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一怔,总不好实话实说吧?她自己觉得没什么,那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一段历史,可其中又牵扯到了候府的名誉,她犹豫的功夫,李祈正已经面色大变,一张脸铁青,薄唇紧抿,看也不看顾盼一眼。

把她带出了藏书楼后,李祈正脚步一顿,松开顾盼,到了柜台上,对着里面低头算账地掌柜低声道:“叫对面的几个姑娘回去,换上灶房里的厨娘出来,生的越是肥硕越好。”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三十一章 李祈正的阳谋

第三十一章 李祈正的阳谋

李祈正和顾盼一起坐在车中,二人之间涌动着一股压抑的气氛,顾盼不知如何开口,李祈正心中暗自盘算,那少年是什么来路,竟然和小东西一见如故的样子,还留了联系地址。

李祈正毕竟年长几岁,又老于世故,沉吟半晌,笑嘻嘻地开口道:“娘子,方才那书生和你,是故交吧?”

顾盼默默地点了下头,见了李思怀,往日的记忆像是被打开了大门,无数的碎片飞了出来,在李家的种种,涟姐儿,老太太,大夫人,更多的还是贺大娘,音容宛然还在昨日,却已经天人永隔。

顾盼的眼圈慢慢红了,李祈正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把她拥入怀里,顾盼嫁他之前,他却也听说过,她被长乐侯府从民间找回,之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养女,难道说,她做那户人家养女的时候,和方才的少年之间有了私情?

李祈正越想越有可能,这种青梅竹马如果没有成为一对怨偶,会在记忆里被雕琢的十分美好,随着时光的流逝,发落齿摇之际,会觉得错过竹马是一生最大的遗憾。

不不,他绝对不会容许这种情况发生,李祈正一边软声劝慰顾盼,一边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二人回到了侯府之中,顾盼依然情绪低落,李祈正哄得她用了膳,又叫丫鬟帮她沐浴更衣,穿了一身干净里衣,早早上了床,李祈正给她盖好被子,抽出一本书来,慢慢读给她听,他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带了蛊惑人的魔力,顾盼缓缓的闭上眼睛,不知不觉睡死过去。

李祈正小心翼翼地把手抽了出来,又给顾盼掖好被角,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自做下了一番安排。

第二日,顾盼醒来,眼睛怔怔地望着床顶,她昨日却是梦到了许多旧时之事,一时间还沉浸在往日的情绪中,过了许久,她深深的呼了一口气,半坐起身,唤道:“柳芽,服侍我起床。”

话音刚落,她自己就先反应过来,柳芽已经去了太子府,顾盼又是一阵发呆,半晌方意识到床边站了两个丫鬟,安静地等了多时了。

顾盼抬头看向她们,见这两个丫鬟生的容貌秀美,似曾相识,一时却又想不起来,二人之中细长脸的少女轻轻一笑道:“奴婢唤作春红,她是柳绿,咱们是成王妃殿下送给您的,王妃都忘了吗?”

顾盼一下想了起来,这就是当日为了跟牛嬷嬷和沈嬷嬷赌一口气的结果,罢了,她现在身边也无人可用,随便谁来伺候还不是一样?

春红仿佛知道顾盼心中的顾忌,一边给她穿衣,一边轻声解释自己和柳绿的来历:“奴婢二人都是陆家家生的丫鬟,受的教训却是跟着哪个主子就要对主子忠心。”

春红手下甚轻,穿起衣来几无感觉,顾盼怔了一下,心中暗叹,这陆家果然不一般。

穿好衣服,又服侍了顾盼洗漱,春红和柳绿叫小丫鬟取了饭来,二人亲手给顾盼摆了饭,顾盼看她二人露出半截莹白小臂,手腕上俱都挂了一只碧绿的玉镯,端的是赏心悦目,古人云,秀色可餐,诚不我欺。

顾盼吃罢了饭,想起昨日李思怀说的地址,却是有意外出一趟,她径直对春红吩咐道:“你去把我昨日换下的那套书童的衣服拿来。”

