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陈氏哭笑不得,拍着女儿的肩膀道:“十岁不算太远,皇上与贵妃才算大呢。”

沈卿卿不甘心:“我为什么要跟贵妃比?”

“好好好,不比不比。”陈氏赶紧顺着女儿的话道,“那除了年纪,你还不满他什么?”

沈卿卿恨声道:“我看他不顺眼,他一笑我就恶心!”

陈氏愣住,人家平西侯多俊美的一个人,笑起来比丈夫都好看,怎会恶心?

沈卿卿还在继续:“他不过是个臭商人,靠贵妃妹妹才一步登天,根本配不上我!”

女儿这话太傲气了,陈氏忍不住道:“卿卿,沈家在你祖父当官之前,世世代代都种地……”

沈卿卿听了,气鼓鼓地坐了起来:“娘是嫌弃我们沈家了?”

陈氏抱住女儿笑:“胡说什么,唉,我的心肝肉,你跟娘说实话,到底为何不喜李贽?”

沈卿卿抿着嘴,一言不发。

她不想说,因为说什么都是徒劳。

“嫁就嫁吧!”

一转身,沈卿卿再次扑到了被窝里,一双小手紧紧攥着被子,恨不得将被子攥出两个窟窿。

东宫,得知自己的侧妃从卿卿表妹变成了嘉容表妹,而卿卿表妹竟被赐婚给了李贽,太子赵稷气得当场掀翻了桌子,沉着脸去中宫兴师问罪。

“母后,你不选卿卿就罢了,为何要怂恿父皇将她赐给李贽?”

宫人们一退下,赵稷就瞪着沈皇后质问道,语气极为不敬。

儿子为了一个女人便如此对她,沈皇后怒极而笑:“太子真想知道?那你去问贵妃吧!”

纯贵妃?

赵稷心中一动,皱眉问:“母后的意思,是贵妃从中做了梗?”

沈皇后懒得再理儿子,低头,继续修剪她的花草。

沈皇后身边的心腹宫女体贴地替主子解释了经过:“殿下,皇上明明都答应娘娘了,可那边一晕一有孕,这事就大变了结果。”

李贽那铜臭小人!

夺美之恨,赵稷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沈皇后看都没看,讽刺道:“太子若无其他事,可以走了。”

赵稷这才想起自己冤枉了母亲,忙过去赔礼:“母后,儿臣气糊涂了,冒犯之处,还请母亲恕罪。”

到底是亲儿子,沈皇后叹口气,对着面前含苞欲放的花骨朵道:“事已至此,生气无用,嘉容是你嫡亲的表妹,等她入宫,你好好待她,免得寒了你舅舅、舅母的心。”

选秀这事,她已经得罪了父亲、三哥,若儿子再苛待亲侄女,那她就彻底推开了所有亲人。

赵稷应承地很勉强。

嘉容表妹的姿色放在宫里并不起眼,性情也不讨喜,他宁可再换个侧妃。

三天了,自打赐婚旨意降下来之后,沈卿卿就将自己关在闺房,哪都不去。

她无法抗旨,她也不想让父母太担心,但允嫁是沈卿卿目前唯一能做的,让她强颜欢笑,她做不到。

沈廷文夫妻见女儿如此反感李贽,都很愁。那日他们为了女儿着想才选的李贽,哪想到李贽也不行?

“都怪皇后、太子!”

夜深人静,陈氏忍不住对丈夫抱怨罪魁祸首。

沈廷文一声不敢吭。确实怪皇后,可那位同父异母的妹妹身份太高,他没法替女儿做主。

第二天天未亮,沈廷文灰溜溜地去上朝了,出门时遇见父亲,沈廷文偷眼瞧瞧,发现老爷子眼底发黑,似乎昨晚也没睡好。昨晚,昨晚老爷子是在桐园歇的吧?

想到生母也给老爷子脸色看了,沈廷文很是解气。妻子怪他,他还想怪老爷子呢,当初管他们兄弟管得这么严,多吃一块儿肉都要挨骂,却疏忽了对皇后的教导。

“老三,卿卿为何不想嫁李贽?”出门时,沈渠冷声问儿子。

沈廷文只好搬出女儿罗列的那些借口,什么李贽年纪大、出身商贾之类的。

沈渠老脸一沉:“选婿看得是对方的品行才干,与年纪何干?还有出身,你姨娘也是商家之女,莫非她连你姨娘也嫌弃?”

