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一怔,一下被打回了现实,她想起柳芽,看着李祈正恳求道:”咱们不要出去了,就在这书房里摆饭,可好?“

李祈正轻叹一声,伸出大手揉了揉顾盼的头发,她的头发有些发黄,但是十分柔软,揉起来很舒服,李祈正揉了两把,手恋恋不舍地从她头顶挪开,仔细地晓之以利弊:“你们到底主仆一场,若是明日她简简单单就被太子妃接走了,到了那边,只怕处境艰难,若是你扶了她一把,将来太子那边就有能给你说话的人了。”

顾盼垂着头,不肯说话,她心中有心结,却是不愿意如此功利地去卖好。

李祈正见顾盼不为所动,只得继续分析道:“你自己无所谓和太子关系如何,莫要忘记了,你还有一门血亲。”

顾盼狐疑地抬起头,心中揣测,血亲?说的顾家还是韦家?

李祈正轻轻摸着顾盼的头,有条有理地道:“圣旨已下,威武大将军亲征南蛮,不日启程,先锋部队定于后日出发,你可知道,这次先锋官是何人?”

顾盼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的看向了李祈正,他既然如此问,定然是她所熟悉的人,顾盼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表哥?”

李祈正面色凝重起来,郑重的点了点头:“不错,正是远南兄,顾家仅余了两个男丁,此次却要一起出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

未待他说完,顾盼急急的开口打断他:“不可能,怎么会”

李祈正一双眼睛变的幽深,黑漆漆地犹若一个黑洞,顾盼的声音哑了下去,李祈正仿佛带了魔力的声音低沉地在顾盼耳边响起:“为什么不可能?粮草延迟半个月送达,入冬之时,冬衣上做点手脚,随便哪一条,都足够让顾家父子万劫不复。”

顾盼怔怔地发了半晌地呆,她其实很有些洁癖,可以原谅别人的伤害,但是永远回不到从前,若是依了她自己的意思,柳芽去了太子府,祸福自理,从此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现在牵扯上了顾家,无论她心中怎样矛盾,至少她不希望顾远南有个闪失,这个是肯定的。

顾盼悠悠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道:“那你说如何办?全部依你就是。”

李祈正两眼放光,看着顾盼笑意盈盈:“叫太子府送了聘礼,咱们好生把她嫁过去,一过去就是如夫人。”

顾盼一咬牙:“好,就这么办。”

二人商议妥当,携手出了书房的门,李祈正自然地牵着顾盼的手,仿佛天经地义一般,顾盼也没察觉有何不妥,倒是叫一干伺候的丫鬟们看呆了去。

只是顾盼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柳芽上前伺候的时候,她目不斜视地净了手,又接过柳芽手里的帕子,却是连眼睛都没有抬起。

李祈正看了一眼明显一肚子怨气的顾盼,又看了一眼委委屈屈两眼含泪的柳芽,只得笑着打起了圆场:“柳芽妹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无需如此见外,就坐下来和我们一起用吧。”

他此话一出,柳芽还没什么,旁边伺候的丫鬟们的眼睛里就带了些暧昧了,这话,是不是王爷要把柳芽收房了?

立刻就有识相的给柳姨娘搬了把椅子来,柳芽看着顾盼,怯怯诺诺地坐了下去,屁股还没碰到椅子上,就听得顾盼鼻子里冷哼一声,柳芽登时像是火烧了屁股般,蹭的又站了起来。

这下更坐实了一众丫鬟的猜想,肯定是柳芽和王爷有了什么,然后王爷许诺提她为姨娘,结果王妃不高兴了,看吧,马上就给脸子了。

大大小小的丫鬟恨不能现在就冲出去,把这大八卦和至交好友好生分说一下。

柳芽的垂下头,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大滴大滴的落到了桌子上,屋子里静的听得见泪水裂成数瓣的声音。

顾盼单手拿着筷子,本想装作若无其事,嘴巴里夹进来的一筷子豌豆,怎么也嚼不动,李祈正无声地扫了一眼周遭伺候的丫鬟,丫鬟们一个个退了出去,面上是压制不住的兴奋,真是心想事成,马上就可以八卦去了。

屋子里只剩了李祈正,顾盼和柳芽三人,顾盼死死攥住筷子,心中的怒气已经到了极点,被抛弃的明明是她,为什么还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的样子?!

顾盼粗声粗气地道:“还不坐下来吃饭?王爷的话没听到吗?”

