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卿看着母亲温柔的眉眼,想到父亲对李贽的夸赞,便不忍心说出实情了。

她这辈子已经完了,与其连累父母愧疚一生,不如让他们相信女儿嫁了个好夫婿。

想到这里,沈卿卿低头,咬唇做出小女儿的扭捏样:“娘别问了,我嫁他就是。”

说完,沈卿卿害羞般跑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卿卿用同样的招数回应了祖母。

宋氏知道的比陈氏多,她看出其中另有隐情,可孙女死活不肯说,她只能叹息离去。

祖母走了,沈卿卿才疲惫地坐在了床上。

“姑娘,您没事吧?”玉蝉、玉蝶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都很担心她。

沈卿卿冷笑,取出袖子里的荷包,递给玉蝉道:“不用打开,哪天出门时顺手丢了。”

玉蝉:“啊?”

沈卿卿脸色一沉。

玉蝉慌忙接过了荷包。

沈卿卿很累,放下帐子,将自己关在了床上。

玉蝉、玉蝶悄悄退了出去。

“真扔了?”躲在堂屋,玉蝉捏了捏手里的荷包,为难地问。

玉蝶扫眼内室那边,小声说:“要不,先看看是什么?”

玉蝉本能地摇头。

然而越是不该知道荷包里的东西是何物,就越想知道,几番犹豫后,玉蝉还是偷偷打开了荷包。

白底绣牡丹的荷包内,是一对儿红玉雕刻成的绣鞋,鞋尖上分别还雕了一朵牡丹花。每只绣鞋都只有掌心大小,然处处雕工精湛,纹理清晰,尤其是那朵牡丹,连中间的花蕊都点点分明。

玉蝉、玉蝶都看呆了。

“这是侯爷送姑娘的吧?”

“这么贵重,真的要丢了?”

“现在姑娘不喜侯爷,所以不稀罕侯爷的礼物,等将来姑娘与侯爷心意相通了,会不会后悔?”

“那就收起来?”

“嗯,收起来吧!”

第20章

在沈卿卿表示愿嫁之后,李贽就托媒人上门商议婚期了。

何时大婚,沈廷文夫妻当然要来问女儿的意思,谁让他们疼女儿呢,换成沈渠,肯定就自己做主了。

为此,沈廷文非常庆幸最近内阁忙得很,老爷子早出晚归无暇顾及家中事,不然他又要被管。

“卿卿,你怎么想?”沈廷文坐在一旁,陈氏小心翼翼地问。

距离赐婚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沈卿卿也能很好地掌控自己的情绪了,低下头,她慢慢地转动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小声道:“五姐姐要入宫了,可六姐姐的婚事还没着落,我当妹妹的,总不能越过姐姐去。”

陈氏看向丈夫。

沈廷文想了想,点头道:“是这个理。”

其实他知道女儿对李贽依然存着芥蒂,故意用堂姐当借口,但这个理由确实还说得过去。再说,六侄女已经及笄了,估计明年肯定出嫁,李贽既然能耽搁到二十四的年纪,再多等两年应该也没关系。

父亲疼她,沈卿卿顿觉舒服多了。

接下来,陈氏出面,对李贽请来的媒人表达了这层意思,两家先定亲,等六姑娘出嫁了再定大婚之期。

媒人暗暗嘀咕,这话说的,万一沈家六姑娘一直嫁不出去,七姑娘就一直耽误着?

可沈家有位皇后也有位阁老,媒人吞下牢骚,惶恐不安地去李家回话。

媒人怕李贽会生气,使劲儿往婉转了说,还试图安慰李贽:“这样也好,七姑娘还小,过两年长开了,嫁过来就可以替侯爷开枝散叶啦。”

李贽笑,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椅子扶手,开枝散叶,小丫头不挠他一把他就满足了。

“可以,一切按照沈家的意思办。”李贽温声道。

媒人听了,忍不住在心里连连赞叹,都说平西侯心胸宽广能容人,果然名不虚传啊!

沈廷文夫妻得知李贽这么好说话,也都很诧异。

“卿卿,他这样的年纪愿意等你至少两年,真的很难得了。”秋高气爽,陈氏一边剥着石榴,一边与女儿说贴己话。

沈卿卿吃着母亲剥好的石榴,哼道:“谁稀罕他等。”

陈氏看着女儿吃的红红的小嘴儿,无奈地叹了口气,女儿分明还是孩子脾气,哪点像个待嫁娘。

“卿卿啊,既然都许嫁了,你该想想如何跟李贽做对儿恩爱夫妻,否则天天怄气,你叫娘如何放心?”陈氏忧心忡忡地又往女儿的碟子里放了一把石榴。

沈卿卿早就想过了,笑着道:“娘,嫁妆你肯定不会亏待我吧?有了您给的嫁妆,女儿有吃有穿,丰衣足食的,您需要担心什么?”

