南身前,急切地问道:“我娘,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去世了?”

顾远南伸出去的手缓缓地伸了回来,他挺直腰杆,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小妹子,眼里一片清澄:“不错,你要记住,你的母亲,是为了救你和我才牺牲自己的。”

顾盼心中大恸,从顾远南的只言片语,从以往的印象中,一片片残缺的碎片在她脑海里完整地拼凑起来,顾韦两家联姻,父亲母亲号称天作之合,父亲靠着顾家的声望和势力,一举夺了长乐侯的爵位。

顾家朝斗失败,满门贬为庶人,母亲为了护住做客韦家的顾远南和刚刚出生的自己,不惜铤而走险,暗度陈仓,只怕事后却被韦侯爷责怪。

事情的真相如此的惊人,顾盼小脸煞白,颤抖着声音问道:“顾家的仇人,是不是韦侯爷?”

顾远南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十分肯定地道:“不是,若是韦侯爷,怎么会叫你回到侯府?”

顾朝阳啧啧出声,嗤笑道:“韦老贼奸猾至极,他不过袖手旁观罢了,见我顾家重新掘起,却又把你寻了回来,哼,老匹夫”

顾盼登时糊涂了,她皱眉问道:“那我娘?”

顾远南亦是皱着眉头道:“你母亲应是在我和你离开京城不久去世的,至于具体什么情况,却只有韦侯爷自己知道了。”

顾盼不再言语,默默地帮助顾远南拣起地上的莲花灯,她的脑子一片混乱,今天得到的消息太多,多的她一时消化不完。

一想到顾家竟然是几乎灭了满门,她的手就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这,这真是太恐怖了,顾盼又不由自主地想到,表哥,曾经受过多么大的磨难啊。

母亲,又是怎么把她和表哥救出来的?母亲怎么会死,韦侯爷特意允许她来到顾家,他又是什么态度?

本来以为一阵大风把眼前的迷雾俱都吹开,风散了以后,雾却更浓了。

当天晚上,顾盼依然宿在顾远南的床上,他却不知影踪,一天没有吃东西,肚子里空空的,全身上下都察觉到一股子透骨的寒意,顾盼不敢熄了蜡烛,缩在床上一角,死死抓住被子蒙住了半张脸,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噼里啪啦燃的正欢的蜡烛,生怕一个不注意,它就熄灭了。

隐隐的,一片寂静之中,似乎有若有似无的哭泣声传来,顾盼忍不住瑟缩了下,被子又朝上拉了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依然昏暗,外面却传来了雄鸡报晓声,顾盼心神登时一松,瞬间觉得眼皮重的像是一堵墙,她两眼一合,疲惫地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屋子里依然没有人,蜡烛不知道何时燃到了尽头,烛台之上留下一堆烛泪。

顾盼心中一片惶恐,她一个骨碌爬了起来,把被子叠放整齐,又穿戴好衣裙,接下来却不知如何是好,她无助的左右四顾,最终视线停留在了顾远南的一排书架上。

顾盼屏息静气地到了书架前,颤抖着手抽出一本书来,好巧不巧,正是她烂熟于心的三字经,顾盼翻开书页,开始大声诵读起来,不知不觉,心神都投入了文字之中,却是忘记了周遭的一切。

她一遍又一遍的读着三字经,身心仿佛被佛光洗涤,脱胎换骨一般,心里越来越是平静。

一直读到口干舌燥喉咙沙哑,顾盼才停止了阅读,却发现自己站在书架前不知道多久,双脚俱已酸麻。

顾盼把书重新放回书架之上,揉着腿,一瘸一拐地转过身来,不禁微微一怔,顾远南就坐在她身后,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双眼没有焦点地望向窗外,良久,如梦初醒般看向顾盼,轻声笑道:“真巧,姑姑教我读的第一本书,也是三字经。”

话罢,顾远南温柔地看向顾盼,放缓了语调道:“贺大娘已经去了,顾惜玉却是被她姐姐接走了。”

顾盼呆呆地看着顾远南,耳中听到的在脑海里盘旋数周,却是迟迟不肯落地,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脸上清凉一片,整个人却是完全麻木了。

五感完全封闭,耳不能听,口不能言,原来失去亲人的滋味是这般,这世界上的一切东西都失去了颜色,失去了味道,失去了声音,这便是表哥日日承受的吗?

