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世子又如何要这样做?且涉及皇亲国戚,这连环案难上加难!

白樘去后,季陶然走过来问道:“听说你今日出外了?一切可顺利么?”

云鬟道:“尚好,你如何在这儿?”

季陶然见左右无人,便说:“上回因为那联诗案的第三句诗,是我去验看的,先前第四句的时候,前验官竟漏看了尸首,所以白叔叔叫了我来,又看了一遍。”

云鬟好奇此事,便问:“可有什么新的发现?”

季陶然道:“这死者好像是被麻翻了,所以任凭凶手施为,竟一动也不动,所以手脚都没有被捆缚过的痕迹。只是这凶手也着实高明了,虽然麻倒了死者,却仍能叫他保持清醒,这法子可非同一般,所以……”

季陶然说到这里,便放低了声音道:“那杜颖,应该是在清醒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掏出心来的……”

云鬟想象那副场景,一时也打了个冷战,跟季陶然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季陶然又小声说道:“另外有一样奇异。”

云鬟问道:“是什么?”

季陶然道:“现场并没有凶器,可见是被凶手带走了的,据我判断,那应该只一把不大的剔骨尖刀,极锋利,可是不知为何,杜颖身上的伤并不是一线平整而下,反而像是划开一段后,停了停,又才继续。”

云鬟只觉得有些寒气森森,看季陶然之时,却见他面色坦然,并无惧怕畏怯之意。

想当初季陶然连行验所都十分忌惮,如今却能对这耸人听闻的凶案侃侃而谈,这三年多里,他自然也经历了许多非人可想之事。

更或者,这也算是季陶然“长大”了吧。

云鬟心中感慨,面上却并不露声色:“这又是何故?“

季陶然道:“我跟四爷分析,这凶手若不是想故意折磨杜颖,就是……力气不支。”

云鬟并没亲眼看过杜颖的致命伤,想了想:“要造成那样的伤势,大概是极耗力气的……”

季陶然摇头道:“并不是,如果是我……或者四爷那样的人,只要心狠,一刀便可以切到腹部。”

云鬟哭笑不得,却有些听不下去,便道:“如何做这样的比方。”

季陶然见状,才醒悟过来,便摸着头道:“我忘了,竟跟你说了这许多,不过我只是想说,若是个成年男子,伤口不该是那样磋磨之状。”

云鬟道:“这是说,莫非凶手是少年?”

季陶然忽然道:“也或者是个女子。”

两人说到这里,季陶然因自省竟跟她说了这半日可怖的验尸情形,如今又且晌午了,心里后悔,便道:“是了,我倒是还有一件好事想告诉你呢。”

云鬟忙问:“是什么?”

季陶然笑道:“白叔叔的意思,是有意让我来刑部当差,先前还问我呢,若我首肯,便要去京兆府要人。”

云鬟意外之余,忙问道:“叫你过来做什么,可也是当验官?”

季陶然道:“应该就是了。”

云鬟瞅了眼,便不言语。

季陶然见她沉默,便问:“你在想什么,莫非你不愿意么?”

云鬟摇头道:“并不是不愿意,只不过,这世人约定俗成的眼光可恶的很,我只是怕你受委屈。”

季陶然金玉之质,出身且好,本有更好的前途。

季陶然哑然失笑:“原来如此,只不过,若是能跟白叔叔和你一起同事,可知叫我做什么,我心里也是喜欢的。”

云鬟笑笑,又想了会儿:“只怕府里头有些不乐意。”

季陶然便不回答。

云鬟知道他家里只怕有些阻碍,便也不忍给他添烦恼,于是又说:“也不知你听说了没有,前儿,承儿去我府里了。”

季陶然越发低声道:“我并不知道此事,他去那里做什么?他可是……认出你来了?”

云鬟想起崔承临去时候那个拥抱,便道:“他心里大概晓得三分,然而承儿竟大懂事了,并没有就认我。”

季陶然点了点头,思忖了会儿,才说:“这样是极好的,不要太露了行迹,不然的话,侯府又自然有一场大波澜。”

两人说了会子,云鬟又想起那寿包案来,因又请教了季陶然一番。

季陶然因还有事,便自去了。云鬟回到公房,正柯宪准备去吃饭,便拉了一块儿。

随意在部里的厨下领了些饭食,一边吃着,柯宪便说起今日之事,道:“起先小陈说事情难办,我尚不当真呢,没想到今儿不过走了半日,便见了御史大人,保宁侯,宣平侯,恒王世子几位。若还再走一会子,不知又遇到什么呢,难道是王爷、圣上?”