陈氏斥道:“我要的是你们夫妻俩相敬如宾,恩爱美满。”

沈卿卿不想多说这个话题,敷衍道:“会恩爱的,您等着瞧就是。”

李贽那么会装好女婿,婚后她回娘家时陪李贽一起装装,有的是恩爱给母亲看。

十月里,五姑娘沈嘉容要进宫了。

毕竟是堂姐妹,沈嘉意拉上沈卿卿一块儿去看她。

与沈卿卿的闺房比,沈嘉容这边就要寒碜多了,但沈嘉容似乎对自己的婚事非常满意,面色红润,精神焕发。

“下次再见到姐姐,我们就得向姐姐行礼了。”沈嘉意故意捡沈嘉容爱听的说,姐妹一场,出嫁后就再难相聚,离别之际,曾经的不愉快都不重要了。沈嘉意先后送走了四位姐姐,今日触景生情,难免有几分悲绪。

沈嘉容却一点都不难过,在沈家,有祖父、父亲严格管教,有母亲各种唠叨约束,沈嘉容早就盼着快点出嫁了。她喜欢太子,虽然做侧妃委屈了点,但将来太子一登基,她就成了一宫主妃。而且啊,太子过得很符合他的储君身份,处处奢华,只要她讨了太子的欢心,各种赏赐便会源源不断,再也不用羡慕别人了。

“都是自家妹妹,无论嫁到何处,咱们姐妹都别淡了情分才是。”沈嘉容落落大方地道,说完看向沈卿卿,意味深长道:“只可惜了七妹妹的花容月貌,嫁了那样……”

她拉长声音,没有说完。

但沈嘉意、沈卿卿都明白她的意思。

李贽官职是高也有了爵位,但因为纯贵妃,京城大多数人都觉得商人出身的李贽是靠裙带关系得的荣耀,不够光彩,特别是一些名门望族,对李贽很是不耻。

沈卿卿是不喜欢李贽,但她也不能看着沈嘉容嚣张。

围着沈嘉容悬挂起来的侧妃喜服绕了一圈,沈卿卿模仿沈嘉容方才的语气,幽幽道:“五姐姐容颜美丽,性情婉约,连皇上都夸五姐姐有皇后娘娘的风骨,如今虽然得嫁太子表哥,奈何终究是……”

后面的话,沈卿卿也省略了。

沈嘉意扭头忍笑。

沈嘉容气红了脸,屈为侧妃,这是她最大的遗憾!

“五姐姐这边忙得很,咱们还是别打扰她了吧。”还击完了,沈卿卿没有兴趣恋战,挽着沈嘉意的胳膊就走了。

离开大房,沈嘉意笑着捏沈卿卿的嘴:“她大好的日子,你何必与她计较,就不怕她去太子耳边吹风,将来给你小鞋穿?”

沈卿卿看着路旁开始转黄的银杏树叶,不以为意地道:“太子若真喜欢她,还用等到现在才挑她去东宫?”枕边风管不管用,关键还得看男人对吹风人的心,就拿沈皇后与纯贵妃来说,选秀时两人都去庆德帝耳边吹风了,结果呢?

沈卿卿是年幼,但该懂的道理她多琢磨琢磨也就透了。

提到太子,沈嘉意轻轻撞了撞妹妹的胳膊:“我怎么觉得,当日皇姑母选你,是因为太子?其实太子喜欢的是你吧?”

沈卿卿抿了下唇。

她厌恶李贽,与太子倒无罅隙,但非要在两个人里选一个,她宁可嫁给李贽。因为李贽官职再高,他都是一个普通的夫君,与她地位平等,她不喜欢不理睬便好。太子却不同,太子有个针对她的皇后娘,更有未来储君的身份,沈卿卿若给他脸色看,太子罚她怎么办?