春红恭声应了,转眼捧了出来,笑道:“王爷一大早就来吩咐了,说今日里带王妃逛街去,叫奴婢把这衣服给王妃备下呢。”

顾盼一怔,李祈正要带她逛街?昨日里不是不欢而返了么?她还以为短时间内那家伙都不会带她抛头露面了。

顾盼带着满肚子的疑惑让春红帮她换了衣服,心里已经打定主意,等下就和李祈正分说了,大不了叫他同往好了。

刚换好衣服,李祈正一掀门帘,大咧咧地进来了,上下打量顾盼一眼,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昨日里带你玩的不够尽兴,看你很是喜欢那些小东西,今天专门带你逛逛芙蓉街好了。”

在盛京之中,这芙蓉街也是大大有名,一条街上连家正经的商铺都没有,全部都是食肆茶馆之流,街面上却被各种的摊贩占据,各式各样的花巧物品这里都买的到。

顾盼果然被他勾起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跟在李祈正身后出了房门,心里盘算着,逛完芙蓉街,随便用点小食,到了下午再去登门造访故人好了。

她在李祈正身后,却是没有见到他嘴上一抹诡异的笑。

顾盼低着头跟在李祈正身后,李祈正骤然停住脚步时,她完全没有注意,一不留神就撞到了李祈正身上,鼻子撞得生疼。

顾盼的眼泪瞬间流了出来,李祈正手忙脚乱地哄着她,又想抬手摸她的鼻子,又是用嘴巴去吹气,顾盼看他这副手足失措的样子反倒笑了出来,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道:“你怎么突然停了下来?”

李祈正一脸无辜,摊开双手道:“到了啊。”

到了?顾盼狐疑地看着他,怎么可能,二人刚走到府前的花园处,根本连齐王府都还没有走出去,怎么就到了?

李祈正嘿嘿一笑,让开了身子,顾盼看清他身后情景,眼见瞬间睁大,不敢置信地指着眼前的一片热闹景象,口吃道:“这,怎,怎么可能?”

李祈正手中折扇一合,气定神闲地为她指点道:“那边就是芙蓉街上最有名的泥人候,这个是糖画摊子,另外一个是织草席的…”

顾盼恍若做梦一样,在这长长的一串摊子前走过,见各色小吃无所不包,各种手工无奇不有,只是摊子后的老板却是一张张熟面孔,她甚至看到了牛嬷嬷和沈嬷嬷在做酒糟汤圆

刚刚和她分离的春红柳绿也参合进去了,二人热情洋溢地招呼她吃上一碗鸭血粉丝。

如果剔除只有她和李祈正两个客人,这么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还真像是传说中的芙蓉街。

顾盼心中郁闷已极,齐王殿下果然神通广大,专门弄了条街来给王妃解闷,真不知道传出去以后,会被人说他爱妻如斯,还是骄奢虚华。

顾盼面皮抽动半晌,阴沉沉地道:“你知道我喜欢读书,这里似乎没有卖书的罢?”

李祈正自得的一笑,伸出手来牵着顾盼的手,顾盼挣了两下,也就随他了。李祈正的脚步不快不慢,煞是悠闲地穿过这片热闹地小吃摊子,进入了竹林之中。

这竹林,顾盼曾经被王嬷嬷派人引入一次,当时便觉得这竹林占地甚广,待李祈正带着她穿梭半晌,终于站定时,顾盼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竹林正中,赫然是一座藏书楼,和昨日里见到的一模一样的藏书楼,就连藏书楼上的牌匾的字体都是分毫不差。

顾盼怀疑地看向李祈正,眼前这个藏书楼怎么看也不像是新建的,若是他能一夜之间起了这么座四层楼,她真是要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顾盼咳了一声,犹自嘴硬道:“就算有了书楼也和外面的不一样,外面的那个可还是酒楼。”

李祈正眉毛一挑,仿佛早已经料到了她必有此一说,右手伸出,示意她推开楼门,顾盼半信半疑地上前,手刚碰到门板,就见门被从里面推开,热情洋溢地小二跳了出来,肩膀上还搭了一条毛巾:“两位客官,是要读书还是用饭?”

