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先前季陶然因得了云鬟的指点,飞速回到京兆府,传了盖捕头前来,这般如此叮嘱了几句。

盖捕头亲自带人离去,暗中监视着那王二哥。

正王二哥从那苦主王家走出,因他是在香料铺子里做工,便一路往铺子而去,下午时候只在店内打杂,并未出门过。

而季陶然醒了酒,便又传了那王家人来,细细问起王家诸位亲戚如何,其中自也有那王二哥。

一问之下,才发现居然大有内情。

原来这王家如今的儿子,并非王婆子亲生的,而是从堂兄弟家过继而来,虽早早娶了妻,但子嗣之上十分艰难,而立之年还没得子。

这王婆子忧心香火之事,不免动了歪心,便想让王家一个在乡下的远亲,再选一个男丁过来,以为传宗接代之意。

这前来的人,却正是这王二哥,因他先前在乡下也是个游手好闲之辈,听闻京内有这等好事,自巴不得赶来。

本以为从此之后,吃穿不愁,王婆子必然还会给张罗一门极好的媳妇,正满肚子美梦,谁知他还未到京城,这王家的女人就怀了身孕。

王二失了着落,却不肯就此回去,王婆子念在是亲戚的面儿上,起初也留他住在家中,多有照料。

谁知这王二因自忖不能再“当家做主”了,心情失落不说,暗地里便编排,说着王娘子的肚子来的蹊跷。

几次三番,流言蜚语传入了王婆子耳中,当即就把王二赶了出去。

这王二气愤愤地,却也无计可施,只得暂时找了个铺子做工。

从最初到现在,也换了四五分工了,这香料铺也是才转了不久的。

幸而他是个脸皮厚的,若是到那无着落之处,便仍旧去王家蹭吃蹭喝。

王婆等看他有洗心革面之意,且又有了正经营生,再加格外能说会道,便也不似先前一样冷待。

季陶然又打听了这王二的住处,叫人去暗中通知盖捕头。

盖捕头因见王二仍在铺子里,就先带了几个捕快,悄无声息赶去他的住所,也并不撬门开锁,只翻身进了院子里,便搜查起来。

然而仔细翻找了一番,却并没发现王小郎的踪迹。

盖捕头叫手下仍旧盯着王二,自己便急急回到京兆府。正季陶然送别了王家众人,盖捕头上前,将搜查等情形一一禀明。

季陶然听闻一无所获,未免有些失望,不料盖捕头举手入怀中,便掏出一物,又对季陶然道:“虽然并没发现那小孩子,却看见了这个。”

季陶然垂眸一看,又惊又喜,却见盖捕头手中拿着的,却是一个孩子的银项圈,下头缀着个长命锁,花纹样式,正是王家之人描述过的。

盖捕头道:“这物件儿藏在屋梁上的纸包里,也得亏我老盖眼尖仔细,季大人,你觉着如何?”

季陶然心想,若是王二回了家中,发现此物不见了,势必会打草惊蛇,京城内人多眼杂,若是他借机逃走了,岂不是又要费一番周折?

因此忙叫盖捕头带人将王二缉拿归案。

天黑之前,王二哥果然被拿到了京兆府。起初尚且咬口抵赖,季陶然便将那银项圈拿了出来。

王二哥一见,才变了脸色。

季陶然便道:“王小郎失踪当日,曾有人看见,是你把他带走了的,故而本官才格外命人盯着你,如今又在你家中翻出此物,可见此事果然跟你脱不了干系,你可还想抵赖?”

王二哥咽了几口唾沫,眼珠骨碌碌乱转,他到底是个奸猾之人,便说道:“我当日、的确是见过小郎不错,只不过,我因为当时赌钱输了,手头吃紧,便哄劝他将项圈借给我使唤,他是个小孩子,不懂怎么样,果然就把项圈给了我,我拿了项圈自走了,谁知此后竟出了事?”

季陶然见他果然抵赖,便道:“你既然说赌钱输了,自该把项圈拿去抵债,如何这项圈还在你家中?”

王二哥道:“我当时并没立刻就当了,因还是怕王家的人发现小郎项圈不见了会来追讨,本想等稍晚风平浪静了再去,谁知道当晚就说小郎找不到了,我如何还敢把这项圈拿出来?”

季陶然见他竟答得如此,便走出来,道:“香料铺的人带来了不曾?”