“不提我们,六姐姐准备嫁个什么样的夫君?”沈卿卿好奇地问。

沈嘉意不知道:“我爹给我挑什么样的,我就嫁什么样的吧。”

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沈卿卿心情有点复杂,既希望堂姐嫁个如意郎君,又希望堂姐晚点出嫁,她好在家里多过两年逍遥日子。

沈卿卿并没有复杂太长时间,沈嘉容进宫不久,沈二爷夫妻就替爱女挑了个好夫婿,是永昌伯家的世子,姓郭名承旭。

郭承旭来沈家相看那日,沈卿卿陪沈嘉意一起躲在了屏风后,只见郭承旭身高八尺,唇红齿白,是个非常俊秀的郎君,非要挑缺点的话,就是郭承旭长了一张娃娃脸,明明二十岁了,看着还像十五六岁的少年。

“挺可爱的。”私底下,沈卿卿这般点评道。

沈嘉意不知该脸红还是担忧,怕未来的夫君是孩子心性,没个稳重样。

年前定了亲,次年四月里,沈嘉意就出嫁了。

三朝回门的时候,姐妹俩躲在屋里说悄悄话。

“怎么样,六姐夫对你好不好?”沈卿卿笑嘿嘿地问。

此刻沈嘉意梳着少妇的发髻,眼角眉梢都是新嫁娘羞涩又妩媚的风情,扭捏道:“挺好的。”

沈卿卿继续问:“那六姐夫像孩子吗?”她知道堂姐的担忧。

沈嘉意脸更烫了,郭承旭那家伙,长着娃娃脸很乖很好欺负的样子,然而到了晚上,郭承旭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缠她缠得紧。想到郭承旭才二十一岁就有那般本事了,沈嘉意看看面前的七妹妹,不禁替妹妹烦恼起来,要知道,李贽比妹妹大了整整十岁呢!

“你看我做什么?”沈卿卿觉得堂姐的眼神很是奇怪。

沈嘉意笑了,神秘地道:“现在先不告诉你,等你出嫁前,我再提点你。”

沈卿卿:……

当天下午,沈嘉意就随郭承旭回了永昌伯府。

至此,沈家七个姑娘,就剩沈卿卿一个还没嫁了。

沈卿卿开始不安。

果然,六月里,李贽请的那位许久不见的媒人欢欢喜喜地再次跨进了沈家大门,要与陈氏商议婚期。

这一年来李贽对沈廷文夫妻十分殷勤,在宫里见到沈廷文一定会恭恭敬敬地喊声伯父,逢年过节李贽也会亲自登门送礼,他又会说话,哄得陈氏越看他越满意,也越发不理解女儿对李贽的抗拒。

“卿卿,这是李家挑选出来的几个吉日,你来选吧。”送走媒人,陈氏来找女儿道。

沈卿卿接过红纸,就见上面写了五个吉日,最早的是今年八月,最晚的是明年开春。

“这个吧。”沈卿卿毫不犹豫地点了点最下面的吉日。

陈氏:……

准女婿到底怎么得罪了她的宝贝女儿啊?

不过,陈氏也想多留女儿一段时日。

隔了几天,陈氏将选好的吉日交给了媒人。

媒人一看沈家选的是最晚的吉日,心里又是一突,侯爷会不会不高兴啊?侯爷一不高兴,会不会少给她赏钱?

奉上吉日,媒人紧张地看着对面俊美儒雅的平西侯。

“有劳了。”李贽放下红纸,笑着道,说完命他身边的小厮阿荣给赏。

阿荣早就准备好了一个荷包。

荷包沉甸甸的,媒人一接过来就笑开了花,心满意足地走了。

“侯爷,咱们哪日去迎亲啊?”阿荣高兴地问。

李贽看眼红纸,唇角上扬:“明年三月,花开之时。”

越不想时间过得快的时候,时间就过得越快,如白驹过隙。

随着春风渐暖,沈卿卿与李贽的婚期也终于要到了。

大婚前五天,平西侯府将聘礼送了过来。腰系红绸的小厮两人抬一箱,最前面的两人已经走出侯府所在的巷子了,侯府院子里的小厮们还没走完,足见聘礼之多。这般壮观的下聘,百姓们蜂拥而至,对着一抬抬聘礼感叹平西侯家大业大,沈家七姑娘有福之类的。

聘礼送到沈家,大夫人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两个妯娌都是京城勋贵家的嫡女,嫁过来的时候都带了丰厚的嫁妆,大夫人也算见过世面了,然而李贽送的聘礼更丰厚更名贵,光是两棵半人多高的珊瑚树就叫人眼热!

这日之前,大夫人一直觉得她的女儿嫁的最好,堂堂东宫侧妃,多尊贵多体面!可如今,透过聘礼看出平西侯府的富贵,大夫人攥着手里的帕子,根本无法压制住由心底而生的羡慕嫉妒。七丫头要去当富贵的一品侯夫人去了,她的女儿呢,入东宫快两年却迟迟没有好消息,人家太子妃的儿子都庆完满月了!