顾盼再次口吃起来,指着这眼熟的小二结巴道:“你,你把人,人家小二,也弄过来了?”

李祈正得意的一笑,双手背在身后,抬首看着楼上的三字牌匾道:“那个藏书楼本来就是我开的,这小二自然也是我雇的了。”

顾盼一怔,随后有些明白过来,却听得李祈正又道:“外面的那个藏书楼就是模仿府里的这座建的。”

顾盼彻底无语,李祈正的用意她已经猜到了,这家伙是铁了心不叫她出府了,但凡她想要的,他都会在王府之中备齐。

她一时间却又有些感动于李祈正的心意,默然半晌,抬脚迈进了藏书楼之中,进来后发现,府里这座藏书楼和外面那个酒楼还是不同,同样是四层楼,府里这座却从第一层开始就是书,满满的书,从地上一直堆积到了屋顶。

一股纸页特有的味道扑面而来,一迈进这楼中,整个人似乎都要被漫天漫地的书给淹没了。

顾盼屏住呼吸,一股狂喜突然从心尖迸发而出,这里就是她朝思暮想的圣地啊,她战战兢兢地上前,逐一在书面上抚了过去,一双手颤抖不已,眼前所见已经超过了她的想象。

顾盼猛地回头,看着李祈正,双眼含泪,认认真真地道:“谢谢你。”

李祈正对她回以一笑,他的脸沉浸在阳光之中,整个人英气勃发,像是和阳光融合到了一起,让人一看,就觉得温暖。

二人就在这藏书楼之中,人手一卷,捧着直读到日落西山。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三十二章 昔日主仆

第三十二章 昔日主仆

连续三日,每天清晨醒来,顾盼都告诫自己,今天一定要去拜访李思怀,却都被李祈正兴致冲冲地拉到了藏书楼,又专门挑她喜爱的各种游记,在她手边放了满满一摞,等她读完,又该洗漱睡觉了。

第四日早上,顾盼看着李祈正,认真地道:“我今天一定要出去了。”

李祈正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一双黑玛瑙般的眼珠似乎要把顾盼整个的吸进去,顾盼艰难地挪开视线,久久方听到李祈正低低地应道:“好。”

有气无力,像是八旬老儿垂死时最后的挣扎。

他猛地一甩头,厉声喝道:“给王妃准备马车。”立刻就有人应了,随后一片兵荒马乱,顾盼无奈地看着春红捧出了全套王妃朝服,阴着脸果断拒绝了,她是去探访故人,可不是去摆架子的。

随意换了一身淡青色长裙,腰间扎了同色腰带,李祈正面无表情地给她披上了披风,闷闷地道:“早去早回。”

顾盼攀上了马车,终是不忍叫他担心,还是带了春红柳绿两个丫鬟同往。

王府的马车比较大,按照李思怀给她的地址,到了巷子口就行不进去了,顾盼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看着逼仄的路口,矮小的宅院,一时间有些困惑。

她在李府听差多年,按照李府的财势,就算是这盛京之中,也万万不会如此落魄。

顾盼迟疑地看向车夫,质疑道:“这里真是槐花巷吗?”

那车夫亦是训练有素,低头道:“回主子,小的路上问过了,胡同口有个歪脖子槐树的,错不了。”

顾盼一眼看到旁边那棵生的十分个性的槐树,枝桠几近横卧于地了,心知不会有误,抬脚就向巷子里行去。

春红和柳绿赶紧跟在了他身边,车夫不动,车后的两骑护卫却是跟了上去。

这巷子里比顾盼想象的干净许多,一眼望去,街道上打扫的干干净净,偶有妇人男子出现,也是穿着整齐,应不是那种鱼龙混杂之地,顾盼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数到了第五家,顾盼停下了脚步,春红识趣地上前叫门,未几,便有个老家人前来应门,他满头白发,半身佝偻,只开了半扇门,一双昏黄的眼睛在门外的几人身上扫过一遍,便干脆地开了大门,咧嘴笑道:“请问是哪家的奶奶,说个名号,也好叫我报于主人知晓。”