盖捕头道:“他们说天黑了,不敢出门,说明日必来的。”

季陶然知道是因近来又隐隐约约流传的那饕餮之事,当下便命将王二哥暂时关押牢房,自己却回了公房,仍是细想此事。

是夜季陶然独坐,于格外无声之时,竟十分想念清辉,又觉着若是有个人在身边儿参详就好了,他起身走到门口,本想亲去世子府一趟,却又停步。

季陶然几度反复,勉强让自己静心下来,便细想此案:云鬟所见自然不会错,王二哥也承认当日见过小郎,可却拒不承认小郎是被他所掳。

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季陶然拧眉苦思,忽然想起来:他每次去王家查探,这王二哥几乎也每次必到。若此人果然如他所说的一般无辜,又何必如此?

如此一来,这王二哥犯案的可能性便甚大。

倘若小郎果然是给他所掳走,他又如何在光天化日之下悄无声息把个孩子带走、藏匿起来?

季陶然心头一动,便将地图拿了出来,仔细看平禄坊周遭的路线分布,跟王二哥有关的无非是四个地方——那女贼作乱的街道,往前,是王二哥做工的香料铺,过了香料铺不远,才是他的住所,最后才是苦主王家。

季陶然暗忖:这几处地方,香料铺是最近便的,只不过铺子里人来人往,王二哥又要如何行事?若他把小郎藏在此地,小郎又如何才能噤口不嚷出来?

这一夜,季陶然竟也在京兆府中,只为王家这案子苦苦地思量了一晚。

次日清早,天才蒙蒙亮,季陶然叫了两个捕快,便骑马出了京兆府,竟直奔那香料铺而去。

因是一大早,街市上大半的铺子还未开门,那香料铺自也门扇紧闭。

季陶然叫捕快上去拍门,有半刻钟的功夫,才听里头道:“什么人,一大早地做什么呢?”

那捕快道:“京兆府来查案,昨儿来过的,快些将门打开。”

又过片刻,才听得门扇“吱呀”响声,有人开了门,竟是这店铺的掌柜,披衣站在门内躬身道:“不知道是京兆府的大爷,既如此,请入内说话。”

季陶然下马,迈步进了里间儿,却嗅的有些许多异样香气,有些混杂在一起似的,气味混淆着清晨的寒意,略有些古怪。

两个捕快便在店内四处走动查看,季陶然问道:“那王二哥可是你们店中的伙计?”

掌柜的低着头说:“正是。不过他是新来的,才做了三个月不到呢。大人可是找他?今儿他并没有来。”

季陶然道:“知道,他如今在京兆府。”又问:“你可还记不记得?他有个亲戚王家,在那次街头女贼作乱中丢了个孩子,那一日,你可见过王二哥?”

掌柜的想了半晌,摇头道:“这个小人不记得了,王家丢了孩子的事儿,隐约听他说过几次,至于什么女贼……小人一心做买卖,在这些上头不大留意。”

季陶然道:“那你店内的伙计们呢?”说着转头看了眼:“如何不见人?莫非都是另住?”

掌柜说道:“是有两个小伙计在店里,因一大早儿还未醒。”

正说到这儿,忽然听捕快喝道:“什么人?”

季陶然蓦地回头,却见一名捕快站在铺子入内处,指着里头,那边依稀站着个黑影,掌柜的忙道:“是我的伙计。”

捕快闻言,方道:“既然是伙计,木呆呆地站在这里做什么?反吓了我一跳。”手才从腰刀上松开。

掌柜的便唤了那伙计过来,季陶然打量了一眼,见生得五短身材,身形有些膘壮,便又问起王二哥的事,不料这伙计只顾摇头。

掌柜陪笑说道:“他原本有些呆症,话也很少,当日发生的事还留心的有限呢,更不会懂大人所说的那些了。问了也是白问。”

季陶然见果然问不出什么来,便叫了那两个捕快,正转身欲走,忽地听得楼上有人咳嗽了声,竟是个女子的声响。

季陶然驻足往上看,随口问:“这又是谁?”

那掌柜神色微变,也跟着往上看了眼,口中道:“这个……这个是我的内人。”

季陶然本想叫此妇下楼,相问是否记得王二哥当日举止可有异等话,但一想到此刻清早,倒不好贸然传询。

正忖度间,便听楼上那女子幽幽说道:“底下的这位季大人,是否认得新近声名鹊起、又同晏王世子交好的那名谢姓小吏?”

