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卿扬起脖子,高兴地亲了祖母一口。

宋氏瞧着小孙女樱花似的脸颊,心想儿媳妇纯粹是瞎操心,那种事情李贽能不会?孙女嫁过去,什么都不用做,李贽就先扑过来了。

“卿卿,祖母跟你说说我自己的事吧。”搂住小姑娘,宋氏目光深邃地道。

沈卿卿察觉到什么,连忙乖乖坐好。

宋氏握着小孙女的手,视线投向了窗外,灯光昏黄,她的声音仿佛都带着岁月的宁静味道:“当年家里让我给你祖父做妾,其实我不愿意,可我爹给我讲了一箩筐的道理,什么他要报恩,什么他觉得你祖父前程大好,我做妾也绝不会委屈。那时我也才十五六岁,懵懵懂懂,觉得父亲总不会害我,于是就应了。”

“你祖父确实是人中之龙,除了瞎节俭没别的毛病,这几十年也是真心对我,我才心甘情愿地留在了他身边。倘若他对我不好,或是他品行不端,那祖母早就想办法离开他了。”

说到这里,宋氏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孙女:“卿卿,你记住,什么都没自己快活重要。你嫁过去后,李贽对你好,你就试着接纳他。李贽待你不好不坏,你就守好自己的心,该吃吃该喝喝,别管他在一旁忙什么。若李贽让你受委屈,你就回来,自有你祖父替你做主。”

沈卿卿早就湿了眼眶,她抱紧祖母,哽咽道:“祖母放心,我记住了,一辈子都不忘。”

宋氏嗯了声,过了会儿,她拿出儿媳妇给她的小册子,放在床上道:“这是每个新娘子出嫁前都该学的,你自己看看就能懂,时候不早,我走了,你也早点睡,明早精精神神地出嫁。到了那边还要掀盖头,卿卿别叫外人看咱们沈家姑娘的笑话。”

“祖母,我舍不得您。”沈卿卿不肯松手,眼圈又红了。

宋氏笑,低头在孙女耳边道:“你祖父还等着我呢,没我在身边,他睡不踏实。”

沈卿卿:……

想到威严刻板的祖父竟然如此依赖祖母,沈卿卿莫名打了个哆嗦。

宋氏见了,最后提点孙女道:“男人都是假正经,真正能看透他们的只有枕边人,李贽为人到底如何,你慢慢观察吧。”

沈卿卿咬唇,她才懒得观察他。

送走祖母,沈卿卿回到床上,随手拿起了祖母留下的小册子,翻看第一页,沈卿卿看到上面画着一男一女,定睛再看,却见两人衣衫不整……

这是什么东西!

沈卿卿一把就将东西丢了出去,然而脑海里的画面却甩不开了!

想到明晚李贽会试图那样对她,还是那么丑陋的东西,沈卿卿胃里翻滚,差点吐出来。

因为看了不该看的册子,这晚沈卿卿辗转反侧失眠了,熬到三更天好不容易睡着,沈卿卿竟然做了个梦,梦里李贽就像册子里的男人那般强行将她摁在床上……

冷汗淋漓,在李贽得逞前,沈卿卿激灵一下醒了过来。

闺房里一片黑暗,沈卿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待呼吸恢复平稳,沈卿卿慢慢抱住了被子。原来夫妻是那么同房的,明晚,李贽会不会强迫她?

在此之前,沈卿卿对李贽只有嫌恶,看过小册子后,沈卿卿终于开始害怕他了。

月亮落下去,红日升上来,在远处隐约可闻的鸡鸣声中,才睡着不久的沈卿卿被人叫醒了。

母亲、喜婆、丫鬟们全都进来了,沈卿卿很快就失去了对自己身子的掌控,任由众人为她梳洗打扮。天彻底亮了,沈卿卿饿得饥肠辘辘,却只得了一碗红枣银耳羹,勉勉强强填了肚子。

“娘,我想喝水。”没过多久,沈卿卿又渴了。

喜婆笑着替陈氏回答道:“姑娘且忍忍,一会儿花轿要绕半个京城呢,肚子里灌了水,颠来颠去的不舒服。”

沈卿卿一听,越发不想出嫁了。

可惜为时已晚,吉时一到,沈府门前就响起了鞭炮声,新郎来迎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1终于出嫁啦,婚后恋正式开始!