沈廷文低着脑袋:“父亲说的是,回头我一定好好规劝卿卿。”

沈渠想到宋氏的冷脸,便将气头发泄在了儿子身上:“卿卿骄纵成这样,都是你教导不严。”

沈廷文老老实实地听训,心中却回了老爷子一句:您教导的严,那怎么把皇后教成了这样?

父子二人去上朝了,天大亮后,三房来了一位稀客。

陈氏惊讶地迎了出来:“姨娘,您怎么过来了?”说着就扶住了宋氏的胳膊。

宋氏给沈渠做妾三十多年,从未越过规矩,今日为了她可怜的小孙女,宋氏决定破个例。

“你忙你的,我去瞧瞧卿卿。”宋氏笑着对儿媳妇道。

陈氏惭愧道:“儿媳无能,累您费心了。”

宋氏摇摇头,夸了几句儿媳妇,这就往孙女的院子去了。

沈卿卿还在床上,被子乱糟糟的,她的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有心情收拾,也不许丫鬟们帮忙。

“姑娘,姨太太来了。”玉蝉迈着小快步,先进来传话道。

祖母?

沈卿卿一骨碌爬了起来,却也止于此了,懒得下床。

故而宋氏挑帘进来,就见她的小孙女披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在床上,脸也没洗,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

示意丫鬟们下去,宋氏坐到床边,哭笑不得地问道:“那平西侯究竟做了什么,竟把我家卿卿气成了这样?”

沈卿卿撇撇嘴,扑到祖母怀里哭了起来:“祖母,您不知道,他当日根本没想救我……曹雄将我丢到湖里,意在逼李贽救我好为他争取逃生之机,可李贽,他,他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去追曹雄了,若非我会水,此刻早变成孤魂野鬼了!”

宋氏愕然,孙女与李贽之间,竟还有这一出?

怪不得孙女抗拒,换成她,她也不想嫁个曾经罔顾她性命的男人。

“确实可气,但他费尽心思要娶你,是不是想弥补当日之过?”昨晚沈渠在她耳边说了一堆李贽的好话,所以在宋氏心里,李贽还算君子。

沈卿卿冷笑,刚要向最慈爱的祖母说出绣鞋被夺之事,玉蝉忽的跑了进来,神态复杂地道:“姑娘,姨太太,门房派人来传话,说侯爷,侯爷来了……”

第19章

李贽登门,大夫人很想看看热闹,但陈氏没给她机会,直接请李贽去了三房。

沈肃陪母亲一起招待的客人。

对李贽这个准女婿,陈氏有些拿捏不好态度。论官职,李贽是武官之首,丝毫不亚于家里的老爷子,她该敬着点。论身份,李贽是她的准女婿,她该端着些,然而这个女婿是凭空掉下来的,三媒六聘都没走过,别说女儿无法接受,陈氏自己都没能完全从震惊中走出来呢。

“侯爷请坐。”三夫人微笑着道。

李贽还礼,君子端方:“伯母客气了,以后叫我仲常便可。”

陈氏很受用,以前李贽唤她夫人,现在两家通婚,李贽的称呼一下子亲近了起来。

但她只比李贽年长七岁,直接换李贽的字她唤不出口啊。

难怪女儿嫌李贽老,是挺别扭的。

“今日不用进宫吗?”陈氏聪明地省去了称谓。

李贽略带歉疚地道:“赐婚一事我与伯父商量过,未曾请示伯母,今日特来赔礼。”

男人眉目沉稳俊美,言行举止风度翩翩,仿佛天生贵族,陈氏看着顺眼,那短短几句话听着也舒服,不知不觉放松下来,笑道:“你有何过?真论起来,是我们该谢你,如果不是你,那日卿卿未必能全身而退。”

李贽惭愧摇头。

西侧间,早在陈氏去迎接李贽之前,沈卿卿就与宋氏躲进来了,正透过帘缝偷窥厅堂里的一切。眼看母亲把李贽当成座上宾,而李贽还厚颜无耻地继续装救命恩人,沈卿卿恨得牙痒痒:“祖母,你看他那副小人嘴脸!”

宋氏默默地瞧着,心想这位平西侯长得很是不错,至少从容貌气度上配得起孙女。

“再看看。”宋氏轻轻地摸了摸孙女的头。

沈卿卿咬住了嘴唇,她倒要看看李贽还想耍什么花招。

“承蒙伯父厚爱、皇上赐婚,我喜不自胜,只是不知七姑娘是否愿意?”李贽看着陈氏问,说完凤眼低垂,一副很有自知之明的样子,“我年长七姑娘颇多,上次又连累她被劫为人质,七姑娘定是不愿的。”

沈卿卿心想,你既知我不愿,为何还要提亲?