季陶然正欲出门,听了这声,一时蹙眉。

目光微动间,却见那掌柜向着伙计暗使眼色,那看着木讷的小伙计,眼神透出寒光,手却往腰后拢去。

季陶然心念急转,来不及多想,忙叫道:“这些是贼人!快动手拿下!”?话音未落,就听得一声惨叫。

季陶然回头的功夫,早见身后一名捕快血溅当场。

与此同时,香料铺的门被迅速关起,季陶然眼前一片漆黑,而楼上却响起了低低地笑声,那女子的声音道:“好得很,我正要报仇呢,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

第257章

话说香料铺中,季陶然发现不妥之时,已经迟了。

两个随身带着的捕快们因毫无提防,遭逢急变,一个早已倒地,另一人忙拔刀抵挡,不过三两招,也已经负伤倒地。

此刻那掌柜的也早抽兵器逼着季陶然站定,季陶然见那小伙计挥刀欲杀捕快,便喝道:“住手!”抢身欲上,又给掌柜推了回去。

那伙计甚是彪悍,哪里肯听,仍是欲杀,却听得那楼上下来的女子厉声道:“停手。”伙计方堪堪停住。

季陶然抬头,见那女子生得中人之姿,虽是个良家妇人的打扮,然而双眼之中透着不善之意。

那女子来至身前,盯着季陶然,笑道:“我问你话,你如何不答?”

季陶然冷道:“你们是什么人?混迹京城,光天化日杀害公差,是不要命了?”

女子笑道:“季公子,你还是先担心自个儿的性命罢了。”举手在季陶然脸上轻轻一拍。

又有两个伙计提着刀过来,其中一个道:“留着他们做什么,为什么不干脆杀了?”

女子闻言,挥手掴了一掌,骂道:“蠢材,只知道杀!谁让你先前露出行迹来的?”

那伙计吃了一记耳光,却仍是说道:“是这个公差眼睛厉害,我并没有怎么样动作,他就发现了。”

女子啐了声:“我在楼上都看见你摸刀了,混账东西!”

掌柜上来道:“女使,现在该怎么做?”

女子看一眼地上的尸首,又看看受伤的公差跟季陶然,才说道:“本来还可以支撑些时日,再悄悄地换个地方,如今他们陷没在此,京兆府只怕很快就会惊动,此人又跟赵黼有关,若再招惹了他……只怕这儿一个也逃不了!”

掌柜说道:“这赵黼同我们有不同戴天之仇,偏偏奈何他不得,既然这季大人跟赵黼有关,我们要不要从他身上下手?”

众伙计闻听,咬牙齐声道:“杀赵黼!”

原先那伙计不曾开口说话,掌柜的还用木讷愚笨遮掩,如今一开口,季陶然才听出异样,又闻听他们这般议论赵黼,便道:“你们是辽人?”

女使道:“季大人好聪明,如何一猜就准?”

季陶然看向那小伙计:“他是漠北的口音。且辽人向来视世子如眼中钉,你们想对世子如何?”

女使笑道:“不愧是京兆府的大人,只可惜你流年不利,谁让你竟撞到这里来呢,又谁让你偏偏认识赵黼跟那谢凤?”

季陶然眉头一皱:“你如何知道我认识他们两人?”

赵黼倒也罢了,只是云鬟毕竟才上京不多时候,算起来,两个人也只前日见过那一次,如何这辽国探子竟这样知道内情?

女使道:“我当然认得他们,赵黼就不消说了。偏偏,不知哪里跑出来一个姓谢的,搅了老娘的好事。”说到最后,便面色狰狞起来:“你跟谢凤当街说话吃酒,显然熟络……既然季大人跟他们认识,不如且告诉我,这谢凤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季陶然敛住惊心:“我跟谢凤其实只见过一面,且那不过是个才上京的人,如何竟也得罪你们了?”

女使冷笑:“季大人你追查的这件案子,不就是因我而起么?你细想想,这谢凤是不是得罪我了。”

季陶然听了这句,才陡然明白过来,原来这辽国女贼果然正是那日逃之夭夭的、假冒隋超妹子之人。

季陶然细想这一节,不由毛骨悚然。倘若不是偏遇见赵黼跟云鬟,真让这辽人细作得手的话,就等同在兵部放了一个眼线,以后如何了得。

季陶然定了定神,问道:“你不是逃往安禄坊而去么?”

女使笑道:“那自然是调虎离山之计,做给你们瞧得。”

季陶然想了想,又问:“那么王家那孩子失踪之事,可也跟你们有关?”

女使又啐了口:“我们避难,哪里肯再去生事,只是这帮蠢材眼瞎,偏招了姓王的那个,才又招惹出这一番来。”

季陶然道:“那么王小郎如今何在?”