第21章

拜别父母, 沈卿卿坐进了花轿。

花轿颠簸, 颠落了沈卿卿眼里残留的泪珠。平时总是仗着父母的疼爱撒娇任性, 今日真的离开家了, 沈卿卿才真正明白什么叫不舍,不舍得离开爹娘, 不舍得离开兄长弟弟, 不舍得离开自己真正的家。

每掉一对儿泪,沈卿卿就立即用帕子抹掉, 祖母的话她记住了, 不能给沈家姑娘丢人, 所以她的妆容不能花,免得掀盖头时脸上一片狼藉让人笑话。

当花轿绕完半个京城终于停在平西侯府门前时, 沈卿卿手里的帕子几乎已经湿透。

“请新郎踢轿门喽!”喜婆喜气洋洋地吆喝着。

沈卿卿心里一慌, 下意识地撑住了轿子。

等了一会儿, 花轿前面传来轻轻的震动, 然后就没事了, 倒像敲门似的。

“请新娘下轿!”

沈卿卿马上又缩回了手。

喜婆挑起帘子, 弯腰来扶沈卿卿。沈卿卿头上戴着沉甸甸的凤冠, 身上穿着极为繁琐的嫁衣, 喜婆一手扶着她胳膊,一手先托起那大红色的裙摆, 小心翼翼地指点新娘子如何往外走。红盖头轻轻地摇晃,沈卿卿只能看见脚底下一小片地方,探出花轿的那一刻, 她发现轿子旁边有一双黑底大红缎面的靴子,稳如泰山。

沈卿卿咬了咬唇。

站好了,喜婆往她手里塞了一团红绸,沈卿卿刚握住,红绸另一端突然传来一股力道,很快又卸了。

沈卿卿忍不住瞪了那边一眼,厌恶他的人,便厌恶他做的一切,连周围的各种贺喜声都成了蝉鸣一样的聒噪。

接下来,新婚夫妻先拜堂,再入洞房。

因为少了男客,新房这边就安静多了,很快,沈卿卿就坐在了铺着绣鸳鸯戏水的大红床褥上。女客们轻声议论着,等待看新娘,喜婆安排好一切,笑眯眯地将漆金的秤杆递交到新郎官手中。沈卿卿听在耳里,眼看那双靴子朝她走来,沈卿卿暗暗吸了口气。

李贽走到新娘子面前,笑着去挑盖头。

二十六岁的新郎官手很稳,从容不迫地运用秤杆勾起盖头一角,往上轻轻一挑,盖头便离开了,露出了曾经的沈家七姑娘、如今的平西侯夫人,只见她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挡住了那一双盈盈水眸。她脸上涂了薄薄一层粉,抹了胭脂的香腮便如白雪中的樱花,娇艳欲滴。她饱满的嘴唇微微抿着,流露出新嫁娘的羞涩,她纤细如笋尖儿的小手姿态优雅的搭在膝盖上,是大家闺秀的端庄。

李贽的凤眼里掠过一丝诧异,这么乖,真是那个瞪他呸他的七姑娘吗?

他身后的女客们惊艳地赞叹起来。

沈卿卿始终保持着贵女的风采,羞而不怯。

“请新郎、新娘喝合卺酒!”

端着金秤杆的小丫鬟退后,托着两杯合卺酒的小丫鬟笑盈盈走上前。

李贽笑着坐到沈卿卿旁边,先从托盘上端了一杯酒。

沈卿卿一手提着宽松的袖口,也拿了属于她的那杯,红釉酒杯衬着新娘子白嫩的手指,有种令人迷醉的美。

李贽多看了两眼。

在喜婆的指点下,两人的胳膊终于挽到了一起。

距离拉近,近得李贽能数一数她的睫毛,然而直到喝完,沈卿卿都没有看他一眼。

李贽放了心,这确实是他要娶的那位七姑娘,没换人,也没换性子。

礼毕,李贽去前面陪客了,女客们随之离去,沈卿卿终于可以休息了。

玉蝶、玉蝉昨日就提前过来了,这会儿一边伺候沈卿卿卸妆,一边将她们打听到的消息说给主子听,有些是沈卿卿出嫁前家人就告诉了她的,有些是两个丫鬟进府后才探听到的新情况。

李家是江南富商,但随着纯贵妃的受宠,李家一大家子就都搬到了京城。

李家一共有三房。

李贽便是大房长子,他的父亲去海外经商时遇到风暴,不幸丧命,母亲伤心过度也早早去了,所以如今大房只剩李贽与纯贵妃兄妹。

二房,李二爷有一妻数妾,但只有正妻二太太生了三个女儿,其他小妾均无所出,至于那三个女儿,两个都嫁在了扬州,仅最小的四姑娘李珍还待字闺中。

三房,李三爷与沈廷文年纪相当,青梅竹马的妻子病逝后,李三爷再未娶妻,膝下有一儿一女,分别是二公子李贺、五姑娘李瑜。

除了这三房,李贽的祖母祝老太太还康健着呢,住在侯府的万福堂。

“姑娘,据说老太太几年前收养了一位孤女江姑娘,长得特别美,反正侯府的下人们都说没见过比她更美的人,然后老太太待江姑娘可好了,比亲孙女都不差什么,可惜我们初来乍到不能乱跑,不然真想去瞧瞧。”

玉蝶有些不服气地道,论美貌,谁能比得上她们主子?