柳芽脸上立刻露出了欢喜的表情,她用手背抹了抹泪,连声道:“是,是,小姐。”柳芽一时心慌意乱,竟然用了往日的称呼。

她哪里又敢真的坐下,微微放了半个屁股上去,略微地沾了一点凳子,又怯生生地端起饭碗,筷子挑起少少的一点饭,放到了嘴巴里嚼上半天,菜一点也没有动。

顾盼见她如此拘谨,不期然地想起了自己当初做丫鬟时,亦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心里莫名的软了,又想了和涟姐儿分离时,她送自己的镯子,不禁叹了口气,自己真是太孩子气了。

柳芽看着碗里的白米饭,吃在嘴巴里味同嚼蜡,不知为何,还是想哭,眼前一片模糊时,一块腊肉被丢到了她的碗里,听得顾盼舒缓地道:“多吃点罢,不用那么拘谨了,以后只怕也不会一起用饭了。”

柳芽的泪水又一次流了出来,这次却是真的欢喜了,她连连点头应着,大口大口的扒着饭。

吃了饭,李祈正便寻了个借口回书房了,把房间让给顾盼主仆二人。

顾盼拉着柳芽,突然有了一种将要嫁女的心情,拉着柳芽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话,晚上,二人更是同榻而眠,又说了许多私己话,似乎距离一下拉近了许多。

顾盼也知晓了当初柳芽为和把那丫鬟的脸给撕烂了,那个丫鬟阴阳怪气地说她姐姐定然是魅惑太子不成,被乱棍打死了,这才激发了柳芽的凶性。

不知不觉地,顾盼倦极而眠,待她睁眼时,天已大亮,柳芽早已经起身,立在了她床前,眼下有一圈明显的青色,对着顾盼轻声道:“就让奴婢再伺候您一次罢。”

顾盼怔怔地看着她,轻轻地点了点头,柳芽感激地一笑,亲自打了温水来,这以前都是小丫鬟的活计,今日里她却事事亲为,绝不假他人之手。

给顾盼沐浴更衣,又服侍她用了早饭,柳芽似乎完成某种仪式般,脸上隐隐透出了一股轻松。

顾盼唤住她道:“行李可收拾妥当了?”

柳芽半垂着头,一如往昔般平静地道:“奴婢身无长物,只几件换洗的衣物,已经收拾妥当了。”

顾盼点了点头,却叫旁的丫鬟开了她的首饰箱,取出了三套头面,对着柳芽轻轻道:“这三套头面里,一套是我当初从外面回到侯府时,义母所赠,款式老旧,胜在分量足够,用来傍身再好不过。另外两套是长乐侯夫人给我打的嫁妆,你平日里戴着也不丢人。”

柳芽愣住了,傻傻地看着顾盼,一脸的不敢置信。

顾盼对着她灿然一笑,继续道:“本来该给你最好的,只是这些是平安公主和娘娘们赏的,却是不好送你了。”

柳芽死死地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顾盼看着她,隐隐明白了些什么,与其和人闹翻,还不如施之以恩,叫旁人一直牢记自己的好,她似乎摸到了一些御下之道的边缘。

太子妃果然守信,只是来时的车骑未免正式了点,居然是全副太子龙驾,长长的车队在齐王府门口一眼望不到首尾。

李祈正闻得通报,和顾盼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只怕我那皇兄亲自来了。”

顾盼愕然,问道:“那要出去迎接么?”

李祈正沉吟半晌,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柳芽,轻笑道:“柳芽这丫头也是有福的了,皇兄只怕是做给太子府的人看的,省的她过去了受气。”

顾盼闻言,不知为何,竟然莫名的心安起来,她看了一眼柳芽,叹口气道,走吧,我送你出府。”

二人也不乘轿子,有意无意地还在王府里兜起了圈子,只是路终究有走到头的时候,眼见已经到了王府门口,顾盼牵着柳芽的手一紧,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道:“你,多保重。”

柳芽没有说话,一双手亦是紧了紧,重重地点了两下头。

到了府门口,便有太子府的管事嬷嬷迎了上来,先给顾盼打了个福,又恭恭敬敬地给柳芽行了半礼,方道:“王妃,我们主子叫我来接柳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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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章定于晚上九点,另外本书已经进入收尾阶段,预计七月上旬结文,∩__∩y 耶~~^^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二十九章 执子之手,与子同游

第二十九章 执子之手,与子同游

叫姑娘而不是丫鬟,已经是把柳芽抬举到了清白之身了,顾盼缓缓呼出一口气,淡淡地道:“你去吧。”