女使道:“我们如何知道,他又不在此处。”

季陶然闻言,反倒略松了口气,看这些人如此穷凶极恶,若是王小郎在此地,只怕早也就死于非命了。这样不知下落,却也还算有一线生机。

掌柜便道:“女使,不要只顾跟他说,且安排一下眼下如何行事才好。”

女使哼道:“快些收拾东西,趁着此即人少,赶紧出城为妙。若迟了一步,京兆府的人吵闹起来,再也走不脱。”

当下众人飞快把季陶然绑了,才分头四散收拾行囊包裹,只留一名伙计看守两人。

季陶然见那捕快受伤不轻,便道:“你们这是香料铺,自该有止血的药,快拿出来给他敷一敷。”

那伙计冷道:“迟早晚也是死,何必费事。”

季陶然不由怒道:“你们这些辽人,甚是可恨,在边境烧杀掳掠,贪得无厌,却又潜伏京内无事生非,依旧酷杀成性,真是该天诛地灭!”

伙计也怒说:“南夜叉也杀了我们许多人!”

季陶然皱眉:“南夜叉是谁?”

伙计道:“就是晏王世子赵黼!”

季陶然冷笑道:“你们不去侵犯云州,又怎会死人?”

伙计满眼杀气,把刀一横:“闭嘴!你不要命了?”

季陶然道:“说的好像我们理亏似的,说不过我们,便就要杀人灭口?”

地上的捕快挣扎着想要维护,那伙计知道女使有命,留着季陶然有用,当下便要杀鸡儆猴,转身向着那捕快走去。

那捕快见他凶神恶煞似的,心中亦是惧怕,连连叫了两声,季陶然忙跳起来,喝道:“住手!”

与此同时,楼梯口女使也正下来,见状正欲喝止,忽地变了脸色。

极厉害的双眼往外一扫,即刻沉声喝道:“有人来了!快抄家伙!”

季陶然正不知所以,就听得“嗖”地一声响,一支利箭竟破门而入,正中那持刀杀人的伙计胸前,那人身形晃了晃,仰天倒地,刀自手中跌落在地上,发出“当啷”之声。

声响未落,楼上楼下的辽人细作才纷纷跃下窜出之时,耳畔听得“轰隆”一声,香料铺的两扇门被用力踹开,眼前大亮!

季陶然早捡起地上贼人的刀,捏在手中防备他们又过来动手,抬头见状,越发惊怔,就见有数道人影从外头一跃而入,看打扮,都是平民,可是身手却竟都是一流!

两拨儿人马当即打了个照面,便二话不说,动起手来。

百忙中,又有两人上前,分别扶着季陶然跟地上那捕快,从刀光剑影之中跑了出去。

季陶然边走边回头看,从许多闪烁的人影之中,发现有一道熟悉的影子迎了那女使而去!

季陶然细心再瞧,心头一震,便问那扶着自己之人道:“你们是刑部的人?”

那人一身百姓的常服打扮,甚至还戴着一定斗笠,闻言一点头,并不多言,只护着季陶然跟那受伤捕快到了街对面。

另一人从怀中掏出伤药,便为那捕快料理伤处。

季陶然见那捕快胸口的血很快止住,心头略安,又回头看向那香料铺子里,见里头呼喝之声不止,但因刑部毕竟人手众多,因此这一场交手很快便分出胜负。

底下那掌柜兀自负隅顽抗,却听得“哗啦”一声响,有人从二楼的窗户口,破窗而出,自空中如一只折翼飞鸟似的,踉跄扑棱跌在地上,却正是先前那名女使。

此女还支撑要逃,却另有一人似大鹏展翅,陡然落地,手上刀锋一转,便架在女使的脖子上:“别动。”

那女使瞪大双眼,狠盯着此人,忽然说道:“你是八卫之一。”

对面站着的人,身形魁伟,气度沉稳,身着青缎子长衫,额前罩着黑色抹额纱冠,却正是白樘身边儿的巽风。

女使因先前跟巽风交手负伤,此刻竟有些不支,抬手在胸口捂住,吐了一口血出来,道:“我不明白,刑部的人如何会出现在这儿?难道……”她满面惊愕,忙地回头。

巽风并不理会,举手封了她身上两处穴道。

很快过来两名刑部铁卫,将此女捆绑着,自带走不提。其他铁卫却仍在屋里来来回回搜查了几遍,才自退出。

季陶然如梦初醒,望着道:“巽风……你们怎么会这样及时前来相救?”