顾盼张大了嘴巴,拼命地喘着气,却没有丝毫空气涌入,她想要呐喊,喉咙却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这痛,彻底摧毁了她的神经,最后化做了大滴大滴的眼泪倾泻而出。

顾盼终于呐喊出声:“大~娘~~~”

顾家的确悲惨,顾盼却只是一个旁观者,她心中的惊恐要远远大于悲伤,骤然听到了贺大娘离世的消息,顾盼却终于感同身受,心中哀恸莫名,冥冥中,却似乎离顾远南又近了一步。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九十一章 身不由己的婚事

第一百九十一章 身不由己的婚事

不知哭了多久,屋子里昏暗下来,顾远南轻叹一声,递了一方帕子过来,沙哑的嗓子略有些低沉:”别哭了,该去七里江边放河灯了。“

顾盼透过肿成一条缝的眼睛看清楚眼前的帕子,伸手接了过来,哽咽着应了,踉跄着跟在顾远南身侧。

顾远南闷不作声地伸出手,牵住了顾盼,他的脚步却也不稳,兄妹二人跌跌撞撞地到了府门口,顾远南先伸出手,把顾盼扶上了马车。

顾盼一眼看到大大咧咧占据了半边座位的顾朝阳,赶紧缩了身子坐到了角落了,待顾远南上来,马车在三个人的沉默之中驶向了七里河。

此时夜已经暗了下来,正常情况,外面街道上应是鲜少有人。因今日阴阳节的缘故,却是取消了宵禁,外面时时传来锣鼓喧嚣之声,又有呼儿唤女的声音,更甚者,还有拉长了声音,哭爹喊娘的。

那声音喊的凄苦无比,顾盼一时心悸,身体往车厢角落里又缩了缩,这两日对她冲击极大,身世虽然解开大半,对那死去多年的亲娘除了丝丝惋惜外,并不觉得特别伤感。

唯有贺大娘的死,却仿佛剥夺了她的信仰一般,让她纵使在这人声鼎沸的街头,纵然身边坐着亲如兄长的表哥,依然觉得孤苦伶仃。

顾远南看出她的异样,默不作声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顾盼的手,顾朝阳大手一扬,却是同样握住了顾盼的另外一只手。

顾盼吃惊地抬头看向顾朝阳,却见他脑袋偏向一边,闲着的一只手掀开车帘一角,专心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被两只温暖的大手握着,顾盼渐渐安定下来,脑海中却不受控制的开始浮现起和贺大娘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记忆中的一切汇成了一条激流,涤荡着她的心胸,最后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却只有七个字,子欲养而亲不待。

顾盼深深地吸了口气,反手握住顾家父子的大手,逝者长已矣,还是珍惜眼前人吧。

马车终于到了七里河边,顾远南率先跳下马车,又伸手来搀着顾盼,顾朝阳灵活地一跃而下,又有护卫卸下了几个箱子。

今夜月亮极大,七里河上波光粼粼,又漂浮了无数莲花灯,一眼望去,却仿佛天上的银河。

顾远南挽起了袖子,亲自打开了笼箱,捧出一个莲花灯来,顾朝阳取出火折子,擦着了,点燃了顾远南手里的莲花灯,顾远南却凑近了顾盼,顾盼一眼看到那莲花灯的花瓣之上却是写了名字的,她默默念道,顾氏爱北。

顾远南喃喃低语道:“小妹,你心地最是善良,每次给穷人舍粥都亲自动手,别人一锅粥可以救济一百个人,你的一锅粥散了二十个人便没了…”