云鬟“嘘”了声,道:“柯兄,依你之见,这案子到底是什么来路。”

柯宪道:“我看保宁侯气焰如此嚣张,只怕此事跟他脱不了干系。”

云鬟自不言语,柯宪忙问:“你怎么看?”

云鬟却只盯着面前放饽饽的青花瓷碟子,略有些出神。

柯宪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云鬟才反应过来:“要查凶手,就要先查那寿包到底是何人所送。”

柯宪拿着手中的饽饽,道:“说得容易,做起来难,果然那么好查,岂会搁置这几个月也没有下文?何况时隔数月,这’物证’也都没有了,今儿我们虽侥幸找到那个,却也干硬霉坏,何况一个包子罢了,要找到是谁所送,岂非大海捞针?”

云鬟道:“你想,这包子虽然容易得,然而这馅儿里有毒,只怕跟包包子的人脱不了干系,所以这杀人的凶手,只怕就是制作寿包之人。”

柯宪愣了愣,旋即道:“就算你说的有理,然而又哪里找那包包子的人去?”

云鬟一笑,道:“你忘了,物证可不知是一个包子而已。”

柯宪道:“你是说……”

云鬟伸出手指,在面前的那盘子上轻轻地敲了敲。

柯宪睁大双眼:“你真的是指那两片破盘子碎片?”这会子,才想起在杨义家中柜子底下,那寿包旁边的确曾找到两块瓷片,若云鬟不说,他几乎忘了还有此事。

云鬟点头道:“正是那破盘子碎片,柯兄,我想再回一趟杨御史府中。”

柯宪道:“又回去做什么,还没给人骂够么?”

想到保宁侯嚣张跋扈,跟恒王世子旁若无人之态,又想到杨御史唾沫横飞,横眉竖眼之状,不由叹了口气,便把手中的馒头狠狠咬了一口撒气。

下午时候,云鬟跟柯宪两人正要出门,谁知却见白樘从内出来,忙避让在旁边,静候他们先过。

谁知白樘瞥见他,忽然止步,竟说:“谢推府,你有什么案件?”

云鬟道:“是杨御史府上的寿包毒害人命案子。”

白樘道:“你们上午就是忙于此事?”

云鬟答道:“正是,上午已经去过杨御史府,那杨义家中,以及保宁侯府。”

白樘便看柯宪道:“想必该问的已经都问询过了,此案就交给柯推府去做,你随我来。”

柯宪听得如此,本来心颤,却忙领命。云鬟迟疑了会儿,只得跟上。

背后柯宪目送他们离去,头大之余,忽然喜道:“我进了部里虽然这多日了,却从不曾亲自拜会过侍郎大人,如何侍郎竟知道我是谁?”一时心花怒放,便自往杨御史府而去。

第288章

话说柯宪独自一个来至杨御史府,见房门紧闭。

敲了许久,才有个老门公开门迎了出来,觑着眼问:“是找谁?”

柯宪道:“杨御史可在,我是刑部推官,上午来过的。”

老门公道:“御史先前出门,并不在家,你改日再来。”

柯宪虽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不在家里正好儿,便不必看那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了。

见老门公欲关门,便忙上前拦阻,说道:“我奉刑部侍郎大人命令,前来查先前寿包案,今日有些疑惑之处,仍要进府亲看一番。”

门公眯着眼瞅了他片刻:“你说的是白侍郎么?”

柯宪忙点头,门公才道:“既然是白侍郎的命令,那就放你进来,其他的人,是万万不可擅入的。”

柯宪心中暗笑,便迈步入内,老门公又叫了个小厮来,道:“快领这位公爷进内,不要躲懒,好生看着,更别惊吓了夫人。”

当下便随着入内,柯宪心道:“虽然杨御史不在家,他的下人却也不遑多让。”

先从外层厅堂入内,那小厮回头瞥着柯宪,因上午来的时候,他也曾见过,便问:“这位大人,这样快又回来,敢情是看出什么来了?”