顾盼暗暗点头,这老家人一看就是白家世代的忠仆,涟姐儿家虽然没落了,这老家人的眼力倒是还在。

春红从袖里抽出一方金色名帖,交到了这老家人的手里,他揉了揉浑浊的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登门造访,能拿出名帖的可都是有身份的高门大户,按照身份不同,又分成金银紫红橙四色,金色名帖,那是王侯之家啊

老家人的手哆哆嗦嗦,转身就跑进了院子,远远传来了他的呼声:“夫人,夫人,有贵人来了。”

春红和柳绿掩唇一笑,似乎有些看不起这家人的穷嗖相,顾盼面色一正,厉声道:“等下你们在外面等着,就不要跟我进去了。”

春红和柳绿俱是心窍玲珑之人,哪里还不明白,顾盼是嫌她二人流于肤浅,门前失仪了。柳绿还待分辨,春红一把拉住她,敛起笑容,端庄地应了是,便退到一边,目不斜视地侧立门旁,像是这白家的看家护院一般。

见她如此知进退,顾盼也不好说什么了,心里的一股火气也压了下去,这里住的是她的旧主,自己的丫鬟却瞧不起,那她成什么了?

没有等很久,这院子很是狭小,那老家人匆匆而去时又忘了关门,屋子里一出来人便被门外的顾盼一眼看到了,想必还是换了衣服才耽搁了些时候。

白夫人一马当先,左手边扶着她的是涟姐儿,后面还跟着一个丫鬟,多年不见,顾盼还是一眼认出,这就是当年被涟姐儿带走的青儿,不禁怔住了,她还以为青儿一被带回盛京,就会被涟姐儿打发掉了。

白夫人闻得有贵客,还以为是自己的老姐妹,家中没落,虽然把地址通告给了故人,迄今为止却还没人登门造访,待一见金色拜帖,方被吓了一跳,她当年嫁入白家,最鼎盛的时候,来往的夫人之中也没有地位如此高的。

毕竟,她嫁的只是白家的分支,而不是嫡系。

待翻开拜帖一看,齐王妃,就更是吃惊了,她自认和这皇家贵戚绝无往来,一时间惊疑不定,还是涟姐儿镇定,在一旁提点道:“莫要贵客久等了,家中怎样也不会更差了。”

白夫人这才匆匆换了衣服,迎了出来,只是她当年和顾盼仅匆匆打了一个照面,顾盼从前又黑又瘦,自然醒目,现在虽然还是瘦削,人却白皙了许多,又穿着一身绫罗,发上插了玉钗,精心打扮下,她却是认不出了。

毕竟白老爷也曾经是官宦之家,基本的礼仪白夫人还是晓得的,她对着顾盼屈膝弯腰行了个福礼,身边的涟姐儿和青儿有样学样,亦是行了全礼。

顾盼伸出手虚托了下,沉静地道:“白夫人请起。”

白夫人站直身体,犹疑地看着顾盼,一旁的涟姐儿半垂着头,却用眼角偷偷瞄着这个齐王妃,只觉得雍容华贵的齐王妃越看越是眼熟,她脑中灵光乍现,指着顾盼叫道:“你,你是顾二。”

话一出口,白夫人和青儿口中也一起传出了“啊”的一声,三个人同时瞪大了眼睛看向眼前的少女,见她面色宁静,从头到脚散发着高门大户之中沉淀了几辈子,已经渗透到了骨子里的贵族气息。

春红垂首到了顾盼身边,低声道:“主子还是进屋叙旧吧,这里人来人往总是不便。”