顾盼听的心酸,再一想到顾远南口中的小妹竟是活活饿死的,喉中登时哽咽起来。在顾远南的示意下,顾盼伸出手,和他一起捧着灯,虔诚地放进了河里,一个激流闪现,莲花灯瞬间被冲出了丈余。

顾远南又拿出了一个莲花灯,这次的灯上面依然写了三个字,顾青云,顾远南再次捧到了顾盼面前,一脸痴迷地盯着手里的莲花灯,轻声道:“你我虽然是堂兄弟,却只相差了三日,青云,你从来不肯唤我一声哥哥,我一和人打架,你却总是拦在前面,回家了被责罚的又总是你,你就不知道忍辱负重吗?前锋营那种地方,一个奴隶兵能活着就是万幸啊,你怎么就被活活打死了呢?”

顾盼倒抽一口冷气,再看着那莲花灯,却带了和顾远南一样的虔诚的表情,仿佛那并不只是一盏灯,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倔强的少年。

载着少年的魂灯飘向了远方,顾远南把莲花灯一盏盏地拿了出来,每放掉一盏灯前,都会对着顾盼窃窃私语一番,顾家的几百口人在顾盼的脑海里渐渐鲜活起来,不再是一堆死气沉沉的牌位。

却也让她更加难过,两眼的泪水始终没有听过,她死死咬住下唇,听着顾远南的自言自语,只字片言也无法回复他,她知道只要自己一张嘴,便是嚎啕大哭。

待这几百莲花灯放的差不多了,已经接近午夜子时,据说地下的亡者们便是此时出来享用家人的供品的。

顾远南慎而重之地捧出了最后两盏莲花灯,一起捧到了顾盼面前,顾盼一眼看到,左边是顾氏曦月,右边是贺氏出梅,顾曦月,贺出梅,顾盼嘴唇微动,念了一遍,又一遍,这两个,便是她的母亲和贺大娘的名字吗?

顾远南说了许多话,喉咙早已经沙哑,最后还是说道:“你刚生下来小小的,姑姑把你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只是却终究留不得你,她在怀着你的时候,便做了一堆的小衣服小裤子,只可惜一件都带不走。”

顾盼的脸上涕泪直流,她第一次对母亲有了亲近之感,母亲,不再是画里美则美矣却不食人间烟火的仕女,也不再是淑宁轩里高贵有格调的贵妇,不是青瓦白墙,篱笆小院里的悠闲山人,这是真正的母亲,是骨血相连一心一意为她着想的母亲。

顾盼默默地接过写着顾曦月名字的莲花灯,轻轻地放进了河中,看着她顺水飘走。

默立半晌,回头接过顾远南手里写着贺大娘名讳的河灯,却是仿着顾远南的样子,哽咽道:“我自幼受人欺负,却一直懵懵懂懂,从不晓得反抗,直到遇到了贺大娘,受她教诲,知道了是非黑白,知道了如何做人,大娘教我良多,顾盼今生,唯一所盼望的不过是供奉大娘颐养天年罢了。”

说到后来,顾盼却已经泣不成声,她透过泪眼看向顾远南,却见他的脸在莲花灯的映照下明灭不定,轻轻地拍了顾盼的肩膀一下,沙哑着嗓子道:“我懂的,哥哥都明白的,贺大娘有多疼爱你。”

顾盼抽噎着,把写着贺氏出梅的莲花灯放入了河中,见她很快流入了灯河之中,无数的莲花灯汇聚到了一起,河水似乎在无穷远处通到了极乐世界。

兄妹二人就在河边屹立半宿,顾朝阳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他的眼眶亦是微红,默默地看着七里河中无数的莲花灯,一年当中也只有今天,他们父子二人可以放肆的悲伤一场,一旦到了明天,就又是无懈可击的威武大将军和将军公子。

待到太阳从星光点点的河面之上一跃而出,七里河上烛光闪烁的莲花灯瞬间光芒尽失,阳光为河水披上了一条橙红的丝带,随着河水的流动跌宕起伏,看着美不胜收。

顾远南的脸上同时浮现了一丝笑容,顾盼却心底一颤,她宁愿这个表哥如同昨日般哀伤悲绝,也不愿意他这般的微笑,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毫不相干一般。