柯宪道:“暂且尚无。对了,如何杨御史这房子如此破败?”

小厮道:“我们大人是个两袖清风的官儿,祖上也没别的田产,只这一座大房子罢了,虽然破损,大人也没什么钱修补,就暂且住着。”

柯宪听了,倒有几分钦佩。

因渐渐到了内宅,隐隐又听见咳嗽声,柯宪便低声道:“你们夫人的病还是不好?”

小厮道:“自从那寿包毒死人后,夫人就惊吓病了,一直卧床不起呢。为治病花了多少银子。”

柯宪皱眉道:“怪不得,上午我来,见夫人房中只有一个极小的炭炉……”

小厮道:“可不是呢,本来就没多少积蓄,因夫人的病都挥霍了,近来天冷,晚间难熬的很……唉,再熬个数日,我也就走了。虽然主子是个清官,但是我们也不能饿死呢。”

柯宪心中感慨万分,不由对杨御史生了一丝怜悯之心。

谁知这小厮因听他揭出自己的苦楚来,便又说道:“其实大人本来不必如此的。”

柯宪便问缘故,小厮道:“这个房子,虽然破旧,然而地角是极好的,您瞧隔壁……”

柯宪转头看去,却见不远处,是簇新的二层小楼,看着像是新起的,十分气派,便问:“这是谁家?”

小厮道:“正说呢,您大概也知道,我们老爷跟保宁侯不对付,好死不死,这个地方是保宁侯的产业,保宁侯虽不常在这里住,可是却一直惦记着我们老爷的这房子呢。头两年,还要来买这房子,只是我们老爷那脾气,哪里受得了,便骂的狗血淋头的,总不肯卖他……”

柯宪因对保宁侯印象恶劣,对杨御史也观感一般,听了这句,便噗嗤一笑,觉得两个可厌的人对上,倒是有趣儿痛快。

小厮见他笑了,微觉惊奇,柯宪便道:“那后来呢?”

小厮道:“后来……保宁侯因吃了瘪,便不肯罢休,越发发狠要买这房子,陆陆续续又加了四五倍的价钱,足够我们老爷下半辈子不愁吃穿了,可老爷兀自不肯卖,谁来说情都不行。于是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柯宪心头一动,便想:保宁侯急欲想要这杨御史的房子,杨御史偏不肯卖,这好似也是保宁侯下毒杀人的一个理由。

柯宪忙把此事记在心里,正踌躇要不要进内宅相看,却见里头有个青年后生走了出来。

小厮见了,便称呼道:“二爷。”

那青年见柯宪身着公服,便道:“这位是?”

柯宪道:“刑部推官,姓柯,您是?”

小厮介绍道:“这是我们御史叔伯家的二公子,今日是来探望我们夫人病的。”

那青年忙向着柯宪行礼,又问道:“大人可是为了那寿包的案件?不知查的如何了?”

柯宪道:“仍在调查之中,你可知道些线索么?”

青年道:“这个我也并不知情。”

柯宪问道:“当日杨御史做寿,你是否也在?”

青年尚未回答,小厮已赞道:“二公子当然也是在的,二公子着实能干,我们府里极少有人多繁忙的时候,逢年过节,多亏了二公子帮手是真,我们老爷做寿那日,也是二公子帮着迎来送往。”

青年笑道:“值不得什么。都是我应该的。”

柯宪便道:“既然你当日在迎客,自然知道那寿包是谁送来的?”

青年道:“那些不曾来的客人,有的递了名帖送了礼物,可有的却只送了礼物并没加名帖,我当日又忙,就只叫底下人负责收礼,因此竟不知道是谁送的。”

柯宪也知道只怕问不出什么来,毕竟事情过去这许久了,且京兆府只怕早也问过好几遍了。

那青年去后,柯宪忽地想起一事,便问小厮:“这人是杨御史的叔伯家之子,那死了的杨义呢?”