说来也怪,像是知道沈卿卿在想什么,李贽忽然低叹一声:“然形势所迫,为了不让七姑娘……我只能去找伯父坦诚心迹。”

堂堂禁军统领自谦成这样,陈氏忙道:“侯爷千万不要妄自菲薄,放眼京城,论品行功勋乃至容貌气度,有几人能与侯爷媲美?能得侯爷为婿,是我夫妻之福。只是小女年幼不懂事,她,她……侯爷放心,我们一定会劝服小女的。”

李贽马上道:“伯母好意我心领了,如果,如果七姑娘始终不愿下嫁,那,我会找机会请皇上收回旨意。”

沈卿卿眼睛一亮,这是真的吗?

宋氏瞥眼孙女瞬间明媚起来的脸庞,无声笑了,这平西侯,当真会说。

陈氏根本没有心情分析李贽是欲迎还拒还是真心实意,她只知道,女儿先是被沈皇后看中,后又被纯贵妃抢去当了准嫂子,即便李贽想办法让皇上收回旨意,一个先后与太子、贵妃之兄有牵扯的闺秀,京城哪户人家还敢娶?娶了就是自找麻烦啊。

所以,这桩婚事必须继续下去。

“侯爷言重了,您一片真心,卿卿会明白的。”陈氏轻飘飘缓和了沉重的气氛。

母亲的坚持让沈卿卿大感失望,不过她很快也就转过弯来了,皇上的赐婚,哪那么好拒,李贽又在那虚伪罢了!

就在沈卿卿垂头丧气不想再听下去的时候,李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伯母,七姑娘可能对我有些误会,我想当面与她澄清一次,不知您能否通融?”

沈卿卿身体一紧,这小人还敢见她?

外面,陈氏差点就去看西侧间了,好在她反应及时,神色迅速恢复了正常,笑道:“既然有误会,当然要说清楚,不过卿卿去她六姐姐那儿了。这样,我派人去叫她回来,侯爷随肃哥儿去花园逛逛吧,等卿卿到了我再知会你们。”

李贽起身道:“有劳伯母。”

说完,李贽便随着沈肃走了。

陈氏站在门口,亲眼目睹两人走远,她才攥攥帕子,折身去了西次间。

沈卿卿坐在椅子上,赌气道:“娘不用说了,婚事我听你们的,但我不会见他。”

陈氏还没开口,宋氏好笑道:“这叫什么话,难道成亲了你也不见?”

沈卿卿没吭声。

陈氏忙道:“就是就是,卿卿听你祖母的,再说了,你总得给他机会解释是不是?”

沈卿卿咬了咬唇,李贽能解释什么,解释他为何不履约还她绣鞋,还是解释他为何那么虚伪?

“无论如何,先听听他怎么说吧。”宋氏慈爱地哄道。

沈卿卿非常勉强地应了。

娘仨等了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宋氏便先去了后院,稍后一对儿年轻人敞开心结,她不能再偷听。宋氏一走,陈氏马上命人去请李贽回来。

李贽、沈肃闻讯往回走。

路上沈肃问李贽:“侯爷当真喜欢舍妹?”

沈肃才十六岁,在李贽眼里就是个孩子,但李贽还是神色郑重地回答了:“是。”

沈肃又问:“侯爷喜欢舍妹什么?”

李贽微微沉吟,笑道:“临危不乱、倾国倾城。”

沈肃攥了下右手,妹妹确实当得起倾国倾城,但临危不乱哪里来的?被人挟持的时候,妹妹哭得可惨了。

沈肃看不透李贽,他也不想费心去揣度,厅堂就在前面,看着里面站在母亲身后只露出一抹裙摆的妹妹,沈肃低声对李贽道:“侯爷有平西之功,我敬您重您,但若将来侯爷欺负舍妹,我身为兄长,一定会替她讨回公道。”

李贽诧异地看他,随即失笑:“沈郎说笑了,我待七姑娘好还来不及,怎会欺她?”