巽风此刻才略露出几分苦笑之意,道:“我们并不是特意来相救的。至于具体详细……等季公子去问四爷就知道了。”

巽风说完后,便仍留了两人守着他们,自个儿又追着铁卫回刑部去了。

剩下季陶然众人在原地,不多时,便有巡城兵马赶来,见这屋子已经贴上了刑部办案的封条,又有刑部的人负责看守,便只忙将季陶然送回了京兆府。

话说这日早上,在世子府内,天还未亮,晚晴便跑来灵雨房中。

灵雨昨夜也同样无眠,只有不敢擅起,正睁着眼睛发怔,便听得外头道:“灵雨姐姐。”

听出是晓晴的声音,灵雨忙披衣起身,将门打开,果然见晓晴衣着整齐,只满面忧急之色,道:“世子……他们……”

灵雨“嘘”了声,把晓晴拉到房内,才说道:“我半个时辰前去瞧过,仍是闭着房门。”

晓晴眼睛红红地,几乎要哭出来:“这是怎么说呢?”

灵雨也有些不安,见状却强自镇定,便安抚笑说:“傻丫头,你哭什么?这有什么呢。世子对凤哥儿另眼相看,所以才跟他……同寝罢了,其实这也是常有的事儿,早先世子年纪小的时候,还常常在静王府跟王爷同睡呢。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晓晴怔怔地盯着她,满心的苦楚,却不好跟灵雨说云鬟是个女儿身等话。

灵雨打量她着实不安,便又叮嘱说道:“你可别当个新鲜事一样嚷嚷出去,这样反而不好了。横竖……世子是最能耐不过的人,凤哥儿又格外的聪慧,他们两个自然知道,不用我们底下人来操心的。”

晓晴红着眼:“我们主子……虽然看着是那样好脾气的,实则自有心性,我只怕……世子是那个脾气,倘若难为了她……以后只不知道能不能活出来了。”

灵雨见说的严重,忙笑说:“你也太小看你们主子了。毕竟……是跟世子从会稽一路同行来到京内的,他们两个之间的情分……只怕别人也不懂。何况世子虽然有时候脾气急些,可也不是个不肯疼人的。如果凤哥儿不喜欢,又怎么会一晚上没什么动静?如果凤哥儿真的有什么话,世子也未必会紧着难为他。”

晓晴听了这几句,才略略心安。

如此又勉强捱过了小半个时辰,灵雨已重新盥漱收拾妥当,晓晴不住地撺掇跟她一块儿去打探。

又加上的确时候不早了,两人便斗胆而来,谁知才过月门,就见阿留从外进来。

阿留见了灵雨,忙住脚道:“姐姐在这里就好了,方才外头有消息来,说是京兆府的季大人在平禄坊遭遇凶险,身边儿所带之人一死一伤。”

灵雨正好得了借口,当下忙飞奔来到赵黼卧房之外,敲了敲门,便道:“世子,有要紧事禀报。”

如此说了两回,才听里头脚步声响。

灵雨忙后退一步,见眼前门扇打开,是赵黼站着问道:“有什么事?”

灵雨先偷偷地瞥了眼,见他竟然仍身着昨儿的袍服冠带,只是略有些凌乱皱褶,却看不见云鬟何在。

灵雨不敢再打量他是何脸色,只忙把阿留所说传了。

这边儿话音还未落,就听得赵黼身后道:“是……季大人有事?”

赵黼咳嗽了声,叫灵雨退下,灵雨迟疑问道:“世子,要不要奴婢伺候盥漱?”

赵黼犹豫了会儿,才道:“也好。”

灵雨松了口气,又往内看了眼,却听得“噗通”一声响,不知怎么样。

赵黼却忙回头入内去了,灵雨满心纳闷不解,只得去打水。

话说赵黼来到里间儿,见云鬟半伏在床前地毯上,正扎挣着要起身,一时却又爬不起来。

赵黼也不上前扶起,抱臂道:“你又忙什么?有本事插上翅膀飞过去?如今在地上王八乱爬是怎么样。”

云鬟抬头看了他一眼,咬牙撑着起身,半边身子却是麻了的。

赵黼又翻了个白眼,这次却上前去,便将她轻轻拉扯起来扶住,嘴里仍是没好气地说道:“你可万万别出这个模样儿,让人看见,还以为我对你干了什么呢。”