小厮道:“您有所不知,杨义是我们御史亲弟弟的儿子,他家里落魄了,才是那个情形……今日来的这位公子叫杨广,他的父亲,算来是我们老爷的堂哥,所以隔着一层。我们老爷因膝下无有所出,所以多亏这些后辈们照应。”

柯宪打听明白,便又入内略转了一遭儿。

因没发现异样,正要打道回府,忽地又想起云鬟指着那碟子一节,便对小厮道:“你家里厨下在哪里?”

就在柯宪于杨御史府中搜检细查之时,云鬟随着白樘出刑部,一路竟是往恒王府而来。

云鬟起初并不知是来王府,走到一半儿,记起路来,才蓦地明白。

不多时来至王府,门上入内禀报,顷刻自有人领了入内。

这会儿恒王爷正在午睡,世子赵涛听闻白樘亲临,不敢怠慢,便出来相见。

赵涛跟白樘略说几句,彼此坐了,云鬟便跟巽风两个站在旁侧。

侍女奉茶后,赵涛问道:“不知今儿侍郎亲自来到,竟有何事?”

白樘道:“因近来一件案子要紧,故而唐突前来,还请世子见谅。”

赵涛道:“不知是什么案子,还要侍郎亲自出马?”

白樘道:“正是近来那轰动一时的联尸案。”

赵涛果然微微色变,片刻问道:“这件案子,我也是略听过的,只不过,白侍郎如何来王府……却是叫人不解。难道恒王府竟跟此案件有关系么?”

白樘道:“世子勿惊,只因先前,云来客栈命案之时,曾有人目睹世子人在客栈门口出现过……故而特来相问。”

白樘缓缓说来,赵涛的脸色渐渐不好,听到最后,便眼神闪烁道:“胡说,是什么人所说?本世子哪里会去什么客栈!”

白樘闻听,便看向云鬟,道:“谢推府,你把目击者所述,向世子再说一遍。”

“是。”云鬟上前,垂首道:“据证人所言,世子当日乘车前往,停在客栈之外,在命案发生之后,接了一个身着青衫头戴纱帽之人,那人手中还提着一把铜壶。”

赵涛死死地盯着她,咬牙冷笑道:“那么,这证人可看见本世子了?”

云鬟道:“那人说,世子当日,手上戴着赤金点翠的戒指,并一个松石纹的玉扳指……”

赵涛闻听,抬手在右手上一捏,此刻他的手上,仍戴着那玉扳指,只翡翠戒指却并不曾戴。因见说的如此详细,一瞬心慌起来。

白樘不等云鬟说完,便道:“恒王府的珍藏,自非等闲,这两样物件儿,只怕京内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世子,证人所说可是真么?”

赵涛涨红了脸:“是谁所见,叫他出来。”

白樘不答反又问道:“既如此,世子是承认当时在场了?”

赵涛对上他双眼,心头发紧,竟无法否认,正在惶惑之时,便听见呵呵笑声从内传来,有人道:“白侍郎,你又跟小儿玩笑了。本王只问一句,难道这位证人看见了小儿的脸了么?”

这出面之人,自然便是恒王了。

白樘忙起身,云鬟巽风也躬身行礼。

恒王踱步出来,瞪了赵涛一眼,便自落座,又道:“我知道侍郎你聪明独绝,只是,这一套诈问犯人的手段,如何好用到世子身上?毕竟,你也没有十足凭证,证明世子当日在客栈门口是么?”

原来到底姜是老的辣,恒王先前因听人说白樘来到,也是心中悸动,毕竟白樘的身份是那般,他又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此番上门,必然有事。

出来后,果然听见白樘在诈问赵涛,恒王见赵涛立刻要招供似的,忙才现身,以话语拦住。

白樘道:“王爷这话虽然有理,但是证人所见的确无误,且……世子方才也未否认。”

恒王瞥一眼赵涛,道:“涛儿不过是一时受惊激愤,所以才忘了否认。至于那戒子,虽是难得,却也不防有些匠人仿冒……当不得真。”

白樘见恒王如此善辩,略一想,便道:“既然如此,那案发之时,世子人在何处?”

赵涛才张口,恒王拦住,替他说道:“自然是在王府中。”

白樘道:“可有人证?”