沈卿卿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你去瞧人家做什么?我嫁过来又不是与人比美的,以后除了咱们自己的地盘,其他院子的事少管,除非我有吩咐。”

她连名义上的丈夫都不在意,更不会在意他的家人。

领了教训,玉蝶讪讪地点点头。

“姑娘吃些东西吧?”玉蝉扫眼桌子上的喜果,轻声道,知道主子早上没吃饱。

沈卿卿昨晚没睡好,颠簸了一路肚子也不舒服,摇摇头,直接去床上躺下了。临睡之前,沈卿卿嘱咐两个丫鬟:“人来了记得叫我。”

玉蝉、玉蝶点点头,替她掩好帐子就退了下去。

沈卿卿躺在床上,屋里安安静静的,前院的热闹都能听见。

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沈卿卿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睡,然而可能昨晚失眠太久,躺了一会儿沈卿卿就睡着了。

一觉睡到夜幕降临,沈卿卿饿醒了。

“让厨房给我做碗春笋火腿面。”对干巴巴的喜果没兴趣,沈卿卿吩咐玉蝉道,“多加点春笋。”

玉蝉笑着去厨房了。

玉蝶服侍沈卿卿洗脸。

沈卿卿只用巾子擦了两遍脸,再梳个简单的发髻,就准备起来了。

“姑娘不涂胭脂?”玉蝶惊讶地问,手里握着刚捡起来的粉瓷胭脂盒。

沈卿卿淡淡道:“用不着。”

玉蝶忽然明白了,姑娘与出嫁前一样,根本没打算与侯爷好好过日子。

玉蝶隐隐觉得这样不好,但她只是个丫鬟,得听主子的话。

放下胭脂盒,玉蝶随主子去了堂屋。

玉蝉回来了,笑着对沈卿卿道:“忘了告诉姑娘了,侯爷听说您喜欢淮南菜,特意请了位擅做淮南菜的刘嬷嬷主管咱们这边的小厨房。”

玉蝶偷偷朝她使了个眼色。

玉蝉没领悟,直到她看见主子毫不动容的小脸,这才反应过来。

沈卿卿见两人挤眉弄眼的,忽的笑了,道:“你们知道我的心思就行了,以前咱们在家里怎么过,到了这边继续怎么过,不用提心吊胆的。”

玉蝉、玉蝶连连点头。

做面还是很快的,没过多久厨房就将沈卿卿点的春笋火腿面端了过来,而且,除了一碗热腾腾、香喷喷的面,刘嬷嬷还为沈卿卿准备了一碟酸萝卜干、一碟酱黄瓜。

沈卿卿先夹了一口萝卜干,放到嘴里一嚼,又酸又脆,清凉爽口。

她不由地又夹了第二块儿。

小菜好吃,春笋鲜嫩,火腿肥而不腻,面条顺滑劲道,就连汤水都香醇鲜美。

若非顾及闺秀的礼仪,沈卿卿真想把一整碗汤都喝完。

“姑娘,好吃吗?”玉蝉笑着问。

沈卿卿用温热的巾子擦擦嘴,再看眼一根面条都不剩的汤碗,没说什么。

玉蝉示意小丫鬟收拾碗筷。

沈卿卿正要起身,就见院门口走进来两道身影,为首的男人一身红袍修长挺拔,正是李贽。

沈卿卿抿唇,直接进了内室。

新娘子的身影一闪而逝,李贽笑笑,对扶他过来的阿荣道:“回去吧。”

阿荣便功成身退了。

李贽往里走,走到门口时,他往端着托盘行礼的小丫鬟那边看了眼,就看到了那只汤碗。

看过了,李贽一边跨进堂屋,一边对玉蝶道:“备水。”

玉蝶紧张道:“是,侯爷。”

沈卿卿不怕李贽,两个丫鬟都怕地很。

李贽不紧不慢地朝内室走去,玉蝉及时赶过来,替他挑起了帘子。

李贽弯腰入内,一抬头,就见沈卿卿侧对他坐在窗户旁,小脸绷得紧紧的。

大婚的日子,新房里布置的喜气洋洋,床帐被褥是红的,桌子上摆的茶碗、碟子是红的,燃着小儿手臂粗细的龙凤双烛更是红的耀眼。在这么一片红中,沈卿卿的脸颊都染上了醉人的绯色,俏生生坐在那儿,好似一朵海棠化成了精。

李贽有两年没见过沈卿卿了,他早已成年,这两年形貌上没有太大变化,沈卿卿却变了不少,脸上属于孩子的稚气悄悄蜕变成了美人的妩媚,这般冷着脸都媚色香浓,倘若她肯笑笑,岂不令人骨酥神迷?