话音刚落,就见众目睽睽之下,柳芽转过身子,恭恭敬敬地给顾盼磕了三个头,待她起来时,额上已经青紫一片,那太子府的管事嬷嬷吓得脸都青了,赶紧催着柳芽赶紧上车,顾盼一挥手,转身便向府里行去,却是不想见柳芽上车了。

待她回到房里,一眼看到李祈正一身书生打扮,好整以暇地等着她,顾盼赶紧眨了两下眼睛,把泪水吞了回去,勉强笑道:“你这是做什么?又要出去胡闹了?自管去便是了,这府里我一个人也习惯了。”

说到后来,真是无限凄凉,两只眼睛又酸了起来,李祈正哈哈大笑,用扇柄敲了敲桌面道:“昨天不是说了带你一起出去吗?”

顾盼顺着声音看去,见桌上摆了一套浅白色的袍子,她不解地拿了起来,赫然是一套书童装扮,顾盼在身上比量两下,大小刚好,她猛地抬起头看着李祈正,脸上又惊又喜地道:“真的带我出去么?”

她的嘴巴里连珠炮一样说个不停:“什么赌坊酒楼之类的我也不强求了,只要在路边转上一圈就行了。”

李祈正看着小东西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口里是最低微的渴求,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状的感觉,眼睛里不由自主地酸涩起来,他拍了下顾盼的肩膀,笑道:“咱们今天去赫赫有名的藏书楼。”

顾盼愣愣地看着李祈正,突然欢呼一声,整个人不避嫌地扑到了李祈正身上,这真是活神仙下凡啊

藏书楼其实是个酒楼,共有四层,一层二层俱是用饭之地,三层却是满满一层的书籍,四楼只放了些桌椅,店家提供茶水点心。

许多读书之人喜欢来此消磨时光,只要在店中消费,哪怕只花了一文钱,三楼的书籍也任君观阅,很多人便在四楼点上一壶茶水,要上一叠点心,再从三楼取了书籍慢慢观阅。

藏书楼老板本身又经营着一个连锁的书肆,楼上的书都是最新出版的,可谓与时俱进,不知吸引了多少书生来此,也有穷困书生把手稿留下,被店东看中,通报给了老板,付印成集,一举成名的。

从藏书楼成立五年,扩建三次,就可以看出此楼的名气了,可以说,盛京读书人尽汇于此,并且这里已经成了盛京的一个标志,是盛京一日游必到的景点之一。

顾盼早闻其名,神往已久,可惜她一个侯府千金,深居简出,长乐侯夫人绝不会允许她去的,便是两个弟弟,也因为年纪尚幼,没有踏足过藏书楼这等风水宝地。

因此一听到李祈正说要带她去藏书楼,顾盼简直高兴坏了,她生平最喜读书,相对于厨艺和女红这种增加她身价的傍身技能,她最爱的却是没什么大用处的读书写字。

她抱住李祈正高兴的又叫又跳,心里的激动溢于言表,语无伦次地说着感谢的话,恨不能以身相许了,做牛做马为奴为婢。

看顾盼如此高兴,李祈正亦是欢喜,心里却还有一丝愧疚,早知道她如此开心,自己早就该这么做了。

顾盼着急地把李祈正推了出去,也不假他人之手,自己手忙脚乱地把那书童的衣裳换了,又梳了两个圆髻在发上,自己对着镜子左顾右盼,很是得意地嘿嘿一笑,这衣裳穿在身上长短正好,略有些宽松,她本生的瘦小,看着却跟小男孩一般,李祈正真是有心了。

顾盼又在屋子里一阵摸索,却是把内廷制造的,供她平日赏人用的小金锞子一股脑地带在了身上,这次一定要多搬些书来,反正王府这么大,好多院子都是空的,全部用来放书好了,顾盼恶狠狠地想着。

她收拾妥当,蹦蹦跳跳地出了房门,见李祈正仰头望天,手里折扇轻轻扇动,一副附庸风雅的样子,忍不住推了他一把,嗔怪道:“赶紧走罢,都快晌午了。”

李祈正趔趄了一下,勉强站稳脚跟,却没有动怒,一双眼睛斜斜的向下看着,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顾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地上一个竹制的书箱,约莫两尺来长,一尺多宽,再看看李祈正志得意满的样子,顾盼哼了一声,认命地把那箱子背了起来,李祈正凑了过来,得寸进尺地道:“小的知道娘子要买书,提前把这盛书的容器都准备好了,娘子难道不感激涕零吗?”