涟姐儿闻言,不由自主地瞄了一眼,见顾盼带的两个丫鬟亦是清丽绝伦,大大方方的样子让人过目难忘,俱是千里挑一的人品,和自己相比亦是高出一筹,一时间心里当真是百感交集。

白夫人受了提点,赶紧把顾盼往院子里让,又觉得自家院子实在狭小,脸上露出了十分窘迫的表情。

顾盼抿嘴一笑,安抚她道:“这院子里清风拂面,倒也惬意。”

白夫人看看院子里连棵柳树都没有,四角也只拉了晾衣绳,只讪讪地跟着笑了笑。

顾盼被让进了堂屋,涟姐儿亲自沏了茶水来,顾盼接过茶水时,二人眼光俱是闪烁,谁都不好意思和对方碰上,场面上一时间颇为尴尬。

还是白夫人老于世道,接过涟姐儿递来的第二杯茶,谦让道:“还请王妃尝尝这茶叶,是今年的新茶,前儿个刚从集市上买来的。”

顾盼浅浅地笑了一下,端起茶盅,吃了一口便放下了,她如今日日山珍海味,口感也锻炼出来了,一下吃出这茶虽然是新茶,仅仅比茶叶末好一些罢了,看着茶叶零碎,又久浮不沉,吃口茶水倒有半口都是茶叶了。

涟姐儿暗恼,母亲真是老糊涂了,自家茶叶什么样子,她还不晓得么?这个也拿出来夸。待她见了顾盼吃了一口茶,晓得已经给足了自家面子,心中微宽,顾盼,还是一如既往的忠厚啊。

不用问也晓得,顾盼定然是有了天大的际遇,才会一下从李府的烧火丫鬟成了齐王妃,中间多少波折,涟姐儿和白夫人固然好奇,却也不敢多问。

白夫人深深晓得,顾盼出现在这里,就是自家的一线曙光,若是能傍住这尊大佛,至少将来儿女无忧,这也是她现在唯一的愿望。

白夫人曲意奉承,绝口不提昔日之事,只一径的夸耀顾盼的衣饰穿戴:“王妃的衣服可是最新的式样,街上还没看到人穿过呢,这钗子怕不是西域佛香玉?真是少见。”

待把顾盼从头到脚夸了一遍,饶是顾盼如今定力惊人,也受不住了,她来此主要为的还是李思怀,等了这么久,他却还没有出现,顾盼心里下了决心,还是改日再说罢。

顾盼去意已定,脸上流露出了离意,涟姐儿眼尖的看了出来,心里暗暗着恼,都怪母亲说话不知轻重,这下把人都吓跑了。

正想着,就见顾盼果然站起身来告辞,涟姐儿晓得强求不得,念及老母幼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登时把白夫人和顾盼都吓了一跳。

涟姐儿双手撑地,哽咽道:“我昔日待你虽然说不上多好,却也与旁人不同,若是王妃还念着往日的些许情分,就请拉拨奴婢一把,奴婢愿意入王府为奴,只求王妃做保,护送幼弟进入太学读书。”

原来白家小儿受了父亲牵连,书馆里不肯收他,眼见年纪渐长,依然在家厮混,这成了涟姐儿和白夫人的心事。

白夫人怔怔地看着涟姐儿,身子缓缓地瘫坐在地,一把抱住涟姐儿哭了起来:“都是你那造孽的父亲,喝了那么多,还能摔倒水沟里,让咱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三十三章 顾家的仇人(重要)

第三十三章 顾家的仇人(重要)

姓白…醉酒失足…

隐隐的,记忆里的某些碎片被拨动了,化成了颗颗珍珠,一条明显的线索腾空而起,把这些珍珠穿到了一起,原本黯淡无光的珍珠猛然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在顾盼脑海中照的分毫毕现,就像是雨夜划过长空的一道闪电,原本不明白的,不懂得,突然间豁然开朗。

顾家的仇人,必然有这白姓世家,顾家被灭满门,顾远南的复仇方式,不是夺人血肉,取人性命,而是用了更为阴狠绝伦的手段,侮他声名,夺他身份,并且要他子子孙孙都沉入庶民,永远不得出头之日。

对于一个世族来说,有什么比剥夺了他们的贵族身份,并且眼睁睁地看着家势日衰,可以预见的数代之内,也永无翻身之日,更能打击他们,更叫他们痛苦的呢?