顾远南轻声道:“本来我打算给你在世家子弟或者监生之中寻一良配,只要家境中上即可,最好没有高堂,又或者是嫡出的二子,嫁过去不用受气的,也相看了几人,可惜现在却是来不及了。”

顾盼微微一怔,不解地看向顾远南,却见他偏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眼角犹带着些许的血丝,反倒多了几分浪荡公子的颓废,比往日里更加吸引人。

顾远南低声解释道:“咱们家十二年前被人赶尽杀绝的原因,就是牵扯进了皇储之争,我和爹爹都是不愿意你卷入其中的,可惜现在却是身不由己了。”

他这番话说下来,顾盼却越发糊涂,她努力睁开红肿的双眼,想从他脸上寻找些蛛丝马迹,顾远南伸出手,轻柔地拍了拍顾盼的额头道:“如今太子已有正妃,三皇子却只有一个侧妃,五皇子和七皇子更是妃位虚悬,众位臣工纷纷上奏,皇上已然下诏,叫家中有适龄女儿的王公大臣们递上画卷。”

顾盼隐隐有些明白了,她只怕也在这些适龄女子当中。

顾盼咬了一下嘴唇,毫不犹豫地道:“我生的如此普通,定然不会进入皇家的法眼。”

顾远南脸上浮现了一抹诡异的笑容,他定定的看着顾盼,轻声道:“我们天朝的女子,多是十五及笄之后方才议亲,只有极少数的情况,才会把这个年纪提前,皇上这次拟制的送选闺秀,限定的年纪恰好是十二岁,你说,是不是很有趣呢?”

话罢,顾远南却是把顾盼送上了马车,吩咐车夫直接把表小姐送回长乐候府,又派了两个侍卫跟着,他却与顾朝阳又在河边站了半晌,直到马车回转来接了二人离去。

顾盼的头昏昏沉沉,两日未尽水米,加上前日夜里担惊受怕并未休息好,又得了天大的噩耗,昨晚情绪激烈起伏,一回到候府,便发起了低烧。

她这烧来的却是恰到好处,刚巧这几日里御用画师到各个达官贵人家中为小姐们画像,顾盼这一病,却是错了过去,让侯爷夫人不禁心花怒放。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一百九十二章 陆家的赏花宴

第一百九十二章 陆家的赏花宴

仿佛为了喜上加喜,没多久,宫里的贵妃娘娘居然传出了有喜,要知道,皇上可是十年没有增加新子嗣了,

皇上龙颜大喜之下,却是把几个皇子的事情抛诸了脑后,那些送进宫里的画像如同石沉大海,却是从外面又抬了几个良家女入宫,数日内,连提了好几个美人才人。

一时之间,名门大户之中人心惶惶,却也搞不清楚当今的风向了,各家各户频繁拜访亲朋好友,勋贵之中暗流涌动。

顾盼的病却是一直拖拖拉拉,过了月余才好,人又消瘦了一圈,这日里,她见天气甚好,便唤柳芽搬了椅子到院子里晒晒太阳。

丽娘巧手泡了壶菊花茶来,顾盼缩在了椅子中,看着院子里前段时间种下的黄瓜秧子,沿着刚搭好的架子蜿蜿蜒蜒的爬了半截,看着绿油油的煞是喜人,心里突然舒服起来,不由自主地想到,这把人关的死死的宅院里,总还有一处是属于自己的地方。

当年,母亲放弃这么雅致的院子,转去那青瓦白墙的小院居住,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这几个月,她想了很多很多,顾家的事情像是一座大山压的她喘不过气来,顾远南始终没有告诉她仇人的名字,应该就是不想她参与其中吧。

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顾盼无奈苦笑,她仰头望向碧蓝的天空,这一生,都无法象陆三姑一样,活的自由自在了吧。