男人笑容儒雅,处处都让人挑不出错,可沈肃莫名有种感觉,此人不可信。

“侯爷回来了。”那边陈氏笑着招呼道。

沈肃与李贽互视一眼,默契地揭过了刚刚的话题。

跨进厅堂,李贽朝陈氏微微颔首,这才看向陈氏身后的小姑娘。

沈卿卿垂着眼。

李贽露出一个苦笑。

为了给二人敞开心扉的机会,陈氏朝长子使个眼色,母子俩去院子里站着了。

厅堂只剩她与李贽,沈卿卿侧过身,不想给李贽看。

小姑娘今日穿了条碧色的长裙,头上也只戴了一根玉簪,但她身量高挑纤细,婀娜玲珑,静静地站在那儿就像一幅画。她的侧脸莹润如最上等的脂玉,在略显昏暗的厅堂里散发着珠玉般的光华。

这还是没有打扮,倘若她精心装扮了,又会是何等的美?

李贽忽然觉得,他没有娶错人,只沈卿卿这百年难遇的好容貌,就足以做他的妻子。

“看令堂对我的态度,你并没有告诉他们真相。”与沈卿卿保持五步的距离,李贽低声道。

沈卿卿抿唇,她不说,是不想父母因为将女儿许配给豺狼而自责。

“你到底想说什么?”沈卿卿侧对着他问,语气冷硬。

李贽笑,道:“我想说,我与七姑娘当真有缘,之前迟迟找不到机会还你绣鞋,如今皇上将你许配给我,那绣鞋就等你嫁过去再物归原主罢。”

男人字字正经,沈卿卿却听出了浓浓的得意,她就知道,李贽怎会诚心向她认错?

“你走!”沈卿卿恼火地瞪他,一手指向门口。

李贽看着她的眼睛,好奇道:“我若这般走了,你准备如何向令堂解释?”

他厚颜无耻,沈卿卿深吸一口气,盯着李贽道:“你真以为我不敢揭露你恶心的嘴脸?”

李贽:……

他知道小姑娘恨他,但再恨也不至于用“恶心”一词骂他吧?

不过,李贽早过了轻易动怒的年纪。

相反,李贽还体贴地提醒未婚妻:“婚事已定,你是孝女,定不会给二老徒添烦恼。”

软肋被人所捏,沈卿卿竟气到无言以对,再想到自己的下半生都要与李贽绑在一起,日夜面对那张虚伪的脸,甚至要屈服于男人的淫威之下,沈卿卿忽然悲从中来,泪水瞬间盈满眼,将落未落地在细密的睫毛间轻轻颤动。

小美人含泪,我见犹怜。

李贽轻叹,上前一步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既然摆脱不得,便该学会接受。你放心,我戏弄你是真的,想娶你也是真的,婚后我会好好待你,与你做一对儿恩爱……”

“呸,谁要与你恩爱?你做梦吧!”沈卿卿听到那个词就恶心,扭头朝那道挺拔的身影啐了一口,速度之快,李贽闪避不及。

看着衣摆上多出的一小圈湿润,李贽抬眸,盯着沈卿卿愤恨嫌弃的杏眼道:“原来沈家闺秀是这样的做派,李某今日算是领教了。”

沈卿卿不甘示弱:“听闻平西侯乃当世罕见的君子,我也算开了眼界!”

李贽是什么人,沈卿卿气得要哭,他依然心如止水,淡笑道:“我是伪君子,你是假闺秀,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沈卿卿:……

男人没脸没皮,沈卿卿连呸他都不想浪费口水,转身就往外走。

李贽倏然逼过来,往她手里塞了一个荷包,荷包说不上重,但也有些份量。

沈卿卿下意识地就要扔。

李贽及时握住她的小手,倾身在她耳边道:“之前种种,是为夫之错,这是赔礼,望夫人笑纳。”

男人温热的呼吸如风落在她耳上,沈卿卿不受控制地打了个激灵,全身发麻,她猛地退后,举起手就要将那荷包丢向李贽。放屁,谁是他的夫人!

可沈卿卿一抬头,却见李贽已经鬼魅般闪到了厅堂门外。

沈卿卿不由地抓紧了荷包,现在扔出去,肯定会引起母亲、兄长的注意。

李贽扫眼她的小手,笑了,随即朝陈氏母子走去。

沈卿卿听着他与家人寒暄,恨到了极点,也无奈到了极点,不得已地将荷包收进袖中。

院子里,李贽提出告辞,陈氏让儿子去送客,她快步来到厅堂,急切地问女儿:“卿卿,方才他与你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