恒王扬首一笑:“我记得那日他闷闷地,自在府内熟睡,还要什么人证?若真的想要,伺候他的那些人都算是凭证,如何?”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白樘忽地一笑,竟温声道:“其实王爷错怪了,下官并不是兴师问罪而来,只是因有人说起,故而来证实一句。想来或许不会是世子,毕竟……当时那酷似世子之人,从云来客栈接上车的,乃是个妙龄女子……”

恒王正皱眉诧异,忽地听内堂有人道:“我就知道……你果然外头有人!”

第289章

白樘话音刚落,便听得内堂哄闹起来。

恒王怔忪之时,赵涛早起身喝道:“你还不滚回去!”

谁知他不出声还罢了,一出声,那女子便越发哭叫道:“好啊,如今更作出这样的凶神恶气儿来?当初哄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又哭道:“当着父王的么面,索性说明白!那日因出了那样可怕的命案,我心里担忧的了不得,谁知你回来,我就闻着身上一股子狐媚子的气味,你偏说只在我哥哥那里吃酒……后来我暗地问了哥哥,原本说没有!我还装糊涂不理,只为保全你的颜面,谁知你竟这样坏心下作,家里的姬妾成群尚且不够,还要外头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

赵涛不等说完,脸上早复通红,也顾不上道失陪,忙拐了回去。

两人在里头对了几句,那女子的声音方慢慢停了,也似被渐渐拉走。

此刻白樘在内,便看着恒王,道:“方才里头说话的,可是世子妃么?那么据世子妃所言,案发当日世子竟不在王府,也并不在保宁侯府?那……”

恒王见已经如此,深吸了口气,索性不答话。

白樘道:“王爷,事已至此,王爷还要替世子遮掩么?其实我忖度此事,应该跟世子并没极大的牵连,故而才不曾惊动,只悄悄地带着两个人过来,无非是想探世子一句真话,说出他所接的那人到底是谁,也好及早解决此案。”

恒王垂眸,仍是装作听不懂的。

白樘淡淡又道:“王爷自然也深知,此案死的,都是太子所看重的人,又是朝中大臣,因此不管是圣上还是太子殿下,都催此案催的紧,王爷若不明白我的一番苦心,我别无他法,也只能将所有详细,尽数向太子、圣上禀报了。”

白樘说到这里,见恒王仍不做声,便站起身来,向着恒王行礼道:“冒昧来扰王爷,还请恕罪,下官告退。”

恒王见他后退两步,转身便走,眼神极快地变了变,才蓦地叫道:“侍郎留步。”

白樘缓缓止步,恒王起身,含笑道:“本王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如何竟当了真了?这不过是区区小事,若真的能相助刑部破案,恒王府又何乐而不为呢?”

巽风跟云鬟在后,对视一眼,便又双双低下头去。

顷刻,赵涛因安抚了世子妃,便自出来,却不知情形已经大变。

恒王面色淡冷,道:“涛儿,方才我已经跟侍郎说了,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可同他一一说来,也好相助侍郎早日破了命案。”

赵涛没想到竟如此,惊疑交加,踌躇了片刻,竟仍有为难之色。

恒王瞥着道:“怎么了?”

赵涛才硬着头皮,说道:“我当日,其实、只是路过的,并不知道会发生命案,只是赶巧了罢了。”

白樘问道:“那世子去接的到底找何人?”

赵涛瞅了一眼恒王,低低说道:“那个人侍郎不认得,原本……她是王府里的,只是后来犯了错,被父王逐了出去。”

恒王转头又看赵涛:“你说的,难道是……朱姬?”

赵涛目光闪烁,却一点头:“正是她。”

恒王眉头皱紧,看了赵涛一会儿,却并不做声。

白樘道:“这朱姬是何人?”

赵涛道:“她原本是王府内的歌姬,因为犯了错被撵,听说是郭司空见她可怜,便收她为妾……那日我经过客栈,听到里头吵嚷,无意中看了眼,却见是她从内出来,竟是个男子的打扮。我见她脸色有些慌张,又见众人都奔逃,不知何事,才带她离开的。”

白樘听到“郭司空收为妾”的话,回头看向巽风。

巽风早就会意,立刻悄然退出。

赵涛说罢,白樘道:“那,世子可问过当日这朱姬在云来客栈做什么?”