顾盼撇了一眼小人得志的李祈正,这家伙鼻孔朝天,就差没叫她谢主隆恩了。

幸好这书箱现在是空的,背起来倒也不沉,顾盼也懒得搭理他,自己闷头向外走,等到了门口,却见空无一物,她不禁看向李祈正,质问道:“马车呢?”

李祈正看着她,把扇子凭空抖开,悠闲地扇了两下,方徐徐道:“某是进京赴考的书生,家中仅是小康,又如何来的闲钱坐车?自然得劳动这两条腿了。”

顾盼恨得咬牙切齿,从牙缝里生生挤出了两个字:“带,路”

李祈正迈步向前,口里不忘消遣顾盼:“莫要忘了,我是你的主子,等下要唤我少爷哦。”

顾盼飞起一脚,几乎踹到了李祈正的屁股上,李祈正大笑三声,脚下加快了脚步,顾盼把书箱向上颠了颠,只得咬牙跟上。

齐王府靠近盛京腹地,这藏书楼也是个繁华所在,二者相距并不遥远,若非如此,李祈正怎会叫顾盼扛着个书箱?他心思缜密,百无一疏。

二人行了没有多久,到了一个车水马龙的大街之上,一眼望去,熙熙攘攘,戴着书生巾的读书之人居然占了半数之多。

李祈正扇子立起,挡住嘴巴,轻声道:“这藏书楼名气日大,也带动了周边的店铺,这些商人也甚会做生意,卖的都是笔墨纸砚,又或者琴棋书画等读书之人常用之物。”

顾盼轻轻点头,她此时一脸兴奋,出门时的一点小小不满早就灰飞烟灭。

李祈正迈着四方步在人群里行走起来,顾盼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干闲杂人等都被李祈正有意无意地撞开了,他就像是一个避风港湾,顾盼在他身后享受着风平浪静。

这小妮子的注意力却被街道两旁店铺摆放出来招揽游人的摊子吸引住了,完全没发现李祈正的回护之意。

李祈正也不以违忤,只用宠溺地眼光看着她,顾盼若是有喜欢的,他便随之停下脚步,装作感兴趣的样子,拾起摊上之物,故意放到顾盼眼前把玩,待她好奇心满足了,才放回摊子上。

二人走走停停,很快到了街道中间,一座四层酒楼拔地而起,一下就吸引了游人所有的注意力,顾盼在店前驻足良久,看着上面古朴的三个大字,手下不知不觉地模仿起它的行笔来。

看着顾盼双目痴迷,右手来回挥舞,身边路人已经有人面露异色,更有人指指点点,李祈正好笑又好气的一把抓住顾盼的手,拽着她就进了藏书楼。

顾盼不满地道:“我好不容易来此一次,你也不叫我多看两眼,以后连个念想也没有。”

李祈正带了三分嘲弄地道:“难不成你还要请个画师给你在此画像留念?”

顾盼脚步一顿,随后果断地反问道:“有何不可?”

李祈正脚步亦是一顿,看着顾盼一脸的认真,知晓这丫头并非玩笑,他摸了摸下巴,心道,这倒是又一条生财之道,恩,楼里以后不妨请上两个画师常驻。

他心情大好,毫不吝啬地从一楼的柜台上抓了两个鹅卵石下来,上面赫然刻了藏书楼三字,和外面的招牌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丢到了顾盼怀里,咳了一声道:“这是藏书楼的镇纸,给本少爷收好了。”

顾盼把两个鹅卵石握在手里,响亮地应了一声。

一旁的伙计赶紧凑了上来,又从柜台上取下了几片薄如蝉翼的叶子,却见上面叶面镂空,沿着叶脉,亦是刻了藏书楼三个大字,他满脸笑的捧到了李祈正面前,点头哈腰地道:“先生,你看,这是咱们藏书楼特制的书签,是不是也要上一份?”

李祈正瞄了一眼顾盼,见这小妮子的眼睛生根在了书签之上,略显傲慢地道:“就来三片好了。”

顾盼扯了扯他的袖子,一本正经地道:“少爷,家里还有三个小姐和两个少爷呢。”

李祈正一愣,三个小姐,两个少爷?他随后反应过来,这丫头说的是自己在侯府的弟妹啊,掐指一算,这三个小姐,莫不是把她自己也算进去了?