想起顾家小妹子,那个善良可爱却生生饿死的少女,想起了顾家的表弟,不是死于战场,而是死于自己人的暗杀,顾盼瞬间心凉如铁,她居高临下的看向白夫人,听到自己口里冷冷地道:“对不起,这个忙,我帮不起。”

白夫人本已经接受了现在的生活,顾盼的来访却像是平静的水面里丢下一块石头,让她激起了无数的希望,现在希望被生生击碎,她一下从云端跌落到了地面,一颗心瞬间粉身碎骨。

松开怀里的涟姐儿,白夫人歇斯底里起来,她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地指着顾盼骂道:“你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以前不过是我们家的一个下溅丫鬟,就算成了王妃,也掩盖不了你原本的出身,你就是个丫鬟,哈哈,丫鬟,谁知道当今的齐王妃原本是个丫鬟”

顾盼一言不发,冷冷地看着白夫人,沉声道:“白夫人,你可知道,就凭你方才一番话,我就可以治你个大不敬之罪。宗室之事,向来由内廷处理,若是你这一对冰雪可爱的儿女进了内廷,有什么下场,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白夫人瞬间收声,一双美目惊吓过度地看着顾盼,涟姐儿亦是满脸不敢置信,她这时才想起,昔日里顾盼虽然一副老实模样,骨子里却是胆大妄为又十分狡黠的,要不然也不会冒着被老太太责罚的危险给她送饭了。

顾盼身上的冷淡和疏远越发明显,既然得知这白姓之家乃是顾家的大仇,她已经片刻都不欲呆,看着白夫人,顾盼极为冷静地道:“本王妃这就告辞了,莫要拿那一段旧事来威胁于我,你尽管试试。看看齐王府和长乐候府会如何作答。”

话罢,顾盼转身离去,剩下抱头痛哭的白家母女。

刚出房门,就与从外回来的李思怀碰了正着,看着擦肩而过的顾盼,对自己的视若无睹,李思怀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话音刚落,便闻到里面哭声大作,李思怀面色大变,忍不住问道:“你做了什么?怎么姑姑和表妹哭的如此伤心?”

顾盼此时心乱如麻,她已经猜到了表哥对自己的保护了,因为顾家的仇人都还活在世上,表哥一直不告诉她顾家的仇人姓名,就是怕她牵扯其中,想到了表哥说过的,这世家只剩下了三家半,看来这白家就是被搞垮的半家,那还有三家,必然至少一家是顾家的仇人

根据她出嫁之时,各个世家送来的贺礼判断,如今京城之中,势力最大的三个世家,分别是长乐候府的韦家,行事低调的陆家,还有一家,是出了皇后和太子妃的贺家

贺家顾盼眼前豁然开朗,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顾远南不肯叫贺大娘活着到她身边了,顾远南是怕贺家利用贺大娘来压制她

理智上理解,心理上依然接受不了,顾盼心中各种情感交互突击,只觉得脑子要爆炸了一样。

贺大娘,贺大娘是否已经知道了真相才慷慨赴死,她死之前是怎样的心情,是不是为了保护她不惜一死?

顾盼心情激荡,被李思怀一问,顾盼突然就把心里所想脱口而出:“贺大娘死前是不是十分难过?”

李思怀一怔,脸色黯然地道:“她疾病缠身,药石罔顾,到了后来却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贺大娘,去的很平静。”

顾盼一愣,反手抓住了李思怀的手臂,急急地追问道:“不是说贺大娘乃是服金自尽吗?”

李思怀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服金?怎么会,她连指头都抬不起来了,又哪里有力气服金自尽”

顾盼死死盯住李思怀,他心中坦荡,坦然回视,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澈见底,顾盼忍不住又问道:“那顾惜玉呢?”