赵涛道:“我当时只顾带她走了,竟不知客栈里头究竟,问她,她也并不说,后来我听闻杜颖死在里头,这才回味过来有些不对。”

白樘忖度了会儿,又问道:“那,除了这次,世子可还跟朱姬有过其他接触么?”

赵涛即刻摇头:“向天起誓,再也没有了!”

恒王冷哼了声,脸色阴沉。

白樘又问了两句,便起身道:“王爷不罪下官冒昧前来,更不吝配合,下官十分感激,改日再登门道谢。”

恒王方露出一丝笑意:“侍郎不必客套,横竖都是为了早日破案。”

当即白樘便告退,身后恒王眼见白樘跟云鬟两人离了厅内,渐渐去的远了,便抓起桌上一个杯子,狠狠摔落地上:“你干的好事!”

赵涛面如土色:“父王恕罪!孩儿、孩儿其实并没有做什么。”

恒王道:“你私底下会见朱姬,又是怎么?你那套偶遇的说辞,连我也骗不过,如何骗得了白樘!”

赵涛咽了口唾沫,恒王道:“你还不如实说来?你到底跟她有没有瓜葛?”

赵涛忙道:“父亲,我真的没跟她怎么样……只不过、只不过先前因为那徐晓之死,那死了的口中飞出蝴蝶,然而王府内养有紫蛱蝶之事,本来就没有多少人知道,我又想到那郭司空的爱妾是朱姬,当日朱姬却也是帮着喂养紫蛱蝶,又跟那被杀的药师认得。所以我疑心是朱姬暗中杀人,才偷偷地跟着她……不料云来客栈闹腾起来,我怕朱姬被人发现,会连累到王府,这才忙带她走了,只是如此而已,再没有别的了。”

恒王想到先前世子妃所说,狠狠地白了赵涛一眼,道:“明明不至于有事,你如此一闹,反而会弄出事来。罢了,你果然没再跟她多加接触?”

赵涛道:“再也没有了。”

“如此我便念佛了,”恒王重重一叹,顷刻又吩咐道:“你……赶早儿便把那些紫蛱蝶都处置了罢,若没有此命案还好,如今牵扯进去,我怕迟早会传扬出去,若给圣上知道了,必然又斥为邪物。没我们的好果子吃。”

赵涛惊道:“这是为何?白樘明明并没有提起,如何会闹出去?”

恒王冷笑:“白樘虽然没提,难道他会不知道?当初你说你四叔跑了来,特要看你的暖房,我就起疑心了。你四叔从来跟白樘最好,你再想想,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赵涛一想:静王当时来的那日,岂不正是“庄生晓梦迷蝴蝶”案发之时?惊疑不定道:“四叔难道……是为白樘哨探来的?可是、可是白樘为何一字不漏?”

恒王道:“这正是他的精明之处,他若提起此事,自然会把静王卖了,何况若提此事,于你我面上也不大好,若你我否认,难道他真的有胆量搜检王府?哼……所以他只是把此事当作筹码罢了,没拿出来的筹码,才是最厉害的。”

赵涛道:“既然他不敢搜检,那、那如何先前父王竟叫我供认?我们只仍否认不就是了么?”

恒王啐道:“你看看你的世子妃,成何体统,竟闹到这里来了,若不是她,我又如何会向白樘服软?先前是我们占上风,可惜她经不起激,泄了我们的底气,我若再坚持不认,只怕逼得他真的做出来,不管是向太子还是圣上透露恒王府跟此诡奇血案有关,又该如何?毕竟白樘那个性子,是不可捉摸的。趁着他还顾存体面,不如下了台阶。”

赵涛这才低下头去。恒王又道:“切记,那蝴蝶留不得。”叮嘱了一句,忽然又说:“当日你既然偷偷前去云来客栈,如何有人一眼就能认出你来?”

赵涛却也不得其所,只低头沉思。

且说云鬟随着白樘出了王府,上马回到刑部,见白樘在前,云鬟忍不住紧走两步,低声便道:“恒王世子所说,只怕有些隐瞒。”

白樘扫她一眼:“你听出来了?”

云鬟道:“区区一个歌姬,又是多年不照面,如何世子会停车相助?何况,徐晓被杀时候的蝴蝶就是从恒王府流出……另外朱姬既然只是个歌姬,如何有能耐连杀四人?”