李贽站在门口,默默地欣赏他的新娘。

沈卿卿知道他要进来,早就做好了要与李贽谈判的准备,她正襟危坐,哪想到李贽竟然杵在门口不动了?

男人的目光肆无忌惮,好像她没穿衣裳似的,沈卿卿渐渐坐不住了,对着窗户道:“要么进来,要么出去,堵在门口碍事。”

李贽微笑,调侃道:“原来夫人知道我来了,我还以为夫人在想什么心事,这才没敢打扰。”

油腔滑调的,沈卿卿懒得理会。

李贽缓缓走到她对面,撩起衣摆落座。

沈卿卿继续盯着窗。

窗纸上贴着红色的双喜剪纸,李贽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近距离打量对面的美人:“两年不见,夫人……”

“别叫我夫人。”沈卿卿腻得慌,冷冷打断了他。

李贽愣住,随即懊恼改口道:“夫人是见外了些,那为夫唤你卿卿可好?”

沈卿卿:……

第22章

沈卿卿觉得李贽这人虚伪又厚脸皮, 明明知道她厌恶他, 他还能一厢情愿地把话往亲密了说。

“你还是叫我夫人罢。”沈卿卿绷着脸道。

李贽笑:“好, 夫人晚上吃的什么?”

沈卿卿惜字如金:“面。”

李贽颔首, 道:“为夫在前面只顾喝酒,没吃多少东西, 劳烦夫人让厨房给我来一碗同样的面。”

沈卿卿瞥他一眼, 扬声吩咐守在外面的玉蝉。

玉蝉才走,李贽忽然以手掩唇, 凤眼看着沈卿卿道:“为夫喝多了, 夫人可有醒酒茶?”

要求还真多!

沈卿卿烦躁地指向外间:“桌子上有, 侯爷自己去喝吧。”

李贽没动,凤眼真诚:“为夫不胜酒力, 走不动了。”

沈卿卿:……

她是真不想伺候这人, 但为了让李贽闭嘴, 免得他一口一个为夫的腻味, 沈卿卿便去了外间。端回茶水, 沈卿卿面无表情地放到李贽面前, 刚要走, 腰上忽然一紧!沈卿卿丝毫没有准备, 尖叫一声倒在了李贽怀里!

“放手!”小册子上的画面浮现脑海,沈卿卿剧烈挣扎起来!

李贽箍筋新娘子的纤腰, 看她如落入陷阱的兔子般挥手舞脚,低声道:“两年不见,夫人越发叫为夫难以自持。”

他说的情真意切, 沈卿卿都快吓死了,歪着脑袋催他:“有话好好说,你先放开我!”

李贽对着小姑娘乌黑如缎的长发笑,嘴上继续道:“新婚之夜,良辰美景,你我当该缱绻缠绵,夫人不必害羞。”说完,李贽俯身,俊脸离沈卿卿急红的脸颊越来越近,但如果沈卿卿回头,就能发现男人目光清明,并无任何色欲。

沈卿卿哪敢看啊,她现在只想快点逃离,狠话不管用,沈卿卿灵机一动,赶紧道:“你,你不是想吃面吗?厨房马上做好了,侯,侯爷忙了一日,千万别饿坏了身体!”

李贽沉默,仿佛在犹豫似的,然后终于放松了力道:“夫人所言甚是,是为夫心急了。”

沈卿卿松了口气,推推他的胳膊道:“快放开吧,丫鬟进来见了笑话。”

李贽如言松手。

沈卿卿立即跳下他腿,噌地跑出去了。

李贽笑笑,喝了几口小娇妻亲手端过来的醒酒茶,这才跟去了外间。

沈卿卿没在外间,而是坐在堂屋,玉蝉、玉蝶都在这儿,沈卿卿觉得安全。

李贽出来的时候,水房、厨房的丫鬟同时来回话。

“先用膳。”李贽大大方方坐在了饭桌旁。

沈卿卿瞟眼他的靴子,心思转了转,故意用帕子挡住嘴,做困倦状道:“我困了,玉蝉你们好好伺候侯爷。”她怕她再不走,等会儿李贽又使唤她去服侍他沐浴,这人脸皮厚比城墙,又敢动手动脚,沈卿卿真是又厌又怕。

玉蝉、玉蝶齐声应了。

李贽意味深长地看着沈卿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