柳芽悄无声息地走到顾盼身后一丈远处,刻意加重了足音,行到了顾盼身后一步之远处,停下了脚步,轻声道:“小姐,韦嫂嫂来了。”

顾盼微微抬了下手,有气无力地道:“叫她过来吧。”

柳芽听命而去,片刻后带着蔁姐儿一起回转了来,蔁姐儿亦是站在了顾盼身后一步之远,轻声道:“小姐,陆家下了帖子,后日请夫人小姐们去赴菊花宴,夫人说,若是小姐身体尚好,便一同前往。”

蔁姐儿说完,便敛声静气的等着顾盼的回答,却久久没有声音,待她以为顾盼不会去的时候,却听得前方的小人儿疲惫地道:“告诉夫人,我会去的。”

蔁姐儿虽然知道顾盼看不见,却还是恭敬的行了个礼,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顾盼已经彻底地想通了,逃避是没有办法解决问题的,就像是顾远南所说,她身为世家子,就要承担起世家子的责任。

她不知道顾家的敌人有多强大,但是能让兴盛昌旺的顾家几近灭门的,总不会是一般的世家,表哥也说了,现在真正的豪门,也不过只有三家半而已。

首先可以肯定,那半家必然是和顾家有仇了,顾盼伸出自己的手,平摊在了阳光之下,上面有许多浅白色的疤痕,都是幼年留下的。

这双手能为顾家父子做些什么呢?

转眼到了第三日头上,顾盼头一天就选好了衣服,一件淡蓝色的襦裙,她这些日子没出房门,人却是白皙了许多,本就纤细地皮肤下隐约看的到青青的血管,却是别有一番我见犹怜的味道。

又叫丽娘把她好生打扮了一番,细细地描了黛眉,又点了朱唇,当她盛装出现在了侯爷夫人面前时,侯爷夫人也愣了片刻。

顾盼病了这些日子,她也曾亲自探望几次,每次都是面无血色,看着狼狈不堪,本以为今日里依然病容满面,却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么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侯爷夫人拉过顾盼的手,笑道:“看你病了一场,却是又瘦弱了许多,以后可得好好给你补回来。”

话罢,又偏头对柳芽吩咐道:“带了外衣没有,等下莫忘了给你们姑娘披上,千万莫要着凉了。”

柳芽沉静地应道:“带了,还带了兔毛坐垫和小暖被。”

侯爷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又检查了下珏姐儿和琇姐儿,最小的琬姐儿却是留在了家中。

陆家的赏花会极是有名,一年只在百花盛开的时候办这么一次,递出的帖子上鎏金烫银,受邀请的都是一等一的豪门。

能收到陆家的帖子,已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若是当年没有收到陆家的帖子,要么意味着这家还不够档次,要么就是已然失势。

陆家的赏花宴,俨然已经成了世家们相互往来的风向标。

侯爷夫人带着三个女儿坐上了马车,却是吩咐了又吩咐,“今日里会见到别家的千金,可莫要丢了身份,想想王嬷嬷和燕嬷嬷是如何教导你们的。”

哩哩啦啦地说了一路,便连珏姐儿也皱起了小巧的鼻子,赖在侯爷夫人身上闹道:“母亲若是如此不放心,我和姐妹们便不下马车了,在这车上坐上一天好了。”

侯爷夫人嗔道:“好好,那娘不说了,你们自己注意着点。”

珏姐儿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又撒娇地在侯爷夫人身边腻了会儿,顾盼冷眼看她们亲热,却没有当初的又羡又妒,整个人似乎都成长了起来,一夕之间,稚嫩的肩上便挑起了王屋太行两座大山。

半晌之后,马车终于到了陆府门口,验过请帖,径直从侧门驶了进去,行到了二门处,女眷们方才下了马车。

车外便有陆家的大孙媳妇来接客,她年约二十出头,生的端庄娴雅,中规中矩地穿了件青葱绿的夹袄,便像是陆家的宅子一样,方方正正毫无出奇之处。

顾盼毫不起眼地缩在了侯爷夫人身后,心里却默默记诵着这个陆家大孙媳妇的种种,她谨言慎行,虽然笑容满面,却并不经常开口相问,和侯爷夫人只略略谈了几句今日的几朵名花,便唤来一个管事嬷嬷,引侯府的女眷往后园去了。