李祈正叹了口气道:“好吧,再来两片。”

他瞥了一眼兴高采烈地顾盼,不怀好意地道:“童儿,付账。”

顾盼心花怒放地看着那店小二,问道:“一共多少铜钱?”

小二比她还要心花怒放,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笑嘻嘻地道:“不贵,不贵,一共五两纹银。”

上卷 从丫鬟做起 第三十章 巧遇李思怀

第三十章 巧遇李思怀

顾盼一怔,随后把手里的镇纸和书签一股脑地塞回了店小二的怀中,板着小脸对李祈正道:“少爷,出来前老爷和奶奶说了,叫您勿要奢靡,这些石头和树叶么,路边一拣也就有了,哪里还要花上高价来买?”

这藏书楼果然有些门道,顾盼这番高谈阔论,那小二依然笑嘻嘻的,丝毫不见半点不快,他把怀里的镇纸和书签仔细收好,又颠颠的过来招呼李祈正二人:“您二位是来看书还是吃饭?”

“当然是看书。”“吃饭。”

看着那小二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自己,顾盼总算记起自己的书童身份了,她明智的闭上了嘴,李祈正呵呵一笑道:“还请小哥给找个临街的好位置,再把店里的招牌菜烧上几个,烫一壶玉堂春。”

小二干脆的应了,先领着二人上了楼,一眼望去,长宽各约百丈,也没有设置什么雅间之类,就是一个广阔的大厅,桌椅也很是普通,四四方方的桌子,一个桌面,四个木脚,木角下方又用了一圈木头加固,椅子就更简单了,细细长长的板凳,一条板凳刚好坐上两个人。

看着这些方桌长椅,若不是顾盼深知此处是藏书楼二楼,单看这桌椅,真以为是路边小摊一流。

仿佛看穿顾盼的轻视,李祈正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读书之人往往好辩,这桌椅虽然简陋,却最方便拼桌。”

顾盼恍然大悟,亦是压低了声音道:“这藏书楼的主人好生厉害,那普普通通的鹅卵石和树叶被他卖出高价不说,这二楼的布置也颇见机心。”

李祈正面皮微红,轻咳一声,挺胸抬头地跟在小二身后,到了一个临街的桌前,他晓得顾盼极少出门,是成心想让她多看看热闹的。

顾盼有些诧异李祈正突如其来的洋洋自得,他左顾右盼,看着像是刚刚斗垮另外一只公鸡的雄鸡,白皙的脸上微红,又像是酒至半酣。

此时离晌午还有些时间,二楼里却已经坐了半满,有不少书生凑到一起,或是谈文论诗,或是辨明经义,果然如李祈正所说,好些客人把桌子拼到了一起,十几个人挤了两张桌子,热闹无比。

顾盼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她读书只是为了阅读本身的乐趣,并没有什么和人探讨的欲望。

李祈正瞄了顾盼一眼,手里折扇啪的打开,轻轻摇动,咳了一声,笑道:“童儿,还不给你加少爷斟茶。”

顾盼黑着一张脸站了起来,一手提起大茶壶,看那架势,似乎要喂饱了李祈正身上这一件新袍子方肯罢休。

李祈正赶紧俯下身,谄媚地一笑,伸出双手挡住了茶壶,轻声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哈。”

顾盼嘴巴一撇,自顾地坐下了,两手支腮,眼睛向下看去,这藏书楼的主人也真是会选地方,明明下面一片闹市,坐在二楼望见的却是一街之隔的某个大户人家的后花园,此时刚刚三月,花园里一片新绿,看的人心旷神怡。

正想着会不会有女眷出来,就见花园的小路上袅袅婷婷的行来几个二八佳人,粉的橙的淡黄的,明亮的衣裙在一片嫩绿之中异常显眼。

只是隔的远了,看不清楚这几个少女的面目,单看那身姿,俱都窈窕动人,行路之时仿佛飘过几朵彩云。

顾盼扑哧一笑,李祈正奇怪地看着她,顾盼向下努了下嘴巴,憋着笑道:“你看,哪里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后宅,竟然被人看的一清二楚都不知道…”

李祈正讪笑两声,未待他说话,却听得原本霸占了大厅中间几个桌子的书生们一阵骚动,一个高亢的声音道:“此间空气污浊,我等不如搬到窗下痛饮。”

其他书生纷纷叫好,随后传来了一阵桌椅乱碰之声,又有碗碟相撞的声音,顾盼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却见那几个书生已经安置妥当,就在顾盼二人的邻桌,十几个人的眼睛齐刷刷地向下看去。