李思怀叹了口气,眼里带了些许不屑:“她在贺大娘病重之时就被她姐姐接走了。”

轰的一声,顾盼脑中所有纷乱的思想炸的分毫不剩,顾惜玉骗了她,顾远南也骗了她,为什么?为什么?

顾盼喃喃自问,怎么会这样?她反手挣脱了李思怀的钳制,一脸木然地向外行去,李思怀担心地追了上去,双手毫不犹豫地抓住她的双肩,一叠声地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儿吧?”

顾盼抬起头,李思怀余下的话尽皆消散在了喉中,他从没见过,一个人可以如此伤心,一双眼仿佛承载了世界上最重的伤痛,单单是视线,就让人有遍体鳞伤的错觉。

李思怀无意识地松了手,看着顾盼脚步踉跄地向外行去,清风吹过,脸上一片凉意,他伸手去摸,才发现不知不觉自己竟然泪流满面。

春红和柳绿见了顾盼这副失魂落魄地模样,却也不敢多言,双双把顾盼拱卫了,扶着她上了马车,马车启动间,恰好看到一辆气派万千的马车停在了白府门口,顾盼无意识地看去,散乱的瞳孔瞬间凝成一束,那马车的侧面堂而皇之地打了一个九龙团图。

七龙为皇子,八龙为太子,九龙,那是圣驾了,只是不知道这来的,是宫里哪一位的使者。

顾盼警觉地回头去看,那马车上先下来了两个宫娥,随后一只洁白如玉的手伸了出来,李思齐一身紫袍,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顾盼脊梁一塌,跌回了车厢之中,这李思齐,她怎么就忘记了,李思齐和白家的二姑奶奶可是姑舅关系

她也曾经问过李祈正,李思齐被他救治到了何处,他一脸玩世不恭地笑道:“这李思齐如今可成了父皇身边的总管太监了,谁叫他投胎的好,有一个好爹爹呢?”

当时她一头雾水,后来悄悄打听才晓得,当今追求长生,网罗了天下不少道长,日日早课晚课,又炼丹寻找仙山,可谓无所不用其极,其中,李思齐的父亲平山道长最受皇上宠信。

顾盼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指甲不知不觉地抠到了肉里,据说这次大军出征,就是平山道长占卜问卦的结果,说什么南方群狼作乱,需要白虎星煞气镇压。

自打嫁给了李祈正,顾盼一直过着自欺欺人的生活,顾远南对贺大娘的所作所为成了她的一个心结,今日心结一去,往日里的灵慧一下回来,方方面面想不到的,不愿意想的串连到了一起,让她赫然发现了顾家的处境。

危如累卵

顾盼本伤心于顾家现在已经是威武大将军,声名赫赫,却连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妪都保护不了,今日才发现,莫说一个老妪,就连顾家,只怕也是自身难保。

顾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表哥,是故意的吧,故意骗她,是他逼死了贺大娘,为的就是要她怨恨,从而和顾家疏远,将来顾家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至于牵扯到了她身上。

齐王妃,这个身份,应该足够她保命了。

马车在顾盼的思绪万千中停到了齐王府门前,春红和柳绿先行下了马车,又反手来搀扶顾盼,却被顾盼一手掸开,她昂首挺胸,面色凝重地跨步向前,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婆子无不弯身下拜,待她行过许久,方直起身子,额上已是冷汗连连。

顾盼回到了房中,亲自从衣箱里挑了一套颜色深沉,款式庄重的裙袄换上,又亲手挽了一个单凤髻,凤临天下,自然尊贵无匹。

她如此郑重打扮,就连春红柳绿这等世家名门里出来的丫鬟也情不自禁地卑躬屈膝。

打扮妥当,顾盼毫不犹豫地吩咐道:“去把顾惜玉叫来。”

春红行了标准的宫礼,姿态端庄地出了门,片刻功夫,便领了顾惜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