侯爷夫人自然不会自降身价,与这个半百的嬷嬷闲话,一行人无声地穿院过宅,行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到了陆府后花园。

这个花园却也和前面的宅子一样,规整的井井有条,每一种花都自占了数畦之地,绝不与别的花混淆。一眼望去,却都是大片大片的姹紫,又或者大片大片的嫣红,却也十分的壮阔。

就在花陇之间,临时搭建了许多竹木小棚,放了桌椅,里面三三两两的坐了不少客人。

侯爷夫人一眼扫去,却带着几个女儿先去拜见主家,陆家的老太太身体康健,稳稳地坐在了最大的凉棚之中,一笑眼角的皱纹便堆了起来,和蔼地看了看侯府的几个小姐,又特意地在顾盼身上停留了几眼,笑道:“等下咱们开几桌牌九来耍,小姑娘们自己去玩便好,你们姐姐妹妹的最是不耐烦和我们老婆子坐一起了。”

却见立在陆老太太身边的一个穿了一身红衣的少女顽皮地道:“那敏儿就和几个姐妹去耍了,老祖宗您自己玩吧。”

陆家老太太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那唤作敏儿的少女,便伸手拉起了珏姐儿,两个人却是旧识。

顾盼看了一眼向外走去的敏姐儿和珏姐儿,又看了一眼局促不安地琇姐儿,伸出手拉起了琇姐儿的小手,对侯爷夫人浅浅一笑道:“女儿也去了,看看老夫人的这一园锦绣。”

老太太喜她会说话,又夸奖了几句,才放她们姐妹去了,珏姐儿和敏姐儿却是走的远了。

顾盼便牵着琇姐儿的手,在这园子里缓缓地走着,柳芽手捧了一堆物什跟在二人身后。

这园子却比一开始所见为大,中间又有景墙,月门,每转过一堵墙,便是一个景色,琇姐儿好奇地东张西望,渐渐恢复了一派活泼,时不时地送开顾盼的手,跑去摸一摸花骨朵,又或者嗅一嗅花瓣。

小孩子体力终究弱些,连奔带跑地行了一会儿,琇姐儿便累的不想动了,顾盼好笑地牵着她的手,寻了个阴凉所在,柳芽拿出了坐垫,姐妹二人背靠着景墙坐下了。

凉风习习带着阵阵花香,琇姐儿的小身子一歪,却是靠在了顾盼的膝头睡了过去,顾盼好笑地从柳芽手里接过给自己准备的外衣,仔细地给小妹子盖上了。

静静地在这鸟语花香中坐了不知道多久,耳边是琇姐儿细细的鼾声,柳芽却是去给二人取茶水了。

身后墙的另一面突然传来了少女们的叽叽喳喳的声音,顾盼眉头一皱,直觉地取出帕子拢在了琇姐儿耳边,却听到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激动的说:“我哥哥说了,你家姐姐就是生的极为丑陋,所以你母亲才拼命地想把她嫁出去。”

顾盼一怔,随即笑了起来,这是哪家倒霉的小姐,却也因为外貌被人嘲笑了,心中竟然不自觉地起了一丝同病相怜的微妙感觉。

没有听到那小妹子为自家姐姐辩白的声音,尖嗓子却是越来越嚣张跋扈,“我家哥哥说了,你家那个姐姐不知道什么来路,一点礼数都不懂得,还会用头去撞人的。”

她的话嘎然而止,一声尖叫传来,那少女突地大声啼哭起来,旁边又传来几个少女安慰她的声音,却是那被骂之人的妹子终于发威,干脆地一把将她推到在地,似乎又好巧不巧地坐在了一堆牛屎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