云鬟本来只惦记季陶然如何,听了这句,面上方有些不自在。

第258章

两个人极快地收拾妥当,赵黼已叫门上备车,便一块儿乘车前往京兆府。

下车入内,里头季陶然正在审讯王二哥,听了通报,便叫先押回牢房,自起身出外。

云鬟见他并未受伤,便问起究竟。季陶然即刻将香料铺子里的遭遇说了一遍,又道:“多亏了刑部的人及时赶到,不然的话,我也不知最后会如何了。”

虽知道无碍,云鬟仍是捏了一把冷汗,道:“这一番着实凶险,以后哥哥行事当越发谨慎,身边儿也该多带几个人才是。”季陶然连连点头。

赵黼却对她道:“稀罕,你倒是有心叮嘱别人,好似你是高手一般。”

云鬟道:“我怎么了?”

赵黼嗤之以鼻:“你也听见季呆子说了,那个辽女一直都盯着你的动向呢,你统共就跟季陶然见了一面儿,她居然就知道了。且她恨你恨的那个样,倘若你一朝落单,你还以为会平安无事么?必然比季呆子更惨!所以上回纵然知道有阿留跟着,我却还不放心,总要着急寻你回来,你还不领情,以为我打扰你们……亲戚相见呢。”

云鬟怔了怔,尚未开口,季陶然却对着赵黼深深做了一揖,正色道:“这个的确要多谢世子,多亏世子考虑周全,不然的话,妹妹着实是大有凶险。”

赵黼没得了云鬟相谢,反见季陶然如此,倒是意外,便努嘴哼说:“行了,我又不是为了你。”

云鬟听到这里,便又思忖问道:“可是刑部的人如何恰好出现在那里?”

季陶然苦笑道:“我原本还以为是刑部之人知道我遇难,故而紧急相救呢,然而也实在没有那样快而巧的。回来后问过了府尹,才知道详细,原来,刑部一早就盯上了那家铺子,只不过一直都未动手,想要看他们在京内到底有何活动,跟谁联络,乃是顺藤摸瓜想要多拿下几个奸细之意,不料却被我……”

原来自从赵黼进京之日那女贼逃后,京兆府的人一无所获,然而此事毕竟跟兵部之人有关,且那伤及人命的毒砂又非同一般,故而刑部便暗暗地接手了此事。

连日来虽看着平安无事,实则刑部的哨探在平禄坊、安禄坊这一带屡屡出没侦查,这些人都是谨慎好手,一来二去,自然发现了这香料铺有些古怪。

只不过却并未立刻动手捉拿,乃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毕竟辽人的细作在京内也并非一朝一夕了,暗桩数不胜数,他们个个武功极高,私下又自有一套隐秘的联络的法子,故而要耐心等候。

谁知道季陶然因为查王小郎失踪之事,竟会查到这铺子头上。

今日季陶然带人前来敲门之时,外头负责盯着的刑部哨探吓了一跳,想不到他竟会亲临,待要阻止,又怕露了痕迹,忙只叫人快些上报,询问如何处置。

勉强等到巽风带人前来,里头早就动上手了。巽风耳力过人,听到有喊杀之声,知道事不宜迟,即刻便命人攻入,幸而也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了。

京兆尹说明这些后,季陶然才明白当时巽风为何是那种表情。

季陶然说罢,便面有惭色,对云鬟道:“竟然是我坏了白侍郎的安排,着实过意不去。”

赵黼却道:“白四爷行事就是太机密了,分毫都不透露,你又不知情,撞上了也难怪。”说完,又看云鬟,嘴唇动了动,却欲言又止。

云鬟又问道:“那么那王家的孩子,可有下落了?”

季陶然道:“我跟贼人们相持的时候,曾问起过,他们都说不知情,在那种情形下,他们没必要说谎,因此我方才正又审问王二哥,只是那个人是个极奸猾的,似乎吃定我奈何不了他,竟不肯招认。”说着,又把先前从王家所得的有关王二等事又略说了一回。

赵黼不以为然,随口说道:“是个什么奸猾的人?既然不招认,大刑伺候就是了。”因不耐烦听这些,便走到门口往外看去。

身后云鬟道:“世子所说,倒也不乏是个主意。但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王二带走小郎,是因为他继承王家家业落空,所以报复。如今他有恃无恐,自然绝不会招认是他所为,倒不如……”

季陶然见她面露思忖之色,便问:“不如什么?”

云鬟琢磨半晌,便对季陶然低低地说了一番,季陶然听罢,又惊又笑,道:“这个法子极好,可以一试。”

赵黼在背后看他两人交头接耳,便又哼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