“大嫂,看什么呢?”二夫人笑着凑了过来。

大夫人抿抿嘴,淡淡道:“都说咱们七姑爷入仕之前是江南富商,今日这般,果然是富商做派。”

二夫人就像听不懂她的讽刺似的,笑道:“嗯,卿卿有福了,这过日子啊,归根结底还是得有钱,有了钱就能喜欢什么买什么,那样才快活。”

一句话刺痛了大夫人的心!她这半辈子苦心钻营,差的就是银子!

“人活一生,岂能就为了些黄白俗物?”扬起下巴,大夫人义正言辞。

二夫人闻言,只一笑置之。

当了十几年的妯娌,谁还不了解谁,装什么清高?

沈卿卿有钱,所以纵使李贽送她一座金山她也不稀罕。

面对母亲拿过来的聘礼清单,沈卿卿也扬起了下巴,不屑去看。

陈氏头疼:“你这孩子,马上都大婚了,你怎么还拧巴呢?”

沈卿卿狡辩:“祖父常教导我们要节俭,我若见了这份聘礼就欢天喜地,岂不是辜负了祖父的谆谆教诲?”

陈氏一指头点在了女儿额头上,不过别说,老爷子见了这么多聘礼确实挺不高兴,嫌弃李贽过于张扬。但陈氏很满意,她就是要让满京城的百姓知道,她的女儿值这么多聘礼,值的女婿看重珍惜。

“姑娘,夫人,六姑娘来啦。”玉蝶挑开帘子,笑着道。

母女俩一起看过去,就见沈嘉意缓步走了过来,一手由丫鬟托着,一手轻轻地搭在她鼓鼓的小腹上。

“六姐姐怎么来了?”沈卿卿意外地问,二伯母不是说堂姐就快临盆了吗?

沈嘉意有点喘,坐好了才道:“来看你啊,趁还没生赶紧来瞧瞧,大婚那日我估计是来不了了。”

姐妹俩关系好,陈氏找个借口走了,让两人说些贴己话。

“六姐夫来了吗?”沈卿卿摸摸堂姐的大肚子,随意问道。

沈嘉意笑:“来了,说是怕我生在娘家呢。”

沈卿卿既替堂姐高兴,也有点羡慕:“六姐夫对你真好。”

沈嘉意满脸幸福,看着即将出嫁的堂妹,她由衷地道:“七妹妹,男人对妻子好不好,全看两人如何相处。婚前我与你六姐夫就隔着屏风见了一面,谈不上任何了解,全靠婚后慢慢熟悉,我真心对他,他便真心对我。”

沈卿卿点点头。

沈嘉意真正想说的在后面,拉着沈卿卿的手道:“我不知道你与平西侯之间有什么过节,我来是想劝劝妹妹,既然你们注定要做夫妻,不如你试着忘记前面的不快,学着接受他。毕竟要过一辈子呢,你总不能一辈子都抵触他吧?真那样,别说三叔三婶母心疼你,我都替你难过。”

沈卿卿低头不语。

道理她都懂,但前提得看那个男人值不值得,至少目前为止,她丝毫不想与李贽“恩爱”!

“知道啦,六姐姐越来越像我娘了。”沈卿卿抬起头,嬉皮笑脸地道。

沈嘉意轻轻打了她一下。

沈卿卿可不敢躲,怕堂姐动了胎气。

沈嘉意还想分享些夫妻相处之道,那边二夫人得知即将临盆的女儿回了娘家,急匆匆赶了过来,进屋就训斥女儿:“大着肚子还乱跑,你存心让我们长辈着急是不是?亏你婆婆还惯着你,是我就将你关在房间,哪都不许去!”

沈嘉意:……

这是亲娘吗?

但长辈一来,姐妹俩的悄悄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沈嘉意万分不愿地与丈夫上了回家的马车。

陈氏很是羡慕,回来对女儿道:“看你六姐姐,才嫁出去一年就要生了……”

沈卿卿一个头两个大,转身扑到床上,抓起被子蒙住了耳朵!

陈氏气得走过来,朝被窝最鼓的地方拍了一下。

知道自己说话不管用,女儿出嫁前夕,陈氏请了宋氏来给女儿上一堂十分重要的课。

“祖母,大道理我已经听我娘讲了一箩筐了,您就饶了我吧!”沈卿卿先发制人,抱住祖母装可怜。

宋氏笑着拍拍小孙女肩膀:“好好好,祖母不说那些扫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