顾盼立时明了。这哪里是空气污浊,明明就是外面香气袭人,这些书生,只怕都是为了看这后宅景色而来。

顾盼无奈地翻了翻白眼,李祈正呵呵一笑,轻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心里却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到,这偷不到的妙处自然不好和小东西分说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楼梯一阵乱响,又是十数个书生说笑着上了楼梯,他们站在门口,扫了几眼,见已经没有空位,当先一个少年脸色一沉,他身边一个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到了顾盼二人身边,拱手道:“这里是我们惯常坐的位置了,还请两位行个方便,换一张桌子。”

李祈正生怕顾盼不快,忍不住看向顾盼,却见她怔怔地看着后上来的这群书生里的一个少年,那少年皮肤白皙,生的唇红齿白,很是俊秀,面上挂着温和的笑,让人如沐春风,虽然不言不语地站在同伴当中,却让人一眼就看到他。

李祈正喃喃道:“木秀于林,堆出于岸…”

那少年显然还未注意到顾盼,只专心地听着同伴讲话,一双眼睛偶尔似笑非笑的扫过来,却也是越过二人向外看去,想也知道他们之间在谈论什么。

李祈正折扇啪的一收,站在二人桌前的书生以为换桌无望的时候,却听到李祈正果断地道:“兄台若是喜欢,尽管坐这里就是了,我们只有二人,坐哪里都是一样的。”

话罢,他居然探手拉起了顾盼,毫不避讳二人主仆有别的身份,顾盼回过神来,挣了一下,李祈正反倒握的更加紧,顾盼只得跟着他的脚步向外行去。

桌前的书生一边作揖对二人道谢,一边挥手唤几个朋友过来,那几人立刻兴致勃勃的冲了过来,刚好和李祈正二人错身而过。

他们几人成团行走,通道狭窄,一个不提防,顾盼被挤到了一边,她呼了一身,便摔倒在地。

一众书生尽是急于看那窗下的美人儿,竟是呼啸而过,李祈正脸色大变,伸手去拉顾盼,却另有一只洁白的手先他伸了出去。

一个好听的男声响起:“你怎么样?有没有摔到哪里?”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顾盼抬起头,那少年看清楚她的脸,手停在了半空,身子半弯,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顾盼,就这么,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李祈正板着脸,大手一捞,把顾盼拉了起来,他立刻毫不避讳地把顾盼拥进了自己怀里,一双眼睛挑衅地看向李思怀。

李思怀对他一番动作丝毫未见,一双眼睛只紧紧盯着顾盼,嘴唇蠕动半天,终于道:“你好吗?”

顾盼乍见故人,惊喜交加,现下已经平静下来,加上李祈正一双铁臂紧紧的箍在了她的腰上,她迅速地镇定起来,对着李思怀灿然一笑道:“我很好,你呢?”

李思怀脸上露出了释然的表情,一对酒窝现了出来,衬的少年越发俊美,他轻声重复着顾盼的话:“你很好…”

抬起头来迅速地扫了一眼仿佛雄狮宣告领土的李祈正,李思怀已经认出此人,就是当日游街之时,意气风发的齐王殿下,他眸子一黯,低低的道:“我,也很好。”说完这句话,却忍不住一声轻叹。

李祈正自然看出了些许门道,他脸色一沉,就要带着顾盼离去,恰好那群书生久不见李思怀过去,已然大声呼唤他:“李兄,再不过来,美人儿可就看不到了。”

一句话引得大堂之内众人瞩目,大家来此的目的虽然一致,毕竟都是读书之人,没有哪个会冒着斯文扫地的危险堂而皇之的说出这种话来,顾盼眼光一闪,已经判断出了李思怀相交之人的品行,脸上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李思怀面色一紧,不知为何,他十分不愿意顾盼就此误解了他,那边又唤的急,只得匆匆报了一个地址,叫顾盼有空去探他,怕顾盼不去,李思怀特意补充道:“那是姑母的地方,我只是借住,你和涟儿表姐不是素来交好吗?”

未待李祈正插话,顾盼已经大力的点头应下:“好,我一定会去看你们的。”

李祈正脸上瞬间乌云密布,手臂一紧,不管三七二十一,驾着顾盼就向外行去。

顾盼在他怀里,脑袋还频频向后转,引得李祈正更加不快,匆匆下了楼,却是连藏书楼三层也没有带她一观的意思了。

李祈正咬牙切齿地问道:“那个小子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